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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纪轻轻就对什么都没兴趣这可不行》和《考上清华就在大人面前嘚瑟这可不行》的合集,或者你也可以叫它《挖掘机》hhh
算是我目前为止最喜欢的我自己的也青短篇吧w
《年纪轻轻就对什么都没兴趣这可不行》
�难过,沙雕,因为难过写着开心的
�小王老青年下,这段时间沉迷老王小青,忽然想看小王被老青教做人
�我的星星呜呜呜呜呜
本来王卫国翻王也搜索记录只是为了查他是不是早恋。
近几次月考,王也稳定发挥,成绩稳步下降。他班主任犹豫再三,鼓起勇气叨扰王卫国,请他敲打敲打他儿子,“王也最近心不在焉,考试都望呆,王总,您提醒提醒他、提醒提醒他,小也是要冲刺清华的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对着另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哭天抢地。
王卫国跟小儿子明着谈了几回,问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困难,身体上的也好心灵上的也好,跟你爸说,你爸包揽。小儿子双手插兜,郁郁道:“嗨,也没啥。”欲盖弥彰。
万不得已王卫国出此下策,决定侵|犯儿子隐私权,查下他手机。他觉得这小子多半是恋爱了,为情所困,不好意思跟家长说,这有啥,他王卫国的小儿子看上什么神仙姐姐阿猫阿狗,跟他说,当爸的又不是不开明。
偷偷摸摸地看了聊天情况,没啥异样;偷偷摸摸地打开搜索记录,王卫国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
「出家要考什么证」
「哪儿可以出家」
「想出家和尚好还是道士好还是喇嘛好」
「出家不剃头可以吗」
……
天那么蓝!水那么绿!花儿那么红!江山如此多娇!他儿子怎么就想遁入空门哪!
王卫国当晚与王也彻夜长谈。他苦口婆心地举了一百多个生活真好的例子,嘴皮磨得冒烟,王也一声不吭地听着,罢了奄奄道:“唉,道理我都懂,我就是觉得这些都挺没意思。热闹跟我没什么关系的话,我更高兴。”
王卫国在生意场上厮杀了二十多年,为他的手段和口才心悦诚服、鞍前马后的中年男人双手双脚用上都数不过来,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搞不定十几岁的小儿子。
咴!代沟啊代沟……王卫国痛心疾首。眼瞅着暑假进了,一开学就高三,离高考也就一百来天,王卫国神都慌了,病急乱投医,忽地想起一个人来。
这人是他生意场上认识的一晚辈,多才多艺,学表演出身的,商场上却风生水起,前几年他来北京做生意的时候遇着老王总,两人相谈甚欢,王卫国一时欢喜认了世弟,结了个忘年交。这人还有个哲学学位,一张嘴灿若莲花巧舌如簧,死的能忽悠成活的,活的能忽悠成仙,而且前几个月他参演的《漂亮欧巴与大长腿》上映了,王也还在电视跟前多看了几眼。
有门儿,太有门儿了。王卫国当即一个电话挂过去,凌晨三点半,也不怕被人说骚扰,结果那厢立刻就接了,“喂,王总?”电话一通对面的灯红酒绿男欢女笑全传过来,王卫国心说好!就要这股子纸醉金迷、迷恋红尘的劲儿!
王卫国条分缕析地把儿子情况说了,问对方能不能带带,对方显然不太想淌他们家这趟混水,王卫国抛出香饵:“诸葛老弟你不是一直想在北京搞块地吗,这事儿完了北海边上那块我给你。”
“您放一百个心吧包在我身上。”对方立即同意,连后悔的时间都没留给他。
于是七月日头正辣的时候王也给他爸塞进车里送去浙江,美其名曰避暑散心。怕他中途看出端倪跑了,好家伙,派了俩人一路轮流开车送他去的,十几个小时除了拉撒都在车上,直接把人从北京家门口送到浙江一会所门口,王也抱着书包杵在门口,霓虹灯照得他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差点以为他老爸千里迢迢只为把他塞进全国第一的窑|子,接着就有一个人拨开人浪朝他过来:“等着你呢,从白天等到天黑,你们飞机晚点了还是?”
“开车来的。”俩司机道。
“呵。”那人笑一下,“王总还真做的出来。”他望向王也,“您就是小王总?”
“我叫王也。”
“知道呢。”那人把他书包接了,“我是诸葛青,你爸爸朋友,你要不嫌弃,叫我一声叔,要是嫌弃,叫我一声哥,实在不行,叫我名字也行。”
“哥。”初次见面,王也装得很乖,“您这儿有安静的地儿吗?我要写作业。”他指了指书包,里头满满当当全是卷子。
诸葛青呦一下,把书包交给服务员看着,顺便交代开个新包厢,“先入了红尘再做题吧小弟弟,年纪轻轻就对什么都没兴趣这可不行。”
“我觉得遁入空门比做花花公子更有意义点。”王也冷冷道。
诸葛青才不管他脸冷不冷,他满心里都是北海那块地,王也就是他的KPI,直把人扯进包厢。点了首轻缓的音乐助助兴,他笑眯眯地问:“弟弟多大啦?”
王也憋出一句:“十七。”
“哦,那我不叫人了。”诸葛青笑起来不知疲倦,“叫点饮料吧。”他在门边跟服务员说了几句,又坐回来。
王也没忍住,这人看着实在不像好人,“我爸叫你干什么来了?”
“不干什么,就跟你谈谈心。”
跟你没什么好谈的。王也往软座上一瘫,“唱歌吧,你唱什么,我给你点。”
诸葛青一笑,好在这时候饮料来了,摇摇晃晃两杯,王也瞥了一眼,警告他:“我十七啊,你要是想把我灌醉了干点什么是违琺的。”
“哪儿这么龌龊。”诸葛青挑眉率先喝了一口,心想小X崽子想得美哥哥才看不上你,他只抿了一点,清甜的,喝起来像果汁,但后劲儿特别大,他特地跟服务员要的。这东西花名失|身酒,一杯断片,服务员看他单独开了个包请个青少年喝这玩意儿脸上还闪过一丝鄙夷。诸葛青只咽了一点,却鼓动喉结做个了很卖力的吞咽动作,他片场酒场上老混的了,喝假酒跟真的一样,骗骗王也这小破孩还不容易。
王也果然上当了,见他喝得坦荡,自己也喝了一口。清甜的,算不上喜欢,也算不上讨厌。
诸葛青看他喝了,心里窃喜,表面上不动声色地点了首中规中矩的歌,自己抱着话筒唱。他学表演的,台词好,唱歌清晰好听,他唱几句,跟王也胡扯几句,再劝劝酒,没过几分钟王也也拿起话筒。半小时之后王也面前那杯饮料就只剩一半了,诸葛青那杯空了,全悄悄吐在纸巾上,他瞅着王也差不多了,眼神都开始摇晃,适时地凑过去。王也摇晃归摇晃,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抵了他一下,“你别过来。”
“我没过来。”诸葛青哄道,又往他那坐了坐,“我看你好像有点醉了,肚子这么浅的?”
王也扶着他的肩坐稳,晕得摇头晃脑,“诸葛青。”
“哎,哎。”诸葛青很殷勤。
“叫爸爸。”
“好,好,小兔崽子。”叫你吗,诸葛青心想,他语气殷勤恳切,用叫爸爸的语气叫他小兔崽子。
王也眉头一拧,扯住他衣领,“叫爸爸呕……”他吐在诸葛青身上。
诸葛青没躲,结结实实给他吐了一身,完了这人直挺挺倒在自己腿上,他发出一声胜利的冷笑。
诸葛青,实打实的老狐狸,对付一个小王也绰绰有余。他清楚要怎么跟这种青少年拉关系,年轻人心气高,面子薄,要想不勾起对方敌意地沟通,首先要让他心里难为情,放下心气;接着要让他主动出手,保全面子。
他把王也弄回自己家,换了衣服好端端地送到床上,开了空调,被角都给掖好。然后他自己洗了澡,换下一身秽物的衣服,这黄黄绿绿的脏衣服是他向成功进发的第一个里程碑,明儿王也起来想到自己这么唐突人家,肯定不好意思。
拉关系两步走接着是第二步,他硬生生在书房熬了一夜,熬得眼睛起血丝,脸上都起油,看着疲惫又憔悴。回头得要老王总把那块地的转让税一并包了……他氪脸求成,实在是牺牲太大。天快亮了,估摸着那小兔崽子也快醒了,他捉起手机开始假装打电话,还特意在人卧室门口徘徊。
王也在张软和的床上迷迷糊糊醒了,看着陌生的天花板他先吓了一跳,忙看旁边,好在是空的,一个人都没有,又摸了把自己,只换了上衣,裤衩还在,他松一口气。空调温度适宜,他之前在车上呆了十多个小时,都是蜷在后座上睡的,现在在张大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心情倒还不错。昨晚上在那吵闹的地方,他跟诸葛青啥也没说就唱了会儿歌,喝了半杯饮料,结果他就醉了,还吐在人身上……他有点窘迫,忽听见隐约有声音从门外传来,探头看去,诸葛青倚在门外,低声地谈着什么生意,只留给他个背影。听见声响,诸葛青回过头来,对他微笑一下,又对着电话皱眉低语几句,挂点电话进来了。
“醒了?”他的声音倦倦懒懒,沙沙的。离得近了王也才看见他眼里的红血丝,他看起来憔悴得很。
王也嗯一声,诸葛青又笑眯眯地问他,“早饭想吃什么?”
“我在哪儿?”王也问。
“我家啊。”诸葛青道,他皱眉微笑,“不然把你一个人丢酒店吗。”
“那有什么吃什么吧。”
“行,我煮个粥,大概二十分钟好。”诸葛青将手机揣进兜里,“我洗个澡先,给你买了洗漱用品,在洗手台上。”
过了十来分钟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等饭,诸葛青给两人都倒了水,王也说了声谢谢。他嗯一下,埋头看手机,飞快地发着消息,头发上的水珠还没干。
“这么忙?”王也呷一口白开水,温的。他当然知道生意人有多忙,他老爸就是活生生的教材,只是他没想到诸葛青这种半夜泡会所不务正业的也这么忙。
“是啊小王总。”诸葛青头都没抬,笑着回他,他叫他小王总,却是刻意在说他没长大。
“这么忙有意思吗。”王也嘟囔,“觉都没功夫睡……”
诸葛青心道就等着您这句呢,他抬脸,冲王也很温和地笑一下,“生活所迫嘛。”
王也叹一口气,“哎,所以我就不想……”电饭锅很不合时宜地响了。诸葛青起身去盛饭,也不管王也话说了一半。
两碗温温的米粥放在两人面前,配了碟青色的酸豇豆小菜。二人面对面坐着吸溜稀粥,完了把碗丢在水槽里。
“你看电视吗?”诸葛青打开电视机,把遥控器丢给他,“我还有点事儿,忙完了再来陪你?”
王也想跟他聊了,他偏又不跟人聊了,借着工作要溜。王也踌躇一下,“您那么忙,就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他真心这么想的。
诸葛青已经在上楼梯,听到他这话又回过头,单刀直入,“你爸爸跟我说,你对生活不感兴趣,想遁入空门了是吗。”
王也双手插兜,嗯一下。
诸葛青瞧着他的小动作,这是个不愿打开心扉的保护性动作,于是他迂回一下,“谁不想遁入空门呢,王也,我也想,一了百了,多轻松嘛。”他丢下这句话,在少年人心里砸出一片涟漪,他又耸肩,玩笑似的,“可是现在不行,有文件等着哥哥批呢。你先玩儿啊,我中午前肯定能忙好,陪你吃饭。”
王也没说话,站在原地若有所思。诸葛青蹬蹬蹬上了楼,心想你还嫩着呢,进了书房一锁门,往沙发上一瘫,补觉。
王也坐在沙发上发呆,电视里放着综艺喜剧,一群人聚在一起,欢声大笑。
人多就非要高兴吗。他喝一口冰可乐,冰箱里拿的,诸葛青跟他说随便拿。他冰箱里还放着一排酒,对昨儿的醉酒有些后怕,王也最终拿了可乐。
他倒是觉得挺烦的。世界很大、世界很好,可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一直在应付,应付学校,应付爸妈,应付朋友,他能应付得很好,却始终不喜欢应付。他看着好多人为了生带不来死带不去的东西拼命奔走,他觉得很可怜。
这样的烦躁和可怜,他从没和人说过。他爸问了他没说,诸葛青他也不想说,这人和他爸一样,都忙得可怜,自身难保呢,怎么渡他。
哎。王也把脖子架在沙发背上。电视里正在说一个笑话,他觉得有趣,笑了两声,笑完这种心情就消失了。这世界的好处还能撩动他,准确地说是还能迷惑他,但只能迷惑一瞬,一瞬过后,他就又看得清清楚楚。
诸葛青从楼上补完觉下来看到王也枕着沙发背睡着了,心里倒有些惊讶。一方面是惊讶这小子不刚甜睡了一夜么怎么觉这么多,另一方面是唏嘘这人太不挑环境,在哪儿都睡得着。
这是一个对很多事情都无所谓的人,因为觉得很多事情都很无趣,所以索性睡觉。
诸葛青关了电视,点了个外卖。他看着王也睡着时翘起的头发,开始有些好奇,这个根本还没涉世的小孩,为什么已经开始觉得世界无趣了。不应该啊,他想,早熟。
人的发展是要循序渐进的,饭一口一口吃,路一步一步走,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王也走得太快、太急,心理的发展把身体丢在了后面,年纪轻轻,就看穿了很多东西,只觉得世界索然无味,他想出家,诸葛青多少还是有点理解他的。
理解归理解,他实在是馋北海那块地。王也这丫就是从小生活条件太优越,惯的,不缺吃不缺穿,有个爹给他呼风唤雨,这丫道德上没长歪,只是什么都来得太容易,就也丢得太容易,人家当个宝一样的东西,他连垃圾都不当,没过过苦日子当然无欲无求,出家都没心理负担。
诸葛青腹诽道富贵命富贵命,得要个劳碌人来磨一下。想着呢门铃响了,外卖到了,他把王也叫起来吃饭。
“我还不饿。”小破孩醒了说。
“我饿了。”诸葛青道,他是狐狸,一句话拐三拐还带两个小暗钩,“你就当陪我吃饭不行么。”
王也给钩住了,成吧,起来陪他吃饭。
外卖点得豪华,两人虽然都不饿,还是给吊动馋虫,多吃了几口。收拾桌子时忽接到个电话,是真的工作上的电话,诸葛青放下碗筷接听,王也默默接过继续收拾。等他电话打完,王也也把桌子收拾完了,坐在沙发上回头望他。诸葛青看着他的眼神,心里一动,福至心灵地发出发人深省的喟问:“怎么这样看我,好像觉得我很可怜。”
“你不可怜吗。”王也说,“在家只能吃外卖,一上午忙完又来电话,你听听你跟人斡旋的语气,你不累么。”
诸葛青坐到他旁边,他这回倒没躲,也没抵着他不让过来。诸葛青微笑着说,“我累啊。”他伸手想摸摸王也的头,王也躲开了,于是他收回手,道,“上午跟你说的不是假话,我也想过遁入空门一了百了。”他没说谎,他真想过。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老爸忽然身体不佳,家里后继没人,重担一下落在我身上,但我很任性,”诸葛青说,“我还是去读了上艺,学了表演。直到我家里的产业差点给人做空了,我才爬回来学金融、学财会、学公司运转,最窘迫的时候没钱吃饭,还有十几个股东追在屁|股后面要分权。”他夸张了一点,也没有十几个,七八个这样。“我想过跑,想过出家,还想过跳|楼呢,但哪行啊,我垮了家里怎么办,我妈怎么办,我爸医药费怎么办,我弟弟还小,和你差不多大,我走了这些苦要他来受,我怎么舍得。”他又夸张了一点,再怎么惨,当年老爸医药费还是出得起的。
王也听得一言不发。
“我也不是给你爸来当说客的。”诸葛青缓和一下语气,“我觉得你很幸运,你命好,能有遁入空门这个选项。”小孩不让他摸头,他就拍拍人肩膀,“我认识几个齐云山的道友,明儿给你引见引见,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问他们。”他忽放忽收,欲擒故纵,惹得王也低头沉思。他小小地微笑一下,心想搞定了一半。
第二天诸葛青真驱车带王也去了齐云山。浙江到安徽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开车四个小时,诸葛青开得腰酸背痛,还要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王也在他副驾驶上又是打盹儿又是看风景。
诸葛青在齐云山上还真有朋友,是他拍戏的时候认识的。他投资了一部古装剧,正巧在齐云山取景,带动一片旅游热潮,香火旺盛,道长们很开心。王也跟着齐云山的道士听了半天经,诸葛青就在山上吹山风看风景,呼吸新鲜空气。下午一道长带他们游了山,傍晚时分才结束,他估摸着开车回去得到半夜,就问能不能借宿一宿,道长爽快地答应了。
山间清凉,却多蚊虫。诸葛青晚上穿着T恤裤衩坐在门口纳凉,给叮得遍身红饼。蚊子爱他,不爱王也,只追着他咬,逼得他不得不进了屋关上门窗,跟道长讨了风油精,成片成片往自己身上抹。后心不巧也给咬了,痒得难耐,他脱了上衣,把风油精瓶儿塞到王也手里请他帮忙,他趴在卧榻上,身后有人给涂着清清凉凉的液体,他忽儿笑了笑。
“笑什么?”王也问他。
他念了句诗:“偷得浮生半日闲。”
王也也轻笑了一下。
“你要是上了山,可就是整日的清闲。”诸葛青接着道,“哪有这偷来的香。”他翻了个身,正对着王也,“你可以出家,可以斩断尘缘,我不拦你,你有这个资本啊,什么都不用操心。我只是需要告诉你,出世和入世两条路,要看看清楚再走,入世无聊,出世就高洁了么。你要看看清楚再走,生活是你自己的,别让自己后悔。还有句话,我一定要叮嘱你的,叫上山容易下山难,你遁出尘世,到时候再想回来,就不容易了。”
他伸出手摸摸王也的脸,这下他没躲,“我大学的时候跑了几年,躲在自己的爱好里避世,后来要回来,饭都差点没得吃。你饿过吗,小王总,你能想象有一天自己可能会没饭吃吗?”
王也轻叹一口气,捏着他手腕把他手扯下来,“我觉得你太苦了。”他的确是这么觉得的,昨儿他听诸葛青说话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今天更这么觉得。这是个在他所不屑的尘世里拼命摸爬滚打的人,滚了一身泥一身血,但他翻滚的姿态那么倔强、那么漂亮。
诸葛青愣一下,心叫道你丫就听出这个么意思来,忙补救道:“我苦惯了。王也,你要出家避世,我才不拦你,这是你自己的事;万一你哪天要回来,遇着困难,别不好意思找我,我给你兜底。”他竭诚付出,掏出一片假惺惺的真心在人面前晃荡,把自己的伤疤扒给人看,让他觉得自己苦,归根结底不还是为了拉他回来么。
王也稍稍沉默。现在他至少不觉得什么都没意思了。他轻轻说,“你让我再想想。”
诸葛青柔和地笑着,心里雀跃道北海那地稳了。
王也又在浙江待了几天才回去,回去时他一个人,俩司机老早就走了,诸葛青开车送他去机场。
他书包还是满满的,带来的卷子做了大半。到了机场诸葛青停车,下去给他拿行李,给人扯住了。“这几天谢谢你。”王也说。
“不谢。”诸葛青笑说,你爸爸会拿地谢我,是我谢谢您。
“我还是觉得你太苦了。”王也道,“再等我几年,五年吧,等我毕业,多少就能帮你一点。”
“?”诸葛青扬眉。
王也却笑了笑,他看过千帆的少年人的眼睛,忽而看见了一件很值得多看几眼的东西。
他揪着诸葛青领子把人拽过来,想在他脸颊上留一个告别的亲吻。诸葛青手忙脚乱,绷不住之前那游刃有余的样子:“王也!哥!爸!祖宗!别!您这样我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王也给他的态度搞得有点来火,原本想落在脸颊上的亲吻落在了他嘴唇上。
完事儿被一通狠咬的诸葛青苦恼地倒在椅子上。有东西让小兔崽子会生气了,好事,至少他不觉得啥都没意思了……可是吗的,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王卫国说,说你儿子不想出家了但他可能想缠上我?唉……诸葛青思绪万千,只觉得完了完了,北海那块地到嘴又飞了。
考上清华就在大人面前得瑟这可不行
�沙雕向,是《年纪轻轻就对什么都没兴趣这可不行》的后续
�小王老青年下,破小孩跟坏大人
北海酒店落成的时候诸葛青又飞了一趟北京。这两年里只有跟王卫国签转让协议的时候他才来过一趟北京,带了十几个建筑师策划会计组成的一小团队飞来,转让测量设置图纸招工一条龙进行。他那时候还很忌惮王也在他嘴上啃过一口,就在北京呆了两三天,跟老王总吃过一次饭,吃得浑身虚汗。好在王卫国对此事一无所知,对他劝回小儿子感激涕零,大笔一挥把转让协议签了,还包了转让税。
完事之后诸葛青连夜飞回浙江,他跟自己说好了,这事儿结了,然后一窝就是两年,直到北海酒店落成在又去了北京。
地真是好地啊。诸葛青捏着玻璃杯倚在新漆的栏杆上感叹,从这儿能直接看到北海公园的白塔,二环内东临景山、南近中南,北连什刹,四通八达,水陆相交,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在北京搞到这么好一块地儿。老王总出手真大方啊,诸葛青心里嗟道,只是一想到小王也临走时啃自己的那一下,就忍不住脖子一缩,但转转念又硬气起来:地都是他的了,楼都建好了,王卫国再怎么地还能给他把楼扒了不成?
落成仪式请了好几位老总赴宴,诸葛青喝得晕头转向,胃里翻腾,已经去洗手间吐过一趟。现在凭栏把茶临风,好不惬意。忽从那头传来一阵喧哗,诸葛青扭头望过去,只见一群老总簇拥着两人来了,其中一个正是王卫国,今天宴席上最有分量的人,他旁边还有一穿西装的,面生,诸葛青想了想不记得刚刚跟这人推杯换盏过。酒精延缓了他大脑的运作,直到那群人走到身前他才想起来这面生的西装仔是谁。
“哟,小王总。”他春风满面地迎上去。
王卫国是烈日当空,他儿子也是明星高悬。王家三个孩子,老大老二都有了眷属,只有老三还小,谁不想暗搓搓攀龙附凤。今儿跟老王总吃饭,他小儿子突然来了,近水楼台赶紧琢磨着得月,一群老总们连拉着王也说要给年轻人组个局,把自家儿子女儿叫来跟王也交流交流学习经验。既然没人能单独得好处,那就大家一起上吧,人精们很快得出这个结论。小王总客客气气说行啊,扭头问他爸,老爸,诸葛哥哥来了吗,我想当面谢谢他。
诸葛青春风满面地迎上去,王也很乖地叫了他一声“哥”。老总们道哟二位认识呀,王卫国气干云天地拍拍诸葛青肩膀:诸葛老弟是把犬子从红尘边边上劝回来人!哦哦哦,老总们道,哎呀人才啊人才。王也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显得胳膊长腿长,比两年前高了不少,头发也打理过,油光滑亮地梳了个背头,他声音清朗,“哥,叔叔们给咱们小的组了个局,您一块儿去玩玩儿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诸葛青没好表态。诸位老总们一瞧好事成双啊,又来一龙凤可以攀,一同起哄七手八脚地把两人塞进车里。诸葛青在后座上,王也进来坐他旁边,两人之间隔了半个座位,诸葛青扒着驾驶员椅背说:“麻烦您送我去四牌楼酒店吧,谢谢谢谢。”
王也道:“去天上人间。”
驾驶员是老王家的,自然听小王的。诸葛青往椅背上一靠,“你们年轻人玩儿,我一把老骨头凑什么热闹啊。”
王也哼笑一声,“您还怕这种场合。”
“也不是……”车窗外流动的灯光映入诸葛青眼睛里,他听出来王也说话带着点刺,但又不太弄得清他为哪出不高兴,就跟他唠嗑,“小王总这两年怎么样呀,我听说你考了好大学,人大?北大?大学生活还开心么?”
“是清华。”王也咬牙说,“你还寄了贺卡过来的。”
“喔喔……”贺卡是诸葛青让秘书寄的,他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是清华,“念的什么专业呀?”
“你别说话。”王也愤愤道。
恭贺贵公子进入清华理学院学习。涂朱描金的贺卡寄到他爸那里,俗气得很,但这一句话是手写的,他看了很多遍。
诸葛青真闭了嘴。沉默里两人到了天上人间,包厢老总们早就安排好了,一进门一溜富二代站起来,“小王总~青总~”诸葛青跟年轻人们打了个招呼,大咧咧地混入他们当中唱起了歌。他年纪大他们七八岁,天生跟人合得来,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年轻人们很快冷落了王也,往他身边凑。王也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头发一丝不乱,独自坐在门边的软座上,他看起来是来开会议事的,和这帮胡天海地的人格格不入。
诸葛青跟孩子们厮混了一会儿,唱了几首歌,熟练地佯装接了个电话想溜。孩子们没见识过他的手段,信以为真,恋恋不舍地送他走了,走到门口时被王也拦了一把。
“怎么啦?忙呢。”诸葛青笑道。
王也皮笑肉不笑,诸葛青知道他不信,“哪儿就那么忙了,喝一杯再走。”年轻人们起哄,喝一杯喝一杯,王也转头对包厢外的服务员耳语几句。
没过几分钟晶亮的酒液盛在晶亮的玻璃杯里送了上来,在包厢迪斯科球的照射下彩光潋滟。诸葛青一眼看到一群玻璃杯里有一杯的液体跟其他的不一样,他率先出了手想避开那杯,岂知王也动作更快,杯子已经递到他身前,摇溢的液体几乎溅到他衣领上。
诸葛青看着那澄清飘香的液体,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两年前他就是拿这东西灌了王也,诸葛青笑了一下,小孩儿还是知道了,报复心理还挺强。
年轻人们陆陆续续拿走了剩下的玻璃杯,王也捏着杯子挑眉:“青总,您赏个脸,干了这杯走出去,没人拦您。”
在音响跟鬼哭狼嚎的掩护下诸葛青低声问:“心眼这么小呢弟弟?”
王也咬牙低声回他:“您那时候真能啊诸葛青。”拿这东西灌个十七岁的未成年。
诸葛青盯着他,忽而一笑开,他笑起来跟不要钱似的,向全世界发散笑脸。他轻巧地从王也手里夺过杯子,对着满座年轻人祝了酒,“我干了,你们随意。”仰头吨吨吨。毫无酒味的果汁儿一般的饮料,后劲大得出奇,他胃里还没消化完上一顿的豪饮,此时只觉得一道火线顺着食道烧下去。
哇——年轻人们为他的豪爽鼓掌,纷纷举杯。他喝尽了,掉过杯底朝着地面,挑衅地盯了王也一眼,将空杯往他怀里一塞,大踏步撞在门上。
咚地一声,满座皆惊。王也慌忙扶住他,他在人怀里瘫得像烂泥,浑身冒汗,嘴里不清不楚地说着什么,挣扎着要推开王也。“你没事吧?你没事吧?”王也不顾他的挣扎抱紧他,只觉得怀里人静止了一下,接着吐了他一身。
诸葛青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医院的消毒水味传进鼻腔。他手上挂着生理盐水的点滴,喉咙还像火烧一样,估计是洗了胃。
扭头只见一个满头发胶的小伙在他旁边,一脸窘迫跟惭愧。
诸葛青在心里笑笑,心说小兔崽子你丫在我这里跟两年前没啥两样,考上清华就想在大人面前得瑟这可不行。脸上却表现得很虚弱,声音也沙辘辘的:“哟,小王总……”
他故意喝得急,两顿酒气一冲,呕吐欲止都止不住。这一吐又把两人之间的关系吐回从前,小王也支棱起来的嚣张气焰全没了,诸葛青瞥见他换了身T恤,背头配T恤,磕碜死了,心里笑道真是天道有轮回,一吐还一吐。
T恤背头的王也抓住他没挂点滴的那只手,“你感觉怎么样。”
“还成。”诸葛青借机摸了一把他的头发,油楞楞的,蛮好玩,看他眼睛里红丝密布,“怎么了,昨儿没睡?”
“守了你一夜。”王也说,“一报还一报。”他低了头,“您要是不能喝,直说就行了,逞什么能……”
诸葛青心里说呸,我能退缩吗,我一退缩还不被你小子奚落死,脸上很和煦地说:“应酬么,习惯了。”
王也望着他:“您,哎……”
诸葛青微笑不说话,只听王也说:“我一直没能忘掉你。”
诸葛青脑内响起警铃。
王也又说:“我没入空门,入了红尘,这些年新认识了不少人,但我一直都记着你。”
王也说:“你在红尘里把我绊住了,你知道么。”
诸葛青一个头两个大。问题不是他知道么,是王也他爸知道么。他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王卫国指挥着挖掘机队把他新建好的北海酒店给扒了。
“你喜欢我?”他反问,“你喜欢我什么,总不是说喜欢我的灵魂吧,咱俩一共相处了就不到一星期,你要是喜欢我的脸,您往外头看看,什么样的找不到。”
“不是喜欢。”王也道,“是你绊住我,懂么。”
诸葛青眼前一黑。完了完了,王卫国亲自开着挖掘机来了。
“唉,哥哥……”他一没辙就乱叫人,“您别磨我了,我哪儿配。我比您大了快十岁了,是您爹的朋友,咱们合适吗。您说我绊住您,我不绊了,我麻溜滚,成吗?”
王也唰地攥紧了他的手,“你敢走。”
诸葛青定了定神。他是老狐狸,慌顶多就慌一下,很快坏点子就上来了,“我不走,我这不还在病床上么。”他笑道。不就是心理辅导么,两年前他能把王也从红尘边缘拽回来,两年后他也能把王也从他旁边劝出去。
他伸手又摸了摸王也头发,“怪我,是我对你没分寸。”他脑子转得飞快,服软、寻因、拆桥,否论据否论证否论点,要是这么个小破孩他都说服不了,白瞎了他多吃的这几年饭跟他的哲学学士学位。
“你喜欢我什么呢,小王总?”他歪头笑道。
王也蹙了蹙眉,“别叫我小王总。我有名字,我叫王也。”
不想被父亲的影子笼罩。诸葛青在心里记下这一条,日后可以用来撬动他,然后从善如流地软软地叫了他一声:“王也。”
他喜欢诸葛青什么呢?
有人说喜欢都是没来由的,喜欢就是喜欢。
但王也对诸葛青的感觉并不是喜欢,他说得很坦白,他是被诸葛青绊住了。意思是说他本来神仙一样在人间无忧无虑地游荡,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什么都动不了他的心,忽的来了一个诸葛青,他看了一眼,挪不开脚,再也走不动了,这叫绊住。
王也想了想,理了理,在诸葛青软绵绵的目光里说:“两年前,我觉得你很可怜,为了生带不来死带不去的东西劳碌。那时候你跟我说,我有的选,可以避世也可以入世,你告诉了我你做过的选择,你说你选错了,吃了很多苦……我回来之后又了解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我觉得你很可敬。”
他像他爸爸打听诸葛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王卫国只说:天不作美的人。
诸葛青本来可以像个大少爷一样飞扬跋扈地长大,任性地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但有一天他家的顶梁柱塌了,他又一步没刹住冲去了错误的场子,为了爬回来吃了很多很多苦。
“我觉得,你在尘世里打滚的样子很漂亮。”王也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有点燥,“我希望在你疲惫的时候能照拂和支撑你。”
诸葛青微涩地笑了一下。他可以很容易打发一个喜欢他的脸或性格的人,但很难赶走怜惜与尊敬他的人。王也的逻辑不难反驳,他要么证明自己不苦,要么证明自己打滚的样子不漂亮,要么证明王也根本照顾不了他,但他为少年人这份柔软的心意缓了缓,说:“谢谢你。”
他的苦有个人疼他,他觉得感激。
感激跟感动有区别,感动跟动心也有区别。王也并不是他生命里第一个说想照拂和支持他的人,对这种很动听的话,诸葛青老早就免疫了,他用最后的良心道完谢,开足马力平A过来:“王也,你能怎么照拂和支持我呢?”他本意是说你年纪还这么小,又在上学,没根没基的,还是长点自知之明体面地表演退堂鼓吧。
王也说:“我家家产只要有我一份就有你一份。”
诸葛青心里挂起十级大风,他的心动得跟风中的旗帜似的,呼啦呼啦的。跟谁搞上身价就能往上翻一个数量级,要有这种好事,他恨不得搞十次!他花了好几秒压下一百二的心跳,对王也道:“唉,你太年轻了,你爸会准这种事发生吗。王也啊,你要是随便哪家的小兔崽子,或者你只是馋我身子,看在你这么诚心长得又不赖的份上,我当行善积德,立马跟你开|房,姿势随你挑。咱俩今儿先搞着,明儿一拍两散,你肯么?”
小孩儿没说话,眉头紧锁。
诸葛青一瘫手,“看吧,你又不肯。”他继续开大,“你从我这里要的太多了,王也,我给不了这么多。你年纪还小,很多人都还没遇到,等再过几年认识了更多人,你恐怕就觉得我诸葛青算个P,不值得你浪掷青春;你再想想你爸爸,你清楚王总在生意场上的份量吗,他打个喷嚏我都要抖三抖,要是他知道我跟他儿子搞上了,我这些年的辛苦全都白费,你真舍得吗?”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把王也跟他的前路堵死了。他看着小孩儿垂着头,眼帘轻轻掀动,似是情绪激涌,怕是一会儿要哭了,悄悄找了找纸巾,心里说nice,我真是个劝退小天才。
王也一抬头,还是握着他的手:“我肯。”
诸葛青给他吓得哗地把整包纸巾扯到地上,他愣了几秒,往病床上一靠,好整以暇:“你多大啊,把人按倒了会办事儿吗。”
王也有些烦躁,“我没说要你跟我那个……今天,就今天,能跟我约个会吗?”
诸葛青揣度一下,按理来说,他应该不同意的,但可惜他看着小孩儿有点红的眼角心软了一下,“行,去哪儿。”
王也认真想了想,说:“公园吧。”
于是三伏盛夏他们坐地铁去了北海公园,一人五块钱门票,王也这临时男朋友替他交了。诸葛青生无可恋,他再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跟人坐公共交通去公园约会,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在行善积德。鸽子躁躁地飞,鸽哨顺着夏日的热风乱飘,两人捡树荫坐下,诸葛青热得浑身难受,盯着卖雪糕的自行车不放,王也不让他吃,说他刚洗了胃,别吃凉的,诸葛青凉飕飕道:“这才约会一个小时呢就开始管我了。”王也没辙,过去给他从保温箱里买了根碎冰冰,往自己怀里一揣,捂着。
这冷饮是一代人的共同回忆,诸葛青比他大八岁,在这种事情上跟他还没代沟,说:“趁着还硬,赶紧掰开,一会儿软了掰不开了。”
“不用掰,都是你的。”王也道,“就是得等等,别吃那么凉的。”
诸葛青摸一把他头发,还全是发胶,笑眯眯道:“这么贴心啊。”
王也给他摸了,说,“还管您顿晚饭。”
“好啊。”诸葛青说,“我要吃北京烤鸭,全聚德的。”
“油腻的不行。”
诸葛青啧一声,“你管得好宽。”
“今儿我就管你了。”王也轻轻道。
诸葛青给这话听得心又软了一下,行吧,反正就今天,他爱管就管吧。
二人坐在树荫下聊天,聊王也的事,也聊诸葛青的事。“清华怎么样,学业重吗?”
“重。我们学校退学率老高。”
“哎你到底是什么专业的?”
“理学院啊,您真是贵人多忘事……那年我考上你不是还寄了贺卡来的么。”
“哦……”诸葛青使劲儿想了想,想不起来。
王也看他的表情,狐疑道:“怎么,不是你写的?”
“嗯……可能不是吧。”诸葛青实在是没印象。
王也翻出手机照片,“你认认字迹?”
诸葛青凑过去端详,“字是我的字……可能那天醉了,写完就忘了。你怎么把这东西存手机里?”他抬头看王也,小孩儿脸已经红了,遮掩似的埋怨他:“你真是……贵人多忘事。”
诸葛青笑眯眯想摸他头发,他躲了,从怀里摸出软化的冷饮。诸葛青瞅了半天无从下口,又不想用牙从开口处咬开滋一身,使唤王也再去给他买杯冰饮料得了。王也说帮他咬开,他推推人,小王总还心疼这几块钱呢,快去吧。
于是王也又在卖冷饮的自行车前停了半分钟。诸葛青摸出手机,把少年人高挑的背影拍了下来。差不多得了,他想,留个念想。
王也回头的时候诸葛青已经不在那块草地上,他私下张望,叫着他的名字找了又找,打电话过去,对方关机。十九岁的少年握着给心上人买的冰汽水,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刀两断很是茫然无措,他坐回那块小小的树荫底下,手掌被冰汽水冻得发疼,凝结的水珠从汽水瓶上一颗一颗滑落下来。
诸葛青当天下午就飞回了浙江,比他上一次走得还急。落了地才看见老王总给他打的未接电话和王也发的短信。他给王总回了电话,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家里有急事,先回来了,饭就不吃了。王也短信里问他,你在哪里,他没有回复。
三年后的某个夏天,他结束了焦头烂额的工作,在去会所应酬的路上无聊地翻朋友圈,忽看见王卫国转发了一条清华毕业典礼的视频。视频里头毕业生代表穿着灰色领边的学士服,在演讲台上讲话,诸葛青一看,呵,孩子长大了,眉眼都长开,说话温吞平缓,温文尔雅,有个大人的样子了。
欣慰之余,翻开相册看看当年夏天的那张照片。那上头还是个孩子,穿着T恤裤衩,垂头在自行车后的保冷箱里挑饮料。诸葛青微微笑了笑。
有很多事情无法圆足,也不需要圆足。他能在浩渺红尘中找到自己的道路,就已经足够了。
车停了,他扭头下了车,挂上笑脸,汇入灯红酒绿的人群中。
却有一人拨开人浪,向他而来,“诸葛青。”
诸葛青猛回头。
他长高了,这是视频里看不出来的,比他还要高了。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地给他介绍:“这是小王总,北京中海集团的老三。”
诸葛青笑说我知道,回头对那西装革履扎马尾的公子哥儿道:“哟,我跟您在这地儿有缘呢。”每每碰面都是在会所。
王也开了个新包厢,把诸葛青拽进去,诸葛青问:“哪个嘴巴漏风的告诉你我在这儿呢?”
“您回头自个儿慢慢查去吧。”王也道,他把人按在门后亲得昏天黑地,身子都软了,末了咬牙切齿道,“五年了诸葛青,我想这一口五年了。”
诸葛青抚摸着他的背,他现在有点难摸到他的头了,“怎么着,又三年过去,看过那么多花花草草,还惦着我这朵呢?”
“我搞定了学业,公司也差不多了。”王也抱着他说,“我爸也搞定了一半。我肯了,你呢?”
诸葛青眼珠子一转,“我得先出去,还没应酬完呢。”
王也挑眉看他,“我就讨厌你这跟谁都能打得火热的样子。”
诸葛青摸摸他下巴,调侃道:“管得真宽哪。”
王也垂头咬一下他的手,“还没管够呢。”
两人抛下外头等着应酬的,滚去了酒店,姿势随王也挑。完了王也压在人身上拨弄他头发,说:“你叫爸爸挺好听的,再叫两声听听。”
诸葛青虚弱无力地回他:“小兔崽子。”
王也笑了,在他脸上啃一口。随即诸葛青电话响了,他看一眼,倦懒的神色消失了大半,“你爸爸。”
“我不说了我爸我才搞定一半么。”王也把衣服丢给他,“还有一半轮到你了。走吧。”
“你爸来了?!”诸葛青有点惊恐。
王也扬了扬下巴,“就隔壁呢,刚不叫你声音小点儿吗。”
诸葛青边穿衣服边恶狠狠地骂他小X崽子,出了门拐弯毕恭毕敬地进了一商业套间。
王卫国坐在里头,身前桌上有几份文件。
“王总。”诸葛青心虚,非常恭敬,眼睛都不敢抬。
“坐吧诸葛老弟。”王卫国脸色如常。王也在一旁抱着胳膊看这两人对峙。
王卫国看看儿子,又看看面前头都不敢抬的诸葛青,心里忧喜参半。他知道小儿子的性格,从小到大王也决定了的事,就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这是他骨子里的倔强,不是他拿出父亲的威仪可以碾压改变的。这么多年只有一件事例外:当年诸葛青劝他回了红尘。
因而当王也把红皮儿的道士证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真觉得这个儿子拉不回来了。太可惜了,清华深造了这么些年,还是深造到道观里去了。
王卫国唉声叹气,只问小也啊,你何必呢,我到底要给你什么才能让你回心转意?钱,你不缺;权你也不在意;人间还有第二个诸葛青,能把你劝回来吗?
王也说有,就是原来那个诸葛青。要么我出家,要么跟他好。破窗理论应用起来十分娴熟。
王卫国一愣神,说,这……这事儿他知道么,爹我又不能给你把人绑来。
王也说他不知道,我去试试,如果成了,我就迷恋红尘。
王卫国看着垂头丧气的世弟,心里忧喜半参,忧的是好端端一个青年才俊,就给自己儿子祸害了;喜的是自己儿子非但没遁入空门,还拐了个青年才俊回来。行吧,也行吧,事情到这一步他也认了,就是还怕诸葛青心里委屈,便和颜悦色道:“诸葛老弟啊,您看看,这是股份转让协议。知道你不缺钱,就是怕你跟着犬子受了委屈,权当是我跟小也的一点心意……”
诸葛青一听,心里狂跳,只听王卫国又说:“这儿还有一份,那什么前财产公证,您看看转让协议没问题的话,签完把这份也签了?没别的意思,就是……咱们公事公办,生意还是要做的嘛,分清点儿好。”
诸葛青心跳飙到一百二,心里狂念王总对不起对不起谢谢谢谢对不起对不起,提笔颤巍巍地签了自己的名字。
王也问:“好了么爸?”
王卫国横他一眼,“你急什么急。”又和颜悦色对诸葛青说:“那个……诸葛老弟啊,小也要是不懂事,您削他,使劲儿削,啊。”
“好的王总。”诸葛青说,他声音都委屈得发抖,让王卫国更加过意不去,“知道了王总。”
从商业套间里出来之后诸葛青瘫在墙上疯狂深呼吸。几秒钟之内他的身价狂翻了好几个数量级。
“怎么了?”王也在旁道,诸葛青捂着脸,“我头大。”
“这你就头大了。”王也失笑,“赶明儿回北京见我大嫂二嫂,你头一个得有两个大,她俩牟足了劲要给三少奶奶下个马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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