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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qingbobo 于 2023-7-18 00:32 编辑
从歌曲《漠河舞厅》得到的灵感。
预警:BE!!! 以原创人物视角(王淘淘的儿子)为主。
起名废,简言之就是青没了。
一、
“我说,保镖大哥,我给你们一人五万,你们行行好,我爸贝问起来,你们就说半道上出了岔子不小心给我跑了呗!”
一辆疾速行驶的五菱宏光面包车里坐着一个满头脏辫、穿着破洞衫破洞裤脖子耳朵上挂满了铁链子的非主流少年。他被一左一右两个西装革履的大汉夹在中间,呼吸间尽是逼仄的空气,感受着颠簸的山路,脸憋的通红,活像被黑社会绑架的小鸡崽儿。
“抱歉王少爷,您父亲交代了,必须把您送到目的地。”右侧的保镖大哥冷酷地拒绝了王卓的请求。
车厢里一阵安静,王卓突然面露难色,虚弱喊道:“快停车!小爷要被你们这破车晃吐了!!”
空旷的公路上,一辆面包车停了下来,一个少年连滚带爬地从车上滚下来,扒拉着路边的树干大吐特吐。吐完后,贴心的保镖大哥递上一瓶矿泉水,少年不爽地哧了一声,接过瓶子仰头漱了几口水。吐完后有了点精神,但少年看了看周围的树林和空旷的公路,又看了看围在他身边一身腱子肉的四个保镖和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自己,不禁感慨“时也命也”,灰溜溜地在保镖大哥冷酷无情的眼神里上了车。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车终于到达目的地,王卓被保镖大哥提溜下车。
王卓甩了甩有些昏沉的头,看保镖大哥打了个电话后,示意王卓去敲门。
待王卓上前敲了三下生锈的狮子头门璜,一扭头,就只看见放在地上的行李箱,和绝尘而去的五菱宏光。
他抽了抽嘴角。
“吱嘎——”面前的门开了。
一位发丝银白、扎着高髻的老头立在他面前。
老人穿着一身粗布衣服,虽面有皱纹、发须皆白,但眼神沉静矍铄,身姿挺拔,打眼一瞧,身高竟与王卓这个小伙子相差无几。风拂过老人的衣角和鬓发,斑驳的阳光撒在他身上,树叶沙沙作响,蝉鸣阵阵,老人眼神沉静,自有一番仙风道骨。
王卓虽说纨绔,但规矩礼节是被自家爸贝从小抽到大刻进了骨子里的,见着他这位传说中的“三爷爷”,脸上挂起了面对长辈招牌式的真诚微笑,笑嘻嘻道:“三爷爷。”
老人也笑了笑,开口招呼道:“是小卓呐?进吧。”
王卓亦步亦趋地跟在三爷爷身后,一边打量着院子,一边听他三爷爷讲话。
“你的事儿,淘淘、也就你爸多少跟我说了点……”
“我么,只应了你爸让你在我这儿待着,你也甭怕我会管束你做什么,你在这儿随心就成,干啥都行。”
王卓在他三爷爷身后乐开了花,“您竟然没答应我爸贝要管着我啊?我妈都说了,把我放您这儿就相当于皇帝把甄远道流放到宁古塔,摆明儿了要给我点教训瞧瞧。我还以为他肯定会托您老人家管教管教我呢。”
他三爷爷没有回话,把王卓引到侧房,给他指了指,说,“我这儿条件有些简单,你先凑合住着吧。”
岂止简单?王卓在内心哀嚎。这都称得上是艰苦了。这简朴的硬床板,这朴素的陈设,这散发着霉味儿的薄褥子。咱家是破产了么三爷爷?您老怎么这么朴实无华啊?
见王卓在愁眉苦脸地收拾自己的行李,老人转身出去了。
“我为啥不管你?”三爷爷背着手踱出门去。
“因为你三爷爷我啊,年轻的时候也算得上是个不孝子孙。”
王卓愣了愣,反应过来三爷爷是在回答他之前问的问题。
二、
王卓花了半天收拾好自己的屋子,他的手机又被保镖大哥收走了,颇有些无所事事。怀着对自家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三爷爷的好奇,在这座宅子里溜溜达达。
据他爸贝所说,他这个三爷爷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个儿,搁别人家那可是祖坟冒青烟儿都求不来的天才少年、人中龙凤。他刚成年就参与了下乡运动,从北京大胡同被遣送到大西北,开垦荒地建设祖国,大家伙都怕他从此回不去。但该说不说聪明人到哪儿都能发光,他先是在乡下当了个修拖拉机的技术员,当时的技术员可是稀缺人员,各地方都挣着抢着要;后来又在当地自学,参加了政策放开后的第一次成人高考,以接近满分的优异成绩考入清华大学物理系,顺理成章地回了北京。清华毕业后跟一队同事跑到东北捣鼓什么研究,醉心于物理学,一生未婚。据说当年他太爷爷太奶奶催婚时,三爷爷直言他对真武大帝神往已久,已看淡凡尘俗世,想出家当个道士,求父母成全,这才堵住了二老催婚的嘴。而自太爷爷太奶奶早逝后,他三爷爷就一直定居在东北漠河,再也没有回过北京。因此王卓这一辈对这个三爷爷并不熟悉。
不像他爸贝崇拜三爷爷知识渊博——当然王卓也是很佩服三爷爷的才能的,但相比较而言,王卓更喜欢他三爷爷的性格。只能说不愧是年轻时曾扬言要出家的人么,他三爷爷十分通透豁达,虽说平常看着跟北京胡同口儿遛弯儿的老大爷没什么两样,但与他交谈越深越发觉出他的不俗之处。
说不准是远离了嘈杂喧哗的首都,还是受他三爷爷沉静心性的影响,在这里住久了,王卓的心也沉了下来,他开始反思自己。出乎他爸的预料,叛逆少年就这么安安稳稳且不作妖地在这里住了下来。
早上七点,王卓准时起床,跟着他三爷爷打一套行云流水的太极,收了式,两人便去街头早餐摊吸溜一碗豆腐脑,啃几根油条;中午吃过晌午饭,爷孙俩在晃晃悠悠的躺椅上睡个午觉,睡醒后,王卓跟着他三爷爷去河边钓鱼,一人拎着一只小铁桶并一根破鱼杆,骑着三蹦子到河边的树荫底下,靠着树干坐下,一甩钩子,连饵料也不备,主打一个愿者上钩;直到日暮西沉,爷孙俩才不紧不慢地打道回府。
日子淡淡,流水一般,无声无息,但王卓却比在北京会所里纸迷金醉更加快活。
三、
王卓发现,每周三晚上,三爷爷都会去附近的一个舞厅跳舞。
每到那天,他会梳理好平日里乱糟糟的长发,换上熨好的中山装,蹬一双擦的锃亮的皮鞋,戴一个样式老旧的礼帽,独自一人,静静地跟着音乐跳一支舞,然后默默退场。
王卓疑惑地问他。三爷爷端起一个保温杯,吸溜一口泡的醇香的枸杞茶。
四、
这实在算不得一个为世俗大部分人所承认的爱情故事,因为与以常的故事不同,这个爱情故事的两个主角都是男人。
三爷爷讲得极其简略。他说,无非是他和青在下乡的时候结为好友,后来一起努力,考上了北京的大学,然后两人相爱、来到漠河,最后青在几十年前死于一场大火。
三爷爷说这件事的时候,目光仍然温厚,漆黑的眼眸深处却一片幽深,盛满了一池悲凉。他的语速不急不缓,声音不疾不徐,音色与以往并无不同,似乎在讲别人的故事。
青是个什么样的人?王卓脱口而出。话音刚落王卓就意识到问的话可能不太妥当,怕是戳了老人家的伤疤。但他三爷爷摆摆手说没事儿,他也想跟别人说一说青。
我也很久没跟别人说起他了……
他长叹一口气,回忆道,有多久没跟别人提到青了呢?可能三十几年了吧?记不太清了……老了老了……青他最爱跟别人交朋友了,要是让他知道我这么多年都不提他肯定会生气的……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么……我只能说,他是我见过的最好最好的人……
老人陷入沉思,似乎回忆起了有趣的事,他皱纹横生的脸上灌入起一股年轻人的朝气和喜悦,使得他整个人都年青了起来。时光匆匆逝去,在他的脸庞和躯体上雕刻下痕迹,却漏掉了他那颗炽热的心,亦或着,正是那颗心里盛的人使他永远年轻。
长久的沉默被一声鸟啼划破,三爷爷回过神。
他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
我给你看看青的相片。他回屋拿了一张装裱在木质相框里小心保存的相片。
隔着擦的透亮的玻璃,可以清楚看到那张相片。相片是黑白的,上面有两个男人并排坐着。
一个扎着高髻,眉目英俊,笑得温厚善良,一瞧便是他三爷爷;另一个和他并肩而坐的男人也留着一头长发,发丝柔顺,被人妥帖地收束到脖颈后方,眉眼弯弯,鼻梁线条挺拔兼具柔腻,嘴角弯弯,在白皙的脸颊旁勾起一窝醉人的酒池。男人穿着一身长袍,衣衫齐整不苟,衣领裹住修长白净的颈子,衬得男人身姿挺拔。男人右手持一把折扇,左手紧握住身旁人骨节分明的手。
透过相片,王卓似乎看到了当年,在炎热的夏季,两人一齐微笑着看向相机,摄像师随手一抹额间的汗,“咔嚓——”,永远定格下那个瞬间。
五、
“他性子跳脱,喜欢跟人交际。照咱那儿的说法,他就一花花公子。”
“青他是浙江建德,诸葛世家。诸葛亮你晓得伐?青就是他的嫡系传人。这背景牛吧?当时乍一听也给我唬住了。”
“但青十几岁就开始在上海上学了。上海嘛,纸迷金醉,夜店满地。这狐狸就喜欢瞎逛悠,哪哪儿都爱掺和一脚。据他所说,他那几年没怎么认真学习,光跟人跳舞去了。”
“嗐,就一花狐狸。”
“后来我俩被一块儿发放到西北,就,青年学生给国家搞建设么。白天干活儿多累啊,汗珠儿掉地里摔八瓣儿,晚上他还非拉着我去谷场里跳舞。”
“我跳了没?嘿嘿,最开始我骂他有病,给他摁谷子里揍了一顿就自个儿睡觉去了,但是吧,内狐狸牛皮糖似的,粘上就甩不下来,一天到晚磨着我。”
“我这道行,区区一介武当才疏学浅的未入门弟子,哪儿能挡得住千年的狐狸?”
“所以后来就跟他跳了呗。一开始他还以为我没什么见识,故意教我跳女步。得,又给他摁谷堆里揍了一顿。”
“揍完老实了,规规矩矩地教我跳交际舞。”
“后来政策放开了,我俩晚上就没空跳舞了,改成挑灯夜读。”
“内狐狸看着精明,遇着数学就傻眼儿了,死活学不明白。没辙儿,我只能每晚给他开小灶儿,手把手教他怎么做题。”
“不过这狐狸有时候实在学不下去了,就非得闹我,还说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当普度众生,让我渡一渡他。我说我可去你的吧,内人佛家的说法,我们道家不背这锅。”
“然后?然后把他摁怀里逼着他学习呗。”
“当时只想着吧,一定要跟青一起考去北京。”
“后来高考成绩出来了,我考上了清华,青他的成绩……不太好,当时北京的学校只能去北京电影学院。他的父亲不太支持他走演艺这条路,催他回家,我也劝他回去,但他性子拗得很,瞒着他家人和我,自个儿偷偷报了北影。”
“录取通知下来后,青说想跟我在一个地儿上学。我寻思因为我耽误了人家小孩儿,那我不是得负起责任来么,就托你太爷爷找了个四合院儿,我俩住一块。”
“害哟喂,内可真是当牛做马的四年。家里边儿的饭全是我做的;上学,我先骑着二八大杠——二八大杠你知道吧,就我们内年代最流行的的自行车——吱嘎吱嘎送他去学校,再折回去回我的学校上课。到了晚上再给他接回去。”
“青倒是在学校认识了不少朋友,尤其是女孩儿。每回上他学校门口接他,总有一群女孩儿围着他叽叽喳喳,在女孩儿堆里,他跟个花蝴蝶似的笑眯眯的,但一见我黑着脸就老实了。他学校的女孩儿还暗地里管我叫黑脸包青天,怪我天天拉着青不给她们讲话。你说为啥不让青跟她们讲话?——他内时候还是一刚成年的小孩儿,我得帮他爸妈看着他啊!”
“你?你爱谈就谈呗,这都新时代了,我哪儿能管这么宽啊。”
“别打岔!说到哪儿了?”
“噢噢对,上大学四年,青基本没怎么回过浙江,逢年过节的,小孩儿就馋那一口家乡的吃食,我就找了个南方师傅,跟他学了点南方菜谱,什么拔丝宣莲、红糖麻糍、发糕什么的,全是甜食,我尝一口能给我甜倒了牙。不过别说,青还挺爱吃,每次给他做浙江菜他都感动得眼圈儿发红,非要抱着我。我看他喜欢,把南方菜学了个大半儿,每天换着花样给他弄。”
“后来青突然跟我表白了。当时说的时候我们在吃饭,他说他喜欢我,想跟我像普通夫妻一样过一辈子,说完后他淡定的夹菜喝汤,像个没事人,倒给我吓了个激灵。我说青你你你别急你你让我想一晚上啊明天我我我给你回复。我那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啊,我想不通,好好一个小孩儿怎么就非要喜欢男人呢?怎么就非要跟一个男人过一辈子呢?但最后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想通了。我当时想啊,只要青他不干违法乱纪的事儿,这辈子不管他说什么,我就都顺着他了。”
“然后我们毕业了,我被派来漠河,在这儿搞研究。青本来想去上海的,他喜欢表演,他想演电影。我劝他不必跟着我,要他多为自己的未来想想,但他问我能不能养活得了他,我想了想说那当然没问题,青说那就行了呗。所以最后青还是跟着我来了这儿。”
“来了这儿……”
“来到这里后,青白天看书写作——别看他数学不好,他从小跟着他父亲看书,文采过人,写小说也引经据典,后来还在报纸上发表了不少文章。”
“我给你找找啊,那些报纸我还留着呢。他一共发了不下四五十篇文章,还拿过奖呢。”
“在这儿!你看啊,《谷堆》《高高的穹顶》《风》这几篇都获了奖,还拿了不少奖金呢。”
“青用他的奖金给我买了套中山装,痛心疾首地批判我的衣品浪费了我的身材,他实在看不下去。”
“青晚上去附近舞厅跳舞,虽然我没什么兴趣自己跳,但我喜欢看他跳舞。”
“他跳舞可好看了。每次进了舞池,他一定是全场的焦点,每个人的目光都会为他停留。”
“我们没有跟父母提起过我们的关系,我们知道他们很难理解,索性提都不提。”
“那六年我们过得很开心。”
“我们本来想,这样也很好。”
“……”沉默,长久的沉默。
无言的暗色降临整个大地,老人的身形逐渐隐没在黑暗中。窗外的星子挂满天际,月光泠泠地撒下一地清晖。
“最后,青在逛商店时,遇到了一场火灾……”
“……”他的喉咙里似乎有什么种子破土而出,又像有大团棉絮吸饱了热辣的汁水,咽喉发涩发苦,浓郁的苦意在口腔内蔓延,哽住了他的话语。
王也站起身,打开灯。
开灯的一瞬间,乍然亮起的灯光刺痛了他的眼,他微微眯起了眼。
王也走到镜子前,细细地端详着自己。
时光已在他脸上留下了太过深刻的痕迹,眼角的沟壑,下垂的脸颊,斑白的发须,不那么挺拔的背脊。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一位饱经世事沧桑的老者。但他的胸膛里跳动着一颗永远年轻的心。
皮囊老去,心仍年轻。
“等到了地下,不知道青还认不认得我。”
“他还是那么年轻俊美,但我却老了。”
“我现在越来越频繁地想到他、梦到他。天边的晚霞像他的嘴唇,湛蓝的天穹像他的发丝,潺潺的流水像他颤动的睫毛,身边的风像他。”
“我几乎可以预见我的死亡。”
“可能是在几年后,可能就在明天。”
“我并不害怕死亡本身,我甚至期待它的到来。我只是怕他会不认得我。”
王也喃喃地重复,“我只是怕他会不认得我……”
王也没有看王卓。他走到庭院里,目光穿过了几十年的光阴,停留在那抹靛蓝的身影上。
大风四起,树叶哗哗作响,王也感受到了难言的安宁。他在风中放松了身体。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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