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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从山 于 2021-2-13 00:40 编辑
一个剧本带来的缘分。
诸葛青说他小时候曾来过北京。
“北京嘛。”诸葛青说的时候正咬着奶茶的吸管,“挺好。”
这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距离现在怎的也有五六个年头,那时候诸葛青和我活得都远比现在潇洒——我知道这话是不准的,准确来说是诸葛青现在比我潇洒,他容不得自己有不潇洒的时候。
谈及诸葛青,我只能说他这人大抵是这样——如云如风,来去自由,是活着的艺术品,是艺术地活着的人。他往你前面一站,翩翩公子的模样,狐狸眼眯起来,看着精明得很,但是他比谁都纯情,青里容不得一点杂色。
他少有狼狈的模样,要说有,可能除去家人以外,也没人看见过。
“王也。”
“王道长。”
“老王。”
我和诸葛青第一次见面是在夏天,当时大学生话剧比赛刚刚开始,我被导师又哄又骗地推上去参赛,报名表都不是自己填的,不知道是什么人代劳,把我的姓名地址联系电话全写上了,顺带手还在报名表的边边角写上了我爹的公司,我看着官方网站上录的参赛选手信息感叹现在大数据的可怕,这事儿我爸也知道,老人家举双手双脚叫好,天天在饭桌另一头暗示我,让我好好比赛,要是能认识几个姑娘最好,妈在旁边给他使眼色,他装成看不见。
我连海选赛都没去就直接进了决赛,想想也是怪讽刺的,决赛开始前一个星期,我的剧本都没动一个字,最后帮我写话本的是以前认识的朋友张楚岚,张楚岚本是被我拉来听我抱怨的,但他在电话另一头乐得前仰后合,说也总啊!就这比赛,还用你自己写话本么?你赢定了啊,我是专业的!您老人家赏我顿饭,我给您写!
张楚岚剧本写得快,写得也好,他精明地很,那时候他们大学正好搞大学生实习,宿舍其他的几个人全撒丫子跑了,说是找单位,实际上就是相约酒吧,相约歌厅一类的游乐场所,最后糊弄一张实习报告交上去,张楚岚直接坐高铁过来了北京,带着他的校友冯宝宝一起。
他说你放心,老王,我和宝儿姐是专业的。站在他身边名叫冯宝宝的女孩看着我点了点头,用标准的四川话又讲了一遍,我们是专业的。
条件是我爸公司要给张楚岚和冯宝宝开个实习证明,我爸倒是无所谓,立马就点头了,实习证明盖着中海集团的大红章子发到了张楚岚手里,张楚岚乐呵呵地把它们封进了牛皮纸袋子,说王总,您是太阳,您是光!
剧本两天就写好了,留了三天时间排练,第六天我们去比赛场地走流程。
我就是在那时遇见的诸葛青。
诸葛青是我们的前一组,我们到现场的时候他们还在后台化妆。时值盛夏,蝉在外面的树上叫翻了天,化妆室里没有空调,闷热得很,一群大小伙子正合力往后台搬道具,还有的正往自己脑袋上套假发。
诸葛青当时站在门边上,身上披着个纯白色狐狸毛大衣,脸上热得发红,我和张楚岚推门进去,正好撞上他。
诸葛青演的是个古装话剧,说白了就是狐狸报恩。我们站在后台看他们走过场,诸葛青一场话剧下来要换两次衣服,狐狸——书生——狐狸,累得很,但是演的是真好,我在后台,听不清他的声音,但是看得见他的脸,狐狸最后出场的那次是被姑娘家的人追着打,最后在和姑娘最初相遇的地方自尽,和他同台的人不敢真下手,拿着道具棍子一下一下空抡不带响儿,诸葛青在台上连滚带爬地躲,眼泪流了满脸,看着倒真像被人下死手揍了一顿。
好好的狐狸大衣滚得满是灰,张楚岚在我身后咂嘴:“这小哥也挺舍得。”
剧情的最高潮是狐狸自尽,背后的屏幕上映出了一座山,山上满是白粉白粉的桃花,云绕着山转,花绕着云浮。诸葛青在灯一灭一亮的空档站起来,手里重新握上了纸伞,瘸着腿走向桃花深处。
这里有一段词,后台照样听不清,但诸葛青表情悲切得很。山上有河,河水凉且深,河边有亭子,姑娘和狐狸假扮的书生曾在这里一起读书,狐狸在桃花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隔着河水深深地望了一眼亭里毫不知情的姑娘——
亭子的位置在我边上,扮演姑娘的演员背对着诸葛青坐,诸葛青那一眼没能望到姑娘身上,倒望见了我。
他隔着舞台上交错的光影望了我一眼,咧着嘴很悲很悲地笑。
狐狸死了。
张楚岚写的是个颇带喜剧色彩的小短剧,我上台排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诸葛青那张悲凄的脸,好在不是正式比赛,这一次排完,我们在后台换衣服,我问张楚岚:“咱这个比赛顺序,能换吗?”
张楚岚问为什么要换,要换到哪里,冯宝宝突然探过头来:“你还看不懂么?王也喜欢那蓝头发小哥哩。”
整个化妆间就诸葛青一个蓝头发在,还偏偏刚巧和我背对背站着,我一扭头,和他打了个照面,诸葛青还是那张招牌一样的笑脸,剧里的书生对姑娘就是这样一张笑脸。
“你好?”
“啊,你好。”
“诸葛青,上戏。”
“王也,清华。”
站诸葛青身边的短发姑娘显然是听见冯宝宝说什么了,脸上有点不自然,诸葛青本人却没事人一样跟我说客套话,什么“你们的作品很棒”,什么“有空回头一起交流”,最后我莫名其妙拿到了他的联系方式,直到“回见”两字从他嘴里出来,我才大梦初醒搬捏紧了手里写着电话的字条。
我望着他和姑娘的背影,看见姑娘的手在他胳膊上狠掐一把,诸葛青一副讨饶的态度,把狐狸大衣挡在两人中间。
“他也喜欢你。”冯宝宝点头。
“宝儿姐——”张楚岚无奈,“你这次没机智到点上,人老王喜欢的应该是那姑娘……”
最后比赛的时候我们还是拿了金奖,上台的一共九支队伍,一金三银五铜,我导师高兴,让学院新闻部的专门写了篇新闻稿,还在官网上挂了比赛时的场照。张楚岚第二天就带着冯宝宝坐车回去了,临走的时候顺了一笔奖金,车票钱也给报销了。张楚岚说也总大气,以后有这类活动尽管找我,我一定帮忙。
但是我不高兴,我觉得不公平,金奖理应是诸葛青他们的,于是当天晚上我顺着手机号加了他的微信,没通过,我又加了一遍,过了一个小时才收到了验证通过的提醒,诸葛青说对不起刚刚在洗澡,手一滑给拒绝了,我说对不起。
诸葛青发了个问号过来,又发了个语音,我点开听了,对面还有滴滴答答的水声。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对不起?”
我不知道该怎么编辑这段话,几个词反复删改,最后发了个“给个地址,我把奖杯给你邮过去。我觉得你们演的比我们好。”
“就这事?”诸葛青的语气里带着笑,“这有什么,你太紧张了些,你在北京么?”
我说我在。
“巧了,我也在,我们最近去北大交流学习,不如找个时间出去吃饭吧。”
后面还附带了一句。
“你们台本儿写得也挺好。”
我这一晚上连着做了两个梦,我梦见那只面容俊俏的狐狸没有死,姑娘又看见了他,把他救上了岸。第二个梦是死去的诸葛青。
我和诸葛青在巷子里的小饭馆见面,他穿得随意,黑短袖配墨蓝色短裤,他说今天他们没有活动,他是从学校偷跑出来的。
我们有一下午的时间可以消磨,诸葛青喝着加冰的饮料告诉我,他小时候也来过北京。
“那时候去的香山。”诸葛青咬着吸管说,“当时小,没什么印象了,就知道香山的红叶鲜亮得很,从天的这头铺到天的那头去。”
“我家住上海,有空来找我?带你体验一下上海的夜生活。我说你们北方人为什么就没有夜生活呢……”
我说想要夜生活得去逛鬼市,诸葛青摆手说算了,他们查的严,晚上不回去怕是要记过。
这一下午倒也没逛出什么来,临分手的时候诸葛青说我这人有点呆呆的,我说哪里呆了,他说既然不呆那就自己想去,公交车从他眼前过,他朝我摆摆手,自己上了车。
我在站台等另一辆车,手习惯性地往裤兜里摸,这一摸就带出来一样东西,圆滚滚的,我拿出来一瞧,是个小猫样子的挂件,上面刻着个“青”字。
挂件是逛小巷子的时候买的,当时买了一对,诸葛青的姓氏难找,他说干脆找找有没有“青”。
我给诸葛青发微信:“你是不是把挂件拿反了?”
诸葛青说没反,王也,你就呆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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