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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死亡预警
*BE
*抗战时期守城爱情
长江边上多了一处青冢。
平生第一次,我喝了个昏天黑地,抱着他的墓碑,长江边上,青山绿水间,仿佛只有我一人。
我是诸葛青,二十一岁,我遇到了王也。
①
1928年,我以诸葛之名,作了一篇策论。全国轰动,上门求才的人踏破了门槛。
不记得是哪位先辈说过,诸葛家的人是天生的谋士。我以为这话半真半假,信不得全。自孔明老祖宗从开始,诸葛这一族也已过了百代。然而真成名动天下的谋士的,也就寥寥那么几位。
天生的谋士?只不过是学了族中八卦奇门等类奇术才敢这么说罢了。
生逢乱世,国家危难,一向大隐隐于市的诸葛家也不得不出世救人。
名满江南以后,我找了个清冷的夜晚,收拾细软,翻墙而出,孑然一身,独自赴北。这一年,我十九岁。
我在北平辗转,遇见的军阀,要么太愚钝,要么太多疑,尽不得心意,便抽身而出,不作多解释,因而也遭了不少追杀。最落魄的时候,连个落脚处都找不到。
我遇见王也是赴北两年后的事了。白雪皑皑,梅香暗涌。他一身军服,心中我一身青衫,倒像是话本里命定的相逢。倘若相逢的场景,不是他把一碗馄饨而整个儿糊我衣服上的话。
这事儿我后来问王也:“老王,你那时把馄饨撒我衣服上是故意的吧?”
他笑的贼眉鼠眼,道:“哪儿能啊,我那是算到了西北有贵人,专门儿去找的您,谁成想,一不留神就撒了,这是命啊。”
得,准是故意的没跑了。
借着给我赔罪的名义,他硬拉着我去了宅邸,直接差人送了套新衣来。
“您是南方人吧?”他抿一口茶,问道。
“江浙边上的,来找份差事做。”
他摇摇头,“不只是找份差事做罢。”
我眯着眼睛笑起来,我有野心,也有抱负,只是没人懂,直觉地,我觉得他值得结交。
“我想救国。”
②
一拍即合。
我做了王也的副官,白天同他征伐,晚间与他同谋,一场场战役,打得漂亮利落,赢得满堂彩。世人多以为是我诸葛青居功至伟,我却知单论谋略,王也是不输我的。
王也从军以前是个在武当的道士,抛弃尘俗,潇洒自在,一着道袍,便十几年没脱下,后来出世两年,便扯起一支军队来,在这这许多争斗中不落下风,着实是厉害。
但王也本心还是那个道人,他会在闲时从早到晚睡个一整天,也会清晨早起练一套太极拳。
我还记得第一次随王也出去打仗时的情景。 那会儿日本人才刚刚入主东北,想借王也的势力扎根,可是王也又怎么可能会答应。
王也得了线报,说那帮日本人打算偷袭。 我和他一合计,索性先下手为强,在日军的来路上拾了个埋伏。
我们在山上等了两天,日本人刚准备过谷,王也一声令下,枪声响彻整片山谷。
他仍是一身抹不去的慵懒气,握着枪在人群中意气风发,我从他眼里看不出得意或是紧张。只一种淡然,一种掌控全局的淡然。
真是太耀眼了,我生出几分阴暗的妒忌心来。
我深知我不该有这样的感情。王也,他待我是全心全意的坦荡,是真的把我当心里的朋友,但我却因为他的光芒而嫉妒他。这叫什么人啊。
秋风索瑟,心绪迭宕。我真是,犯了心魔了。
③
年少时的心高气傲,一时被击得粉碎,是何感受?
大抵是落差极大吧。
北平的初冬,我犯了风寒。 习惯了南方温和湿润的气候,北方的凛寒让我身体差了许多。
我坐在书桌前提笔,突如其来一阵咳嗽,让我几乎要咳出肺。
身后突然像有什么东西盖了上来。伸手一摸,一件皮裘。
“老青啊,这大冷天的不多穿点儿怎么成?”
皮裘罩在身上,有种奇异的暖流经过四肢百骸。
我看着王也,嘴唇翕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两日前前线告急,是攻是守争议不定。我站守,他站攻,最后自是闹得不欢而散。
“老王,你不是都气得想揍我呢么,怎么还给我送衣服?”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他扯了条椅子坐下,眉眼带笑,“公归公私归私,就咱俩这过命的交情,我还能让你冻死不成啊。”
“再说你冻坏了,谁来当参谋啊?”
我乜他一眼,拢了拢皮裘,索性靠着躺椅松了劲,也笑起来,“你可不用给我打感情牌。”
“没想过。”他笑得没点正形,一如三年前。
王也没参军以前在武当做道士做得颇有名气,一是王三公子当道士的事太过稀奇,二是他卜的卦实在准。上武当的达官贵人都喜欢找他卜一卦,问点前途什么的,虽然常常绕的云里雾里的,事后一看,却是一字不差。
玄学一事,我是信的,诸葛家的绝学,有许多便与此有关,我虽算不上十拿十稳,卜个大致却是没问题的。
某年七夕,我跟王也趴在城墙上往外望,这几年动乱,城里的民众都跑得七七八八,不复从前的热闹景象,多上几分冷清。
我道:“道长,山人给你看个面相吧。” 不待他接话,我笑眯眯地拉起他的手来。
“您这哪是看相啊,这不是摸骨嘛。”
“道长你面色泛红。”我不管他,自顾自道。
“得,又成看面相的了。” “少打岔,你这是红鸾星动,命犯桃花劫啊。”
“去去去,”他笑骂道:“这十里八荒的,你倒是给我找个姑娘出来啊。”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抽回去,“你这算得也忒不准了,我天天跟你一大老爷儿们混在一起,哪来什么桃花?”
我一想,也是,这战场边上的地方,连只雌蚊子都难见着,更别说姑娘了。可我又不乐意承认是自己算错了,便装神秘给他看,说:“难说,难说。”
他看着我,神色一动,好像想说什么,想了半天又没说,被他咽下去了。
④
腊月初三,我再也撑不住了,倒在视察的路上,一觉睡了两天。
醒来的时候,王也坐在病床旁边,端着碗药,对我说:“青啊,你甭这么担心了,城外的两支军,我瞧过了,是挺难对付的。”
城下驻了两支军,堵了我们的粮道,我为这事半个月没好好睡觉,天天半夜不睡觉跑去城墙边看他们撤没撤。
人也协商过了,骂也骂过了,可他们就是不走,蹲城门口,我一觉醒来,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抢地盘。这两支军根本就不是什么正规军,一批野路子,想着占了这儿就能拿到补给,想活活把我们困死在这儿。
这种野路子军最难搞,没什么章法,四处乱窜,搅得人不得安稳。
“也不是完全没辙,这样,你替我去给张楚岚送封信,记着,一定要送他手里,他肯定会找人来解困的。”王也把一勺子药送我嘴里,我抬眼看他,他眼底也是一片青黑。
要找张楚岚,少说也得七天。城里的粮耗得差不多了,再有十五没粮进,兵都会饿死。
王也像是看见了我的顾虑,摆了摆手,“你只管去,我们保证撑到你带着粮回来的时候。”
当天晚上,我收好信,正准备上车,王也突然拉住我。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了我一下,摆摆手,让我去。
借着军营旁边的灯,我似乎在王也的脸上见到了一种熟悉的神情。 容不得我多想,车子就要开了,我坐上车。
我回头去看,城墙逐渐没入浓浓夜色之中,见不到半点踪迹。
我的心突然紧了一下。
七天后,我终于见到了张楚岚。张楚岚见了我,看起来很惊讶。
我掏出那封信放到他手里,说:“老张,一群野路子封了我们城门,给我们增援。”
张楚岚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信,重重地叹了口气,“老青,你肯定给老王骗了。”他拆开那封信,只扫了一眼,又递回我手里。
他点了支烟,在书桌上翻了两下,拽出一张纸来。 “你自己看吧。”
我心急如焚,想着城里的兄弟们,还有王也,哪有什么心思看什么纸,可我一看到那纸上的字,就愣住了。
【腊月初七,日军藤野部袭击常春城,守城长官王也率部队迎敌,全体阵亡。】
我手里攥着那封信,止不住地发抖。
“你还是…看看信吧。”
我手忙脚乱地展开信纸,王也一手遒劲的字出现在我眼前。
「老张,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那就证明青已经跑出去了,劳驾您把信给他,我有两句话跟他说。」
「青,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估摸着已经阵亡了,哎,你别哭,人生自古谁无死,我早给自己算了一卦,这道坎儿,我过不去。城底下驻扎的那俩伙人,不是什么野路子,是日本人派过来的先锋,我知道日本人打什么主意,也知道我们打不下这仗,留在城里就是送死。可城里不能没人守着,就是我们全死了,也得守着。可我不想让你陪我我在这儿送命。你那么有抱负,又厉害,你要的救国,我大概做不到了,我只能救你。嗨,也算是我的私心吧,我如今都化土了,也不怕说出来了,青,我喜欢你。你之前说我红鸾星动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犯你手上了。青啊……你也不用老是记着我,我这事儿也不大光彩,你就当个故事听了,就算了,行吗?对了,你接下来要是不知道去哪儿,就让老张帮你向上头要个职位,好歹也守了这么久,总要给我点面子的。」
「青,你比我强,你到哪儿都可以发挥你的才能,所以也别犯心里那点儿小心思了,好好活着。」
落款是端正的「王也」。 我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⑥
后来我没去上头安排的职务,跟着张楚岚又当了参谋,有事没事去常春晃晃,得空又去了趟武当。
王也没有在那里。
我摸着自己的心脏,不太好,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
战争终于胜利了,那一天我抱着收音机,泣不成声。
我在长江边上给王也立了座衣冠冢,把他留下的衣服,还有那封信,放了进去。
我看着那块碑,又想起我第一次见他那会儿。 雪花纷飞,幽香萦绕,他笑着说:“对不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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