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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去年的七夕点梗,道士狐仙和史密斯夫妇和双医的三梗杂糅,我太强了(不是
诸葛青早上起来洗脸刷牙的时候,在卫生间里听见王也在厨房喊他:“老青,洗洁精没了!”
他先花了点时间想为什么王也大早上的会跟他要洗洁精,然后想起来昨天晚上吃东西的碗他好像忘记洗了。接着诸葛青思考为什么这件事和他有关系,然后意识到昨天他休班,假如家里没洗洁精了,确实该他去超市买回来补上。
综合考虑前因后果,诸葛青决定装作耳聋没听见。
王也很坚持,还在外面喊:“老青,老青你听没?洗洁精没了!”
诸葛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看向镜子,镜子里三十出头的男人看起来仍然好像二十多岁,嫩得宛如初出茅庐的青春大学生,然而与此同时他还叼着牙刷,满嘴泡沫,还没来得及捯饬头发和脸,俨然一副被岁月和生活无情摧残的社会人模样。
诸葛青心想,婚姻就是爱情的坟墓,管你是大罗金仙还是蓬莱散仙,谁都没有这个起死回生的本事。
他匆匆忙忙地把嘴里的牙膏吐掉,漱口擦嘴搁下牙杯一气呵成,接着随随便便掐了个手诀,懒洋洋道:“变。”
然后朝门外嚷嚷:“别喊了老王,耳朵要聋了!你现在是眼睛不好使还是脑袋不好使啊,你自己看看,你看看瓶子里还有没有洗洁精!”
王也站在厨房里叉着腰面对水池,冷笑着想,这狐狸信口开河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强了。但是他紧接着定睛一看,嘿,那洗洁精的瓶子还真的就还剩了一个底子——他五分钟之前才掂起来摇过,那会儿明明是空的啊!
这怎么回事?王也的世界观骤然遭到了极大的冲击。他本来以为他是这个唯物主义世界里唯一一个唯心主义存在,结果眼前的事情却让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这个认知的真实性。
……他不会真的是年纪大了吧。
王也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他活了,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靠,照这么算他得十遍阿兹海默都合情合理了。
没人规定神仙不能得老年痴呆啊!
这时候诸葛青从洗手间出来了,他还逮空把头发也给洗了一下,毛巾搭在脖子上,湿漉漉地一路走过来。诸葛青一看王也在那儿站着那副轴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勾着半边嘴角嘲他:“怎么,不是说洗洁精瓶子空的吗,你给我看看,哪儿空了?”
王也说:“刚刚还是空的。”
诸葛青一挑眉:“嗬,您还能给我变魔术是不是,还是我给您变一个?不是我说,老王,咱们都是医学工作者,有点唯物主义精神可不可以,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还是不好乱讲吧。”
王也,医学工作者,兼一个得道成仙的道士,被他这句话搞得特别痛苦,特别憋屈,特别心烦,但是王也只能觉得诸葛青是对的。
他在心里默念:忍字头上一把刀。
他还在心里默念:婚姻是责任,婚姻是磨合。
他继续在心里默念:诸葛青就是个普通人类,你犯不着。
默念结束之后,王也深吸一口气,扭头笑着问诸葛青:“老青,你说我们俩,是不是快迟到了?”
一辆轿跑和一辆吉普飞驰出地下车库的时候,王也和诸葛青各自看了一眼手表,就仿佛在自己的驾驶座上听到了全勤奖咔擦一声消失的声音。
王也对自己说:我不在意,我很有钱。
诸葛青对自己说:我不在意,身外之物。
然后王也念了个咒,吉普突兀地在立交桥上就地消失,当场所有车辆集体失忆。诸葛青掐了个诀,轿跑仿佛一瞬间轻薄成一张纸片,嗖地一下就从车与车之间的缝隙里钻了过去,一路飞,接着飞不见了。
两个人重聚在医院门口。
市人民医院的停车场闸口,人流熙熙攘攘,他俩面面相觑。
异口同声:“你怎么来这么快?”
还是异口同声:“我抄了近路。”
保安就站在旁边,拿不准是不是应该拉架,深思熟虑之后还是打算站到两辆车中间开口:
“您二位谁先进去?这控制杆就能放一辆,都知道二位医生感情好,但是这客观条件咱们得尊重一下吧——”
王也听到感情好三个字就抖索一下,今天听见主观客观唯物唯心就会头疼,立刻给他打住:“得,别介,我后退,我退后,我们诸葛医生先进,他那儿病人着急,我慢点儿不迟……”
诸葛青是儿科医生,科里小孩儿每天从早上医院开门哭到凌晨医院急诊,事儿多的要死,才不跟在中医理疗科见天儿划水摸鱼的王也客气呢,王也一往后倒,他就一骑绝尘,还抢了全场最后一个停车位。
王也只好搁路边上找咪表。他心里想,找不到道爷我就把车打包塞口袋里,谁怕谁啊。俨然忘记他上一次把车这样塞了乾坤袋,最后颠得驾驶座旁边插着的咖啡给内饰做了一次均匀涂抹的事故。
诸葛青那次还问他:您车是去欢乐谷坐了个大摆锤还是怎么的,这咖啡咋洒得这么有艺术细菌啊?王也本身就不擅长网上冲浪,没本事吐槽诸葛青梗老,只好吐槽诸葛青口音彻底被北方同化。诸葛青不可能自己泥自己,没脸吐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好吐槽王也冒失鬼还邋遢,一点都不温婉居家。
王也不可能说自己成仙多年四体不勤,他怕诸葛青转头把他扭送精神病院,只好暗搓搓用各种各样的法术符咒来强行使自己温婉居家。还好这一切今天都差不多要到头了,他们武当修道成仙的有一批人定期轮换着下界,镇一方太平,防止有小妖作祟。王也到今天已经在凡间待了有五年了,眼看就要功德圆满,接下来休个长假,还能装着和诸葛青安度晚年,然而王也的心里,现在还真就像坐大摆锤一样上下颠荡。
五分钟之前他刚刚反应过来,今天就是农历七月初七,七夕节。原本是人间的乞巧节,天庭的情人节。现在是普天之下的情人节,天庭的加班日。
他想好了给诸葛青送啥,但是也不知道这个情况晚上还送不送的出去。
这一早上还算皆大欢喜,至少王也找到了咪表,浪费一张符咒,成功保住了自己的全勤奖,而诸葛青也按时到达岗位,用和护士长傅蓉的撩闲开启了新一天鸡飞狗跳的儿科生涯。
傅蓉一眼看出诸葛青面色不虞,笑嘻嘻问:“嘿,今天诸葛医生心情不好,又和家里那位吵架了?”
诸葛青摆摆手:“天下男人一般黑罢辽。”
傅蓉说:“你这话可就说差了。我跟你讲,现在天宫里头都遍地飘零,你下个凡还能泡到个一真算你牛逼了好不好?人家老王,那么老实,那么好骗一个男的,你天天没心缺眼的在那乱造,他都没把你当非自然事件给举报了,你就当祖上积德吧。”
诸葛青听这一套听到耳朵起茧。这套理由还是当年他非要跟王也扯证的时候给傅蓉编的呢!当时傅蓉可是哭天抢地的不答应,觉得诸葛青脑子秀逗了,好好儿一个得道成仙的九尾狐狸,非要跟个凡人柴米油盐酱醋茶,她觉得诸葛青真是闲得慌。傅蓉一个刀灵,天生心直口快不藏事儿,愣是被诸葛青这一件事给搅不明白了,于是位列仙班列得好好的,非得跟诸葛青一块儿下凡来执行任务。
想到这儿,傅蓉突然想起来:“对了,你那个任务做得怎么样了?今天可就是七夕了哎。”
诸葛青虽然是狐妖修炼成仙,但胜在祖祖辈辈都福缘深厚功德圆满,天资极高,在天庭是以上仙身份行走。时移世易,现在天庭都数据化管理了,每个月都有功德指标,自己接任务凑KPI,包括但不限于赐福降罪和平衡因果。诸葛青这回接的是个长任务,要帮一个姑娘报仇,给一对狗男女下桃花煞。雄狐桃花煞很难,费事儿又费力,还要让民间风水师看不出端倪,少说得要下界五年。
到今天七夕终于要收尾了,诸葛青心里却只想着王也怎么还没给自己送七夕礼物。
他铁定忘了,操。
诸葛青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呢。”
傅蓉说:“你自己作的孽,当年也不知道是谁海誓山盟,说任务做完之后能得两个月长假,跟那姓王的白头偕老一辈子呢。”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天上过两个月,那地上就是六十年了。
傅蓉看他不说话,问:“怎么,你后悔啦?”
诸葛青却没有正面回答:“说起来,这些天理疗科那边是不是正搞那什么三伏天灸来着?”
傅蓉不明就里:“是啊,你们科好多小朋友一看完,就直溜儿地过去贴那个东西了。怎么啦?”
诸葛青满意了,幸灾乐祸地笑笑:“没事没事,我不后悔了。”
——他心理平衡了。
这一笑祸国殃民倾国倾城,整个科室的小孩儿一下子都不哭了,个别几个此起彼伏地打了一串哭嗝,愣愣住嘴,眼睛还盯着这个漂亮哥哥看。
傅蓉不带贬义地骂了一句:“害,妖孽。”
全医院都知道,儿科圣手诸葛青,理疗科青年老中医王也,是一对狗粮洒得肆无忌惮的神仙眷侣。但是全医院也都知道,这俩人爱岗敬业,从来不会跨单位一起点外卖。
事情真相是二位仙人早就辟谷,吃饭是情趣,不吃饭是常态,吃多了怕腻,所以最好的表演还是得奉献给最亲爱的人。
诸葛青拿起内线电话,拨给理疗科。
这边厢,王也云淡风轻,和诸葛青在听筒里编造着自己中午大快朵颐的拌凉皮儿和肉夹馍。
那边厢,诸葛青声情并茂,和王也在口头上炫耀着自己中午精致优雅的主食沙拉和现榨橙汁。
王也说:“那,我……”
诸葛青说:“晚上我……”
两人顿了顿。
“不回家吃饭了,”诸葛青说,“我今天夜班。”
王也背过诸葛青的排班表,心里说才不是那么回事儿呢,但是也不知道该讲些啥,只好说:“我今天也夜班。”
中医理疗科有个屁的夜班,全医院最早关门,下午四点半就走干净了,王也怕不是忘了自己每天几点回家躺沙发上欢乐斗地主。诸葛青白眼都快把眼珠子给翻颠倒了,恶狠狠地撂了电话。
真的在吃主食沙拉的傅蓉看热闹不嫌事大:“不是你先跟人家撒谎的嘛,那人家能说啥,说那自己今晚就独守空房啦?”
“七年之痒,你不懂。”诸葛青说。
傅蓉哼哼:“也不知道是谁天天抄袭我菜谱,我都吃上这素不拉几的沙拉了,你就这样对待你的僚机吗?”
诸葛青瞪她:“是我让你吃的沙拉吗?”
傅蓉放弃逻辑,说:“我减肥!”
“刀灵减个屁的肥,你前面几百年吃过东西吗!”
“那我也有的吃,”傅蓉说,“我小男朋友给我叫的外卖,我乐意。”
诸葛青想起了傅蓉新泡的那个健身教练,大叫:“你找死,你有病吧!”
他觉得自己迟早要被气死,一口气气掉九条尾巴的那种。
这时候王也和诸葛青还都不知道,这个晚上,尽管不是以他们想象中和理想中的任何一种形式,他们注定是得一块儿度过。
儿科哭声渐止的时候,就差不多到了换班时间。诸葛青等值班医生来了,就宣告下班。他心想最好不要发生那种在门口遇上王也的事情,于是先打了个电话给中医理疗科的一位女同事,问她王也这会儿走人了没。
他跟整个医院不论年龄大小职位高低的女性都保持着一定的良好关系,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女同事很乐意回答诸葛青的问题,她说:“下班了,人都已经走没影儿了。”
诸葛青一边松了一口气,心想警报解除,他可以自由行动了,又一边十分愤愤,觉得这个牛鼻子浓眉大眼的居然敢叛变革命,七年之痒感情真痒到他自己头上来了。诸葛青越想越觉得不乐意,都摆在脸上了,又被傅蓉看见。
傅蓉笑他说:“哎呀,别挂相。你挂相多招人疼,要是真的因为这个招蜂引蝶,你就算是真的给人捉奸在床,你都理亏一些。”
诸葛青咬牙切齿,但心里清清楚楚:这会儿还是抓紧做本职工作比较要紧。等把那个桃花煞收了尾,他一身轻松了,就要回来看看王也撒这么个谎究竟是为的什么。反正就是画个阵贴两张符的事儿,他半个小时就能收工,那王也势必跑不掉。
把这一点想明白了,诸葛青就到更衣室摘了白大褂和胸牌,立刻从亲善友爱的儿科医生变成满脸风流桃花的时尚icon。傅蓉每看一次,就要被这有两幅面孔的家伙给闪瞎一次,这回也不例外。她当即翻着白眼嚷嚷诸葛青是渣男。要是往常诸葛青说不定还赏脸接茬,跟她撩闲两句,但这次诸葛青心里有事,就懒得理她,匆匆飞了个吻人就不见了,以傅蓉的眼力甚至都差点没捉到他的背影。
傅蓉捂着脸心想,有病,也不怕哪天穿帮,我看你还能在人间逗留几时,呸呸。
而另一边,本身下班时间就早的王也已经快要接近目的地了。他今天除了进行惯常的巡视之外,还有一件事要办。上一次他途经此地的时候察觉到有桃花煞的痕迹,但是一时间找不到地方在哪。王也循着那股子感觉追了一阵,但最终没追到,到半路上就断了。于是他判定这一定是大妖所为,而且他能感觉到,桃花煞成就在这一两天。
这一两天里碰巧还有个七月初七乞巧节,众所周知,狐妖是一种颇有仪式感的生物,所以煞成会选在哪一天,不言而喻。
王也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守株待兔,不愿意让某对情侣的这一天被搅了浑水。但是这样的举动,势必就让他自己和诸葛青的七夕节被搅了浑水。他一边开着车,一边想到,他和诸葛青其实经常相互埋怨对方爱管闲事,还都爱管自己不该管的闲事。诸葛青是尤其爱管王也,而王也尤其爱管陌生人。诸葛青有时总结分析一通,就对他冷笑,王也面对这种冷笑就失语,只好寻摸点别的什么小法子来转移诸葛青的注意力。
唉,不过这狐狸今晚上骗自己说是要上夜班,那就是打算夜不归宿啰?这个日子夜不归宿,那是要和谁去过七夕?王也想起诸葛青好像十分喜欢和那个叫傅蓉的护士长打情骂俏,诸葛青认识她还比认识王也要早。诸葛青不会就要和她去过七夕节吧?
王也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越想越觉得那个布桃花煞的家伙讨厌。大好的日子,非要出来做什么孽,一毁两段姻缘,要了命了。
他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停车,这里有他之前用特殊手段留的标记,假如要把桃花煞布完,这地方就是那个大妖今天的必经之路。王也把车窗摇下来,心不在焉地感受外面的风。他上次察觉到那个狐妖属巽字,从风里能发现他的踪迹。王也唯独疑惑一点,就是这桃花煞动静已经这么大了,凡间的风水师固然没办法看透,但上头总不可能也一点消息都没有吧?怎么,上头的稽查都白吃干饭,这个程度都看不出来,非得等着王也撞大运自己撞上?
等待的时间稍微有些漫长,王也掏出手机,思考要不要给诸葛青发条短信。但是发什么呢?又不知道。王也想诸葛青大概是生气了,因为他的那个借口也找得很烂,烂到王也有点后悔的程度。在七夕节撒这种谎,诸葛青会想什么呢?但王也发现,即使是这样,自己好像也确实没想过有一天要告诉诸葛青自己不是凡人的这件事情。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王也始终认为这对于诸葛青来说太过危险,也没有必要,他不想让他插足到这种危险之中。
但这种想法要是给诸葛青知道了,王也肯定得完蛋。王也心知肚明,诸葛青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他最讨厌的就是王也嘴里的没必要三个字。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在医院上班,又或者是遇上别的什么问题。当王也又想开始长手长脚大包大揽的时候,诸葛青都会说:“什么没必要,王也?你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
你看看,这叫什么事儿。
就在这时,王也忽然感受到窗外吹来的风中多出来一丝不寻常的气息。那不是自然产生的风,而是一种受操控的,有灵性的风。他看向后视镜,现在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天色渐渐暗沉,远处闪动着一个轻捷的人影,手脚细长,身后开花一样摇动着九条狐尾,但唯独看不清模样,大概也是某一种掩藏容貌形迹的法术。人影站在那里四处张望了一番,大概看见了王也的车,原地打量片刻,甚至还诡异地停顿了一段时间。
王也屏息,一方面心说不至于这么快就被发现吧,一方面又总觉得这个身影似乎有些熟悉。可这种熟悉来得毫无道理,王也只好把它暂时归结于狐妖的某种手段。
他给自己使了个障眼法,摸下车去,靠在车后观察。只见那人身形几个跃动,消失在一幢大楼背后,于是他即刻提气轻身,紧紧地缀在了后面。就此妖气息来看,实力恐怕并不比他差上多少,倘若真的对上了,也许会是一场恶战。现在他们所在的这个街区是居民区,车流量并不很多,但是人流量不小,尤其赶上下班时间,挤挤挨挨,到处都是眼睛,非常不适合打架。
愁人,这可怎么办。
王也在心里双手合十,祈祷遇上的是个通情达理的狐狸,最好能直接放弃动作乖乖束手就擒。
诸葛青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更惨的人了。
啊,不对,不是人。是狐妖。他一边向自己今天要布阵的地方快速移动,一边在脑内乱七八糟地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他只是来放个桃花煞,眼看最多还有半小时就能收工回家,追查王也究竟野去了哪儿,没成想居然看见王也的车子大摇大摆地停在路边,窗户还没有关。诸葛青站在原地望过去想一探究竟,结果竟在这辆自己非常熟悉的车上发现了他更加熟悉的一种禁制。
禁制?王也的车上为什么会有禁制?
诸葛青的第一想法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盯上了王也,他心想不至于吧,王医生这个岁数,这个知识储备,还能被江湖上招摇撞骗的传销组织坑住?于是当即再去细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事情大了——
得,王也他也不是人。
在过去的七年生活中,诸葛青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种可能性。他设想过自己将要怎么去面对生老病死这些人间常事,想过是否有一天他会告诉王也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还想过在百年之后自己又将过着怎样的一种生活。如上种种哲学思考充斥了许多个深夜里的梦境,已经给诸葛青带来了很多达摩克里斯之剑一样永恒高悬的悲伤。
结果他万万不能想到的是,王也居然也不是个人。而且还是道士成仙,在上头官位指不定还比他高点。
诸葛青顿时一阵牙酸。而且他迅速地明白了王也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布雄狐桃花煞的时候当然只想到了预防人间的风水师,从来没想过还有上头的人会因为消息隔阂来闹这个乌龙,而且还非得在七夕节管闲事。他想这确实非常是王也的风格:爱管闲事,唯恐天下大乱。从来不分时候场合。诸葛青想到这里就大叹一口气,他想这人怎么就这么完蛋。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诸葛青想,是应该停下来告诉王也解释清楚这个误会,还是速战速决,赶紧溜掉,让这个误会继续持续下去呢?
诸葛青在这件事上面突兀地丢失了一部分自信。
他想,王也会责怪这种欺骗吗?虽然王也也欺骗了他,但是人们总是会在自己和他人身上放上不同的尺子。万一王也真的只是想和一个凡人谈恋爱呢?诸葛青稍微有些踌躇了。
假如傅蓉能听到诸葛青的这段想法,她一定要骂诸葛青越活越回去。因为这要是放在以前,诸葛青甩头就能走,要不然就是体体面面丢下一句我们不合适,哪还能有这么多心里的弯弯绕。踌躇哪是适合诸葛青的词呀。
他回头看了一眼,王也正在以一个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追赶上来。诸葛青从前一直觉得王也这个人看起来总显得有点肾亏,整个人身上都缺点儿精气神,动作必要的时候能慢得像树懒,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这会儿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诸葛青又叹了口气。
他想,七夕节就这么个礼物,没劲,没劲透了。这哪是惊喜啊,他看这就是惊吓。
要说诸葛青还是不愧为诸葛青,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最后当机立断,做出的决定是——他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雄狐桃花煞弄完,以自身事业为第一要务。
现在看来,王也还能不能有,已经不取决于他的举动了,但是他的假期能不能有,则完全取决于他这一票干得如何。所以诸葛青毫不犹豫地径直冲向布阵地点,后头王也跟不跟,他已经完全无所谓,并且痛定思痛,已经想好此事了结之后应当怎么自我补偿。
诸葛青在心里掰着手指算,他想他首先要熬它三天大夜,然后连着十几个晚上出门喝酒蹦迪,再在这个过程里和十好几个妹子有来有往地撩闲一番,享受个几段年轻鲜活的爱情,把过去几年里居家纯良的标签通通撕掉。不过就这样想过一遍,诸葛青就觉得索然无味,很不期待,他现在还是更想知道王也原本有没有给他准备七夕礼物,如果有的话那个礼物会是什么。
那不然还是解释一下吧。
他又绕回这个患得患失的问题上。
王也越追越觉得不对劲。他想,这个狐狸一开始还想要躲一躲,现在怎么一点都不躲了?不仅不躲,每一步还如此的坚定,如此的果断,仿佛后面压根没有追兵一样——这里面该不会有诈吧。王也这种怀疑并非是没有凭据的,相反他简直太有凭据了。诸葛青是什么人?诸葛青是说十句话必有半假半真的人物,这一点也被严格地贯彻落实在了他们的生活里,诸葛青美其名曰情趣。那诸葛青现在可能不至于还和他讲什么情趣了,又会有什么样的手段出来呢?
他无可奈何。王也从来就拿这狐狸没有办法。从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是这样。那时候王也开车出门,赶着上班,路况非常捉急,结果变道的时候不小心刮擦了诸葛青的车,这下好了,两个人半天没上班,为这事儿折腾了一个上午,末了还发现两个人居然是同一个单位,实在是缘分很深。王也觉得自己多少应该给人家赔礼道歉,于是主动提出晚上请诸葛青吃饭,地方随便诸葛青挑,结果诸葛青直接把人带进一家清吧,当晚就把酒量不过三杯的王也给灌倒了。
神仙喝醉当然不大容易,不过神仙的体质也各不相同,王也就是其中非常容易醉的一个典型。他事后回想这件事情,总是庆幸当天晚上虽然喝醉,好歹还醉得有商有量,起码没吐,因为那天晚上他和诸葛青情之所至,发生了一些这样这样和那样那样的互动,第二天两个人在酒店床上被两台手机里时刻一模一样的闹钟吵醒上班,面面相觑,从此命里贴上磁石,再也掰扯不开,假如王也真的醉得稀碎,那后面的那些发展也都会显得有点勉强。
诸葛青当时可主动了,那天早上他就一点都不尴尬,王也睁开眼怀疑人生的时候,他已经托着腮帮子在一边看了他好一会儿。见王也醒了,还特别自然地跟他打招呼,眯着眼笑得可甜蜜了,整个人简直像镀了一层柔光特效,王也都觉得那场景有点不真实,好像电影里演的,话本里写的。
当时王也就觉得自己怕不是遇上九尾狐狸成精,结果现在一看居然他妈的还真是。
诸葛青此后非但没有躲着王也走,他还打听清楚了王也的科室和排班表,午休的时候特意到王也的科室插个科打个诨,下班的时候凑上去问要不要顺路一起走,活像要并肩上厕所的女高中生——他俩的车都在修,只能仰赖一阵公共交通。
王也一开始还自我说服,认为诸葛青看上了他们科室哪位女同事,但是王也的女同事年龄普遍都能被他们俩叫大姐,他没办法继续自欺欺人,但是他同样也没办法快刀斩乱麻,两个单身汉顺理成章一起吃饭,吃完饭再一起回家,机缘巧合呢,再一起过夜。最后就这么过到一块儿去了。还闪婚。王也觉得这可能是他漫长人生里做过最有效率的事情,但是面对诸葛青你真的很难不答应。
他想,难道这个也是诸葛青设计好的吗?他其实不愿意相信。现在让他再来分析当时的情况,王也就很难感觉到什么庆幸了,他想诸葛青是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呢?这是建立在诸葛青已经知道他来历的基础上。而如果诸葛青知道王也只是一个凡人,那么诸葛青和王也相爱又有什么错误呢?
王也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于是王也转而去思考自己把诸葛青逮住之后诸葛青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这一百年究竟还能不能平平稳稳安安生生地过完。王也想了很多种给诸葛青辩白的方式好,但是最后好像都不能获得什么好结局,到这儿王也才幡然醒悟,为什么他要给诸葛青辩白呢?这好像根本就不符合他下凡来的职责。
这时候王也咂摸出来,现在变的其实只是事态。他现在想要为诸葛青辩白的心情和之前思索如何处理与诸葛青之间生老病死的余生的时候全无二致,本质上都共享同一个出发点。
他有了放不下的东西。
不行。他立刻做出了决定。诸葛青这事儿他必须得拦下来,这样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他好好跟诸葛青说说应该能成……
王也顿了顿。
呃,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这张嘴。
那怎么办呢。
王也心里忽然一股无名火起,他想好嘛诸葛青,现在你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了,我上去揍一揍你估计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是这个账我必然是要和你清算一下。
他深觉自己像个被欺骗感情的良家少年,现在必须要上门找渣男讨回公道,而诸葛青无端感觉背后一凉,察觉王也追赶他的脚程似乎又变快了,心里慢慢爬上一些不大好的预感。
王也不会想跟他当街干架吧!
目的地已经近在眼前,诸葛青当机立断一个急刹,把手里掐好的法诀弹射到他早前已经计算好的位置上,等阵法起效还要一段时间,他回头大喊一句:“老王!”
王也大喊一声:“老青!”
这下他看清诸葛青了。妖形的诸葛青眉心有一枚红印,狐狸耳朵在头顶支棱着,身后九条尾巴招招摇摇。就,你别说,真挺好看的,王也甚至很不是时候的老脸一红,然后才回神肃容一掌拍过去:“呔!”
诸葛青也不能躲,躲了他花这么长时间布的阵就玩完了,只好结了个印格住,吼他:“呔你奶奶个腿儿!”
王也:“你不能骂人诸葛青,你骂人罪加一等,你跟这儿干啥呢你这是?赶紧的,收阵回家我当没看见,你,你,你——咦?”
他定睛一看,诸葛青伸过来格他的手里赫然捏着一块儿式样他很熟悉的令牌。
王也讪讪一笑:“——你,你也是下来打工的啊……?”
那事情就变得很尴尬了。
说实话,这是王也万万没有想到的情节发展。本来他那一掌拍完之后愤怒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已经憋了整整一肚子的大道理要和诸葛青说道说道,结果没想到,还没出口,事实就已经把他的腹稿全盘推翻。而且很明显,诸葛青现在至少跟他一样生气。王也意识到自己失察办错了事儿,赶紧后撤一步表示自己现在已经没有攻击性,心里则有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
诸葛青和他对视,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才说:“是,我也是下来打工的。”
王也忽然觉得诸葛青这句话讲得很认真,在他的印象里诸葛青还鲜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候。诸葛青总有游乐人间的态度,他似乎鲜少板起脸孔,好像他那张长得很好看的脸天生就合于风流微笑。所以眼下这个情况就更要命了,老天,王也想,求求祖宗保佑,这可怎么整啊。
诸葛青简明扼要地和王也交代了一下自己下界来办事儿的来龙去脉,说:“总之,老王,很不好意思在这件事情上瞒着你,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个凡人。现在事情你也知道了,我的工作呢也希望你理解配合,如果你介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从家……家里搬出去,工作我也会……”
王也:“!”
要完。
王也:“不是,你等一下!”
诸葛青就不说话了,诸葛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王也苦哈哈地说:“不是,祖宗,你不会真想给我来一着仙人跳吧。”
诸葛青挑眉:“仙人跳你妹啊!不会说话别说,我图你啥了我就仙人跳了?”
王也说:“那你搬出去干嘛啊,怎么,不过啦,就这就不过了?”
诸葛青:“就这?”
王也:“是啊,就这?我还给你准备了七夕惊喜呢……你今天这个,纯属意外,真的纯属意外。那我也得完成任务不是?大家都是下来打工……”
“我问你,”他说,“万一刚才我没把令牌给你看,你要干嘛?”
王也说:“我没想好。”
他露出十分苦恼的神色:“我追你追这么久,就是因为万一逮到你用这个雄狐桃花煞,你是肯定要被捉去降罚的,我就得赶紧把你给拦住。结果你倒好,你上来就给这事儿落实了,那我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出来怎么给你脱罪……”
诸葛青一下子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本来脑子里七七八八滴溜溜转的那些东西,在王也这几句话下突然显得有些多余。他想可能有些东西确实是未知的时候会比较可怕。他心里责怪王也居然把他往什么十恶不赦的妖魔鬼怪上想,可其实他也把王也脑补成那种无情无义古板刻薄的人,姑且算是扯平。
而且结果是好的。他俩这下也不用面对什么生老病死的哲学思考,也不用再管什么达摩克里斯之剑了。人间的百年过完,还将有更多的时光可以消磨。现在也没有渣男需要诸葛青费神劳力,也没有苦命鸳鸯需要王也操闲心,他俩大可以现在就扬长而去,过个快乐七夕。
诸葛青感觉爱情的小火苗好像又烧起来了,他诗意盎然地想,哎呀,没准今天这事儿就是他们婚姻坟墓的掘墓人呢?很适合取一个名字叫鹊桥行动,这样搬砖都显得格外的快乐,格外的生机盎然。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挺好,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机缘吧。
他问:“你准备了什么惊喜?”
王也神神秘秘:“你等着看。”
结果他们当晚在市中心第一高楼的旋转餐厅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诸葛青就领教到了什么叫做“你等着看”。
他俩坐的是靠窗的位置,所以能看得清清楚楚——王也把周围几个大楼的LED包了,每个都以大条幅形式张牙舞爪地写着七夕祝福语,从古诗词到上个世纪的经典情歌无一不有,炫彩的灯光噼里啪啦花里胡哨的嚯嚯一通,最后落在“老青,七夕快乐!爱你的老王”作为结尾。诸葛青直接被土到无语凝噎,手里刀叉险些落地,王也还在旁边洋洋自得,很希望诸葛青能够喜欢。
诸葛青猥自枉屈,颤颤巍巍地点了头,很有忍辱负重的意味,然后他想了想,觉得不能辜负王也这样的一片苦心,于是他平静地拿餐巾揩了揩嘴,镇定地默念:婚姻是磨合,婚姻是责任。
王也又说:“那我知道今天早上那瓶洗洁精是怎么回事了。老青,就是你干的。”
诸葛青心想,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他嘿嘿一笑,打了个响指,问服务员又要了两瓶红酒。
“对,”诸葛青亲手给王也满上,“对。都是我干的。”
明天就别想起床了,老实在婚姻的坟墓里躺着,和你的全勤奖说拜拜吧。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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