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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朝堂AU5k短打一发完,大概是一个“不听话 打”的故事哈哈哈哈啊哈是我本月除了挖掘机以外最后一次做人
落日楼头,春风吹酒醒。
王也闲敲棋子,敲凉了红泥酒炉、敲落了灯花星点,才终于敲来那个人。
“怎地这么迟?”
“这不是给姑娘们绊住了么。”细细竹帘放了一个笑眯眯的诸葛青进来,“辛王新谱了《十六天魔舞》,教府上舞乐歌仿三圣奴、妙月奴、文殊奴等跳来看,好个摇曳生姿,叫人凡心萌动。”
王也给自己斟了酒,却没分他一盏,他闻得出这人身上的醉意,“唉,只有我俩的时候,你大可不必提起辛王。”
天子垂暮,儿女阋墙,太子羽和庶子辛如日月双悬,正争得难舍难分。王家跟了太子,诸葛家么,不巧,随了庶子。
因而王也和诸葛青大不应当在这时候私自会面的。
可惜他们是经年的故友,虽不是君子之交,交情依旧如水,抽刀不断、滴石可穿,任朝堂上波诡云谲,他俩该见还是见,该好还是好。
“你这人真没劲。”诸葛青在他对面坐了,两手交叠垫着下巴趴在棋盘上,“我说我的,你不听就是了,还教训我。”
这话说得无理取闹,王也一笑,吐息吹动盈盈酒液,忽一枚棋子隔空而来叮地撞上杯沿,直撞得酒杯一倾,耳边衣衫烈烈一响,诸葛青如鹞鹰一般旋身,踏着棋盘翻到他身边,轻而易举擒住他端酒的胳膊,略一低头,沉吟道:“哎……梨花白,真小气,都不分我一口。”他就着王也手里啜一口,嘴唇无意拂过他捏着酒杯的指头,王也只觉得有一抹潮湿的暖意掠过。
诸葛青饮了酒,心满意足,转身在棋盘上坐下,黑白两子给他乱乱地拨到两边。楼阁高耸,春风拂槛,诸葛青高坐着,任风吹得他发丝飘摇,他望着天外隐约压来的浓云,笑着预判道:“今儿晚上许是个月黑风高夜。”
杀人放火天。
王也丢了给他喝空的酒杯,往椅背上一瘫,同他一起看外头风起云涌,“可不巧么,我巴巴地来也是为了告诉您这个。”
两人对望一下,目光交汇又错开,王也的目光落在栏杆上,诸葛青的落在棋盘上。他忽又翻身下来坐回对面,将黑白双子一颗一颗分开,“来,陪我杀一局。”
王也顺了他的兴,同他摆开棋阵。两人一人执黑一人执白,往来了几十个回合,诸葛青突然啧一声,“你怎么让我。”
“让你不好么,”王也不太在意,反而笑道,“让得还不够高明,倒让你发现了。”
“搞得好像我不如你似的。”诸葛青不忿道,他拨乱棋子,重新一颗颗分开,“再来,你认真点。”一颗白子落在他食指与中指之间,悠悠地打转,“输了可是会这样的。”
他只轻轻地弹了一下指头,白子坠鸟一般从楼台上跌落下去。
人衔草、马衔枚,闭市的街道上群马激起扬尘,太子府前伐鼓闷响。
两股潮水倾巢而出、互不相让,碰撞出喧闹的水花。一时间刀戈震耳、血腥扑面,人潮中一道孤影惊鸿一样平地而起,踏着刀尖盾顶、势不可挡,直往东宫方向袭去。却中途扑出另一条影子,二影如飞石相撞,顷刻间都脱离了原本轨迹。前一道影子在地上滚了两滚,一顿身,又箭矢一般弹出直取东宫,后影穷追不舍,硬逼的前者屡改攻势,半寸不得近,最后不得不一纵身往外围扑去,想甩开后者。一个翩若惊鸿,一个宛若游龙,搏命的追逐中,渐渐离了人群,直追到临睡前一道楼台上,宽河阻去去路,前影才骤然停下,哗然拔了刀,回首骂道:“老王你怎么就针对我!”
后影长叹一声,“祖宗,我不针对你还针对谁,你是他们里头身手最好的啊。”
浓云压城,夜风凄啸,他说得没错,今儿月黑风高。
厉风在刀刃上折成两半,撕裂时发出嗡嗡尖啸。诸葛青也叹了一声,覆水难收,出鞘的刀也难收,“行了,咱们少废点话,亮兵刃吧。”
王也从腰间解下剑,吧嗒一声撂在瓦片上。
诸葛青扬起下巴,戏谑道:“瞧不起我?”
“倒也不是。”王也起势攻来,拳风凶猛,诸葛青腰身柔韧,弓身躲过,飞起一脚,刹那间两人相贴又相离。诸葛青沾地犹未站稳,王也已借着落地的冲劲贴着屋瓦袭来,顷刻间已近他门户大开的膻中穴,诸葛青拿刀背挡了这一下,手腕都发麻,金属隐有震裂之音。
“你不也不想对我动刀么。”王也道。
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诸葛青倒有点来火。当啷一下,他弃了断刀,也展开拳脚攻过来,二人短兵相接,过了十几招,王也逐渐发现这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可惜为时已晚,诸葛青身轻如风,刷地从他侧旁翻过,单手支瓦,另一手捉住他先前解下的长剑,足尖发力,作胡旋舞一样旋腿击他下盘,屋瓦滑溜,王也给带倒,锵地一声碎瓦飞溅,他自己的长剑斫在颈边,剑锋直压着喉管。
“如何啊?”诸葛青伏在他上头,笑嘻嘻地质问,浑然不顾剑刃已将他脖子压出一缕血丝。
“害……”王也笑笑,放软了身子瘫在他下头,“败给你了,我真有点喜欢你。”
诸葛青怔了一瞬,正欲说话,只觉一道寒芒已然落在自己下颌,王也握着半片残刀,刀锋亦落在他咽喉。
两人尖锋相抵,一时间谁都无话。身后火矢刺破长空,拉起呼啸的长烟。
“你们输了。”王也淡淡道。
诸葛青未松开剑刃,他只茫然地眨了下眼睛。人喧马嘶声遥遥传来,王也捉住他前襟,拽着他猛地一滚,残刀冰凉地贴在两人胸膛前,稍有不慎便是鲜血淋漓。屋瓦倾斜,翻滚中二人已接近屋檐边缘,接着势不可挡地,双双扑通掉进水里。
王也绕进内室时突见自己卧榻上已有人,惊了一下。
“风光啊老王。”那家伙高卧在他榻上,望着衣架上头铺展着的锦袍兴叹,金质的鱼符给他捏在手里把玩,动辄可调动百万陈兵的信符从他左手抛到右手。
“呵,长进了。”王也笑道,他这儿里里外外护卫没有十层也有八层,诸葛青居然就这么混进来了。他欣喜,又忐忑,原以为那天夜里同诸葛青湿漉漉地从寒江里头爬上岸,从此便阳关路独木桥各选一条、死生不复相见,谁料到他今天又来了,来得突然,不打招呼,同他以往无数次的造访一样,从不遵循谁的预料。
诸葛青将那金贵无比的小鱼儿丢来,拂衣在榻上正襟危坐。他着缁衣布衫,脸颊被风刀霜剑雕刻过,整个人脱了锦衣玉食养出来的贵气,变得有些叫人琢磨不透。他正襟危坐,又庄严又乖巧,让人搞不清楚他肚子里憋着什么坏、心里又藏着什么好。
“这么拘谨做什么,我又不会叫人来拿你。”王也掩了门道,他这话不假,哪怕诸葛青忽然翻脸给他一刀,他都未必会叫人来……何况这人不会同他翻脸。
果然,诸葛青乖顺地答:“我是来求你的,不得有点求人的态度么。”
“求我什么?”王也披衣坐在他旁边,烛光高照,恍然间回到从前无数个夜里,他俩烛下长谈,嬉笑怒骂,彼此亲密无间。
诸葛青脑袋一歪,没告诉他所求为何,却道:“哎,是我求你,你硬气一点,先想想有什么想跟我要的。”他俯身探过去,胳膊肘往王也盘坐的膝头一架,支起胳膊托腮笑眯眯地往他,整个人给笼罩在对方的身形之下,一副千依百顺的样子,好像他提什么僭越的要求他都能答应似的。
王也膝盖给他的肘骨磕得有点疼,也含笑在人瘦出锐角的下巴颏儿上摸一下,“哦,那您能不能别做那件和我告别之后要去做的事?”
诸葛青啧一下,大概是觉得没意思。“哎,你错过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啊老王。本来你提什么过分的事儿我都打算考虑考虑的,就这一件不行,你换一个呗。”
王也嗤一下,不再同他玩笑,“说吧,求我什么?”
“求你替我照顾照顾流放的父母兄弟咯。”他亦收敛了些笑容,认真道。
一个“替”字,王也顿悟他弦外之音,一时喑然,“……老青,太子已如日中天,你这是飞蛾扑火。”
“你说话吉利点儿,就不能说我是专诸刺王僚吗。”诸葛青埋怨他。
王也沉默片刻,“你上赶着来告诉我做什么呢,你不知道我会拦你么。”
诸葛青伸手也在他脸上摸一下,“我来给你送个功德,就在我项上,你要拿了去么?”他又在玩笑,他心知肚明王也不会这么做。他到底来干什么?他不该来,那天落日楼头上他也不该去……这一趟是吉是凶,他都不该来,费劲心思混进他密不透风的宅邸,来做什么呢,赶着来见他最后一眼么?
傻死了。唉。诸葛青扶着他的脸颊凑过去,双唇想含住他的薄唇,结果王也往后闪了一下,他立即有点羞恼,“你躲什么?我都是阎王那儿挂了名的人了,你就不能随我一次?”
谁成想王也握住他手腕把他拉近了,他沉静得像一汪深潭,“你来,是因为你想要我拦你,是么?”
他的眼睛是很亮的,诸葛青和他离的很近,心猿意马地想。一直是很亮的,像天上的星,地上的火。他就是要飞蛾扑火,想扑的也是这团火。可他偏偏又扯起一个狡黠的假笑,反问:“身在风口浪尖,难道还能由己吗?我若要去扑火,你如何拦得住我?”
“你若执意要去,我今天就在这里……”王也挨着他低低道,“废了你。”
诸葛青轻震一下,有些夸张地嗔他:“好大的口气!亏你还说有点喜欢我呢!”
王也皱着眉头,凶狠地咬过来。
不知道他想用哪里废了他……诸葛青给他控着手腕压在什么地方,思绪和他的吻一样纷乱。他仰面躺着,窗外头灯火通明的天子城倒映在他深邃的眼睛里,同波诡云谲的权术漩涡一道搅成两泊灰青色的瞳仁。他的衣襟开了,凉风舔舐胸膛,仰着的后脑给人轻轻托住,于是他的眼前一时间满满当当就只有他想望的星光、他想扑的野火。
王也解了胸铠的皮扣,明光逼人的护具咣当掉在地上。他解下软甲,拆了腰间的革带丢在几案上,环佩相碰间衣袍顿时宽松。他脱了靛袍,褪下官靴,又除了发冠,黑发倾泻在肩头,看得周围婢女心惊胆战。
鱼符最初就恭恭敬敬盛在了绒布锦匣里,他裸足踩在冰凉的玄砖上头,当众宽衣卸甲、去冠脱靴,直到身上只有一套贴身的雪白衵衣,问:“还继续么殿下?”
太子羽脸色青白相间,颓坐在几案后头,听闻他询问,冷哼一下。王也就当这一声哼是还得继续的意思,唉一下,“这点儿体面都不给留……”做势要解衵衣衣带,太子翻一下眼睛别过目光:“够了!……你走就走吧,解衣走人,搞得跟当红伎子赎身似的。”
王也陪着笑脸:“为表我去心坚定。殿下不派人拦我一拦嘛?”
太子再翻他一个白眼:“算了吧,你剩一根手指头能动都能从这里杀将出去。”
王也打着哈哈:“哎您抬举我了。”
“什么人呀?”太子羽冷冰冰地盯着他,“勾得你高官厚禄也不要了,高堂兄弟也不管了,我还真有点好奇。”
“是我不应当,是我不应当。”王也一叠声儿道,他面上笑着,骨子里却像含着一块玉,地的髓,是温厚的,但也坚硬,“您别迁怒,是我色令智昏、见色忘义,实属是我不应当。”
太子的目光意味不明,将他狠狠地扫了许多遍,才深呼吸一下,“罢了,走吧。”
王也向他行礼。
“……若再让我瞧见你,不光是你,你们一家都得人头落地。”血淋淋的杀机毫不遮掩落在他弯下的背脊上,而他只轻轻往下再躬了躬身,作了个更深的拜礼,“草民知道啦。”
他起身,披发跣足踏过冰凉的大殿,身无长物、一无所有,唯清风盈袖。
暮色四合,炊烟四起,运河上漂来一只乌篷小船。把桨的缁衣人从晃晃荡荡的船头跃下,腰间挂一串丁零当啷的铜板,等他从村庄里回来时,铜板已全都不见,手上多了一提热乎乎软宣宣的满头,跟一瓦罐撒着葱花的鱼汤。他回了船上,竹桨轻点一下河岸,直到小船飘荡到江心,才提着食物钻进船篷里。
船篷里点着一盏温温的灯,卷起帘蓬时带来的微风使得灯光闪烁一下,垫得软和无比的船舱里窝着诸葛青,闻到汤的味道,他抬一下眼睛皱一下眉,“又是鱼?”
“可不是我做的。”王也笑说,将馒头和瓦罐暂时放在小几上,扶他起来。至于为什么要扶他么,他双手双足全给缚着,为了防止他中途跑了又去做什么飞蛾扑火的事。那天他给人压在什么地方废了个干干净净,浑身酸痛,次日一睁眼已经窝在船舱里,王也荆冠布衣同他打招呼:“嗨,醒啦?”他给捆成一条虫,头一回对这老朋友的行径感到无比震惊:“王也你真做的出来。”拦不住居然就把人绑了拎走,瞠目结舌。王也以前不是这么没品的人,他脑内紧张地想,这丫还是王也么。
但很快就被人身体力行地证明:如假包换。
诸葛青的下巴颏儿比昔日更尖,几乎要扎人了——这倒不是他为了反抗而绝食所致,当然,他一开始是很刚烈地想过要绝食抗议的,王也劝他道,哎,多没品,您不如好好吃饭,吃饱了把我撂倒再冲,比较潇洒。他可能也觉得有理,就没绝食,牟着劲儿想吃饱了身强体健地把王也揍一顿再走,可是他妈的,河上漂了太久不着人烟,整天整天的就只有王也捉几条鱼吃,他手艺烂得不行,活生生把诸葛青下巴颏儿饿尖了。
你放开我。他起初还耍心眼,我饿得不行,跑不掉的,你给我松松。
饿得不行么?王也怕他信口雌黄,遂摸他小腹检查。
漂了将近半个月,终于到了有村落的地方。王也下了船提了四个馒头跟一罐鱼汤上来,诸葛青闻着鱼味就倒胃,可怜巴巴道:“就不能换个口味,给只鸡吃也行……”
“钱不够了,将就一下。”王也没松开他,撕了一口馒头蘸鱼汤喂他,诸葛青哼哼唧唧道:“你这穷鬼……”王也轻声问:“还不是为谁才一穷二白的?”诸葛青听了就没话了,认命一样张了嘴。
软乎乎的面点下了肚,他有了点力气,提议道:“能让我出去看看么?我在里头快闷死了。”
王也亲他一下,客客气气说:“不行。你是不是又想跑?”
诸葛青使劲摇头,不跑了不跑了不跑了。他是真不想跑了,一走十天半个月,时机早就过去了,他还行个屁的刺。王也绑了他,丢下阴谋阳谋、争权夺利就跑了,现在他们俩离各自的家人朋友都越远越好,不如就这么顺势走了。他长篇大论地自我剖陈,王也终于信了他原本就不是鬼话的话,给他松了脚上的绳索,带他去船篷外头溜溜。
乌篷船实在是小得很,总共没几步就踏遍了。江风清凉,两岸灯火星星,一汪白生生的月落在水里,照得人间晶亮。
“这是哪儿?”诸葛青问。
王也想了想,“快到江南了,你老家,你不是常说,江南的烟雨好得一塌糊涂么?我同你去看看。”
“你就……”诸葛青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了,“你就什么都不要了?”他不止指的功名利禄,他还指兄弟父母,王也带他跑了,京城是注定回不去了的。
王也并没有过多惆怅,他知道自己不在,其他人可能过得更好。他手里还牵着缚住诸葛青双手的绳子,将人往自己这儿拉了一下,调侃他道:“您别可怜我,您自个儿也是,什么都没有了。”
诸葛青嗤笑一下。可不是么,他们俩什么都没有了,最后一个子儿都花光,换来的吃食也全进了肚子,只有这一条小船,这一江明月,除此之外,一无所有。他就只有他了,连自己的心都没有了——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心就已经败给他了。
王也看着他笑,自己也笑了一下,道:“我看着今天月色挺好的,别浪费了。”
枕着一江春水,覆着漫天星幕。他和他纠缠在小舟上,眼里盛着天上月,动一下,船荡一下,水中月也一个涟漪。
——————————终了——————————
灵感来自于《十三太保》谷峰:“我之所以败给你,是因为我实在有点儿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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