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弧凉 于 2020-8-2 12:12 编辑
【写在前面】最近写的。我个人真的很喜欢这篇,于是来论坛也发一下。
立春过后,就是惊蛰。
每年这个时候,我都在院子里摆摆瓦罐,收雨、酿酒。
酒叫醉生梦死,是师父教我的。门前那棵十七年没开的桃花,也是她留我的。酒用着浇花,我被养来酿酒。
今年是桃花不开的第十八年。
师父在,大概又要讲我“短命鬼,咒她花”,不过如果你也守了他十七年,那会跟我一样祈祷他最好不会有变化。
往往抱有期待,就会产生意外。今年春天真的有点不同。
斗柄指东,卦在震方,万物出乎【1】。雷落下之后,是很大的雨。有客迤迤从北而来,立于院墙外,乞我予其一角屋檐。
我将他延入室内。屋中回潮,沸水一直在炉上滚着,我自屋后取出生姜去皮,丢进炉子,又添些茶叶一并煎了。然后启开一坛醉生梦死。
酒香漫了一屋子,来客似被惊动,皱了皱鼻子,问道:“这酒叫什么名。”
“花酒。”
“你要我喝花酒?”话问得直白突兀但熟稔,可能是修房中术的道士。
“我要给花喝酒。”
“花不会醉吗?”他眨了下眼。我想他一定已经走了很多路,眼睛里有这么多困倦。
“你好像醉了。”
他又不再说话了,看我把封泥细细擦尽,和着雨把一坛醉生梦死倒进树的根部。
我只能听到雨打中斗笠和倒酒的咕咚声。有目光越过我落在我身侧。
于是我把煮开的姜茶递给他,坐在他身边,陪他看那十八年不开的树。
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觉得他是漂亮的树,在挺秀的树干或舒展起伏的枝杈之上,只是纯粹的树。
他捧着姜茶坐在那,眼中却有物。我跟着他的眼睛走,划出枝芽劈开枝杈,延展出无数的叶,剥开芽苞,在这一方窄地破出春意。
“茶越饮越冷,酒却越饮越暖。”他的声音像叹息散尽风里。
“我请你喝‘花酒’好不好。”我又拆了一坛醉生梦死,用茶杯与他对饮。
他酒量很差,饮完一杯就倒下了,没有筋骨地散在庭前,道袍邋遢,像地上生发的一个孢子。发热的颊贴着地砖,醉后呼吸很重,很安宁。
我对着醉倒的他饮完了剩下的醉生梦死。
“这酒叫什么名。”模糊间有人又问我这句话。
“醉生梦死。”我向着夜风回答他。
那天晚上,我让他住在这里。
夜中无风无雨,我梦里却纷纷杂杂,翻涌无常,像春潮生长、淹没我,随后坠入有色彩的虚空。
我反反复复念起孟襄阳的《春晓》,花落知多少、花落知多少、花落知多少......
与风雨、春酣都无关,只是一时的发生、一夜的枯荣,而后知后觉。
我睡得并不好,很早地醒来,对着窗外发呆。只见客人正枕于树下,抱腹于怀,睡得无知无觉。
第十八年的三月初七日,我见他眠于花下。
我没有想象过树开花的样子,但如果见过他开花的样子,你再也想不起来他没有花的时候。无数的花从我梦里烧起来,烧穿到我眼前。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我师父,又好像全然行走在梦里。
只有熟睡的人在花和梦里柔软地陷落,花覆了一层又一层。震卦起动,其源静而不止,脱于八卦之外。
庄公展翼,时序至而牵时遇,一瞬荣发、一夜凋落,荣发为他,凋落为他。
一分花瓣飞落跌上他面目,被呼吸烫得发颤,斜斜擦进他唇缝,在梦中含尽春江水。
这一切在我眼前发生,是我力所不能阻止、是我不欲插手,是我隐隐有所预感,亦是我意料不及的突然发生。
我慢慢掰着指头算:桃木属巽,为体卦。客从北方来,为坎,宾者为用。体受用卦之生,贞吉。【2】
是命。 我蹲在树下,等到日光刺伤我,等到他睁眼。
“他开花了。”
他仰头看见一树的红,又见铺了一身的瓣,笑得像孩童。
“你带他走吧。”
“我怎么带走他。”
“我不知道。”
也许会有个穿着邋遢道袍的男人背着一棵树在路上。
我门前曾有一棵桃树。
夜半渡无船,惊涛恐怕天。月斜云淡处,音信有人传。
【1】“斗柄指东,卦在震方,万物出乎”:有参考“惊蛰”的百度百科
【2】“桃木属巽,为体卦。客从北方来,为坎,宾者为用。体受用卦之生,贞吉。”看邵子易数生体卦的瞎掰,别信。其他卦象知识也都是本人瞎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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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劣仿墨镜王的四不像。看得懂就看。
出脱自“王也路过江南,指摘了江南最美的一枝花”明代张三丰弟子也下山的脑洞另一个角度,原角度还没写出来,这个比较好玩先码出来了。
也可以叫伏见桃山系列
ps:(1)“夜半渡无船,惊涛恐怕天。月斜云淡处,音信有人传。”这是查惊蛰所主卦象雷天大壮时候查到的下下爻诀,看到别人瞎解解得很合也青,于是贴出来分享一下。
(2)特此鸣谢Exitlude这首歌(The killers我愛你)以及蟲師的歌单,续命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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