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1」
21世纪初，喜欢看话剧的大学生老王遇到了同样喜欢看话剧的大学生老青。
「」内为话剧原台词，参考与致敬话剧《恋爱的犀牛》
「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一眼望去，满街都是美女，高楼和街道也变化了通常的形状，像在电影里。」
“嘿，美女，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我座位在你里面一个。”
诸葛青捏着票根，对着座位号往里找位置。前后排之间的空隙对身高一米八的他来说着实不算太宽敞，他只能侧着身子对已经落座了的观众抱歉地请求借过。
那个人正低着头在读这出话剧的场刊，从诸葛青的视角看下去，只能看到黑色长发扎成了一个马尾辫柔顺地搭在后背上。诸葛青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是个长发女子，嘴特甜地喊了声“美女”。
“美女”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善如流地站起来给人让路。
两人面贴面侧身而过，诸葛青这才意外地发现对方竟然和自己一般高。再仔细一看，哪是什么美女，分明是个浓眉大眼的帅气男子，只不过留着长发，扎了起来。
诸葛青一下子尴尬得不行，只得一边赶紧落座，一边一个劲地道谢，以此掩饰。
王也看话剧的次数不少了，他又一向习惯早到，因此在剧院狭窄的过道里站一下、让人过一下的次数不说上千次，几百次肯定是有的。但即便他已经有了几百次相同的经历，被人道了几百次的谢，却从没有人道谢道得如此热情真挚。
王也其实并没有听见诸葛青喊他“美女”，麻烦他让座。他看场刊看得正认真，只不过余光扫到了一眼有人站在他旁边，凭借常识和本能就站了一下。
站起来之后才发现两人差不多高，在对方贴着他勉强蹭过去之前还一度担心人会不会过得去。“他看起来还挺瘦的。”王也想。
“举手之劳罢了，您这也太客气了。”王也瞅着对方和自己差不多大，又补了一句，“大家谁还不是个新时代的好青年了。”
那时候是世纪之交，一切都是全新的、充满活力的，摊在阳光下就闪闪发亮。经济发展，人民生活水平大幅改善，娱乐活动日渐丰富。
王也喜欢看话剧，诸葛青不仅喜欢看话剧，还是学校话剧社的一员。两个人的家庭条件都不算差，生活费每个月省吃俭用一点，碰到喜欢的话剧演出，运气好甚至早早去排队还能抢到一张位子不错的票。
正是这票子让两个人的位子相邻，他们就这么在剧院里遇到了。
“开场了，嘘——”
剧院的灯光暗了下来。
舞台的灯光亮了起来。
男主角在舞台上弹唱起了吉他。
故事开场了——
———————————
「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明白？我是如何爱你，我默默忍受饮泣而眠，我高声喊叫声嘶力竭，我对着镜子痛骂我自己，我上大学，我读博士，当一个作家，我冲进你的办公室，把你推倒在地，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明白？我是如何爱你。」
王也和诸葛青相邻而坐看的第一场话剧是《恋爱的犀牛》。大致讲了男主马路爱上了自己的女邻居明明，疯狂表白、讨好，为她报了恋爱培训班，要把中了彩票的钱全给她。但是明明爱她爱的人 ，不爱他。于是马路忍无可忍，最后以爱情的名义把人绑架了。
剧院的灯光亮起来，演员谢幕之后，血红色的幕布仍然挂在台前，随着人们走动带起的气流悠悠地震颤着。
《恋爱的犀牛》是先锋话剧中的代表作，即使表达抽象，情绪的感染力却是极强的。
王也是第一次看这种类型的话剧，一时没缓劲过来，耳边还回荡男主字正腔圆又包含深情的表白和女主尖利又无情的拒绝。
这人间男女痴情追逐缠绕、直白热烈又残酷深重，看得王也摊在剧场的椅子里怔愣地来了一句：“有够先锋的。”
“确实。够先锋，也够疯的。”坐在王也左手边的青年自然地向他搭了一句话，好像一场戏下来情绪充盈到了极致，不找人分享点什么就会爆炸的样子，“怎么样？你喜不喜欢这种类型的？”
“说实话，我是第一次看这种类型的……其实没啥感觉，就是……太震撼了。可能就是震撼过头了，反而没啥其他感觉了。”
“多看看，多看看就有感觉了。”诸葛青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我还挺喜欢这种类型的话剧的，情绪代入感比较强。”
王也偏过头再次打量了一遍坐在自己旁边的人——他和自己一样留着长发，还染成了深蓝色，倒是没抹什么发胶把自己搞得毛刺刺的，只是简单地束在脑后，刘海也柔顺地搭在额头上——是个即使在这个新世纪也挺先锋的人。
但那人脸上偏偏挂着温和到让人如沐春风的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他的谈吐和举止都很得体，让人觉得亲切却不会让人局促。王也自认为看人还算准，怎么也没看出来这个让他相处起来颇为舒服的人，能代入进话剧里任何一个疯狂偏执的角色。
“哦？你是这种人？”他一时有些惊讶，“我怎么看不出来啊。”
“不是不是，我才不是那种会为爱情发疯的人呢。”诸葛青赶忙摇头否认，“我能理解，能代入。但是理解不代表认同。”
“嘿，你这话可说得真够高高在上的。”
“反正我是看客嘛。”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两个人一边聊，一边一块出了剧院。
“你往哪边走？”
“那边。”王也顺着人群随手一指，“搭公交车回学校。”
“同路同路。”
于是两人一同被裹挟在剧院散场后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被挤着往车站去。耳边是其他人噪杂的剧评声，“恋爱”、“发疯”、“浪漫”、“浪费”、“偏执”、“坚定”、“愚蠢”、“赤诚”、“爱”、“不爱”。
“诶诶，你看那边。”诸葛青拍拍王也的肩，“有人吵架了。”
王也顺着诸葛青悄悄指了的方向看过去，脱离人流的路边店铺招牌下正站着一对小情侣。两个人看起来像是为了如何解读这部话剧和爱情而吵了起来，话题眼看着就往“你到底爱不爱我”的方向飞奔而去了。
诸葛青听着那姑娘的嗓音已经变得尖细，继而带上了哭腔，忍不住评价道：“这男的也够死心眼的，女朋友都要哭了也不知道哄哄，还在那里死倔。”
“要我说这两个人都没差。能为了一部戏吵成这样，都是痴的。”
“喜欢看戏的有几个不是痴的？”
“那倒也是。”王也顿了顿继续说，“但说到底，那些都是假的。为假的东西消耗这么大情绪能量，我认为不值当。”
“戏剧的魅力就在于以假映真啊！要我说，这些情绪最终都是消耗给自己的，戏剧不过是个引子，把人都悲欢调动出来罢了。”
“那人也太痴了，多累啊。”
两个人站在公交站牌下面，王也问诸葛青：“你坐哪一路？”
“579路。”
“好巧。你不会也是X大的吧？”
“嗯？你也是？！”
“诶，是咧。”
“你大几？”
“大三。”
“学长啊！”
王也看到这下对面那个人惊得眼睛都睁大了不少。两个人都没想到，不过是出来看了场话剧，身边聊了一路的人竟然是自己的校友。
“太巧了！怎么在学校里从来没碰到过，出来反而遇上了！”
“缘分啊这是！”
于是两个人连忙把对方的号码添加进了自己的手机通讯录，这时候才终于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诸葛青，幸会。”
“幸会，王也。” |
|
发表于 2021-12-13 01:21:29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