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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6 13:4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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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小残爷 于 2020-7-16 13:49 编辑
【也青】少年游‖上
十年前的高中paro,十年前,十年前,十年前。
‖欲买桂花同载酒,
终不似,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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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的二月下半旬,年味还在街上飘着,高中生已经喧嚣地开学了。诸葛青刚领了校服套在厚厚的羽绒服上,这会站在校长办公室捂出一身汗。他来北京之前对暖气片的想象没那么丰富,刚过去的冬天里浙江被雪灾冻了个透心凉,收拾行李时他妈妈把今年冬天新买的厚衣服全给塞了进来。
校长还在那里高谈阔论,手边的茶杯里泡着过味的茶水,透出点让人讨厌的褐色来:“……您这次出手忒大方了,高中的学生倒也用的上图书馆……”诸葛青抬眼,看见自己父亲坐在桌子对面也抿着嘴笑,那笑意却没有渗到眼睛里去。
他过完年就是高二第二学期,他父亲这两年在北京折腾房地产,老家这边的生意靠本家亲戚和母亲打理着,几年来倒也弄出了名气,年前他父亲回家前和朋友一起吃饭,说起大儿子读书的事,那些人给他暗示明示地提点:哪的教育资源能比得上这里?酒桌上又推杯换盏间介绍认识了几个说得上话的人,他父亲一琢磨,吃完饭就打了电话过去。
那时候诸葛青刚做完学校布置的寒假作业,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假装没听见自家弟弟软声软气让他帮忙写作业的事,打闹间看见母亲坐在卧室里拿着话筒应了几声,朝他看过来。
过完年诸葛青就和父亲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校长终于客气完了,笑着朝偏头看窗外的诸葛青看过来,一眼就扫到他扎在脑袋后的小揪揪:“哎,诸葛先生,您儿子这头发,怕是……?”
诸葛青听见校长的欲言又止,扭头冲他爸笑笑,诸葛先生就心照不宣地瞎扯,连过世的姥爷都搬出来,最后校长才犹疑着点头:“以后教导处检查仪容仪表,你把头发往校服里一塞就行,反正也只是后面的长,我给招呼一声。”
“谢谢校长。”诸葛青鞠了一躬,跟着起身的父亲走了出去,班主任刚好走到这边走廊里。
“哎,你就是诸葛青吧。”班主任是个中年女教师,手里拿着一张表,看到诸葛青点头后笑笑,极轻极快地打量了他们父子俩一下,虽然动作漫不经心,但被诸葛青抓了个准。
他倒也无所谓,高二下半学期转学,而且一下子就空降到这个学校来,任谁都会好奇。
诸葛青来之前就朝他爸打听的清清楚楚,这学校里塞了一堆京圈太子爷,个个都能在皇城底下横着走,也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最好的教育资源。要不是他爸爸年前的饭桌上碰到硬气的人,估计连赞助费都不知道往哪塞。
“我是高二一班的班主任,教语文,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高二下半学期才过来,可能有些科目的侧重点不一样……”诸葛先生一出校长办公室就离开了,诸葛青跟着新班主任朝教学楼走去,一路听着她絮絮叨叨。
“……现在是开学前的补习阶段,不开新课,把上一学期的内容再巩固一下,趁着这半个月轻松,你尽量多补补这边的教科书……”班主任还在念叨着,把诸葛青领到办公室让他抱了一摞书才走向教室,“你来得正好,现在是课间活动。”
高二的教室在教学楼三楼,冬天还没过去,早晨十点多的阳光又暖又长,懒懒地撒在走廊和栏杆上。诸葛青朝着高二一班走,没进门就听见突然爆发的哄笑声。
“一群小兔崽子,又干嘛呢……”班主任突然警觉,一边愤愤念叨一边快步赶过去。诸葛青迈着不慌不忙的步子跟着走,进去后看到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一脸严肃:“说了多少次了,暖气片不能随便拧开放水,关不紧漏了怎么办!”
教室里沉默了一晌,又爆发出哄然大笑:“哈哈哈哈哈李老师你太会说话了!”
班主任突然意识到什么般微微变了脸色,又很快平静下来,朝着诸葛青招手:“我们班今天来了新同学,大家认识一下。”
这比放暖气片的水看谁射得远要刺激多了,班上终于安静下来,盯着站在一旁的诸葛青。
诸葛青抱着一摞书和一堆人对视了一会儿,扭头看着李老师:“老师,我坐哪?”
李老师对于他没有主动自我介绍有些诧异,但很快调整过来,看着教室里的座位:“让我看看……靠窗的最后一排是不是空着一张桌子?那一排现在换到谁了?”
“换到王也了,他一直一个人坐。”有个女生回答了老师的问话,李老师点头:“那你就坐那吧,个子也合适,以后每一周都会换座位,不用怕看不清楚。”诸葛青点点头,朝那边走了过去。
王也还没从过年的气氛里缓过来,刚补课两天,他强撑着眼皮熬了一个自习和两节课,等到课间活动的铃声响起时直接把校服翻过来套头上,趴在桌子上舒服地眯起眼睛。教室里闹哄哄的又安静了一会,对他来说毫无影响,依然睡得四平八稳丝毫不动,直到觉得自己的脚被轻轻踢了一下。
他睡眼惺忪地掀开校服,看见一个没见过的人站在他桌子边。
“同学,麻烦让一让,我要进去。”
“?”王也瞪着眼看了一会,又茫然地朝前桌看去。全班同学都在盯着诸葛青以及他头后面的小揪揪,前排的张楚岚也不例外,看到王也的眼神后立马开口:“新来的,转校生。”
“??”王也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闷声站起来,等诸葛青进去后又一屁股坐下来盯着课桌发呆,在一旁醒觉。
教室里因为刚被李老师吼过,安静了不少,这就让他旁边的声音清晰起来,擦桌子,往桌兜里塞书,脱校服脱羽绒服穿校服……
一旁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直没停过,王也清醒过来,拧开桌子上的保温杯喝了两口,把张楚岚的板凳踢了一脚。
“说。”张楚岚没回头,把背贴在王也的课桌上。
“新来的叫啥?”王也没刻意压声音,一边的诸葛青跟没听见似的继续整理书。
“没说啊。”张楚岚这下回过头来,看着诸葛青,“哎,你叫什么名字啊?”
“诸葛青。”张楚岚的话问完老半天,诸葛青才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
“这回听见了吧。”张楚岚又扭头看王也,“你同桌看来脾气不小啊。”
“怎么就突然跟我坐一起了?”王也不理会张楚岚的揶揄,继续问张楚岚。
这下诸葛青倒是先开口了:“你要是不习惯和别人坐,我下午搬张桌子坐门口那,正好缺一排。”
“别吧。”张楚岚瞧着两人气氛不对,开口阻拦,“这刚来呢,这么膈应干嘛?再说了现在天还冷,窗子边有暖气烧着多爽啊是吧。你也是,人刚转来别摆脸色行不行?”最后那句话是给王也说的,然后又扭头冲着诸葛青:“这人有点少爷脾气,你别介意哈。”
“别逼逼。”王也站起来,“去放水不?”
张楚岚和王也离开后,他的同桌转过身来:“哎,同学,你以前哪的啊?”没等诸葛青回答,那同桌先自顾自地介绍起来:“我叫陆玲珑,我同桌是张楚岚,你旁边那人叫王也,我们都是一个院长大的。”
“浙江。”诸葛青对他们仨一起长大不感兴趣,开始往课本上写名字。
“哦,浙江啊。我以前和我爷爷去过杭州,那里的吃食有点过甜了。”陆玲珑兴致勃勃地搭话,“今年春节联欢晚会上说南方那边断水断电,火车都不能动了,是不是真的啊?新闻上也说连电线杆都压断了,这可能吗?”
“真的。”诸葛青不想和对方解释为什么电线杆会被压断,不过当务之急他要知道一件事。“你有课程表吗,借我抄抄?”
“有啊。”陆玲珑连身都没转,一把从桌子上抓过来一本书,“我每本书都贴了……”
王也和张楚岚从厕所出来,离上课还有几分钟,俩人靠在栏杆上,围观了陆玲珑从搭讪到帮忙的全过程。
“长得帅,就是不一样。你没看到,你同桌往最后一排走的时候,全班女生的眼睛都往他身上黏……”
王也对于一个同性长得好不好看没兴趣:“他怎么转过来的?还是高二第二学期往来转。”
“不知道啊,可能给学校塞了一笔钱吧。”张楚岚挠头,“反正有钱有权就行了呗,理由差不多都一样。”
王也盯着正在抄课程表的诸葛青看了一会儿,移开了目光:“算了。你中午去哪吃?”
“外边下馆子吧,年还没过完呢吃什么食堂。对了你午休回来还是和我们一起去网吧?”张楚岚捅捅王也的腰,“魔兽世界更新了。”
“走。”王也点点头,毫不犹豫。
接下来的两节课因为旁边突然多了一个人,王也怎么坐都觉得膈应。他还犯着困,但下课没睡过去,怕靠窗坐着的人去上厕所的话出不来,结果人诸葛青两节课下来一个眼神都没给过他,更别说出去了。
王也啧了一声,这会儿最后一节课刚下,补课没两天不少人都懒得去食堂,有的带了吃的,有的打算去外边吃,王也身边现在站了不少人,都是等着他收拾完一起出去的。
“你们又要下馆子啊,回来给我带包大白兔。”陆玲珑从书包里摸出一个饭盒,随口说了一句。
“一边去,哥哥我们的目标是星辰与大海。”张楚岚朝她摇头,拍着其他人的肩朝教室门走去,“勇敢的少年啊,快去创造奇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就直说你们又要去网吧呗。”陆玲珑翻了个白眼,又转过身来朝诸葛青抱怨,“他们那一群人和我都是一个院长大的,除了我都变的有些神经病……”
诸葛青对这话很赞同,不过他没附和,只是拿着零钱包起身,他得去超市买吃的。
“你要去超市啊,帮我带包大白兔呗,我就不下去了,外边冷死了。”陆玲珑看着诸葛青的动作,又把大白兔重复了一遍。
诸葛青走出教室门,被冷风激灵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没穿羽绒服就出来了。虽然屋里暖气烧得人穿单衣都行,但外边还是干冷干冷的,风直往骨头缝里钻。
但比他今年在老家要好太多,那边一度连热水都烧不起来,湿冷和干冷比起来他还是愿意被北京的寒风兜一脸的。说起来他记得王也和张楚岚那一群人离开教室时穿的不厚,北方人应该抗冻一点。
他在校园里转悠了一圈,挺大,楼也不少,操场旁边空着的地已经堆满了建筑器材,估计是他爸捐的那一栋图书馆。诸葛青在超市里买了俩面包,又给陆玲珑带了一包大白兔,付钱的时候看见放在一旁的棉花糖。
他在下面转悠的时间花的不少,回来时教室里趴倒一堆午睡的,王也他们还没回来。诸葛青把大白兔放在正捂着脸睡觉的陆玲珑桌子上,自己把一堆零食塞进桌兜里,披着羽绒服趴在桌子上眯起眼睛。
他的座位旁刚好有一截暖气片,热气烘烘地往他身上扑,不一会儿诸葛青脸就烧了起来。陆玲珑揉着眼睛爬起来:“呀,你给我买的吗,谢谢啊。”她转过身来掏钱包,诸葛青抬头说了句“不用”,被陆玲珑看见他脸上不正常的红晕。
“你发烧了?”她刚问了一句,下午上课的预备铃打起来,王也一堆人浩浩荡荡冲进教室,顺便惊醒了那些还沉迷午睡的人。
“应该吧,下去时忘穿外套了。”诸葛青用手背碰了一下脸,热得厉害。
“哟,都在呢。”张楚岚走过来时打了一声招呼,脚下不停地往前走去,站在一个还在睡的女生面前:“宝儿姐……”
“啧啧啧。”陆玲珑一脸没眼看的表情,“这人忒狗腿,宝儿姐高一刚来时他还拽的二五八万的,被人揍了一顿立马变小弟了,给宝宝带零食从来想不起我……”
“那你今天这大白兔哪来的,自己蹦哒着买去的?”王也插了一句,看着陆玲珑手里的一包糖。
“没有,诸葛青给我带的。”陆玲珑想起正事,“我还没付你钱呢……”
“不用。”诸葛青揉了一把脸,还是热得厉害。
下午上最后一节物理课时,他嗓子干得发疼,耳朵也嗡嗡作响,不过今天忘记带水杯,只能等晚餐时去超市先买个水杯——这么打算着,下课铃一打他就趴在了桌子上。
“怎么回事,这哥们和那群女生一样减肥呢?”王也急着去食堂二楼抢晚上限量的炸鸡腿,一下课就想冲出去,被张楚岚的问话拽住脚。他回头,诸葛青整个人都埋在课桌上,露出的一点耳朵特红。
“会说人话吗,他好像中午出去时没穿外套,发烧了。”陆玲珑一边嚼着糖一边白了张楚岚一眼。张楚岚哼了一声,跟上王也:“走吧。”
诸葛青清醒一点时,教室里没几个人,都去食堂吃饭了。他慢慢直起身,咳了两声,嗓子那一牵一牵地疼。他小时候扁桃体发过炎,长大以后每次上火或者感冒都特别小心嗓子,生怕又经历一次水过去也跟刀割一样的感觉。这次应该是没发炎,还能撑住。
他从桌兜里摸出一包零食拆开,打算缓一会再下去。之前听见有人站在他旁边说话,不过那时迷迷糊糊的,没听大清,只知道应该是张楚岚和陆玲珑。
正在想着什么时候下定决心起身,后门就被“哐”的一声撞开,一群人大呼小叫走进来,不是那群太子爷是谁。诸葛青瞄了一眼,看见王也没跟过来,径直走向讲台旁的饮水器。
“哎,你没下去吃饭吧。”张楚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没打菜,吃包子吧,我特意要了半荤半素的一笼。”他把一个塑料袋递过来,里面热气腾腾的,都捂出了一层水雾。
“……谢谢,多少钱?”诸葛青摸钱包,张楚岚挥手:“不用,以后说不定还得让你帮忙签到的,你的校园卡晚自习李老师应该就拿过来了,别跟我客气。”
诸葛青还想说什么,听见一声哼笑:“孙子,跟谁在这摆面子呢,你买包子刷的是谁的卡?”
王也站在座位边,把保温杯递给诸葛青:“新买的,刚已经涮了好几遍,喝吧。”诸葛青盯着王也没作声,王也就又笑:“怎么,我上午给你摆脸色你不高兴了,是不是要我来两句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
“开的是后门还是前门啊?”张楚岚在一旁又嘴欠了一句,跟着解释:“早上他是没睡醒,这人从小就有起床气,我们还是很欢迎新同学的。”
王也在饮水机旁边逗留了好一会,现在身上裹着的外边的寒气已经快没了,诸葛青却还是闻到一股冷气,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但挺让人舒服的。他的同桌站在那居高临下,嘴角却含着笑,朝他晃着那个保温杯,中分头都顺眼了不少,虽然诸葛青一向都不喜欢把刘海留老长的发型。
多年后诸葛青回忆起他俩第一天见面还是乐得要翻过去:你那是就是中二知道吗,中二!一天拽得跟啥一样还得让周围人捧着。王也在一旁跟着笑:那时不是才十几嘛,人都是年轻过来的……再说了我当时就捧着你了行吗,咱俩谁的少爷脾气多一点啊?
不管怎么说,他们算是杯水解恩仇,十几岁的大男生生活单纯,除了写不完的作业心里塞满了游戏和mp3里下载的歌曲,张楚岚试着问诸葛青打不打魔兽,没想到这哥们操作和意识比一堆人都强,打怪的时候丝毫不手软。说好的替他们打掩护帮忙签到,到后面变成陆玲珑要帮着签到的人又多了一个。
诸葛青还有个读初中的弟弟,他母亲就留在老家陪着弟弟,等他上高中时再转过来,不然害怕小孩子太怕生。北京就呆着诸葛爷俩。虽然房子是按着一家四口规划的,不过家里没女主人,爷俩的感情只能靠平时诸葛青过去蹭饭局或者诸葛先生留在家亲自开火来维系,只可惜这两种机会实在是太少,一个忙着投身于一天一变的房地产,一个也没有太多时间过去跟饭局,到后面诸葛先生只能给诸葛青一堆零花钱,让他平时捡好馆子进去,坚持就是胜利,他高三时弟弟和母亲就都过来了。
诸葛先生因为儿子的青春期这么凄惶地度过良心多次感到不安,不曾想他儿子把多出来的零花钱全扔在游戏里,平时不是跟着王也他们吃食堂,就是蹭他们家里带出来的饭。大院里家家都有保姆,哪天做的丰盛了肯定要装一饭盒来学校,省去在食堂打牙祭的委屈。十六七的少年正值长个子的时期,怎么吃都不胖,个头倒是嗖嗖蹿。自打诸葛青加入他们,每次哪个拎饭盒时都会多带一点。
一班不少人都是从小长大的,就算不是一个大院,过年你家我家互相拜访时也都混了眼熟,张楚岚他们一堆一起长大的,除了陆玲珑还有乱七八糟的吕良风星潼风沙燕好几个,诸葛青只看了个眼熟,没刻意记人。据说还有几个高一级或者已经上大学的。陆玲珑还给诸葛青八卦过,冯宝宝是高一才来这边读书的,一个班上突然之间有个从来没见过的,大家都好奇,但只有张楚岚不怕死地欺负人,其他同学都不招惹冯宝宝,不为别的,比他们高一级的徐三徐四在开学第一天就跟在冯宝宝后面,一个拎书包一个拎零食,身体力行地表达了“都聪明点”的意思,她本人也比较厉害,那次好像是卸了张楚岚的左胳膊,在张楚岚哭天喊地而班主任还没赶来时,又风轻云淡地给他装了上去。
正式开学后管理严了许多,晚自习不再是签到,班主任亲自过来盯两节课。一周也只有周日放一天假,晚上又得回来上晚自习,毕竟是高二第二学期,学校里抓得非常紧,作业也不少,平均一晚上就得一套理综三套单科,做得全班生无可恋,诸葛青感觉还行,因为他们分别负责一科的全部题目,每天早晨都是互相借鉴的忙乱时刻。
三月中旬柳絮开始四处乱飞,诸葛青喷嚏打个不停,只能在骑单车时戴个口罩。其他人都是有一趟专门的公交接送,好像大院到学校这边有一路公交专门开。好不容易周六晚自习结束,张楚岚扭头:“兄弟们,包夜吗?”
第二天早晨他们顶着黑眼圈和红眼睛从网吧里钻出来,为了迎接奥运早点摊都不能随便摆,找了好半天才发现一家店面,三个人坐在那狼吞虎咽,期间诸葛青坚决拒绝了张楚岚递过来的豆汁,一抬头就看见太阳从城墙后面冉冉升起,给人带来希望——跟他们仨没关系,在路口分道扬镳后各回各家睡觉。
四月底,离高考不到五十天,他们这群高二的学生被学校抓得也紧,所有的科目都已经进入了一轮复习,每周只有周日下午是休息的,晚上还得回来上晚自习。
这天周日上午,班主任盯着做完一套理综题,让班长组织着全班互相解答疑问就提前离开了。张楚岚装模作样地盯着黑板看了一会儿,转过身来:“你俩下午有事没?”
“干嘛?”诸葛青没抬头,忙着往错题本上抄答案。
“看电影去不?”
那时候他们并不知道《钢铁侠》一举开启了漫威宇宙的巨大IP,一群人浩浩荡荡冲到电影院时,就看到海报上男主角摆着炫酷的造型。
“哇哦,这哥们好酷。”诸葛青眯着眼看海报下面的小字,“小……罗伯特,唐尼…?”
“据说是提前上映了,美国那边还没播呢。”张楚岚买了票招呼他们,“走了,还有半小时开场。”
好莱坞一直领先行业的特技与分镜让一群大男生坐在电影院里心神激荡,走出来时还在喋喋不休地讨论着剧情,猜测着有第二部的可能性。朝回学校的公交站走去,诸葛青一抬眼,看见了不远处的鸟巢。
“看什么呢?”王也跟在他身后,猛不丁被停了脚步。
“你说到时候开奥运会,突然之间来那么多人会不会给咱们延长暑假?我觉得很有可能。”十七八的少年脑子里还没有多少家国情怀,心心念念的都是能不能多睡一会多打游戏少写作业。
“肯定的,到时候哪都得限行,最近已经开始到处宣传了,你家小区物业没有找你们去开会?”王也想了想,“就是什么树新风,什么学会英文常用语什么的。”
“……没有吧。”诸葛青每天早出晚归,他的父亲更是几天都见不着人,他也不确定物业有没有来敲过门,“怎么还要学英文常用语,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呢?”
“还行吧。我那天骑车回家,看见俩戴袖章的大妈站在胡同前和大爷吵架,让他们把衣服穿好,不要影响市容。大爷们不愿意,两方骂得可欢了。”
“然后呢?”诸葛青听得有趣,催着王也继续往下讲。
“然后大妈把象棋盘给掀了,后来我再没看。你说我穿着校服支着车在那看热闹,被爷爷奶奶注意到,还不得cei了我。”王也摇头,似乎对北京胡同里的老爷爷老奶奶们的战斗力深有体会,诸葛青在一旁哈哈大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别了吧,笑什么呢,你再靠我身上不趴起来,待会就有老奶奶揪你耳朵。”王也嫌弃似地拍诸葛青的手,“对了我忘问你,暑假你回去吗?”
“应该不,我爸没说过这事。”诸葛青摇头,“不过照你说的这么严,暑假我估计也玩不了什么,到时候只能待家里看书了吧。”
“您还没受够知识的熏陶呢?”王也揶揄他,“不回家也行啊,我们到时候来找你,那些大景点去不了,你还怕哥哥我带着你找不到好地方?”
“那你可别一到暑假找不着人啊,我可听张楚岚说了,高一暑假你们约好自己骑车去内蒙古,一放假你就跟着你大哥去山里了。”
“机会难得啊,你说你听到有机会跟着那群当兵的去历练,骑车算啥……好吧,其实我的确忘了。”王也还想正义凛然一点,前方一直偷听的张楚岚谴责的眼神往他身上瞄了好几圈,王也只能说实话:“……反正张楚岚他,成天嘴上跑马,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开玩笑。”
“我操,有你这么损人的吗?”张楚岚终于忍不住了,指着王也控诉他,“我当时可是和你唠叨了整整半学期!连山地车都买好了!大清早跑到你家去敲门,你爸和你爷爷跟看傻子一样看着我!”他转向诸葛青:“你不要听王也放卫星,你就答应他暑假一起玩,然后一放假咱俩就出去玩,不带他,让这孙子没处哭!”
“哎,怎么还骂人呢,你这是影响市容,后果很严重你知不知道。”王也严肃地试图岔开话题,“现在可是特殊时期,里奥运会还有几天了?你们自己心里都清楚!”
“嘿你丫还跟我装教导主任……”一群大男生嬉笑怒骂着上了公交车,站台里贴着巨幅海报,到处都是彩旗飞舞,小学里美术课上孩子们认真画着彩色的福娃,街道上谁的眼睛都盯着路面,生怕有点垃圾漏了。这座古老的城市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盛事。
Welcome to Beijing 2008!
天气一热,午休时学生们在食堂吃完饭都抓紧时间趴桌子上睡觉,诸葛青迷糊间感觉有点晕,紧接着就被摇醒了。
诸葛青睡眼朦胧,看着东张西望的王也:“怎么了?”
“你刚有没有感到地面摇?”
“摇?”诸葛青想到刚才那阵眩晕,“好像有……是不是操场那边建楼的动静?”
“怎么可能,那栋楼地基在四月初就打好了。”王也皱着眉,“咱们在顶楼才感觉到了这么点动静,应该不是。”
诸葛青还是懵,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爬起来准备上课了,结果上课铃打完十分钟,数学老师标志性的光头还是没在门口出现。
诸葛青看着窗外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人眼睛发疼,他莫名有点心慌。转头看一眼教室,其他人都没什么表情。这时班主任急匆匆走进来,没说一句话就把教室里的电视打开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航拍的现场直播,谁都没有惊叹,满目的苍夷让这群即将成年的孩子失去了所有的想法。
你看灾难总是来得让人猝不及防。
若干年后网络上有个流行词叫“佛系青年”,大家一边哈哈哈的同时也在疑惑为什么这一代人遇到事丝毫不慌,诸葛青当时看了一笑置之,后来想起来,可能因为他们过于年轻时经历了太多的事,在短短一年里节奏快到让人无法呼吸,所以过早看淡了一切。
那年五月诸葛青在短短几天突然之间感受到了“一体”的概念,电视里反复播放着那个老人写的“多难兴邦”,在废墟旁边有着哀恸的人,也有顾不上休息一直进行救援的人。所有的人对于越来越近的八月闭口不谈,街道上依然满是标语海报,但睁眼闭眼,想着的是远方的同胞。
一片沉闷下迎来高考,这一年的高三学子准定比别人更加成熟,在兵荒马乱的最后时刻,被迫快速学会了独立与担当。
诸葛青他们在高考前三天布置考场,所有的书被藏在多余的课桌里,往桌子上贴完座位号后,诸葛青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教室。
满堂阳光,即将有一群人的高中时光呼啸而去。
再次返校后一切都重入正轨,大家都习惯了将裂缝抚平继续生活。六月十号他们这群准高三生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一周年誓师会暨成人礼,所有的人搬着板凳坐在操场里,这边校长激情飞扬唾沫横飞,那边建筑工地上搅拌机的声音轰轰烈烈,相映成景。
诸葛青窝在座位上用校服遮了一半脸,头顶盖着复习资料。他皮肤敏感,受不得长时间的暴晒,这么一会儿,已经隔着校服都感觉到胳膊上的痒意。
抹了一下鬓角的汗,他琢磨着什么时候才能不引人注意的退场,然后头顶一沉,他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又塞了一瓶冰过的水——王也把校服扔在了他的头上,然后坐在一旁。
“你去买水了?”诸葛青摸着塑料瓶上沁出的水珠,稍微舒服了一点。
“嗯,班里有两个女生晕了,老师让我买水给每人发一瓶。你还行吗,撑得住?”
“还行,就是晒红了一点皮。”诸葛青拿着王也的校服袖子扇风,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没中暑,不过再这么捂下去,肯定会出事。”
“啧,事儿多。等到高三开学前还要军训三天,你到时候肯定站十分钟的军姿就倒了。”王也用古诗词的小本给自己扇风,一边怼了回去。
“不是吧,我们那边只有高一才军训,我入学那年太热了,十一月份才训了一周。”诸葛青想到在北京秋老虎的关爱下站在操场上就有点牙酸,“你没诳我?”
“我不诳人,真的要军训。哎,看着你的小身板,哥哥我真心疼啊。要不你学学张楚岚,那货高二军训时站军姿,女生还没晕呢,他先倒了。”
“滚蛋!”被校长的长篇大论搞得兴致缺缺,也在跑神的张楚岚敏锐地抓住王也说他坏话的时候,“我那是前一天熬夜了!凌晨四点才睡觉的好吗!而且诸葛青你知道吗,那天早上气温就三十八,不能活。”
“其实他只是想让冯宝宝扶他,冯宝宝那天在病休,旁边观习。”王也毫不留情地戳穿一旁跳脚的张楚岚,“结果他是被冯宝宝抓着脚踝拖走的。”
“……”张楚岚转过身来张口欲骂,突然停了一下动作,眯着眼睛朝外面看去。过了好半天他才犹疑着开口:“哎……外边站着的,是不是王并啊?”
王也还在一旁笑,听到张楚岚的话顿了一下才转头,转回来时已经面无表情了:“是。”
“操,神经病吧,王疯子又来干嘛了?”张楚岚低声骂了一句,诸葛青在一旁懵:“谁啊?”
“一个疯子。”张楚岚随口给他解释,“比我们大一岁,站在你面前你都不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来,谁都不敢惹他……”
“大一岁?他今年高考完了?”诸葛青问,张楚岚摇摇头:“读到高二不读了,那时候他和王也……”
“别说了。”王也喝住了话头,“以前的事别提了,反正他现在已经跟咱们没关系了。”
张楚岚没再开口,转身听校长讲话。诸葛青虽然只听了一半话,也没坚持问下去。他等了一会儿,才扭头看了一眼场外。
有个男生站在那里,高高瘦瘦的,头发凌乱,其他的他也看不清楚。
宣誓结束后各班按次序退场,他们拎着板凳往外走,诸葛青打算拉着张楚岚往后一点,接着问一问关于王并的事。他刚走到张楚岚旁边,就看见王也被王并拦住了。
“挡路,麻烦借过。”王也没看前面的人,掂了掂板凳,低声开口。
王并没动,脸上挂着让人不舒服的笑:“哟,前两天我看见王爷爷,老人家说你要读高三啦?说你现在总算是收心要重新做人啦?”
“我好像一直都挺人模人样的吧,当然有些人没个人样,他也看不出别人怎么样不是。”诸葛青跟张楚岚快步走到王也身后时,只听到这么一句。
啧,和王也熟起来之后诸葛青就不常听到他说的扎人话,没成想今天又听了一遭。
王并扫了一眼张楚岚,在诸葛青脸上多留了几秒,又把注意力转回去:“怎么着,还真打算做个人了?你丫别装了吧,你要是做个人,那我算啥啊?我的人生可是托你的福毁的一干二净,啊王少?”
王也叹了口气,慢悠悠开口:“王并,被板凳砸的滋味,还没尝够呢?”
王并立马变了态度,浑身戾气地盯着王也,眼神凶恶,大热的天诸葛青被渗出一身冷汗。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被张楚岚扯住了校服。
“?”诸葛青回头,看见张楚岚冲他拼命摇头。
王并很快平复了心情,还上前一步拍了拍王也的肩膀:“还没到时候呢,我不急。好好复习啊,王少。”
那天晚自习诸葛青出现了中暑的症状,他拿了假条往休息室走,路过教室时给东张西望的张楚岚使了眼色,又在超市买了一堆零食,才成功贿赂他开口。
“这事我一般不给外人说。”张楚岚坐在操场边,一边拆着跳跳糖的包装,一边提防着门口有教导主任的手电光。“实不相瞒,王也以前比现在皮多了……”
张楚岚口若悬河地说着单口相声,诸葛青在一旁默不作声。按张楚岚来说,王也从小到大就是一混世魔王。当其他同龄小孩还在大院里捉迷藏玩秋千时,王也一副“你们这群愚蠢的傻子”的表情,从他们身边目不斜视地经过,跑去找他大哥玩。
王也有俩哥哥,大哥入伍二哥经商。他小时候大哥还在市内呆着,经常带着他去部队玩。一来二去王小少爷的本事大了,脾气也上来了。他中考完嚷嚷着要入伍,那时候他大哥已经去新疆了,王也被他爸揍了一顿,按着头来上高中。
上高中王少爷也不安分,逃课是家常便饭,打群架更是少不了他的份。家长三番五次地请,他也绝不低头。这所学校里的孩子打小都是认识的,偏偏王也懒得和他们打好关系。
他们高一快要结束时,当年的高二生去了操场开誓师大会,老师都去维持秩序,闲不住的王也偷偷溜出了校门。路过隔壁的胡同时看见了王并。
王并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货,在大院里没有同辈愿意和他一起玩。小时候就干着打破小伙伴头的事,长大后干的事更加出格。只不过他爸他妈都不在了,他爷爷把他宠上天,听不得别人说他的孙子。王也隐约听过几耳朵王并的事,不过他俩不熟,王也撞见王并的时候,对方正把一个女孩往墙上按,那个女生惊恐地大叫,朝王也看过来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和惊恐。王也愣了一下,看着手里的板凳——门卫已经认识了他,他这次还是借着去对街修板凳的理由溜出来的。
他拎着板凳冲了过去。
“那个女孩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王并最后被学校开除了,这事是王也爸爸处理的,没人敢告诉他爷爷。当时王也被他爸教训得不重,本来这事他没错,不过王并爷爷吹胡子瞪眼的,所以王也只能挨了打,又做保证以后不混了,他爸又送了人情,这事才算过去的。其实王并那时候还联系到学校继续读高中了,但是今天看来那孙子应该没走上正道。”张楚岚拧开一瓶可乐,听着里面的气泡呲呲声沉默了一下:“今天你太冲动了,王并是个疯子,从小到大做事都不计后果,咱们跟那种人,没斗的。”
这事像是轻飘飘的风,不到三天就被其他人扔在脑后——作业太多了。明明高三的刚刚考完,他们还不是正式的高三生,但老师们恨不得让他们成天学习,即使期末考试来临,上课的密集度也没有减小一点。
当考完最后一门时所有的人都虚脱了,趴在桌子上半天不起来,直到班主任通知由于奥运会,暑期有二十天时,欢呼声几乎要响彻学校。“这段时间你们都注意着点,不要惹是生非,给外国友人展示我们最好的素质,绝对不要出岔子,全城戒严不是开玩笑的!”班主任的叮嘱声淹没在叽叽喳喳的聊天声中。
诸葛青回到家到头睡了两天才爬起来,慢吞吞开启了他的假期之旅。除了写作业就是和王也张楚岚他们出去玩,日子过得飞快。街道上越来越密集的横幅与小旗带来欢乐的气氛,不到一周,那个全球瞩目的开幕式就要来了。
他们这次是要去拿手机,据说有一款叫“苹果”的上市一个多月了,挺多人都在用那个。王也他们的手机都是在一家店里直接拿的,张楚岚一边侃大山一边看了看路:“我记得这个胡同穿过去能直接到?”
“那就走吧,没看见咱们南方来的小兄弟快要晒干了吗?”王也带头走了进去,诸葛青扇了扇风,没有任何意见地跟进去,走到一半就和王并遇见了,对方手里拿着个手机盒,估计是刚从手机店里出来。
“狭路相逢啊。”王并神经质地笑,指尖都微微哆嗦起来,“我还琢磨着什么时候能找你叙旧呢,怎么着,在这里碰见了?”
“咱们走吧。”张楚岚在一旁低声开口,下一秒就被扔来的手机盒刮了脸颊。“谁他妈和你说话呢?把自己摆端正点!”王并厉声喝道,“你们俩今天他妈乖乖跪下磕俩头,这事就和你们没关系,王也必须留下来!”
“……”王也把张楚岚推到身后,走上前看着王并的眼睛:“王并,这话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了:你说你,怎么就不能做个人呢?”
后来有无数人问诸葛青关于今天的事,反反复复的,详细经过,第一人称第三人称换着来,那些老师,派出所的人,自己的父亲,王也的家人。他们告诉诸葛青:“不要怕,你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
要说什么?能说什么?说王也和王并扭打成一团,他和张楚岚要帮忙却被王也喝住吗?要说红了眼的王并掏出的那把刀子,还是说王也在警笛声响起时迅速转身,跟他俩说“今天的事和你们没关系”?
诸葛青只是摇头,问其他人:“王也还会回来读书吗?”
没人准确地回答他,王并被捅伤了——这是正当防卫,但是路过的路人只看到王也拿着刀子,而胡同里没有任何摄像头。
那场轰轰烈烈的开幕式就这么拉开了,晚上诸葛青坐在卧室里,听见窗外的烟花声,轰轰烈烈,无比繁华。
在他转学到来之前,班上有位一个人坐的男生,高三开始后,那人变成了自己。谁都不知道王也去了哪,大院里的孩子都不知道,他们只是说这件事被王也的爷爷知道了,没瞒住。
他的前青春期——或者是中二期,来得无比迟,却又精彩绝伦。他转了校,同桌在轻描淡写举手投足间带他见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然后他的中二期就晒干在2008年的夏天,干涸得彻彻底底,这小半年却在他脑子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是一段很好很棒的记忆,诸葛青敢肯定以后和别人谈起青春里干的疯狂事,他绝对说的是这半年的事。只是还不圆满,还有很多没来得及做的事,他还没有给王也说过自己以前的事,也没机会带着王也去看一看他的家乡。这个北方的男生似乎对南方人一直抱有善意的误解——他们很弱。但是连水都有坚硬成冰的时候,诸葛青没有告诉他这一点,他们就不再见面了。
诸葛青的高三枯燥无味——或者是,没有王也的高三,枯燥无味,突然之间所有的人开始恐慌,眨眼间就有了倒计时,眨眼间写不完的试卷盖住了他们,而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老师还在讲台上有条不紊地讲题,而每个学生都已经哭过几轮,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写着晦涩难懂的题目。诸葛青有时抬头望向窗外,冒出一点若有似无的感慨。
你说毫不知情的失去才后悔与早点明白却不敢说破,到底哪个更残酷呢?
他的大学志愿填的全部是北京,弟弟诸葛白也过来读高中了,父亲除了房地产开始投资互联网,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轨迹,好像人都是孤独的。上了大学诸葛青更愿意窝在图书馆里,消磨着自己突然空下来的时间。
寒假班里的同学聚会,在KTV里听着别人鬼哭狼嚎了俩小时他终于忍不住了,推开门走了出去,漫无目的地溜达到高中学校——已经放假了,大门紧锁,校园里黑乎乎的一片。
诸葛青顺着围栏走,一边想起他在这里呆着的那一年半,匆匆忙忙,兵荒马乱。王也离开后他又变成以前那个样子,不再去网吧不再翘课逃自习——或者说,是因为那个人,他才有了肆无忌惮的勇气。
“……”诸葛青看见一个黑影正在翻围栏,动作干净利落,落地的时候声音都极小。那人轻呼一口气,摘下戴着的帽子,露出头后面的马尾来。
那时候王也特喜欢揪诸葛青的小揪揪,有一天还心血来潮:“等我毕业了,我也留个长发,咱俩组合去潘家园,我拉二胡你唱歌,应该能讨点零钱……”
诸葛青与王也面面相觑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乐了起来。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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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买桂花同载酒,
终不似,
少年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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