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指南:非典型向哨,为了剧情需要架空了规程和科技树,还口胡了很多东西,所以看看就好
诸葛青来到冬桑路幼儿园的时候,身边除了一只瘪下去的公文包,只剩怀里揣的一张报告单,上头说他各项身体机能都在巅峰值,除了听力大幅下降——堪堪踩在普通人的“良好”水平线上。
这里面的意味很微妙——诸葛青是个哨兵,本科在军校念光电信息工程,后被选拔进特别行动部队。因伤病从特别行动部队退役后,他被就近安排在这间托幼机构工作,打包入编成为该园唯一一名的男幼师,同时也是唯一的哨兵。这件事搁在思绪芜杂一点的别人身上,多半要想到一句话:杀鸡焉用牛刀。然而当事人并不这么想。他身上仿佛有天然屏障,社会地位与薪资等对其他人来说是难题的事情完全没有困扰到本人的轨道。他不是科班出身,除了教师资格证,还考了一张X师大的上岗证,工作日在基地园实习,周末去大学里培训,晚上还要练琴,所幸小时候摸过两年琴键,基础没有丢。
他把自己当成一块海绵,最初的一年时间,诸葛青只想着一件事,就是适应。他进这行不是时候,新一轮课改如火如荼,全国都盯着这个地区的新课程试点,诸葛青被熬得体重不减反增,园里自带红娘光环、成功率最高的老师想给他张罗相亲的请求都被婉拒了。
话说回来,老园长以为调来的异能者是个向导,照流程特批了经费给他建好了男厕所,结果看到一个长发飘飘的男人时血压一度飙高,接着便被告知那靓仔是个哨兵,脸色瞬间恢复大半。自然,当他站在种满了葱头、芹菜、荠菜的小花坛前缓缓抬起那张脸的时候,所有人都莫名松了一口气。
相由心生这句话,某些时候有点道理,诸葛青性格算是易亲近,家有幼弟是加分项,人虽然皮肤白但也不是阴冷那挂的。一个成年人是否友善,小孩子最敏感,于是没几个小时就围着他哥哥老师长哥哥老师短,恨不得把手脚都往他臂弯上挂。远远地看,真似从一棵挺拔白杨摇身一变为圣诞树。带教他的老师短暂怀疑过这小伙子的哨兵身份,疑虑在一星期后不攻自破,昔日S级哨兵自带的气场还是能吓退几个毛手毛脚的娃娃的。
当然,几乎所有人都看不到他肩上那只极乐鸟正大喇喇地展示着自己傲人的舞姿与胸前耀眼的蓝羽,左右横跳中差点从诸葛青身上摔落。
退伍就的这份业是不是大材小用,诸葛青没有纠结这件事,他的郁结与压力来源于别处。当初原单位有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对他说,希望你能从平凡处窥见不平凡。
但更大的可能,你只是一颗还未被启用的钉子。他想了想,又说,和孩子们待在一块还是很有意思的,用心感受吧。诸葛青来到这里,终于明白领导这番话的用意。
他没像大多数男幼师一样被安排去教体育,冬桑路幼儿园有一个特殊的混龄班,二十六名幼儿中约有八名有觉醒为哨兵/向导的潜能,他们还不具备超乎常人的资质,同时,其量子兽的雏形尚不能在他人的虹膜中以任何方式显现。但多数孩子声称自己梦见了奇形怪状的云,“像怪兽,但不丑”、“它好像要跟我说话”。他们也无一例外能看见诸葛青肩上的华美极乐鸟。在此之间,从未有任何哨兵/向导应用光学、神经发育学的学者从人类幼崽的早期阶段去探索量子兽是如何存在并被部分人看见,以及其光线折射现象的前世今生。
诸葛青的量子兽,或者说精神向导,是一只华美极乐鸟,黑色的羽毛具有散射光线的分支结构,从而可以吸收99.95%的光线。由于这样的特质,诸葛青的精神暗示能力借由器材、人员的配合在战场环境下能够令一整支队伍完美匿形与现身,在这方面能媲美一个单能力突出的向导,达到神出鬼没的效果。
比起隐形战斗机等军备更为机动灵活的特质,使得他所在的小组行动起来像一柄直插入敌方心脏的尖刀,这是诸葛青最为突出的一项能力。
园长想要交给他的是这样一个班级,他和他们,异能者与普通人,在人群中像松节油遇水发生清晰的分层;然而无论是异能者还是普通人,世上没有相似的两个生命体,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特点。诸葛青从前对四岁前的记忆十分模糊,来到这里后意外想起了许多片段,常会对自己经年累月遗留下来的习惯有些惊诧。
年幼的孩童懵懂地向外探索,一脚还踩在混沌的分界线上,由于精神发育还不完善,异能者在学龄前期有概率短时外放量子兽,会对外界形成有限的干扰。泛灵论在前,一般的老师根本无从分辨他们所说是真实还是幻想。冬桑路园区甚至差一点因此发生安全事故,他们需要一位异能者,不光是成为“眼睛”,也是履行哨兵的本来职责,即守卫。
诸葛青翻了一晚上前人记录整理的档案,这八个孩子的亲属中都有异能者,冬桑路幼儿园是为数不多做到集中并追踪观察、记录此类“特殊”儿童的机构,园区内将来有觉醒可能性的儿童都被放在了这个班级。但最终这个范围被缩小到了八个人,占该片区适龄幼儿的百分之二。这同样应证了近十年里哨兵向导的占比逐步减少这个趋势,再过上几个世纪,这两类异能基因可能将从人类的进化分支上凋零,消失。
诸葛青的食指轻划过水笔字迹:“家长自述,在幼儿的学龄前期曾观察到孩子出现了目光追视与试图抓握的现象,并说出了发音不清的词语,而当时记录者在视野中并没有看到实物。幼儿看到或感觉到的可能是哨兵向导在情绪波动下没有完全控制匿形的量子兽。”
诸葛青翻过这一页折角,淡淡的铅笔印写出一个五年前的日期,当时普通人能佩戴借以看到量子兽的PL81D蓝光眼镜技术还处于军方保密阶段,尚未研发出民用款。他看向记录员的名字,落笔两个字有北魏碑的意蕴,雄健开阔,而记录的正文则用笔灵动许多,结构丰满,格局自现。
王也,再简单不过的音节。诸葛青齿抵舌尖轻轻念出,屋内暖气开得太热,细密汗珠从他颈后渗出,在衬衫后领浸润出一块圆圆的斑,他从旁侧一截镜子里瞥见劳累了两日的青年男人额发撩起,眼角潮红,嘴巴微张,好像在等待什么。诸葛青心烦意乱地转开眼,拉开领子给自己扇风,他确信自己见过这个名字,那么,是在训练基地,还是在岛上?
当天晚上诸葛青又做了那个梦,是剪碎的场景。小时候的他穿着宽松的水洗棉裤站在村落的水塘边往下方看,白色的纸船漂浮在水面上,黛青色的瓦房烟囱里飘出炊烟,他闻到熟悉的味道,再往前看时,昏黄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透过每家每户不同的窗子,是一串脱了线、不规则的琥珀与蜜蜡。这村落没有人,是一个空壳,他从这空壳里走出来,走向天边外的光点。炫目的白光令他流泪,但他并没有停止脚步。村落的样子与他原先的精神图景一模一样,之所以说是“原先”,是因为现在的这个已经出了“差错”。他没法再待在精神图景之中,因为那儿只余一片粉白,毫无生机,只要松懈的念头一冒出来,角落就蔓上黑青色的手印,整个世界都将变得灰败,撕裂性的话语像毒蛇一样要钻进人的脑子里。
【你不配!】【虚伪、不堪,脏透了!】【你脏啊——】
诸葛青要提防被这些生硬捏造的恶意吞噬,就只能令这里白昼不歇,寸草不生,只有极致的明亮,才容不下一丝污秽。被敌方向导控制的二十分钟内,诸葛青浑身直冒冷汗,他握紧三棱军刺,一阵刺痛中后援被掐断,一个人从背后紧紧卡着他的肋骨将他掀翻在地,诸葛青眼冒金星,感觉到鼻端几乎是扑进泥腥气里。他看到小白船缓慢沉入浑浊的水底,染上了锈绿。房子像薄脆的纸板箱那样垮塌下去,天是暗黄色的,是他最讨厌的雨夹雪天。
南方的冬天很冷,下了薄雪一会儿就被踩成涟涟泥水,他不喜欢。
不要看,不要听。
他眼睛通红,捂住耳朵,既然如此,就把精神图景完全清空以留待来日,他是在保护作为哨兵最珍贵的核心记忆,是在封闭大脑的最后防线。
诸葛青咬紧牙关,至少对方还不能控制他!攥紧在右手的军刺划伤了他的掌心,诸葛青佯装陷入狂乱,诱使那名向导放出多余的精神触须后狠狠反击,将对方吓得顿失方寸,战场上瞬息就能改变胜负走向。诸葛青果断关掉听觉放倒了对面最后一个哨兵,之后他再也无法配合小组里的向导随心调控五感,他的开关尤其是听觉的开关终于还是失灵了。诸葛青变得极具攻击性,思维混乱,容易健忘,过度紧张的应激状态令他不得不依靠药物入眠。
诸葛青的心理分析师Yan在最后一次联结疏导时告诉他,你的耳朵其实并没有“问题”。你已经完成了任务,没有人会再威胁到你了。
她说:“诸葛,如果你的大脑脱离过度的自我保护撤下那堵墙的话,你随时可以恢复到原来的水准,你仍是S级哨兵。
“耳鼻喉科医生下的诊断是听觉过敏,我也同意,你是在战场上被第三方的向导顺着联结给暗算了,他扩大并歪曲了那个“指令”。”
来自同梯队的上级指令。
那是一个什么指令?屏蔽五感……不,强化之后就歪曲成了,彻底废除。这一过程显然是被中止了,所以诸葛青看起来只有“听力”受损。
下了战场后,诸葛青的耳朵嗡隆作响,有了听力过敏的症状,为了不令细胞退化,他接受药物与训练治疗,并在白噪音室坚持了三个月,因为寂静反而会使情况恶化得更快。那段日子令他身形消瘦,声音沙哑,面容苍白,他现在脸颊上的肉都是花了一年时间才慢慢养回来的。
来到冬桑路园区已经三年,诸葛青从床头拿起一艘边沿起了毛的小白船,时间与记忆是向前的河流,他在脑海里搜寻关于这艘船的印象。他终于想起有一天关上心理分析师的办公室门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个长发男人将一张叠过了的米白色方纸塞进白大褂里,工作牌在他胸前啪嗒啪嗒摇晃不停,最后停在一行字上。诸葛青努力想要看清,写的是 “高级心理督导师 王也”。那个男人从窗台上拿起泡茶的杯子与他擦肩而过,转头看了他一眼,好像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点了下头,便推门而入。
他在此刻想起这样一个场景不过是反射弧极长地意识到一个事实,王也作为高级心理督导师,通常的工作都是上级对下级的督导,那段时间会接触他的心理分析师Yan并对她的咨询做出解答,或者给出指导建议,消除在咨询过程中后者受到的情绪影响、共情问题等等。既然没有事先告知,就不是审视评估型的督导,而是其他的事务,由于伦理道德与保密原则,他不会得知身为诸葛青的哨兵的隐私,但他绝对清楚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由于诸葛青始终处于昏迷与III度疼痛间切换这种情况,特别行动部队找了很多专家过来会诊,与训练基地有合作的高级向导、常驻咨询师也看过他的病历,昏昏沉沉间,诸葛青看到他的床前常有白大褂来去,但他痛得只想蜷缩起来,也没顾上看他们年纪多大,头发茂密与否。
在他陷入深渊的三个星期中,有人曾倾听了他梦中破碎的低语,搬张方凳子坐在他床前,哼着北边的小曲儿,交叠脚踝,舒展眉目,用拎包里米白色的方纸叠了一艘小白船。他脚边卧着一只规规矩矩收了爪子的欧亚猞猁,连呼吸都放缓了,只有头顶尖耳时不时抖动一下。
“你少看他,这个人啊很敏锐。”男人手指翻动,懒洋洋地对自己的精神向导说。
“好看吧,我也觉得好看。但是他肯定很凶,所以咱们不招惹为妙。”
“我?我和你哪能一样呐,跟胆量没关系……肯定不能被他看到,但是我小心一点就没问题了,没人会少一块肉。”
王也在拉上了纱帘的房间里仿若自问自答,目光却始终聚集在手中的折纸上,只用余光瞟着病床上逐渐放松了睡颜的青年,他看上去像具脆弱的陶瓷,但王也知道他是那种最坚强的战士。王也的造访令这一刻的诸葛青看上去并没有被疼痛所累,只是途中暂歇的旅人。
被风暴淋湿的雀鸟
在无名之人临时搭好的庇护所里
收拢羽翼
巢边没有充饥的野果
但有苍茫空灵的歌声
黑色眼线的大猫抽动嘴角,只是收敛地看一眼床上的病号,而后把头埋起来装睡,临走时,猞猁化作白雾散了身形,男人把小白船轻轻放在了窗台上。
王也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隔空想要抚平蓝发青年蹙起的眉梢,温和的精神疏导气息像气泡一样包裹在他周身,下午两点的清透光线令他这一瞬间如沐圣光。他几乎有种往前迈步的冲动,却在最后克制住了,督导师站在原地,一掸手指,浅浅笑开。
他在心底说,祝你好运,诸葛青。随后他轻轻带上门,缓步离开。
没有人获悉这个下午的秘密。
-未完待续-
1:这个进化方向参考了晋江作者凉蝉的哨向系列,是她的二设,具体不剧透了,如果要去看就把这句话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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