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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6 15: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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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想你
老青:
我昨天从我的手机里发现了这条只写了你的名字和一个冒号的便签,特奇怪,就这拢共三个字符的东西,我盯了整整半个小时。在我盯着这条几乎是空白的便签的半个小时里,我都没想起来原本我想要写什么东西,你说这是不是说明我岁数大了?然后我又开始想,我会开始写这种看起来即将发展得酸唧唧文绉绉的东西,一定是因为你不在我旁边,否则我大概只会满脑子“你妈的,为什么”,而不会真的去想这是为啥。所以我们是为什么分开的来着?我又给忘了。我想了一会儿,好歹没忘干净——你是给公司带走了。他们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身怀八奇技的一门,他们特想知道这个。
这我都能忘,绝了。我觉得有点慌,我这才二十郎当岁的,我是不是应该去多买点葡萄籽吃一下?我前几天看电视听说那东西防治老年痴呆,如果真的管用,我可以先买给王卫国试一下。他吃了觉得说好,我就买一点儿。我也得给你买一点儿。
老青啊,你这多半年一条信儿都没有,你怕不是也阿兹海默了,把我给忘了吧?
你可不能啊。
前天我下楼去撸串儿,我撸串儿的时候,对面没人陪我喝酒,晚风那么喧嚣啊,烤串的味儿又那么呛。我本来想着是我好久都没有闻见过肉味儿,转眼却发现事实上我已经离开武当半载有余了。相应的,我们两个之间没有见面,也几乎是半载有余了。有余真是个模糊的好概念,多少都能算是被余出去的那一块儿。可是,这等待该有多漫长啊。我这样想着觉得心里不大舒服了,不舒服那就把手机摸出来看一看,现在的人都这样。我这就看到了我说的这个便签。它出现在我手机便签本功能的第一页,突然就在那里了,这么明显的一个地方,而我甚至都不知道它是如何在滚滚的时光长河中保留至今的。
我现在用的是王卫国硬给我塞的一个新款智能机,和以前你见到的那个就很不一样了。他说我现在反正不做道士了,拿个太旧的款到处在街上走很不合适,王卫国说那样我看起来简直像个智障,一点都不像他王卫国丰神俊朗的老三。不是,这里没有说用旧款手机的人不好的意思,是说我不好的意思。我也没有乱加形容词,不是我说自己丰神俊朗,王卫国这是在夸他自己基因好呢。
不过我长久以来一直没有什么他是怎么介绍我二哥的印象,我现在有点好奇,不过还是不要太好奇为好。
……我怎么开始讲起黄段子来了。
诸葛青,我变成这样全是你的错,你给我记住了,等我见到你的时候我一定得把这个事儿再跟你说一遍,不笑你就再也别见我了。
哎,你现在也听不着。
怎么会听不着呢。
……敢情我连你现在不跟我在一块儿都能忘,我真是绝了。我好绝一个男的。
我们说回来。既然是说我换了手机,对吧,那我就得把里面的东西全部都复制进去。当时那个店员跟我讲,说你这个手机里头也没存什么东西,你看要不然我们就不搞手机克隆了,版本差太多克隆起来特别慢,真的,而且还会拖慢新手机性能。我当时想那既然弊端这么多为什么要开发这个功能呢,不过我没有讲,我只是坚持我必须做这个手机克隆。当然作为一个道士来说我我很应该做出了无牵挂的样子,但是我现在毕竟还俗了。
那个店员小哥看起来不情不愿的,大概是因为时间特别寸,那时候正好是八点钟,他还没吃晚饭,他跟我说这个得弄个一两个小时。我说没事你就下班吧,我这个自己弄着也行。没想到小哥的态度非常坚决,小哥说不行啊,你拿着这个走了,回头出了问题你回来投诉我怎么办?我又不会跑,到时候你投诉我,我的这个工作要出很大问题的。
我说不至于吧?
小哥挺胸抬头:你知道什么叫职业精神吗?
我心说嘿,我他妈还真不知道。从山上下来这么久了我怎么还没能彻头彻尾融入城市生活呢。明明小的时候我穿个衣服有时候都得使唤个保姆,出门去会所玩,十几岁的小毛孩子被一群大人点头哈腰地簇拥着有求必应,现在我却在一家商场的手机店里感叹一个买手机的店员小哥的服务素质,并且深感社会服务行业又上了一个台阶,这服务意识太可以了,应该给竖好几个大拇指。
于是我们俩就在那儿站着,对着两台属于我但不能用的手机,毫无话题和消遣的方式,漫无目的地消磨时光。
小哥就在这个时候问我,看你这么宝贝这台手机里的东西,是女朋友还是工作啊?
我说我没工作,啃老呢。
小哥哦了一声,然后说,那就是有女朋友照片儿短信啥的呗。
我想了一会儿,又说,也没有女朋友。
小哥就凌乱了:那您说您这费这么老半天劲您是想干嘛呀?这没必要啊这个,就算是APP,您原来这也没装几个,您随便再给装回去不是可快了吗。
我说不行啊,里头肯定得有什么东西,我现在可能一时间想不起来,可是万一我以后要用呢?
我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这小哥可能是被我的眼神给打动了,他彻底没话了。而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会儿我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你来着。老青,就是你。多奇怪啊,你又不是Siri,我换个手机也不至于把你换没了,我这是什么意思我自己都整不明白了。
所以我只能继续装作高深莫测的世外高人,哲学家一个,抱臂站在一边,假装自己真的一丁点都不想玩手机。
其实我不爱玩手机的,可是这半年来每一天我都会想,今天诸葛青是不是该给我发消息了,就算是死了也托个人捎个消息过来给我吧,老青,你看,你怎么到现在都没给我发消息呢?就是你使得我染上玩手机的陋习。
总之那条便签就是这个样子被我复制进了现在的新手机里,连同你的号码,和那个古早的“诸葛狐狸”的备注。入秋之后我去香山看红叶,跟家里人一起营造出类似于合家欢的假象。王卫国年纪见长之后先是放弃了一些东西,比如为了我的不着家打断我的腿,然后他又捡起了一些东西,比如说阖家团圆的期望。我们去爬香山,在游人里寻找一点作为本地人的自尊自爱。然后呢,那一天,特别奇怪,我在山上捡到一只小狐狸,红的,眯眼睛,我一看就觉得像你,我就跟它拍了好多的照片,好多好多,后来我发现和本地存留的之前和你拍的照片有好多姿势都相似。诸葛青,你别真是狐狸精变的吧。
诸葛青,前两个月我最喜欢的一家馆子开始做苏杭菜了,我觉得做的挺好吃的,就是不大能判断出是否正宗。之前你跟我形容过你老家那些好吃的东西,我都没法想象出来,可能也是你的形容词过于玄乎的缘故,我只能想到我小时候在电视机上看的中华小当家,而无法把它具象于一张餐桌。就好像我现在心里对你的印象也是如此的玄乎其玄,我没办法把你具象在我的脑海里,具象在眼前。可是我又知道这是好的——也是像你一样。
我老是听见有人叫我“老王”,我觉得最好是你吧,千万别是张楚岚,你跟踪我也就算了,要是他跟踪我,麻烦你在跟踪我的同时记得把他打回老家去,太能惹事了这个家伙。过分。
哎,是啊,我宁愿想象你在跟踪我。否则不能解释啊,我这辈子就没有和谁产生过这样深重的,怎么说,羁绊吧,就是你绊我一跤,我绊你一跤那么样的。怎么说断了就断了,说没有就没有呢?你就是被人叫走了,就好像上中学的时候同桌突然被班主任叫走了结果第二天就有人告诉我他转学一样,这,这多不合适啊。
而且你还弄出那种照片来,老青,你这会儿咋不嫌丢人了,这都让张楚岚往外头随便放?你知不知道你那群粉丝有多可怕,你知道她们都快要造反起义了吗,我看着成功率还挺可观的,我跟你说要是能让她们亲眼看见你掉一根头毛,靠,那全性算个屁啊,直接给你掀天花板上去,诸葛青你这是拥有一支军队啊!
这时候你在哪呢?你有没有从那小破地方出来,还是说你根本就只是去完成一个拍摄,早就到外面潇洒去了呢?老青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好,说不上老,但是绝对说不上小了,你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我从吃过晚饭之后回到家,到现在,现在凌晨四点半,我一直都在打这个便签,你知道我打字很慢的。你之前还说要好好教教我,让我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技术……人呢,老青,你人呢?
……你看,我打了这么久,这大半夜了,差不多五六七八个小时,我甚至都把这便条原本写的什么,什么时候写的,我都想起来了。
这便条写于我离开碧游村的当夜,我当时其实只是想写六个字:
老青:
我想你了。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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