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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写的狗血青春疼痛故事，应该解禁了吧（
*百分之九十九的ooc可能
*我都快忘记写的了什么了
[00]
龙虎山和几年前没什么不同。
连绵青山隐在云雾之间，像是藏着什么不可言说的心事。
王也没有去后山。他在前山打了个转儿，跟前山观里几个脸熟的小弟兄打了声招呼，又一会儿瞧瞧这边的纪念品，一会儿看看那边的什么同心锁祈福带。他脚步轻，又缓，来回踱着倒也不着急，只像是在等人。后山传来的厚重钟声已经响到第十七下，王也抬头瞥了眼天色，昏昏沉沉，隐隐泛着红。
他溜进附近随便一家馆子，也不嫌弃景区吃饭贵的离谱——王三公子嘛，财大气粗。王也叫了两碟小菜又点一份馍，粗茶淡饭排在桌上，颇有几分江湖味。王也一口口把馒头梗进喉咙里，脑子里想得全是些不相干的事。他琢磨道：“这前山饭馆子里的咸菜同后山天师府里的还真是没一点儿差。”
王也默不作声把在最后一块馍塞进嘴里，随意地拍了两下手算作完餐。他结了账，像是饱餐后已经有点昏昏然了，一步一顿地往外走，连眼睛都半阖着，三下两步，直直撞在下一位进门的客人身上。王也挠挠头，刚想说声对不起，头顶传来的声音就直直砸在他身上，砸得他愣在原地。
“老王？”
他听见来人问道，言语间难掩诧异。
诸葛青承认自己是鬼使神差才答应张楚岚来了龙虎山。诸葛白对此抗议了好一阵子，嚷嚷着说青城山茅山黄山泰山哪个山不好，龙虎山都去了那么多趟了怎么还要去，最后这股反抗势力在诸葛青的镇压下销声匿迹。谁知道临阵被张楚岚放了鸽子，诸葛青索性就打着旅游散心的旗号来玩儿，也没想着再去后山叨扰老天师。旅店是张楚岚给定的，说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歉意决定给诸葛青报销住宿费，诸葛青不差钱，但从张楚岚嘴里抠钱的机会不要白不要，当然是同意。头天从山底上山折腾得诸葛白苦不堪言，好不容易到了前山稍微热闹点的地段，诸葛白直说饿得不行了，再不吃饭就要饿死在山上了。诸葛青索性左右两边点兵点将，点到哪家进哪家。
谁知道一进门，就碰见了老熟人。
[01]
仔细算算，诸葛青已经将近两年没有见过王也了，又或者说，打从上次分开，他就再也没想过会碰到王也，更没想到两个人会是这么近的距离。
诸葛青下意识五指一紧，疼得诸葛白赶紧把手抽了出来。王也微微抬眸，下意识眉眼一弯就笑了出来，再标准不过的老实模样，手照旧挠着后脑勺，不认识的人怕是只会觉得这人长得一副憨厚模样，嘴里还叨叨着“不好意思啊刚才没看见你在这儿好久不见啊老青”。诸葛青怔了怔，有些不自然，僵着身子点点头。
“……真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诸葛青道。
王也笑：“挺巧哈，我这儿还有点事，就不陪你了啊老青。走了走了，下次见啊。”话音刚落，王也压了压自己的帽檐就走了，还不忘临走前跟诸葛青摆了摆手，徒留诸葛青一个人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带着诸葛白随便找了个位置落座。
诸葛白从很久之前开始就想问诸葛青，他和王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初罗天大醮出来的那一伙人里没人不知道诸葛青和王也关系好，两个术士共同语言多也就不说了，平日里也总是待在一起小团体行动，硬生生让诸葛白产生一种自己在哥哥心里失去地位的错觉。张楚岚有时候开玩笑说“你俩什么时候结婚啊”，下一秒他发尾就燃起一小簇火苗，烫得他直嚷嚷。
后来尘埃落定，诸葛青嫌日子太平淡提不起劲儿，拽上王也两个满世界跑言之凿凿号称这是术士的修习，说什么“只有入世才能出世看透世间百态才能真正把握住自己心”，诸葛白一度对诸葛青这么大义凛然的说辞无语。他私底下跑去找诸葛青问：“哥，你是不是对王也哥有那个意思？为什么带他出去不带我？！”
诸葛青就一脸奇怪地瞄他：“嗯？你说什么意思？”他坦然的样子几乎让诸葛白对自己心里的猜测产生了动摇，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被陆玲珑塞的那些小说荼毒了，一个劲儿摇头晃脑只想赶紧把那些想法甩出去，晃着晃着出了诸葛青的房间，一回头才恍然自己的第二个问题诸葛青根本没有回答。
再后来诸葛青去找王也，两人一走走了一年，回来之后他只觉得诸葛青神情不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结果一拖就没了机会。这会儿见着这幕，自然迫不及待想打听个清楚。他刚一张嘴想问，视线正对上诸葛青神情复杂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全吞了回去。
好奇是好奇，但现在显然不是个好时机。
诸葛白悄悄叹了口气，怕是这中间有很多事情，也只有哥和王也哥清楚了。
这黄昏的日头暖得王也骨头都是酥的。
他懒洋洋的，只想找个地儿打盹，倒也没走太远，只找了饭馆子侧边上的角落就窝着坐墙角，没半分嫌弃，任谁看见都想不到这年轻人是王卫国的儿子。王也眯细了眸子，像是在盯着什么，又像是在发呆，右手轻轻搭在身侧的水杯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杯盖。
刚才擦肩而过时诸葛青长发掠在指尖的触感此刻一点点放大，王也觉得自己几乎要被这感觉麻痹神经。像是溺在水底时又偏偏被海草缠住双脚，王也想了想，他好像已经有快两年没有见过诸葛青了。
他长吁一口气，像是要将什么悬在心头的石头放下一般。
他坐了好一会儿，才亦步亦趋地往住处走。黄昏下无限拉长的背影仿佛是要与天际交接，将岁月全甩在身后。
[02]
王也做了个梦。
时间好像一下子被拉回好多年前，海滩，别墅，落地窗前尚有余温的茶。王也倚着抱枕假寐，诸葛青蹑手蹑脚地溜过来，突然就把海螺扣在他耳朵上。王也被猝不及防的凉意惊得皱了下眉，然后他就听见一句细微的“老王”钻进了他耳朵里，掻得他心里无缘无故痒痒的。
他定定地盯着诸葛青，那张好看的薄唇抿成一道上扬弧线，没半点启阖。
王也接过海螺，手掌正好拢住诸葛青的五指。他把海螺抽出来，拿在手上摆弄两下，朝诸葛青一笑：“挺行啊老青？还能想出来这出。”
诸葛青嘚瑟道：“你说听风吟既然能把声音传过来，那载着我的声音应该也不是问题吧？如果我把风关进海螺里，你不就能听见我说话了？”
“……6啊。”王也瞥他，转而把海螺往身侧一放，没有半分要还给诸葛青的意思，“奇门术都能被你整成撩妹绝技，不简单啊老青，啧啧啧。”
诸葛青要去拿回来，王也偏不给，他就在王也耳朵边上叨叨，全是些有的没的。海边的日光暖洋洋的，透过落地窗洒在他俩身上，原先寂静得出尘的一角霎时变得喧嚣起来，像是染上了烟火味。阳光投在诸葛青的眼睫上，扫下一片阴，只一颤，就是光在跃动。
王也是在诸葛青的絮叨声中醒来的。
他躺在床上，仰着头盯了天花板好一会儿，禁不住要怀疑这床是不是有毛病，竟然如此影响人的睡眠质量。甚至于让他在梦后耳鸣，即使醒来诸葛青的声音也“嗡嗡嗡”地在耳边，没有半点要停下的意思。
王也一手搭在额头上，只觉得头大。他起床，推开门，左转，在隔壁房门上轻轻叩了三下。
隔壁的cool boy崇尚养生朋克，这会儿听着金刚经还在唱歌蹦迪，开门时脖子上还架着耳机。王也看都不看径直说了一串“嘿兄弟大半夜的声音小点儿熬夜肾虚别光想着年轻经得起折腾好好为自己的中老年性生活着想一下好不好不为自己着想也为隔壁人着想一下邻居还要睡觉的好吧”,一口气都不带断，然后立刻关上了门。
门里的诸葛青好一会儿没缓过神来，此时眼前还是王也额前两根须；门外的王也手停在门把手上，站得像个雕塑，直到里面动静小下来，才转身回了屋。
诸葛青站在门口，把诸葛白的视野挡了个一干二净。诸葛白不知道发什么什么，就见着诸葛青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哥”，诸葛青才像是回了神来，赶紧关上了音乐。
诸葛青承认自己知道王也住在这家宾馆，刚一进门他就看见王也上楼了，但是他真不知道王也住在隔壁。他以为至少也得隔着一两间或者压根儿不在一层楼，此时被上门的邻居猝不及防训了一通，诸葛青反倒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平日里上能哄长辈下能撩幼女一张开便是花言巧语的嘴登时没了该有的能力，他只想赶紧躲开王也身边。
诸葛青觉得自己心虚死了。就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只有面对王也时，他才真的有一种无力感。
他感觉自己，永远看不透这个人心里在想什么。
王也这个人，好像赤裸裸地把一切摊开在他面前，又好像把自己藏得很深。
[03]
诸葛青在床上辗转了许久。
他睡不着。王也的脸似乎离他很近，又离他很远。他觉得侧着睡不舒服，索性转了个身，结果正对上诸葛白那双瞪得发亮的大眼睛。
“哥……”他声音很小。
诸葛青没答话。诸葛白就接着问：“你跟王也哥到底怎么啦？”
“……”诸葛青沉默了一下，如同逃避一般简短地回了两个字，“睡吧。”
诸葛青始终不愿意去回想那一天。
王也插着兜从他面前转身离开的时候，眼底仍旧是如同古井般未泛起半分波澜，好像一切红尘事都同他没有关系似的。他拖着一双人字拖缓慢走在沙滩上，每一步都像是把诸葛青的心碾在脚底。
诸葛青再清楚不过，自己早就被这个捏死了，半点也躲不开。
哄诸葛白睡下之后，诸葛青偷偷溜下了床，盘腿坐在窗边行炁进了内景，迎面就是心魔嘲讽的笑脸。
“后悔了？”那小鬼盘坐在半空，两臂抱胸，自上而下打量诸葛青。
诸葛青毫不客气地在内景中使了离火，烫得心魔赶紧跳了下来，一边跳还一边骂骂咧咧：“你心情不好也不用拿我撒气吧！有本事去找那个牛鼻子啊！跟他说你不仅想和他xx还想和他在床上ooxx啊！”
“……闭嘴。”诸葛青横他。
没人能比心魔更了解诸葛青，他心中每一寸念头都被心魔嚼烂了。小鬼半点儿不留情面道：“你就承认吧，你对他的执念不仅仅源于风后奇门。小蓝孩，要直面自己哦？”
明明是在内景里，诸葛青却觉得自己的咽喉有些干涩，往日里利索的嘴皮子像是黏在一起了一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神情复杂地看了心魔许久，仿佛是在思考什么。乱七八糟的回忆一下子都涌上脑海，诸葛青不知道该从哪儿想起，前二十几年的生活突然间都黯淡下去，只有王也的脸一直在脑子里盘旋。
他突然想起那年罗天大醮上王也问他：“诸葛青，你败过吗？”
他自嘲般笑出声。哪能啊，遇见您不就败得一塌糊涂了？就没赢过。
[04]
王也回到房间，却没有睡。
事实上和诸葛青一起四处旅游的日子里，他睡的也不算早，虽说早早上床了，但诸葛青到底是个耐不住安静的性子，天天晚上闹腾，时不时还拽着他和张楚岚、诸葛白等人视频通话。后来和诸葛青分开了，也没什么晚睡的理由了，索性天天九、十点上床。
仔细算来，那一年里王也和诸葛青还真去过不少地方。从北京开始，一路辗转山西、东北、西北，又跑了南方，也算是踏遍了祖国山河。诸葛青为了这趟旅行专门带了个单反，挂王也脖子上，整天给王也转发什么拍照技巧的推送，倒还真让他的直男拍照有了点儿进步，时不时在朋友圈被诸葛青点名表扬。
两人一起在东北打过雪仗，碗大的雪球直冲冲地砸过来，疼得王也龇牙咧嘴，也一起横穿过沙漠，嘲笑对方吃的沙子更多。
王也和诸葛青的倒数第二站是成都。当时正是盛夏，烈阳透过层层叠叠的葱郁投下零碎光影，武侯祠里密密麻麻全是游客。王也怕麻烦也不爱挤，隔老远朝武侯像鞠了个躬，余光却瞥见诸葛青也跟着他一起弯下腰来，不禁下意识一愣。从武侯祠出来后，诸葛青往他肩上一拍，歪头问：“老王，你觉着我们刚才那算拜天地还是拜高堂？”
他不是没听过张楚岚调侃他和诸葛青的关系。王也没有感情经历，不代表他是傻子，朝夕相处，说没半点儿悸动是不可能的。但王也拿不准，那是诸葛青。说他花言巧语爱骗小姑娘也好，说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也好，王也就是吃不准诸葛青到底是笑语还是认真。
他尚未来得及从诸葛青脸上看出什么，就听到他又说：“嘿，我开个玩笑而已，老王你那么严肃干嘛？”
果然。王也想。
分歧的产生是在最后一站。
诸葛青说想去海边，两个人坐上飞机就去了厦门。鼓浪屿人更多，一路上王也都抓着诸葛青的手，生怕几时一转身这祖宗就不知道被人浪冲到哪儿去了。这俩都不是在意钱的人，租了栋小别墅在海边住了小半个月，天天蹲落地窗跟前看日升日落。
王也其实不爱出门，何况厦门的夏天真的很热。大多数时候他在家里点外卖，诸葛青就换上泳装在沙滩上满世界撩妹送心，别的收获有没有不知道，海螺贝壳和女孩的微信号倒是收集了一摞一摞。偶尔两个人一起逛街，也总是有女孩子给诸葛青抛媚眼，更有甚者直接上来搭讪要电话。
王也权当看不见。兄弟就是兄弟，兄弟就是最亲近但最没资格阻止你谈恋爱的人。抛开那些想法不说，王也和诸葛青都把彼此当做真朋友。
那天诸葛青照旧是老晚才回来，带着一身醉醺醺的酒气。王也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去了哪儿。诸葛青先前也不是没这样过，甚至好几次带着王也在丽江的知名艳遇酒吧里想灌他，统统被王也三言两语挡了回去。开什么玩笑，王也对自己的酒量心里还是有点逼数的。
但那时两个人一起，诸葛青像这样独自一人去酒吧在这一年里还是头一遭。他赶紧把人架进来让他坐在沙发上，诸葛青下意识将全身重量都交付给王也，搞的王也一个踉跄差点儿没站稳。
诸葛青喝了酒后身上就很烫。他鼻息滚热喷在王也耳垂上，王也身体一滞，只觉得不太妙。
好不容易安顿好诸葛青，王也想去给他倒杯茶解解酒。谁知道人喝醉之后黏人程度指数上升，就抓着王也的手不让他溜，还撅着个嘴满脸不情不愿撒娇。王也嘴角抽了抽，心里头把道家先祖问候了个遍，最后得出结论，弟子大概还没到脱离凡尘俗世的境界，实在扛不住狐狸精这种招数。
王也只好坐在旁边老老实实安抚诸葛青。
诸葛青头一歪靠在王也肩膀上，声音小小的像在嘟嘟囔囔什么，王也一想凑过去点听，诸葛青就吹王也的耳垂。王也只好默念《清静经》，再暗地里把这狐狸骂一通。
然后他就听到诸葛青声音大了点：“老王，过来！”
王也搞不清他卖的什么药，只好跟着他的安排走，省的小祖宗闹他。
“转过来！对着我！”诸葛青又嚷嚷。
王也正对着他，酒后的诸葛青眼睛里像蒙着一层雾，比起平时的样子看起来反而有点可怜，像是在雨中淋湿的小狐狸，好不容进了谁的家门就开始拼命撒娇。王也有点晃神，他的眼睛直直定在诸葛青那张泛着水光的唇上。诸葛青的嘴唇有点粉，一看上去就很嫩，即使不像什么大明星有刻意保养过、甚至少有会涂唇膏也真的很水润，虽然薄但就是让人忍不住想咬住。
王也直觉自己这样下去可能会忍不住想犯罪，然后诸葛青的脸就离他越来越近，直到两人嘴唇相贴，王也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诸葛青两臂环着他的腰，酒气全渡给了王也。他怀疑自己是否太过于不胜酒力，连这点儿酒气都能让他醉得发晕。忍不住想要将诸葛青整个人都揉进自己怀里。诸葛青接吻技巧不算拙劣，即使王也对他撩妹无数却连初吻都没给出去的尿性一清二楚，也得承认这家伙理论经验还是丰富的。
两人舌头搅在一起，王也一边想自己肯定是喝醉了才能跟他这么闹，一边由着诸葛青吮吸自己，软唇贴紧的缝隙处传出啧啧水声。诸葛青像是吻累了才肯放开王也，松开之后就埋头在王也怀里，呼吸平稳，跟睡着了似的。王也刚想把人抱回床上，就听到诸葛青小声说了句什么。
王也没听清，就低头凑过去，紧跟着诸葛青又说了一次，这回王也听清楚了。
他说：“老王，我喜欢你。”
王也一晚上梦里都是诸葛青的吻，无限次的倒带又重播。
梦醒时他却没有看见诸葛青。他下意识去海滩边上找，就看见诸葛青在打电话。他一步步向前，正要靠近，就听见诸葛青对着电话那边说了一句“是，挺好玩儿的。这里的日出很美，我很想你”。
王也怔了一下，扭头就走。
[05]
诸葛青第二天准备退房的时候，碰见王也下楼。
他下意识打量了一下王也，那家伙的黑眼圈打从认识起就没褪下去过，这会儿正打着哈欠往楼下走，停在诸葛青身边。
“0419退房。”王也道。
诸葛青疑惑地看了一眼王也，却还带点隐隐的期待。实在不是他多想，这么凑巧？一起退房？直到被瞟了王也才像是刚看到诸葛青一样，跟他打了个招呼，却没半点多余的寒暄，退完房就走了。诸葛青刚涌起来的期待如同日光下的泡泡猝然碎裂，他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是作精吗还期待？自己干的什么心里没数吗？
飞机票没买到，诸葛青带着诸葛白下山就去车站准备打道回府。两年来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此刻又活络起来，诸葛青实在一时半刻都不想在有王也的地方多待，他害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应该的事情。
动车的时间实在漫长，又要转几趟，足够让诸葛青把过往翻来覆去回忆好几遭。那些龌龊的念头一时间全冒了出来，诸葛青这才发现自己连多少次想亲吻王也都记得一清二楚。是啊，哪能忘了呢？
想在雪地里抱着他把手伸进他衣服里闹他，想在沙漠里问他如果只有一壶水老王你喝不喝啊，想在武侯祠跟前认认真真和他拜一次天地高堂，想在海边别墅里和他滚成一团拿海螺传达爱意。
诸葛青神情一动——也不知道那个海螺被老王扔哪儿去了，他讨厌自己的话，肯定也不会留下。
手机突然“滴滴滴”地响个不停，诸葛青低头解锁点开一看，二十几条微信，全是傅蓉发来的，从上到下，向诸葛青娓娓道来一段孽缘，并十万火急地向诸葛青发送求助请求。诸葛青看完之后盖章定论：“自身难保，自求多福。”
“……”傅蓉对他的回答报以无语，“听说你碰见王也啦？”
“……？”诸葛青一愣，这他妈也知道，傅蓉在自己身上安监控了？
“罗天大醮那会儿龙虎山上的道士都认识你们嘛，去前山的时候就看见你和老王了，回去跟张楚岚一说，你看还有谁不知道的？”傅蓉道。
“……张楚岚这个狗。”诸葛青道。
“别说人家啦。”傅蓉一顿，“说实话我他妈特后悔那天早上接你电话，我说小蓝孩你是什么绝世鸵鸟啊，喜欢A就说啊怕个毛线啊万一双向暗恋成功了呢！还他妈跟老娘告白说得跟真的似的吓得老娘一愣一愣还芳心萌动了一下。”
“……”诸葛青一时语噎，只好回了一串省略号。
“咳咳。”傅蓉又说，“说真的，喜欢就追。反正你俩现在这样也不能更尴尬了。”
诸葛青没法儿反驳，傅蓉还真说对了。他和王也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是，聚会不同时出现，有老王的地方他铁定不敢去，整整两年再没踏进过一步北京城。诸葛青这会儿正是一颗死寂的心突然蹦起来，最受不了傅蓉这种推波助澜的怂恿。但是他真的怂，有一个原因是诸葛青这辈子也没有勇气自作主张迈过去的。
“老王的家世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他什么都不在乎也比不得我自由。”诸葛青回道，“何况老王又不喜欢我。”
“……”这回轮到傅蓉无语了，“我说我的小蓝孩啊你问过人家了吗你就帮人家做决定！我命令你们立刻结婚啊啊啊啊啊啊！！”
[06]
诸葛青不知道，他的消息转手就被卖进了王也的聊天框。
王也回了一句“谢谢”，傅蓉也不客气，只说“王三少欠我人情啦”。王也把这几条消息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觉得有点无语。他确实想过诸葛青推开自己的可能性，但是没想到是这么小说式的心理活动。
事实上第二天傅蓉就找张楚岚要到了王也的联系方式，将诸葛青卖了个干干净净，但听别人如何转述，都比不上看见诸葛青自己说出口来得安心。王也这半辈子都认为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红尘俗事不过是庸人自扰的烦恼，唯有听到诸葛青对电话里的那句告白时心头一颤。他不爱吃醋，或者说极少因为除家人外的什么人什么事而影响自己的情绪，此时此刻却活像被泡进了醋缸里，除了烦闷还有些难以言说的矫情的难受，用张楚岚的话说，“这是失恋的正常连锁反应”。
王也觉得有些事情得想清楚，他花了些时间把那些地方一起去过的地方又重新走了一遍，连诸葛青津津乐道的一些网红店打卡都没有放过。一个人的时候时间都变得失去踪影，他花了两年才终于修得心神清净。
王也低头，盯着手上的车票看了半晌，又抬头看了眼窗外连绵绿，勾了勾唇，心情难得明媚。
[07]
诸葛青看见王也，一口水差点儿没喷出来。
诚恳地说，他匆匆回家确实有一部分要躲着王也的原因，他也确实在车上和傅蓉坦诚讨论了一下关于自己的情感问题，更咨询了一下中国好闺蜜的建议。但这不代表他做好了心理准备立刻和王也面对面交流啊！
王也在诸葛村的景点门口站着，正要找售票阿姨扫码买票。诸葛青下意识放慢了朝那边靠近的步子，但还是挨不住阿姨眼尖，立刻就大声跟诸葛青诸葛白招手打招呼。王也也跟着回头往后看，两人四目相对，王也手微微抬了抬，算作打招呼。
“咳……老王，你怎么在这儿啊？”诸葛青有些尴尬。问完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什么问题，人家老老实实在诸葛村门口买票，也没叫大萌打招呼，那可不是专程来旅游的吗？还能干嘛呢？
王也拿了票就往口袋里一捅，也不顾多出来一长截漏外头。他答道：“玩儿呗。光见过诸葛村的人，还没来过诸葛村不是？”
诸葛青刚准备接着说点什么然后赶紧跑，诸葛白突然就捅了捅他的腰：“哥，你带王也哥慢慢玩哈，我先回去了！”还不等诸葛青接上话，诸葛白早一溜烟不见了。
“……那，我带你逛逛？”诸葛青这会儿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只好顺着诸葛白的话跟王也继续搅合。
王也也不客气：“成啊，你这地陪可得当到位啊！”
诸葛青突然听到这自然而又熟稔的语气，心跳登时停了一拍。如果不是记忆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段往事，他几乎要以为这两年里的逃避是不存在的、两年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诸葛青带着王也在诸葛村里瞎晃——可能这就是本地人的苦恼，真的要带外地人游玩景区的时候反而觉得都稀松平常，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诸葛青一心想说点儿什么缓解尴尬，但他总不能说这间屋子的瓦我爬过那个小溪我游过，这会儿面对熟悉的风景，倒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绝望到想给大萌打电话让她出来接她王老板家少爷。
诸葛青无意识地带着路，不自觉就走到了武侯祠跟前。他瞅见王也蓦地停住脚步，跟着一愣，才注意到这是哪里。
他突然想起了在成都的时候自己说过的那句话，脸上霎时晕开一片红。王也跨过门槛，径自走到祠堂最后，诸葛青就站在旁边愣神看王也弯下腰对着武侯像又拜了一拜，神情虔诚而又专注。他突然忍不住想腹诽当初这个人和自己关系好成这样儿到底是不是为了近距离接触偶像后代，想完了又想笑，不肖子孙诸葛青当着祖宗的面对同行好友有龌龊动机这种事，也不知道老祖宗心里什么想法。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就见着王也又取了一束香，再拜了两拜，将香插在武侯像前的香炉里，然后回过头，直直地盯着诸葛青，像在笑，又像没什么表情。
明明只隔着一小段路，诸葛青却觉得中间仿佛是万水千山。
诸葛青觉得自己的魂儿直到王也躺在他旁边时也没回来。
诸葛白一回家就把自己卖了个干干净净，诸葛爹大手一挥就说既然朋友远道而来肯定要请王也来家里吃饭，桌上诸葛爹可劲儿给王也夹菜拉他有一茬没一茬聊天，整得坐王也另一侧的诸葛青一度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平日里还真没看出来老王这家伙这么讨长辈喜欢。
王也好说歹说被拉着在一众亲戚跟前露了个面，诸葛爹又说让诸葛青给王也安排一下住处，谁知道见了鬼了，诸葛青把全村的旅店问了一遍，居然统统满房。诸葛青几乎要觉得自己是被耍了。迫不得已，只能问王也介不介意和自己睡。
其实两个人在外面的时候也没少在一起睡。诸葛青怕冷，空调一开得足就想往王也的被子里钻，外面冰天雪地也想往王也被子里钻，虽说一直定的大床房，但好歹有一半的时间里两个人似乎都睡在同一张床上。似乎是习以为常，没任何一人对这种关系有所质疑。
诸葛青床不算小，睡两个大男人还绰绰有余。可明明中间空着好一段距离，诸葛青却始终觉得王也的皮肤就贴着自己，闹得他身上发烫，死活闭不上眼睛。
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老王……？”
王也没睡，听见诸葛青喊他便回道：“嗯？”
“我没想到这边没旅店了……”诸葛青半张脸蒙在被子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怕什么啊？又不是没一起睡过。”王也好像没当回事儿。
“……”诸葛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就想起傅蓉那天那句“反正你俩现在也不能更尴尬了”，又一琢磨这丫睡自己床上呢总不能把自己赶下去吧，眼睛一闭心一横，索性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我那天没醉。”
“哪天？”王也问。
诸葛青一时间羞愤得只想拿枕头把王也闷死：“就你走的前一天！”
紧跟着，诸葛青就听见王也低笑了一声，又回问他：“然后呢？”
“……反正破罐子破摔了，老王，听不听睡前故事？”诸葛青又问。
王也答得干脆：“好。”
无外乎又是小蓝孩和A的故事，只是上次讲给傅蓉听时刻意隐去的心迹此刻昭然，再添了后面那些起起伏伏的内容，反倒是将诸葛青完整的心路历程全摊开在王也面前。从一开始被风后奇门吸引，再到某种意义上也算折服于王也洒脱的人格魅力，连带着那些龌龊的心机，他承认一路上王也早就一点点替代了原先对风后奇门的执念。诸葛青亲手把那些结了痂的伤口揭开，血淋淋地站在王也面前，说这才是真正的我。
王也没有说话。
诸葛青的呼吸几乎都要跟着他的沉默一起停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感觉到旁边的人离自己近了些，又转了个身，紧跟着一只手横过他身体，覆在他额侧，将他轻轻地揽在怀里。
诸葛青下意识顺着他的动作转过去，额头正顶着王也的心脏。
王也说：“成，知道了，睡吧。”
[08]
哪怕诸葛青这会儿心里贼想骂人，也不得不忍着。
他不知道王也这句“知道了”里面到底包着什么内容，一颗心上蹿下跳没个安生，恨不得找人逼问个清楚，可王也平稳均匀的呼吸就在头顶，诸葛青自然知道对这家伙来说安稳的睡眠有多难得，何况情绪宣泄过的疲惫迅速找上了他，诸葛青只觉得自己眼皮快要撑不住了。
成呗，晚安。
大不了来日方长。
他想。
[09]
诸葛青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他只睡了一半位置，另一侧的被窝里还带着隐约的一点点暖意。诸葛青磨蹭到另一侧窝了好一会儿，直到原先自己睡的位置渐渐冷下去了，才从床上坐起来。
他拉开窗帘，光一下子照进来，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照得屋子里空荡荡的。诸葛青有种自己被拔吊无情了的错觉，向来都是他撩了就跑，哪怕上次也是自己亲手推开的老王，老王这他妈难不成是报复？挫败和郁卒接踵而至，诸葛青拿起手机想看一眼时间，却发现了好多条未读消息。
从上往下，依次是张楚岚、诸葛白还有傅蓉。
诸葛青先点开了傅蓉的消息，是来问他情况的，诸葛青环顾了一下除了自己再无他人的房间，心底苦笑一声，立刻退了出去。
诸葛白的内容和傅蓉区别不大，只是多了条关于昨天全村都没有旅馆的解释，颇带点邀功的成分。张楚岚的消息倒是活像个旅行社的售后客服，一个劲儿问他在龙虎山玩得开不开心，问得诸葛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看完消息就准备起床洗漱，正准备将手机放在桌上，却突然发现桌上好像多了些什么。一叠厚厚的硬纸片，有明信片、照片、车票……，诸葛青眯着眼睛看，觉得这些场景有点眼熟。全都是他和王也去过的地方，背后还写着日期。老王不爱拍照，头回去的时候景里全是自己，除了押着他的时候，少有几张他正儿八经的照片。可这回照片上都是王也自己。
诸葛青记得清楚，他一张张翻过去，但凡原先自己在左侧的照片，这一打里右侧都是王也，背后还清清楚楚写着日期——全是没见面的这两年。
旁边还有一张去杭州的车票，乘客信息明明白白写着诸葛青，时间就是今天。
诸葛青觉得自己进圈套了。
[10]
“[微信红包]大吉大利，恭喜发财。”
张楚岚看见红包一个激动，赶紧冲进去头一个点开，结果跟“0.09”面面相觑，又低头看了一眼总额的99，气得禁不住在群里拼命嚷嚷：“这也可以啊！老王我要私包！”
紧跟着又是一张照片。
是前置摄像头拍的，诸葛青靠在拍照人肩膀上睡得正酣，还被恶趣味地加了某拍照app的猪头贴纸。张楚岚心里痛骂“妈的狗粮”，表面上还得乖乖巧巧地回复消息：“99啊也总！”
底下又是两条分别来自傅蓉和诸葛白的“99”，还带上了诸如“照顾好我哥/小蓝孩”这样的威胁性语句，没一会儿又跳出来一篇交代诸葛青饲养指南的百字小作文，张楚岚默默地把群名从“诸葛青捕捉计划”改成了“祝也总青哥99不88”。
王也发完照片就关了聊天窗，脑子里全是诸葛青拎着行李箱走到他旁边，径直坐下的样子。下一秒，动车就晃晃悠悠地既定的目的地出发。王也想到这儿，突然握住了诸葛青的手，轻轻抬起来，低头吻了一下。
诸葛青好像被这点动作弄醒了，皱了下眉，迷迷糊糊地问道：“对了，我们去哪儿啊老王？”
“北京。”王也说。
诸葛青一愣，像是清醒一点了：“怎么又去北京啊，都去了多少次北京了？”
王也没急着回他，等诸葛青像是等不及了扭头看他，才云淡风轻撇下两个字。
“我家。”
“……？？”
“怎么？老青，陪你高堂也拜了天地也拜了，还不兴见见我爸妈？”王也存心逗这狐狸，他早知道这狐狸表面威风，心底里头纯情得一批。
这一说不要紧，诸葛青听着自己的原话被王也认认真真复述出来，满脑子哪儿有地缝想钻一钻。王也像是察觉了什么，又接着说：“放心，我爸知道。他现在就是只要我不出家一切好说，何况我妈挺喜欢你的。”
诸葛青没话说，王也又从包里翻半天，摸出来一个海螺，在手里抛起来又接住。
“老青？外放一下？”
诸葛青这回真的像个狐狸似的往王也怀里一蜷，嘟嘟囔囔像在埋怨。王也觉得好笑，问道：“干嘛呢？”
是谁说牛鼻子没心眼太直男的？呵呵。
诸葛青在他腿上狠狠咬了一口，又狂呸掉吃进嘴里的细碎纤维，才坐直起来。这趟车上没什么人，两人身边全是空位，诸葛青就跪坐在座位上，双臂揽住王也的脖颈，俯身凑到他耳侧，探舌在他耳垂上轻轻舔舐又吮吸，直到王也整个耳垂都滚烫湿润，才在他耳边吁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成啊。老王，”他顿了顿。
狐狸入了套还是狐狸，猎人想要主导权？
怎么可能给你？
“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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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5-7 19:3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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