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吾生三错。 王也惹了个尘缘。 按理说惹尘缘没什么事，他们做神仙的寿命长长久久，所遇凡人不过百年寿命，百年一过化作一抔黄土缘分自然也烟消云散。尤其是他身为白虎星君，与天地同寿，望月看云拈花弄草间都可能是尘缘，大多也在漫漫岁月中消弭。 坏就坏在是对方是条蛟龙，还是个万年不遇的奇才，倘若顺遂五百年后就能位列仙班，是个年轻有为的龙。 起初王也是去拜访诸葛栱，他头一次来兰溪水域，不识东西南北，恰好见一个青年站在水中。这人裸着上身，长发在水面散开，又有桂花落下，乍一看仿佛水中一树桂花。王也看到他下半身的龙尾，估摸这是诸葛家的小辈，于是喊道：“敢问诸葛栱……”他话未说完，只见一道水龙迎面扑来，王也迎面一击，水花散落，水幕之下是一张艳丽的脸与逼近他心口的一把短剑。王也单手握住剑，只看了青年一眼，感慨道：“现在的人都这么暴躁了吗？” 诸葛青闻言笑道：“私闯兰溪、偷看别人难道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他一身水迹，衣服湿漉漉地裹在身上，映衬的胸前坠子更加剔透，倒是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王也轻叹一声，心道怕是小龙崽没见过世面，于是解释道：“我修过现象心法，你什么内里我看的清清楚楚。” 诸葛青这一剑本是兴起，没这意思，见王也如此坦荡脸色骤变，随即笑道：“想问路那就与我过两招，仙人你可别手下留情。”王也回：“你打不过我。”他话音刚落，只见水面下旋涡凸起，水流如剑，顺着狂风卷来，诸葛青立足水流之上居高临下望他：“那可未必。” 王也飞身一跃，于半空一点，一株土做的树穿透水面落在他脚底，正所谓水来土掩，只一招战局已定。诸葛青顺水而下，再出水便是一尾青蛟，鳞片带水在白日下显出冷冽的光，迎接他的是一声虎啸，一只通体雪白的大虎扑来，一时间龙虎缠斗水面炸裂日月失色，直至水雾散去天晴日明时，此一战才落下帷幕。王也站在土树上，双指指向诸葛青膻中穴，诸葛青却还没碰到王也衣角。 “现在可以带路了吧？” 诸葛青迎光望向王也，只觉这人眉目舒朗却是个无情模样，心中不知何思何想，掠向后方：“原来是白虎星君，我父亲等你多时了。”王也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你就是诸葛青。” 王也来兰溪目的有二，一是西方动乱他前来一探究竟，二是兰溪水域的域主诸葛栱请他前来指点长子诸葛青一二。动乱是小妖引起，不成气候，他来的路上顺手就解决了，如今见了诸葛青，第二个目的也快达成了。王也那时如何也想不到，却能在这惹了尘缘。 他随诸葛青拜谒诸葛栱，又与诸葛青正经比了一场，从心境修为至天下全都讲了一番。王也不善与人讲道，每每都被诸葛青留下个话头，诸葛青又时长带他在兰溪周围走动，这三五天的拜访生生拖至三月。王也看出苗头，拦住诸葛青：“你不想要我走。”他这话说的斩钉截铁，本想劝诸葛青好好修炼，却没想被诸葛青接过话题，诸葛青被人拆穿倒十分坦然：“倒也不错。” 诸葛青见王也面上不动，于是说道：“我见星君十分好……”他想说的原本要比这次更露骨热烈一些，话到嘴边却慌忙改口。诸葛青看着王也神色如常，心中一阵空落落的。 他起初见王也也没觉得如何，虽说连输两次心里不服气，但长久以来也疏解了。但是这几月一起论道修炼，他却发觉王也此人的修为见识气度无一不让他欢喜。诸葛萌闲得无聊和他听了几日，也觉得王也不一般，诸葛青问诸葛萌希不希望王也走，他这位小姑十分无所谓，有点下一个更好的意味。诸葛青沉默许久，说我不希望他走。诸葛萌生性大大咧咧，也没看出诸葛青的不甘，只是笑道：“你又不和他生小龙崽，为什么要天天看见呢？” 诸葛青愕然，他幼时常化作人类幼崽去茶馆听戏，爱恨痴绵听多了不觉得如何，如今想来竟是这番滋味。 王也见他许久不答，问他：“然后呢？”诸葛青掐着掌心，试探着问：“那星君见我如何？”王也不解其意，如实回答：“你自然很好。”天赋高，品性好，心性极高，必能成神。诸葛青松了口气，看着王也浅色无波的眼睛，低声问道：“我仰慕您，想与您……”他有些难以启齿，换了个隐晦些的说辞：“……共同修行，生生世世。” 王也笑道：“这有何不可。”他见诸葛青眼睛一亮，还有些许不解，思来想去想着诸葛青年岁太小，不懂神无生无死，自然有漫长岁月相识。他又补充道：“只要你过了五百岁那年的雷劫，位列仙班。” 诸葛青温声道：“好。” 诸葛青对成仙没什么感觉，他生来爱看人间百态，只想在万丈红尘中一醉逍遥，如今得了王也许诺才加倍努力。成仙要过雷劫，五百道天雷破空而下，他化作原身携卷苍云与水雾迎面而上，天雷滚滚，打的他皮开肉绽，诸葛青只觉痛到麻木，心中默念王也二字一路上前。在云霭中，他见到一角熟悉的道袍，诸葛青眼被血糊的一层赤红，却执意痴痴望去。 王也似是觉得有人看他，回首望向云间的金色牢笼，问道：“这是谁在渡雷劫？”身边为他引路的小仙顺着看去，雾海沉沉中只能看到一点金色，还纳罕星君如何见得有人渡天劫，于是随口说道：“兴许是鸟，是兔子，哪日仙名册上见了就知道了。” “我见他十分熟悉，去看看。”王也正要走，却被小仙叫住：“您呐，正事要紧。”王也回头，深深地向天雷中看去。 诸葛青在雷雨声中听到王也声音，顺遂抬头看，遥遥之间只见星君如往日般沉静无情，轻飘飘落下一句:我去看看。他耳间一阵剧痛，只能听到滚滚洪雷，全然没听到那句正事要紧。诸葛青咬牙苦撑，只想见王也一面，这一眼却等了许久。诸葛青觉得心中堵塞，全身像过了沸水一样，他在最后一道雷劈下时，心想:我的情劫到了。 蛟龙没有情劫，所以他过不去此劫，百年修为毁于一旦。 王也踏出九霄云殿，抬眼望向西方，只见云淡风轻了无痕，他折身进了司命星君仙府，过了三遍封神录没见新的名字，于是问道：“刚才渡雷劫的是谁？”张灵玉抽出通天纂，加注神力，诸葛青三字浮于上面。王也后退半步，喃喃道：“怎会？” 张灵玉见这名字眼熟，仔细一想原来是兰溪水域诸葛家的长子，也一时错愕，此人姓名他们都听过，万年难遇的天才，怎么会渡不过雷劫。王也沉默片刻，对张灵玉说：“我先前算过他，不该如此，既然如此，便请你算一算……是我算错了，还是抖生变故。” 张灵玉闻言又抽出一张通天纂，此次蓝焰滔天，几乎点燃整个司命星君府邸，王也注入一股神力压住火焰，这火绵长久远，烧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有了答案，却不是文字。只是诸葛青看他那一眼，其中尽是悲、怨与浓重的无望。王也愕然，长叹一声：“我得去找他。” 张灵玉摇头：“一个人的命数能经得起几次改，星君断不可去。”王也沉默许久，他看着那火焰中青龙眼角垂悬的一滴泪，断然道：“此事因我而起就要因我而终，他此生顺遂不该因我落魄。” 王也此生，大错有三，其一是不懂真意许下生生世世，其二是不听司命星君劝执意下凡。 王也在深山间一坛幽池中找到了诸葛青，此时诸葛青全身修为散去，只能勉勉强强变成人，看着好不狼狈。他本藏在水底，见王也来，耗尽最后一丝神力变成人，但也收不住龙尾，只能趴在水池中看王也。王也想起第一次见诸葛青时，他也这样半人半龙站在水中，那时青天白日，波光粼粼，映的他如水中桂树，芝兰玉树。现在却是满身伤痕，还有几道天雷留下的焦黑未消，王也伸手要给他除去伤痕，诸葛青抬手攥住王也的手，他手上还有细碎伤口，一用力疼痛蹿心。诸葛青忍痛道：“星君怎么有空来啊，可惜我没办法带您四处玩了。” 他说完觉得身上一阵暖意，像是正午温热的海水，蒸的他困意上涌。王也坐到水边，让诸葛青靠在自己腿边，低声问：“疼吗？” “嗨，天雷而已，还不如我爹打我那几鞭子……”他说时，抬眼看了王也，星君不语，眼中平白添了几分怜惜，诸葛青鼻头一酸，他埋在王也膝上抽气道：“疼，真疼。” 王也握着他的手，把神力传给他，诸葛青感到了暖流在四肢五骸里崩腾，抬头对王也摇摇头：“王也，不必。”王也却说：“这样快点。” “快什么？”诸葛青诧异道。王也看他：“成仙。” 诸葛青只觉这话荒谬，反问他：“星君不知我为何没过天雷劫，我可清楚……”王也沉声：“斩了就好，除了天雷劫必须你自己渡，其他的我都可以斩。”诸葛青抬头，青天白日下，一柄通体晶莹的长剑聚现，诸葛青猛地甩开王也的手：“我不需要。” 王也回:“我的错，我自己来修正。” 诸葛青一时呆滞，他看着王也，像是看着陌生人。王也横剑摆在他们二人之间，只等诸葛青点头，诸葛青忽然笑了起来，他恍然大悟，神明不通爱恨，原来从始至终都是他自作多情。 “王也。”诸葛青合眼：“你陪陪我。” 你陪着我，看是你让我死了这条心亲自斩断情丝，还是我把你心焐热通了你的爱恨。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王也本是掌管星宿，没什么大事，于是就在凡间陪了诸葛青一百年。这百年来，修炼没做多少，倒是天南海北走了一圈，诸葛青时常想，倘若不成仙，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他站在王也身边，许多次想问一句，老王你动过凡心没，但这话指向性太强，他怕问出口来，王也直接一剑斩断他们二人之间的缘分。直到某日天庭有事召回王也，王也拖着没走，诸葛青几番心思，最终涩然开口：“老王你怎么不走，莫非也是见了人间的好，还是说不舍得我？” 王也说：“你要过六百岁生辰了，过了再说。”他略一顿：“你用什么顺手，我去找人打把武器。” 诸葛青恍惚，却有此事。他忽然觉得兴许真的是他焐热了王也那颗心，于是生日当晚问王也:“等我成仙，我们一起游历可好？”王也正想答应，见诸葛青看他含情脉脉，隐约觉得当初诸葛青过不去的就是情劫，他趁诸葛青不注意凝剑，却又有些下不去手。诸葛青拽住他手，再三催促道：“老王，这多大点事啊，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王也本想说你成仙后再说，又怕诸葛青真是情劫缠身，再过不去这情劫于是说道:“不行。” 诸葛青沉声:“我和您开玩笑呢。” 王也把剑交付给他随即飞身去了天庭，诸葛青看着一桌饭菜，顿时恨意上涌，抽剑砍了石桌，这剑锋利无比在月光下闪着盈盈寒光。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诸葛青看着那剑，苦笑一声，自知情劫过不去了，也懒得做神仙，终日泡在池子里，还有一点自觉龌龊的心思。他成不了仙，王也总是欠他的，有亏欠才有未来，才有生生世世。 但是王也一直没来。 他这样总归不是事，诸葛栱把他带上天庭散心，诸葛青正巧路过司命星君府，于是问张灵玉可知王也去哪了。这倒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张灵玉得了诸葛青再三保证后，将此事一五一十说了。原来是张楚岚人世间有一执念未解，需要下凡历练一世，但此事特殊不得出差错，就让王也跟着一齐下凡了。 诸葛青问：“他此生命数如何？” “也非历劫，山野无名小道，正常人生。” 诸葛青又问:“星君做人，有七情六欲吗？” 张灵玉回他:“有，不过回到天庭，往事皆忘。”诸葛青心想这又如何，情此一字，通与不通，两码事，先有才说得上忘不忘。 他一算，这一世王也也得加冠年纪，再不去恐怕万一王也有了一世露水情缘怎么办，只和诸葛栱打了个招呼就去了人间。诸葛青本想自己亲自去，但又怕王也想起来怨他，于是分了一半元神给山野里一个半大狐狸，操纵狐狸去找王也，真就得了一世长长久久。 他曾问小道士喜欢什么感情，王也回他：见了你就欢喜。诸葛青凑过去听他心跳，笑道：“你可要记清楚。”说是长长久久也算不上，张楚岚为历劫而来，过往诸事处理完便回归天庭，王也也不必久留，他这具人类躯壳不过二十来年。诸葛青强行要给他续命，他知道小道士死后，星君归位，他想求的是星君，偏偏舍不得小道士。 王也劝他:“逆天改命，会有报应。” 他自然知道，起初张灵玉再三叮嘱便是不能改变人世间张楚岚与王也的命，诸葛青说:“我不畏生死，怕什么天道惩戒。” 王也不忍，对他说：“为我不值得。” 诸葛青点头：“值得。”他思索许久道:“若要说来，我只怕你认不得我……你得记得我。”王也笑道：“怎么会。” 百年一过，小道士寿终正寝，白虎星君归位，小狐狸把小道士埋起来，对着西方长久一拜。诸葛青收回半个元神，这本是个普通狐狸，他一走，顿时化作一抔黄土，在风中消散。 白虎星君晚回来几日，也没人在意。诸葛青去天庭去王也，却听王也说在凡世时喜欢上一个狐妖，他说知道不该动情，但是瞧着那狐妖就眼熟就喜欢就忍不住亲近。 王也还说知道狐狸资质不行，想找到狐狸，陪他过一生，断了情劫。 诸葛青一时错愕，那只狐狸早就化成尘埃了，若是去找，怕是连灰都捡不到。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心想先变成狐狸蒙混过关吧，结果没成想，王也真捡回来一只狐狸。 诸葛青前去拜谒时，狐狸正站在王也左右，抬眼看他，竟与他八分相似。诸葛青开着现象心法见狐狸，发觉这本是一个空壳，但形气味却与他相似。想着这狐狸大约算是被他辐照，有了他点仙气和修为，懵懂化妖，除了身上有点他的味外，和他一点都不像。 奈何王也回来前尘皆忘，能记得这个狐狸，也算是前世真的爱过诸葛青。诸葛青一时唏嘘，他看向王也，双唇颤抖，心想：你认得出一个空壳子，我在你面前你怎么认不出。 王也问他修为，问他天雷劫何时渡，诸葛青听后踉跄两步：“你只想问我这个？” 王也沉默片刻，试探着问：“你最近可好？”他刚问出口，见诸葛青一直带着的碧玉坠子不见了，又问道:“你的坠子呢？” 诸葛青不回，指着一旁瑟瑟发抖的狐狸，质问道:“你见他与我八分相似，你爱的分明是我。”王也蹙眉：“我用的显像心法。”诸葛青发出一声古怪笑声：“如此说来倒是我空有皮囊了？” 王也听不得诸葛青自怨自艾，摇头道：“你处处都好……”他本要说只是你们不同，刚要开口，见诸葛青错愕无神的样子，顿时心里发涩，只是又摇了摇头。 “老王，王也，白虎星君。”诸葛青叹道：“给我个体面。”他如遭雷击，浑浑噩噩下凡去，走过小道士走过的地方，做他们做过的事情，最终走到他葬王也的地方，撅开坟墓，见里面只有一个玉坠，那是他从小带到大的，为了给小道士挡生死劫赠给了王也。小道士身死道消没带走玉坠，王也也没记得他。 时也命也。 他浑浑噩噩回到水池，望向水中自己，面目可憎，却是入魔之相。诸葛青去道观拜真武大帝，问:“情劫何解？”无人应答，他去问真武大帝本人，尚不得解，何况一尊泥相。 诸葛青思来想去，又上凌霄去找狐狸，言辞恳切求狐狸离开王也，狐狸却说:“我不喜欢他，可我更不喜欢你，你喜欢他，我偏要占着他。”诸葛青怒不可遏，抬剑要杀了狐狸，他正要动手，听到王也说住手。他忽然意识到，狐狸没说这话，是他心魔作祟，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了。 狐狸沾他几分仙气，说不准还有几缕魂魄，一剑下去仿佛刮骨割肉，他痛不欲生，却执意要杀。 王也攥着他手，沉声道:“诸葛青你看看这是哪里？天界之上你也敢开杀戒。”他匆匆赶来，见狐狸命在旦夕，想的却是诸葛青，怕诸葛青担不起天道责罚。王也转头看狐狸，半分想要亲近之感都没有，他一时茫然，只想先劝住诸葛青，却没想到在诸葛青眼里全然变成对狐狸的怜惜与对自己的痛恨。 诸葛青痴笑一声，手上用力一掼，剑从狐狸心口穿过。他扔下剑，望着王也，说道:“我得不到的，他凭什么得到。” 王也垂眼：“青，你何必呢。” 诸葛青但笑不语，他半身入魔，又在凌霄殿前大开杀戒，已无退路。他把剑交还给王也，站在玉阶上，仰头看凌霄二字，大声道：“所做皆认。”王也拽住他：“还有回旋余地。” 诸葛青看向他：“我一开始就没有归路了。”但他终归是诸葛栱的儿子，上面给他留了条路，说斩断情缘，忘却前尘，重新做龙。 诸葛青摇头，走向诛仙台，看着王也，笑道：“生生世世。”说完纵身一跃，坠子在罡风中化作齑粉，曾经种种全然到了王也脑海里。 前世王也濒死时，诸葛青见无法续命，戚戚然坦白:“其实我是诸葛青。”王也沉默片刻：“我最后也有了白虎星君的神志，认出你了。” 诸葛青问:“那我们之前许下的生生世世还作数吗？” 王也点头，小道士大限已到，他闭眼飞升，没再回头看人世一眼。 起初诸葛青说，他什么都不怕，只怕王也忘了他。却没想到，这就是逆天改命天道的惩戒。 王也想都没想，跟着跳下诛仙台，他和诸葛青不一样，他修为深厚，创世神之一，经得起折腾。但是诸葛青不行，他如今连半神都算不得，王也拽住了诸葛青手。此时诸葛青身上已经全是伤口，跟个血人一样，还要推他要他回去。此路漫长，王也抱着他说没事，诸葛青伏在他怀里，神魂几乎被撕裂，却问道:“下次见面，能不能……” 他仅存的意识觉得自己唐突了，于是改口问:“能不能认出我？” 王也一心护他神魂完整，无心疏离他絮语。诸葛青咽下喉咙中一口血，说道:“算了。”王也就没认出他来过。诸葛青偎在王也怀中挣脱不开，只好低声说:“你别愧疚，都是我自愿的。” 王也扣着他，一时间心如刀绞，说:“别说了。” 诸葛青点头:不说了。也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了。他神志不清，忽然觉得发顶一热，抬头望去，是王也为他流的一滴泪。我何德何能啊。 诸葛青醒来已是半月后，他看王也在一旁生火，心有戚戚然。神仙无口腹之欲，但他过了诛仙台与常人无异，还要吃喝，王也不沾人间烟火，却也要为他盏烟火气。诸葛青说：“你不该跳下来。” 王也看他：“我好像遇到你后没做对过什么，一开始不知爱恨许你生生世世是错，知你劫难因我而起还要找你是错，认不出你是错……唯独此事是对的。” 诸葛青垂眼：“你没错过，错的是我，执念太深，我这种是成不了神的。”他话锋一转：“你快回去吧。我们缘分不到。”他经历一次失败的雷劫，一次跳诛仙台，已经和成仙无缘了。 就这一世，还不如不处。 王也把药递给他，诸葛青长叹一声，把药喝了下去，一股暖流从胃部升起蔓延至全身，与当初王也给他输送神力相似。诸葛青觉得浑身轻巧，像是卸下尘世躯壳一样，他愕然看向王也。 王也笑道：“看来是成了。”他深吸一口气：“我许你了生生世世，那就是生生世世。”他见诸葛青没回过神来，走过去说道：“是情。” 凡间有蛊，命数共享，同生共死。
|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20-10-4 00:48:28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