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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里加粗的文字都来自《夏日终曲》(cmbyn的原著小说)
*歌是陈奕迅老师的失忆蝴蝶
*就爱搞暧昧
诸葛青喜欢读书,不限哪一种,他书读的杂,散文杂谈小说佛道经典,涉猎颇广,更像是闲时找乐子,老师家长讲对知识和书本要有敬畏。可是诸葛青不敬畏书籍,他把书压在枕头下面揉得皱巴巴,塞到行李箱里好久都想不起来,随手堆在桌上任家里的孩子写写画画,他不敬畏书籍。书籍是他的情人,随处可见、闲时欢喜、随时告别的情人。王也理解不了诸葛青,情人就情人吧,但把情人随时和他分享又算怎么回事。王也偶尔练字,纸上写满诸葛青那些情人如泣如诉的句子。王也用钢笔,钢笔字刚正又飘逸,丰满而又形销骨立,像诸葛青艳的皮囊和直的脊梁。
诸葛青躺在王也的房间看《夏日终曲》,一言不发,沉默得像一口老旧的钟,王也方要打坐修炼,钟就轻轻地撞。诸葛青用脚轻轻贴王也裸露的脚踝,诸葛青清清嗓子,王也知道他要开口,这口钟就要轻轻撞起来,在自己内心深处撞出轻微又隐晦的共鸣。
“我一向清楚欲望为何物啊。然而,这次它悄悄溜过,不着痕迹。”诸葛青掀开眼皮深深地看王也一眼,而后又眯起来看书,表演系毕业的学生读起书来声情并茂,一下子把王也一起拉到小镇的夏天去,“我喜欢他每次看破我心思时,脸上闪现的那一抹狡黠的笑,而我真心渴望的其实只是肌肤,只是肌肤。”王也早习惯了诸葛青看书时和他分享某些意味深长的部分,王也让自己别多想,那只是诸葛青过度的分享欲......而已。
王也头也不抬,诸葛青就靠到他身上去,用他情绪饱满,可以称得上演绎的声音接着读:新欢的痛苦,郁热和震颤,眼看就能获得的美满幸福,却在咫尺之外徘徊;在他身边总是坐立不安,怕领会错他的意思,担心失去他,遇事都要揣测再三;想要他和想被他要,使出各种诡计;架起重重纱窗,仿佛自己与世界之间立着不止一层的纸拉门;急吼吼地把本来就不算事的事儿煞有介事捣鼓一番后又装作若无其事——这些症状,在奥利弗来到我家的那个夏天,全都发生了。
这算是什么暗示?王也拿不准,他摸不透诸葛青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是敌意,嫉妒,又把自己当成挚友?可是,可是,挚友。他又为什么要读什么欲望、新欢,只是分享?王也动了一瞬内景卜算的念头,又一瞬放下了,何必何必,王也念,常应常静,常清净矣。
“老王你说什么?”
“没什么。”
诸葛青听清了王也念什么,清静清静,诸葛青要搅动风云,偏不要他清净。诸葛青用略带压迫感如有实质的眼神盯着王也,待王也掀开眼皮看他,他又去读书。
他一望着我,我就撇开目光,这或许也出于类似的理由:为了掩藏胆怯造成的紧张。我也从没想过,或许他认为我这样的回避很失礼,才不时以敌意的眼神回应我。
王也一哂,他说祖宗你什么时候回避了,你回避什么了,你哪儿紧张了,你个倒霉玩意儿不是天天贴我身上吗?我又哪儿敢对您有敌意了?您可别冤枉我了。诸葛青神神秘秘地笑,说王道长这不都是小说吗,你怎么还当真了,怎么还要代入真人。王也眉头打结,他想这祖宗果真是折腾他找乐子。又好像有哪里不对,好像隐隐觉得这个中关节还得再细品味,这叫什么?是暧昧吗,暧昧,暧昧。可是王也不喜欢诸葛青有意无意地引导他把他们之间的关系代入这本小说。夏日终曲夏日终曲,可我们还是序曲呢。
诸葛青又枕到王也腿上去,这是太暧昧的姿势,此时他们就如同一对亲密的恋人,诸葛青一清嗓子,低声读,堪堪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如同恋人之间轻幽的絮语。
凝视他脖子上的大卫之星以及表明身份的护身符,就像在凝视我、他以及我们俩体内承继祖先的、永恒不朽的部分,祈求从千年沉睡中重燃和召回。
诸葛青抬头看一眼王也的下颌,哗啦啦翻书。
令我讶异的不仅是他惊人的识人天赋,能够深入他人的内在去探寻,发掘出其人格的精准轮廓;还有,他对事物的直觉能力与我简直难分伯仲。原来这才是我难以自已地被他吸引地原因,凌驾于欲望、友谊和共同的信仰之上。
诸葛青猛地坐起来看向王也,王也眼皮子阖着,头一点一点,俨然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或许是已经睡过去了。王也被诸葛青的动静一惊,瞌睡醒了八成,挠着头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现在有点晚了,生物钟。
诸葛青回自己的房间又躺床上哗啦啦翻书,他和王也的床并排挨着,中间隔一堵不厚不薄的墙,他手掌贴着墙,像是要透过这么一堵墙抚到王也皮肤上去,贴到他的内脏,用手掌感受王也到底有一颗怎样蓬勃跳动的心脏,又是为谁而跳动着。他想王也此时大概已经会周公去了。
我也希望他死掉,这么一来,如果我无法不想他,无法不担心下次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他,至少他的死足以了结这一切。我甚至想亲手杀了他,好让他知道,他的存在有多让我困扰。他随遇而安,从容不迫,不厌其烦地表现出“我不在意这,不在意那”的态度。其他人都要先拉开门闩才走,他却直接跨越通往海边的栅门。这一切多么令人难以承受!
诸葛青轻声地念,语气极其复杂,复杂而矛盾,咬字之中的情绪转变几乎已经到了一言难尽的程度,他一会咬牙切齿,一会柔情似水,一会又自怨自艾,就像是在一段话里和王也走过数十年。
王也盯着天花板若有所思,他没睡着,诸葛青的话他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想诸葛青诸葛青,不是只是小说而已吗,你又哪里来的这般饱满又丰富的情绪,是我让你如此痛苦吗?是我们的暧昧让你痛苦,还是我的存在让你痛苦呢?就算是这样,诸葛青,诸葛青,我没法放弃接近你,我没法远离你,或许,准确地说,我不愿意远远看着你。和你一样,就算我们之间暗中纠缠的关系让你痛苦,也仍然没办法疏远,至少现在,只有这件事能让我们鲜明地感受到活着。暧昧暧昧,暧昧让人痛苦,暧昧让人赖以生存。
第二天诸葛青登上开往浙江的飞机前,他贴近王也的耳朵,用如同宿命一般的语气:如果你真的什么都记得,如果你真的和我一样,那么在你明天离开以前,或即将关上出租车门的瞬间,当你已经向其他每个人都告别,此生已经再无其他的话可说时,那么,就这一次,请转身面对我,即使用开玩笑的口吻,或当作事后无意间想起。当我们在一起时,这对我来说可能极为重要。看着我的脸,与我四目相视,以你的名字呼唤我。
王也感觉诸葛青说这句话时离他很远,声音就像从遥远的未来传来,透过一道窄窄的时光的缝隙,以至于让王也觉得有些虚幻和失真。诸葛青一派情深义重的样子,王也却偏过头不看他,他说祖宗别演了,该登机了。
他们像一切暧昧中的人一样相互试探、撩拨,以至于王也想,他们是兄弟、挚友、宿敌,他们一起出生入死,他们都是术士,他们比这世间的情侣都要更默契,又为何不能成为恋人。而后来在这漫长的暧昧终于有些褪去热度的时候,诸葛青又在北京碰到王也,诸葛青方要故作姿态的开口寒暄,王也却比他更先开口:“你看的那书叫什么名字来着?夏日序曲?”
是夏日终曲。诸葛青只和王也四目相对,什么都没有说,任气氛变得尴尬。
终曲终曲,到了秋天了,可不是夏日终曲吗。
最后是诸葛青打破了这段稍显尴尬的留白,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诸葛青。”这次王也却感觉诸葛青离他很近,近在咫尺,像一只翠鸟飞累了,停在他肩上。可我是凡人,凡人怎么会拥有一只翠鸟。于是王也听见自己轻飘飘的疑问。“什么?”
诸葛青摇头说没什么没什么,又敲诈王也请他吃饭,束成一股的蓝色头发被北京秋天喧嚣得风吹得乱飘,像一只翠鸟扑棱棱地飞走了。旁边的音像店用音响放着一首粤语歌,王也听过这首歌,轻声跟着哼。
还没有开始 才没有中止 难忘未必永志
还没有心事 就算未相知 难道值得介意
言尽最好于此 留下什么意思
让大家只差半步成诗*
......
音像店的音乐也渐行渐远,王也回头去看,树叶枯黄一片。
夏天结束了。
终曲终曲,王也掸掉肩上的落叶,没有开始过,又怎会有终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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