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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青】山海异闻(虎也X龙青,有R,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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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后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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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20 12:56: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水槽里的一条鱼 于 2020-9-23 20:02 编辑


*cp:也青;
*虎也X龙青,古风,两个人一起甜甜蜜蜜惩恶扬善【大概】到处旅行的故事。
*@将离 的点梗!数独卡壳后我终于生出来了!
*字数:1.7W+

——————

此番异闻,皆为要略,姑妄之言,聊博一哂。

——————

天将亮未亮的时候,他听见窗户外面传来轻轻的叩击声。那种响动很客气,但是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外面的人直接推门走进来,诸葛青的中衣才穿了一半。

这无疑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是双方均未当真介意。毕竟,他们昨晚本该理所应当的睡同一间房,如果彼此都有意愿,也不避讳顺其自然地做些有助于天地四时之气和合调顺的事情——但这次借宿的地方毕竟是他人的清修之地,拉扯拉扯关系还算得上是王也的同宗,就无论如何不方便那样做了。

说到底凡人就是这样的麻烦,诸多的规矩、繁琐的礼节,将虚头巴脑云山雾绕的纠缠归结为聪明。昨天晚上他们就寝前,王也在主殿里拜过道德天尊,诸葛青没有越过那道门槛,就在外面白色的月光下袖着手看——他亦懂得这些,但却不以为然。

现在东方尚未泛白,王也身上的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仿佛很着急着就要上路——诸葛青亦明白这之中的缘由,追根溯源王也这一身的修为和功体来的并不似他这般天生,王也本体本生于最为微末的走兽,只是不可思议地有着奇佳的根骨运气,又或许这便是上天注定的、不可多言的缘份,叫它在一片物产丰沛的山林间长大,又有些与生俱来的灵气,附近村庄的人打猎砍柴误了时候,偶尔与它撞上也并不会受到攻击,相反有些迷路掉向的新手还会受它引路的恩惠。也算是善因善果轮回,那一片山中的村民民风淳朴,受了它的恩惠后便将它奉为山神或什么使者,亦不加害于它。那时的王也在这山林里野到一个动物十三四岁的年纪,不知哪天冥冥之中有所感召,翻过山头径自去到了另一片林中——那便是曾经玄天真武上帝的修炼圣地,后有“四大名山皆拱揖,五方仙岳共朝宗”之盛名、现为全真一宗修习道场的武当山。

原本一只山林里的野虎就这样踏足了道家道场,每日听晨钟暮鼓、道经典籍,不知不觉间在那后山林间居然独自活过了数百年。那段时间于王也而言无疑是安心而快活的,以至于在他不得不离开那里之后,在与诸葛青结伴四处浪迹的间隙里,在他心情格外的好而平静的时候还会对对方提起那段貌似循规蹈矩到毫无意趣的时光,当然对于诸葛青而言,仅仅只是王也在那段时间真的把他自己锻炼成了一只只吃素的老虎这一点就已经足够有趣了。

后山中有一只老虎,这其实是当时武当中的大多数道子们都一清二楚的事情,只是那野兽并未作恶,有时有些弟子要事在身不得不去后山借路时它亦主动避让,又感念于上天有好生之德,遂关于后山这位的处置便一直悬着,而这一悬便换过了十代八代的道子,后山野兽的传说也从最初的那一只变成了它所谓的子孙后代——他们并不知道作为一只出家虎,王也是没有子孙后代的。

这样相安无事的日子持续到某一天一位须发皆白、已然迟暮之年的老者忽然造访了它。王也对这个人有些印象,这个人在武当山中差不多与自己呆了同样的年份,一个普通的凡人是不可能与这样长久的寿命的。

“你这大猫,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它还什么都没表示,对方反倒先开了口,那长着大小褐色老斑、树皮一样垂落着的眼皮底下的眼光清明顽劣,仿佛没有随着苍老的躯体一起被时光所磨损:“难道你就该有这样长久的寿命吗?”

王也对他也隐约有点印象,他曾经听一些小道子称呼这老道子为太师爷。这样近距离的一看,腐朽的外壳之下已然难掩其内里的道骨仙风,而这样一位即将得道的神仙中人前来找他,又是意欲何为呢?

老道子做的事情十分简单,他并不追求得道飞升——或许曾经追求过吧,谁又知道呢——他来找到王也,竟以自己毕生浑厚的功力为它开了智。

禽兽开智,便可抛却蒙昧妖性。但这本是一个需要耗费数千年时光,同时又要具备绝佳机运以能熬过九天雷劫才可到达的境界,所以大多走兽即便辛苦修炼最多也只能成为精怪妖物,不敢堂堂正正行走于日光之下,亦恐泄露妖气本相被道士和尚收去作了功德。而王也自出生便受这天地的诸多好处,短短数百的时光中竟已有所成,如今又蒙高人厚爱,以毕生修为助其开智,自此之后,这天地便能容了他。

这当然是件大大的好事,只是那位太师爷却因如此举动而修为耗尽,没过一刻的时间便断了气,而当时的王也刚刚得智化形,尚未来得及做出应对,来寻太师爷的小道士们就已经找到了附近。

所以现在王也当然是要着急的,他不仅着急,简直还要算得上的是焦虑。当初他连夜逃下武当的时候那后山被连绵的火把映的火红亮堂,“太师爷被老虎咬死了”诸如此类没脑子的叫喊一声赛过一声的震天响。当时的王也躲在树上用了大概不到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思索了一下,他想现在如果下去说清楚会不会好一些,可是这种死无对证的事情解释起来要是有半句不慎便是万丈深渊,更不要提远处火把攒动之中已经隐隐透出扒虎皮拆虎骨剁了虎丁丁赠给山下药铺也算功德这种重口味的交谈……于是他果断决定,跑路。

太师爷,虽说我不算是个正儿八经的武当弟子,但到底受了您开蒙的恩惠,也算是半个徒孙,如今形势所迫,弟子也只能在这里给您磕个头啦。

那天晚上王也连夜下山,最后在山门外回头叩了一首,便算是离开了道家清净地,下到了滚滚凡尘间。后来他四处云游遇到了诸葛青,这个先天便流淌着非凡的血脉,据说更是继承了上古龙神智慧的不知好歹的年轻后裔,两个人因为一番巧合而相遇,共事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彼此颇为投缘,于是便结伴同游了一阵,而这一阵便是千百年的时间过去,期间各种因缘际会暂且按下不表,最终两人的关系也从同游而行变成了同榻而眠。

而这一晚他们借宿某处城外的道观之中,却没想到这一个小小不起眼的道观居然与宗中翘楚武当全真颇有渊源,观中的小道士看到王也化形后的那一身道士打扮,便多问了他一些宗派师门一类的细节,得知竟然出自同宗同门后自然愈加喜出望外,直言正巧明日一早武当的师伯师叔前来讲经,到时候他可以与王也引荐一番——王也表面上温吞客气地应下了,实际上心里当晚就想带着诸葛青翻墙跑路。


对此诸葛青心里是不以未然的,王也的那件事少说也已经过去了近一千年的时光了,这一千年中单是王朝起落就已是十数个兴衰,更不要提那譬如朝露的凡人,怕也不止是十几代徒子徒孙了吧,有谁还认得后山的大老虎,还会惦记要剁了你的虎丁丁呢?

“再说了,不还有我在吗?”诸葛青慢条细理的系好他衣领上的最后一个盘扣,与王也对自己化形的外表的粗糙应对大相径庭,这个生来傲气的种族偏偏对所谓的凡物俗品情有独钟,好似始终隐晦地怀抱着那么点不切实际的尘世的浪漫情怀和不合时宜的风月心情:“我是无论如何不会真叫他们活阉了你的。”

他开着恶劣的玩笑,并在王也露出一言难尽的微妙表情后适时地补充:“当然了,死着也不行。”

王也叹了一口气。

“走吧,你就知道闹我。”他说,去拽一拽诸葛青的手腕,于是两人便也就这样,又一次披星戴月的不告而别。


————————————————————————


说起来,这幅样子,竟然有点像是私奔。

王也从来没有这种无端的联想,因为出于一些比较实际的原因,他们并没有任何需要私奔以逃离的东西,但是诸葛青却偏偏一副对私奔这一类的事情颇有心得的样子——王也第一次听这家伙洋洋得意地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的时候,大概是在几百年之前,那次他们险些被一渡劫的树妖牵扯进去,九天雷劫即便是真神也可重创,更何况他们两具并未真正得道羽化的肉体凡胎。那天同样是在东方破晓之前,他们好不容易才从乱象中捡回一条小命,待一路逃到凡人的小镇中已是日上三竿,两人在一处酒楼歇脚,诸葛青同样狼狈却仍然有精力去说些不着四六的调笑,比如什么夜奔,什么思凡。

“我说你啊……”王也一向不能切实领悟到此类话题的什么乐趣,因此更不会附和捧场,他只开口想习惯性地责怪对方两句再去换个话题,诸葛青却忽然自己住了嘴,他的视线还盯着面前的老榆木八仙桌,但是注意力已经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仿佛被什么吸引了去,没头没脑地给王也抛来一句:

“王也,你说,人怕不怕死?”

人怕不怕死?

王也略一挑眉,似是有所不解,或许又只是因为差不多的这么一句话诸葛青在这之前才刚对他说过。

——你怕不怕死?

“王也,你怕不怕死?”

是在雷劫点亮夜空的那一瞬间,他看见诸葛青眼中惊人的亮。

第一下雷劫没有打中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于是王也能够在不远处碎石崩裂的巨响中回答他:“我当然不想死!我不但不想死,我还不想伤得太痛,所以——”

第二下雷落得更快,如同毫不讲理的箭雨,以至于如果不是王也反应及时将诸葛青撞开,就要有一道光亮将他自肩胛处整个贯穿。

“——所以你小心不要叫这雷伤到!”

这么叫喊着王也又抱着诸葛青在地上翻滚一圈,这样带着他尽可能地去往雷劫的边缘移动。两个人身上沾满灰尘泥土,好不狼狈,诸葛青却在此时忽然笑起来:“哈哈,好。”他推了王也一掌,把王也从自己身上掀下去:“王也,所以我才喜欢你这样的人,也很喜欢和你这样的人交朋友,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是在为别人着想。”

那样一个性命关天的紧要时候却忽然说起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当时的王也并没有将诸葛青的夸奖十分往心里放。你又算不得“别人”,他只是这样默默地想。

而现在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酒肆中诸葛青忽然又提起生死的问题,即便是王也一时也并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但是他知道诸葛青的耳朵非常好,龙嘛,本身便是风水之中孕育出来的异兽,风中水里有什么异动他自然比旁人先知七分,所以眼下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想必是在风中听到了什么凡人的事。

王也对凡人没有什么成见,同样也并无太多好感。对于他这样也算是活了相当年岁的一只异兽而言,凡人总归是朝生暮死的短暂,且疲于奔命去追逐一些蝇头小利的欲望,作茧自缚囿于牢笼,而他自认为站在那牢笼之外往里面看,虽说不至于感到可悲可叹,但也难免有些自上而下的同情。

诸葛青对他这样悲悯众生的宽厚胸怀从来不置可否,故此这种时候他也并不打算对这位修道之人多作解释,他只是站起身来,想了想说:“我记得……镇外几里地,是有一个破庙?”

“说不好是庙还是道观,不过倒确实是挺破的……怎么了?”

“甚好,你且在那里等我吧,最多五日,我去找你。”

诸葛青笑嘻嘻地甩下这么一句话,而后便起身往酒肆外走去,镇子的街道不甚宽敞,一街之隔便是一榜栏,一些个悬赏文书、失物招领、买卖告示等均张贴在此处,诸葛青径自走去,一伸手扯下上面最为显眼的一张的告示卷在手中轻轻一敲:“诸位乡亲,在下揭了这位钱老爷的榜,不知有哪位可与我带带路?”

他本就生的清逸俊俏,在这不大的镇子中很是惹眼,再加上如此举动,一时间街面上的商贩行人都骚动起来。王也坐在酒肆之中,手里端着半杯茶慢吞吞地饮着,他低着头仿佛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不关心,但耳朵却在听着一旁邻桌的两个打尖的食客凑在一起——

——那年轻人揭的,可正是那钱家老爷给他家小姐求医救命的榜子?

——错不了,咱们这镇里能有几个姓钱的?

——可不是说钱家的那姑娘早就没救了?请来的大夫都说这是小姐是口足心三脉皆冷,再好的药,救得了病也救不了命啦!

… …

口冷、心冷、手足具冷,听起来像是手少阴三经逆行,但又不太像……何况上次去蓬莱带回的仙草都用光了,没有仙草,诸葛青又如何懂得医治……

王也一边喝茶一边琢磨,可是直到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饭他也没有琢磨出什么好歹,于是只好按照约定动身前往诸葛青所说的郊外破庙。那里确实是一处荒草萋萋的破败之地,王也在这里等了一日,没有什么人来,第二日同样,第三日下了点小雨,他在那唯一没有彻底损毁殆尽的半个主殿中避雨的时候难得勤快地打扫出了一块干净的地方落脚,又铺了些茅草,算是个休息的床铺——至于诸葛青他并不需要担心,这个人从来不会亏待自己,想必此刻正在那镇中富商的家里吃香喝辣,肯定比破庙和茅草要强。就这样王也又等了一日,第四日那天,庙外来了一个人。

来人一副书生的朴素打扮,见到他礼数也很周全,说话斯斯文文的,再联想到什么富商的女儿之类的话,王也便明白了过来——这俨然又是一出经典的话本子,诸葛青怕不是想要做个传书的鸿雁,牵线的红娘。

无论如何,书生亦是被诸葛青叫来在此处恭候,王也便与他在这里一齐等,想无论如何五日后,诸葛青自会来给个交代。

诸葛青果然在第五日的入夜后来到此地,但他并不是自己来的,他还带着钱府小姐精致的四抬大轿和连同小姐奶妈、下人、家丁在内的长长的火把队伍。

王也最开始被这阵仗唬了一跳,但他很快发现,这些人在离破庙有些距离的地方便停了下来,接着便忽然都躺倒在地,睡了,就连他们手持的火把上的火焰也仿佛睡了似的变得暗淡而柔和起来。诸葛青将那位小姐搀扶出轿子,他笑嘻嘻地对着王也和书生的方向,火光映得他的眼尾像蹭上胭脂那样,莫名的明艳动人起来。

有情人相会,外人在场自然有诸多不便,而四下又是荒郊野岭,实在不够安全,于是那破庙中无疑成了绝佳的去处,诸葛青很是殷勤地将他们俩引进去,再贴心地退出,只是在离开前着意看了看王也给他自己堆出的那个窝,惹得王也不好意思地咳了咳。

“你知道现在这个情况用一句俗语来形容是什么吗?”

避出来后诸葛青拽着王也继续又走开好些距离,最后一翘脚坐到那小姐来时乘坐的轿子抬杆上,他一个正常成年男子的体重,但是因为施了术法——这人总是将自己的能力滥用在毫无必要的地方,仿佛术法存在的目的就只是为了给他提供生活上的便利——所以轿子并没有歪斜。他这么问王也,王也摇了摇头,但是看向破庙的眼神隐约透着股纠结:“我觉得你这是在作孽。”

“你懂什么……这叫帮有情人夜会,助红拂女私奔,赠春宵一刻值千金——我是在积功德。”

“春……在那庙里?”

“不也有可能是个道观吗?”

“那你还是在作孽。”王也捂住额头,片刻后他又把手拿下来,去看向诸葛青的眼睛——这人总是笑眯眯的眼睛此时睁开了一点,倒映着一旁的火把光,显得澄莹的一点,格外的柔和可爱。

“闹了半天,怎么你反而比较在乎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情?”他用那圆圆可爱的眼睛瞧着王也,露出货真价实的匪夷所思的神色来。

“这能是小事吗?那可是我祖师爷在上啊诸葛青!”

“前、祖师爷,王道长。”诸葛青替他补充了一句:“毕竟,你现在只能算是个前、出家人。”

自从知道自己被赶下武当山的整个来龙去脉后这家伙便总时不时地那这样的话来做噱头,于是这一次王也对有些闹过头的诸葛青表达了自己小小的不满:“听听你这说的话,简直好像对我出过家有什么天大的意见。”

而诸葛青对此的回复是笑了笑,然后一边用脚尖去撩足边斜插在地上的火把,把橙黄的火芯拨弄的如同水中摇晃的倒影:“怎么会呢……我一直很敬佩王道长你的修为啊?”

王也没有继续与他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仿佛也并不多信他这些真真假假的鬼话一个字,只转手去敲了一下诸葛青的膝盖:“别玩火,玩火尿炕。”

“……”


…   …


千家镇,江西临近汉阳府的一座小小县镇,北靠涢水,没什么格外拿得出手的物产,亦沾不上太多汉阳府作为守鄂之门户关隘的光,就连茶米酒水也并未比周边的其他县城甘美几分,平平淡淡,庸庸碌碌,即便是最财大气粗、朱门绣户的钱家老爷,也不过是商贾之中靠着一个子儿一个子儿攒了大半辈子才置了一块地的土财主。

都没有什么可以拿来讲于旁人的故事,都不过是这大千世界里最平凡无奇的一粒浮尘。

但那日清晨的千家镇却是被府衙中衙役的铜锣声敲醒的,究其原因是每日早起的渔民在这天清晨去下网的时候瞧见江心顺流而下一团什么东西,眯着眼睛从江面白茫茫的晨雾中仔细分辨半晌后才猛然惊觉那竟似是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钱家的小姐与书生抛江了,没有人知道被钱老爷和奶娘锁死在厢房里牢牢看管的大小姐是如何从那层层叠叠的院墙里逃出来,又如何与书生一同寻了短见,就像没有人可以解释为什么钱家的那些家丁、奴仆、连同小姐的奶娘会都莫名其妙地跑到镇子外的野地里睡了一宿。只是看着奴仆扑倒在尸首的草席边痛哭到昏厥,钱老爷被几个妾室搀扶着茫然呆滞的模样,闻声来瞧热闹的人群便纷纷掩去半张面孔,低眉顺眼地做出得体的不忍模样。

忽然人群里有人低声嘀咕那揭了榜说是定能为小姐治病的年轻郎中呢?小姐现在变成这幅样子,只怕那来路不明的郎中脱不开干系,该叫官老爷把他捉起来严加拷问才是。

这话说出后很快便又有一旁的人冷哼一声,同样小声刻薄道人家哪会等着你来捉,江湖骗子,肯定早拿了银子跑路了——这才叫叫你人财两空呢!


“……唉,听他们这么说我,可真叫人委屈。我确实承诺过会为这小姐舒心解郁,但也着实并未保证过其他什么啊?”

江岸的另一边,隔着茫茫水面似是两个青灰色的人影影影倬倬,而这风吹浮萍般轻巧的叹息与话音便与那人影一道如同水汽中氤氲的蜃景般,只叫那逐渐炽盛的日光下一照,倏忽间便消散无踪了。


——————————————————————


好一对有情人。

关于这对小儿女最后变成双双抛江令人扼腕的结局,事后诸葛青也如此这般地自我检点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那便是他实在已思虑得十分周全:若当初这二人打定主意私奔,那么自己从盘缠到路引都早已为他们准备妥当——不然为何要花费足足五天的时间——结果比起“淫奔”他们却宁愿选择投水而亡,只将忠贞不渝和孝思不匮的美名双收,实在贪婪且窝囊。

他说这话的时候言语间隐隐有薄怒与讽刺之意,王也察觉到了,却难得对诸葛青的此番话语颇有微词,而他的理由自然永远是十分得体正当的:

“原本就是一双可怜人——虽说我们瞧了他们的命盘,知道他们此生合该有这一劫,你去做那些牵线搭桥的事情算得上顺势而为,但毕竟人死为大,况且凡人么,总是各有各的难处,就不必再去埋怨人不争气了吧。”

“这可真叫我觉得意外了。”

彼时他们才离开那镇子一日远的脚程,正顺着崇山峻岭中的另一条羊肠小径并无任何目的地去向下一处去处,而诸葛青像是为了使他的“惊讶”更加真实可信一样,一屁股在小径旁露出的青石上坐了下去:“我本以为王道长是已经参透了这时间诸多因果轮回,所以才一副懒懒散散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却想不到王道长原来对这世间仍残存恻隐之心,哎呀……”

“你哎呀个什么劲,我要是真到了能参透轮回的那个地步,早就羽化飞升了。”眼看着诸葛青没有起身的意思,王也便当他是兴致上来,而像这样一个说好听是性情中人,直白点就是小孩脾气的家伙一旦决定耍起无赖,那么最好乖乖等他耍完——于是他也挨着诸葛青一起坐下,权当歇歇腿脚,虽然对于他们这样的身体而言,这么一点点山路根本不会带来任何疲劳的感觉:“‘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祖师爷慈悲,是以怜悯世人。”

他倒不是卖弄,却也不管他人是否真的有兴趣想去听,居然自顾自张嘴讲起《道德经》来,好一只自学成才的虎妖——思之至此难免令人发笑,但诸葛青并没有笑,相反他甚至撑着脸颊喝了一声彩,虽说语气端的做作,却也不显得十分虚情假意。只是喝过彩后他又作托腮沉思状,最后说了一句不知好歹的顽劣胡话:“这种时候我是不是就该说,那就请王道长也慈悲慈悲,成全了我吧——”

“好。”

王也这一个字来得过于的顺溜,过于的轻快,以至于诸葛青一下子只来得及转过脸去看向对方,表情是难得呆滞,仿佛猜不透这一字的经文中隐含了怎样的玄机。

而王也只是迎着他的目光坦然自若地将那字又重复一遍,仿佛在这个明明有着玲珑心思的旅伴不知情的时候,他早已暗暗恭候这一句顽话多日:“好。”

终于诸葛青好像自作聪明一样地为自己找补了一句,只是语气轻忽,仿佛幼兽犹疑地的试探:“……要是我偏不这样说呢。”

可是王也回答的依然是同样的那句:“’好’。”

诸葛青于是笑了,他总是笑得格外好看,仿佛雨露恩惠,天大的烦闷与苦恼都可以叫他用那笑轻易化解了,优雅得体又叫人摸不着头脑。可是此时此刻他说出的话却并非像那笑一样地云淡风轻,甚至有些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味道。诸葛青说,王也,你这个家伙志得意满起来,还真是令人痛恨。

“但一言既出,无论如何,你可不要反悔。”诸葛青忽然拽着王也站起来,然后推着他的后背直至进到林间深处的灌木丛,直叫人躺下去压倒一大片茂盛的毛丝草,接着他自己也跟着卧上去压在对方的胸口上托着腮翘着脚,并一伸手指去按住对方的嘴唇——王也倒是没有反抗挣扎,就是张嘴想要抱怨他着实太重,还要没有自知之明地硬往人胸口上压——这个动作无疑是很有风情的,但即便是在做着这件事的时候诸葛青的神态却依旧澄澈,如赤子般坦荡,尽管嘴巴里说的是十分不知好歹的话:“你敢反悔的话,我就就地强奸你。”

王也躺在被压倒一片的茂盛草丛中仰面连着天空与纵横的树影一起瞧着他,并听完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后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么比起被人强奸,我当然还是选择强奸别人,这样操作起来比较有分寸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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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乃水泽云气之物,在江河湖海与流云风中便来去自如,但是一旦触地——后来诸葛青自己跟他解释说那叫做龙堕,是九死一生的劫难——受伤触地便沾了地面的浊气,不但身形变得笨拙绵软没有一丝力气,如果三日内没有风雨相助,便会直接腐烂死亡。所以即便龙这种动物的名字传了一代接一代,却又好像并没有什么人真正见过龙的样子,直到最后,龙便完全传成了传说和神话里的东西。

凡人并不相信这世间真正有龙,而世间修行的精怪妖兽说起龙来又自有另一番眼光和见解。其实若去翻凡人那些至古至老的书籍,也会发现那上面记载着与后世截然相反或只字未提的评议,而共同之处是它们都在以某种圆滑的方式隐晦地记录着:龙性本淫。

正所谓一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这样的记载在被凡人以某种曲解了的褒奖意味搬上书本之前,在山野间早就已经以更加粗鄙的说辞流传了千百万年:作为盘古开天之时便与日月星辰一同诞生的古老种族,与后世遵循天地阴阳调和之道分为雄雌的诸多生物不同,龙始终是一个混沌的种族,它无论雌雄之别,什么都可以与之交合,什么都可以令其诞下不同种族的后代,无论仙人灵兽还是凡夫俗子,乃至牛马、犬豕、飞禽走兽都可使龙受孕,故而才有椒图囚牛、睚眦、嘲风、狻猊、狴犴等诸多不尽相同的龙子直至那些凡人中地位最为尊贵的氏族婆不明缘由地开始硬要将龙这一种族作为他们权利与地位的尊贵象征,那些关于龙的详实记载便开始被一代代地修改、删减、失传,最终流传下来的便是在凡人的脑袋里作为权利的象征与阳性代名词的美丽误会。

而一旦明白了这样一层过往在里面,他们方才做得那些事便变得天经地义且道法自然起来。于是鬼使神差地,王也也不知怎么的,只伸出手去往诸葛青腰椎以下,那一条盖住了股沟的月白色长尾的根部摸过去,想将它撩开看看下面挡住的、方才自己蹂躏过的穴儿。

“别讨厌!”

诸葛青却一下子叫唤起来,之前明明仿佛已经乏得只能软在一旁喘气了,这下忽然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挺着扬起脸对王也嚷嚷:“不许摸人家尾巴!”

可他一边故作强势地冲人龇牙咧嘴,一边脸上却还挂着尚未干涸的泪痕,吵过后不自觉抿紧的嘴唇细细的颤抖,声音绷得很紧,仿佛一张正在丝丝缕缕裂开的上好锦缎,而王也——说起来很是惭愧——他第一次明白凡人口中“浑身酥了那么一下”到底是种什么感觉,就是因为诸葛青的这句话和这副表情。

最后他把诸葛青抱去溪里,叫透明冰凉的流水浸过他的全身,并帮他洗净身上的污垢,再看他身上的鳞纹逐渐淡去,长长的尾巴如同细雪在午后明亮的日光下消散无形。清洁过后的诸葛青仰起头满意地轻轻呼出一口气,还要贴上来故作风流吮一下他的嘴唇,仿佛这样就能找补回他方才在风月之事上失去的某种体面似的。

但无论如何,等到收拾停当后的时候,他便又是那个清爽干净的俊俏公子,而他,一个邋遢的散人道士,隐去所有的兽相后用粗布衣袍一罩,便成了这世间庸碌无害的众生中仿佛随处可见的一员。

其实或许以这样人类的外形与身份,他们待在一起反而是不相配的——锦衣夜行的小公子与云游的野道士,同吃同睡,结伴同行,在旁人看来双方难免都有些“失了身份”,显得“不太正经”。但道士胜在有一张看上去沉稳温厚的好皮囊,论道讲经时显露出的修为与学识亦非凡品,而那公子哥虽然乍一看似是个只知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但略一交往便可看出此人绝非顽劣骄纵的二世祖,反倒通古博今、谈吐不凡,难免叫人不去思量其是否出于什么底子雄厚的世家门庭,便更不想稀里糊涂地得罪了人去。故而因此,除非格外荒僻的地界或过分糟糕的时局,大多数时候他们在人世间浪迹并不会去招惹麻烦,更鲜少有麻烦来主动招惹他们。

凡人自寻烦恼,明明如蝼蚁那般短暂而微末,却又不知疲倦地在有限的丁点时光里去以诸多诸多的“应当”与“不应当”作茧自缚,有诸多所求,却还要介意是非曲直、真假得失、道义伦理。

至于王也和诸葛青自己,他们并非凡人那般蝇营狗苟精于算计,却也不至于荒野间肆意的畜牲那般蒙昧。他们相遇、结伴、以至于交合,或许在什么时候王也还会叫诸葛青为他生出一个或两个的后代,却仿佛只是顺应了这世上最朴素的“道理”,故而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在每一个日夜的交替,日月星辰于他们的头顶流转,虫草微末在他们的身下消逝,而诸葛青躺在王也的身边,凉凉滑滑的脸贴着他事后热乎乎汗涔涔的肩膀,天青色边缘的细小鳞纹在他裸露的颈侧、腰间、和臀部那些或柔软致命或饱受摧残淫秽红肿着的部位若隐若现,仿佛一张以宝石粉末在人体上描出的彩绘。他用同样冰凉细软的手指在王也的手心绘制一副太极阴阳鱼。这就是天道,他说,以叹息一样轻轻的声音。

或许因为龙本身即是鳞虫的原因,即便是以人形的姿态显现出来,情动后诸葛青的体温也无法保持长久的温暖,王也叫他靠着自己,这个人还要嫌弃他身上全是汗渍,抱怨他不洁净。

王也于是低头打量他,很难得的无语起来:瞧瞧您自己个儿,现在到底谁比谁更不洁净?


———————————————————————


这样披星戴月地离开道观,之后又该去到哪里,确实是个问题。

时辰实在太早,城门无论如何不会打开,虽说动用点术法什么的翻进城内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进去后依然冷冷清清的,就显得好没意思。于是思来想去,他们选了另外一条路,绕过近处的这城,直接奔向东边略远些的另一处城郭而去。

算算日子,他们好像也有很久没有去过东边了。

东边没有什么好玩的,东海之滨便已到了这片土地的尽头,蓝色的汪洋阻挡住所有陆地生灵的脚步,代替褐色的土地想着天边继续延伸,在海天相接的地方变成深沉的黛色。但是诸葛青想到眼下马上就是十月,往东去到苏杭的地界后正好赶得上每年的天灯节——他本就是爱热闹的性子,若是失去了那辉煌灯火和诸多精巧到毫无必要的小玩意儿,于他而言这人间便是直接失却了大半的美好。

而在这些无足轻重小事上,王也一向由着他,两人自西往东而去,这一趟突发奇想的行程虽然遥远但却胜在并无焦虑挂念,天灯节往往要持续整月,仅仅只是以凡人的脚程花上个八九天的时间也已足够,更何况他们的本事与手段。

九月份,秋高气爽的好时节,林间有些枫树上已染上朦胧的橘金,改走水路之前王也在码头的浅水边折下一支开得正好的水仙,递给坐在船头等候的诸葛青,看他把那白色的小花拿在手里把玩,仿佛孩童初次发现自己心仪的玩具那般爱不释手,他对周遭所有小小的风月始终怀抱着某种程度的热烈好意,与他化形出的青年外形一衬,便显出一种赤子般的美好。

龙的寿命是很长的,故而他们身体机能的成熟实际上要比他们外表看起来要慢上许多,如同外表已经熟透的果实,种子却还未拨开那青涩坚硬的核。所以初遇之时在诸葛青那看似已经成年的外貌之下,那具青涩紧致的的肉体实则连传宗的能力都尚未成熟。但偏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子”,却偏偏非要在那些男女之情的事情上表现得如同行家里手,这种“自命风流”与实际上尚未成熟的躯体无意形成了一种十分美好的反差,尤其是在水到渠成地做些调理这具身体的事情的时候,得到的反馈尤其的令人心动。

水路上行了两日后,与杭州便只剩下了几十里的路程,渡船上看到的两岸风景虽说同样清秀娇美,但因缺少了人间的烟火气,久看后难免腻味,于是他们在另一处渡口上岸改走回陆路,诸葛青步行易倦乏,于是到了杭州近郊他们也不急着进城,城外便有娟秀精致的客栈小楼,临水而建,周围栽植石榴、木槿、桂花,现在正值花期,群芳竞放,甘甜可爱。

这无疑是诸葛青会住的很舒服的地方,客栈后院中种植的一株高大的海棠,浅杯状的粉色花朵洋洋洒洒铺满石砖地面,室内是梨花木的家具桌椅和汝窑的瓷器装饰,床铺上则以杭州特产的锦帛做了幔帐,诸葛青趴在洁净的被褥上打滚,只觉得被面绵软而内里轻薄,当真妙不可言。

曾经他只睡在风里和云里,现在却舒展身体沉溺于凡人以木梁棉絮做出的被窝,这世间的每一粒尘土都追着他、坠着他,将他牢牢牵在这浑浊的土地之上。诸葛青不期然地回想起自己曾经与王也借宿于某处山野间的农家猎户,那日子夜时分忽有风雨骤至,他于雷声炸响的时刻惊醒,听见层峦之外云层之上同族们悠远的长啸,铮铮而鸣。而王也卧他的身侧,似是同样被雷雨惊扰,却并未十分清醒,只用手臂将他的脑袋压在肩头,仿佛这样就能为他阻住那惊雷的鸣噪,一边嘴里还在嘟囔着这滂沱的大雨,惦记着土松山滑,若是岩石崩落,是不是又要有生灵因此蒙难。

若果真如此,那便是天意——诸葛青对他这些半梦半醒的牢骚不以为意——就只有你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好人,总是惦记诸多。

——如果不是我这样的大闲人,还有谁会这样与你在一起。

王也只是闭着眼睛,说话时的嘴唇亲着诸葛青柔软的发顶,而被这样待着的诸葛青心里却只不服气起来,一边在人怀里挣动一边要抬头与他理论:我怎么啦,我比谁差啦,和我在一起委屈你王道长什么了?

“哎呦睡吧睡吧,怎么还闹起来了?”王也以退为进哀叫一声,接着却趁其不备一把将诸葛青整个卷在身下牢牢镇住,贴着他的耳朵打了一个呵欠,语气仿佛倦极了要将他直接闷死在那些棉麻织物里了事:“你怎么了?要是这世上的蛟龙都变成你这样的祖宗,满天下的道士就是都拼着把自己掏空只怕也镇不住几条,最后便要可怜这好端端的天下,被变成不生寸草的泽国。”

有道是龙行有雨,若是龙族的眷属顽劣起来入了妖道,那可不就是小则为祸一方,大则扰乱天时,而这或大或小于弱小凡人而言都是劫数,所以平心而论,王也的这番话说得其实倒也无甚过错。但凡人降龙万般艰难,偏偏王道长却是只先天得缘后天得道的虎妖,道心虔诚且有先祖真武大帝降魔祖师做指路明灯,降服一条与自己年岁相差无几的小小青龙自是不在话下。但偏偏却又因为降服了这小龙而破了戒,导致他这一身的修为无论如何不能再继续精进,羽化登仙更成了妄谈。可见这世间之事啊,当真是福祸相依,错不了一星半点。

但好在王也自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惋惜的,对于这样的事情他一直很明白,自己说到底也不过如同其他的尘泥万物,只是素朴,既没有什么不满、也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抑或格外渴望施展的报复,自由散漫毫无自觉,以至于近千年炉火纯青的精元一朝破戒给了别人,事先好像也没有刻意思虑过,至于纠结介意更无从谈起,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白瞎了这一身好修为。

但是王也并不关心这样的事情,自然也轮不到诸葛青来替他关心,更何况这家伙一向自诩凡事先为自己考虑,利己得紧,现下终于结束了这一路的舟车劳顿,匡床蒻席,周身舒畅,要看灯会夜市要等到晚上,剩下大半天的时间如何打发——诸葛青伏在被衾上侧过脑袋看一眼关照完客栈伙计无需再来打搅后正将门掩上的王也,忍不住将身体微微蜷缩起来。

若要完全恢复龙形,必要受地气入体之苦,可难得窗外便是通往海口的河道,院里则草木繁茂,如此一派水木和谐的环境,若显出本体化作游龙入海,那该是何等的快意,思之哪能不叫龙心头发痒?

可见天上地下,无论什么灵兽仙物一旦进到这人间行走便难免要受诸多诱惑之苦。诸葛青叹了大大的一口气,在床榻上翻滚半圈,以背脊轻蹭软褥下硬实的梨花木床板。那里仿佛还有那一次烈火灼烧后坚硬漆黑的伤疤,遍布丑陋的褶皱,失意与疼痛一起布满破碎的鳞片和人形皮肤上的每一条沟壑。

曾经他被从云间打落,叫他明白自己还远远承受不了族中秘传的雷劫天火,他成不了先祖那样强大的应龙,但他在人间到底活了下来,没有像其他同族一样曝尸荒野,变成腐烂发臭只余骨架的凄惨模样,而以人形做画皮行走百年,却又被一山林间自学成才的虎妖踩在爪下,直叫他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自以为已跌落万丈深渊,实际上却仍未行至谷底。

那么便来吧,如何的自轻自贱、愤愤不平后还是要继续修行,他便是要看看还有什么劫难将他琢磨。所以最初他接近王也,便是自虐一样将他视作自己的磨难,而意料之外,这个磨难待他——却极好。即便是萍水相逢,毫无自觉地将他的尊严与骄傲彻底打散,却在发觉他背上始终难以痊愈的旧伤后,自作主张地担起了照拂他的职责。而当自己借着这个由头莫名缠上他、硬是要与他结伴同行的时候,王也亦是报以了极大的耐心与宽容,宽容到几百年的时间,说予便予了他。

真是的,一个虎妖,即便是得了真人的点化,却怎么能这样的好。

好的自己一直以来颇为自满的古老血统,如同一个轻贱的玩笑。

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所萌动的时候是在某天抵足而眠的夜里,那时的他们游历至一处村落,揭露了盘踞村中的癞和尚以观音像欺众敛财的恶行,又以仙草治好了村中幼童的顽疾,当日天色已晚,村名们便请二位仙人在家中再住一宿,只因农户家毕竟捉襟见肘,只有一间干净卧房,说什么也要腾出来给他们用,盛情难却,王也与诸葛青也只好应承下来。

只不过是将就着同榻而眠,绝并非什么新鲜特殊的事情,王也沾枕后很快便沉沉睡去,一般诸葛青过上半刻后也可自行入眠,而那晚却不知怎么了,他与王也那样近的靠着,感受着那个人略高的体温,却迟迟难以平静下来。

或许是太热了吧。他这样想着,一边翻来覆去地转着身体,心里逐渐觉得烦躁,睁开眼又看见身边这位竟然睡得如此鼾甜踏实,更是愈发不忿起来,而愤愤不平之间,一只手臂却忽然越过他的肩颈,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与方式,将他向着那具温暖结实的躯体带了过去。

“别闹了,快睡觉。”

王也低哑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仿佛似醒非醒间的喃喃自语,而诸葛青的额头抵着这人温热的脖颈,却只听见那血脉之中的鼓动,一下一下,如同密林深处浑厚寂静的回音。

他该怎么去对自己与他人解释那样一种感觉,仿佛雷劫天火在周身流淌,仿佛熔岩涌入心房,他的身体如同忽然开裂的种子,发出难以止息的战栗,叫他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王也。

王也。



“你叫我?”

记忆中低矮黑暗的茅草小屋忽的消散了,回过神来眼前只有那裹了素帛帐子的床顶,而窗外江南秋水风光正明媚。诸葛青眨眨眼睛,王也正坐在他们的床边,一手按在枕侧低头瞧着他。

“……谁叫你,我要睡觉。”

“那你睡罢,掌灯后我叫你。”王也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接着便要起身走开。

诸葛青忽然无理取闹地满腹怒气起来:“可是我一点也睡不着!”

“……”王也的表情短暂的迷惑了一下,像是一时间难以理解诸葛青自相矛盾的两句话,但是很快他就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简直十拿九稳:“这都一千多年了,我还能不知道怎么把你弄睡着吗?”


…  …


于是等王也把诸葛青一把翻过去之后,虽然很想抱怨对方动作太过粗暴,诸葛青还是很顺从地拽了拽眼前的枕头和床褥,并把腰塌了下去,使得屁股翘起、双腿微分,做出方便交合的姿势——一般来说他并不喜欢这样俯趴的姿势,因为经验告诉他这姿势做起来到最后难免会以某种野蛮的、生殖意味浓重的形状收场,而此时此刻置身于如此美好的江南美景中,就难免想从头至尾地更有点“情调”。

诸葛青一向懂得如何在风月之事中善待自己,于是他也仅仅只是表面上略微乖巧了那么一下,很快便趁着王也脱掉外袍、只能单手掌握他的间隙里狡猾地扭动身子,细滑的皮肤像一条难以掌握的鱼,王也只一怔,手里诸葛青的腰身便如同丝绸流淌般转动了一遭,原本抱着苏锦枕头的手臂一眨眼也改搂上他的脖子,而这一切的主人仰面躺着,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他总是这样笑,开心的时候笑,不开心的时候也笑,意乱情迷到荒唐时也在笑,仿佛极致的快乐就该以最坦诚的愉悦神色迎接它的到来,才显得真诚而郑重。

现在他便是这样郑重而真诚地与王也打着商量:“就只以人形来做好不好?”

王也对此的回应是叹了一口气:“你老是这样不配合,实在叫我很难办。”

王也做事情始终都有着十分得体的分寸感和明确的目的性,如何能从内调理催促诸葛青的身体进入状态,在积攒了小几百年的经验后他自然一清二楚。随着年岁的更迭,诸葛青的身体正在不可避免地走向缓慢的发情——这并没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世间万物都是遵循如此法理才得以生生不息,而要完全引导他的身体去成熟、做好准备、直至最后度过那个阶段,比起人形的交合自然是转回几分本相更有效果。

以完全的凡人的姿态交合的时候,王也总是挂念着对方内外皆是柔软易伤的凡胎血肉,不由得便要柔情起来,分出好些精力多去与他耳鬓厮磨,而诸葛青往往会因此而脸红,身子也仿佛被地上的浊气拖拽的更加沉重一般愈发绵软无力,一切都是那样的浪漫而温柔,以至于高潮的来临都变得不再重要,肌肤之亲与唇舌爱抚比起射精的冲动更加催人情热,以至于叫诸葛青不得不去承认自己的身体确实已经在王也漫长的调理中逐渐变得淫荡,变得更加适合交媾。明明第一次与王也不慎泄露出的虎相交合的时候痛的几乎要与他鱼死网破,可现在不管将那种事做的如何激烈,也只是会叫他现出的湿滑龙尾以更加快乐放荡的姿态卷住对方的腰腿而已。

他的身体正在逐渐熟悉王也的进入,并为满足他们之间那事之后的结果而成熟起来。

自他坠入人间以来,好像也并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

短短一千五百年。

浮云苍狗,城头变幻大王旗。

天灯节已经变成了与佛家挂钩的节日,一月的热闹下来鼎盛的都是大小寺院的香火,有人在放河灯,上面除了些寄情的小玩意大多都还要添一串佛珠。有富贵的人家直接将珊瑚、乌木一类珍贵材料的串珠搁上去,看的王也啧啧称奇,直说也不知是在争斗炫耀还是积攒功德,诸葛青坐在石阶上倦懒地靠着他,脚下一级是黑色的河水,他手里拿着一只刚从河里捞上来的河灯把玩,竹篾扎出的七瓣莲花上蒙着素绢,绢上写着小小的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好像凡人最在乎的也就是这个了。

远处夜市正值最热闹的时辰,喧闹声不绝于耳,宝马雕车,繁花锦簇。

一夜鱼龙舞。


————————————————————


他们依然在这凡尘间晃荡,又或许有一天,哪朝哪代的太平盛世,东风一阵,而后便是甘霖沃野、瑞气升腾,第二天在那城门楼子下便会有军爷张出告示,盖着红彤彤的一个大印,众人围在一起气嘴八舌却也不解其意,遂请街面上路过的秀才来读一读。

——是说昨夜苍龙七星下角宿隐隐发出银白之光,角宿主春生之权,司天少监披籍而知其意,乃是“青龙生于郊”之吉兆,又以当夜西方白虎七宿精光亦大盛,故生者乃龙之七子狴犴,亦曰宪章,主刑狱公平

——正是吾皇恩泽浩荡触动上苍,以赐神兽狴犴降世,护吾皇社稷千秋万代,佑我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呐!


————————————————————————
END

点评

呜呜,香香的,好喜欢  发表于 2024-9-19 11:16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表于 2024-2-22 00:14
(˵¯͒〰¯͒˵)  发表于 2023-1-4 21:30
  发表于 2022-2-19 1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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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6扎头绳 +53 收起 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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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imson + 10
11674718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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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20 13:03:5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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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20 13:17:4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太香了好好吃呜呜呜呜看完整个人都很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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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20 13:28:54 | 显示全部楼层
啊呀太香啦,就喜欢这种暴力深情的交合(我仿佛发现了劳斯的X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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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20 13:32:3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香死我了!!!!!!赞美您呜呜呜一千五百年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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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20 13:47:23 | 显示全部楼层
所以其实是最后就是诸葛青生了个狴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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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20 15:00:28 | 显示全部楼层
所以整个故事就是……成年王老虎……恋了一只未成年小青龙……然后恋啊恋啊恋啊慢慢磨到对方成年了……然后喜获爱情果实……真是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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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20 16:08:51 | 显示全部楼层
啊 小青龙被调教好涩好涩 请问会生吗小青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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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20 16:09:55 | 显示全部楼层
好香好香!谢谢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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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20 17:42:3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呜呜呜呜呜呜太香了太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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