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光速希 于 2020-9-24 10:28 编辑
-字数2.2w,完全没有古风的大白话古代背景狐狸精文学,为了方便地点设置在武当山所在的十堰,朝代则是完全胡来。吐槽役直男(cv 宝木中阳)和没常识狐狸,两个人就都还蛮幼稚的。 -男少奶奶和一点单性转还有一点mpreg,注意避雷。狗血元素较多,但是实际上完全不刺激,为免狗血爱好者被预警吸引导致看完“就这”就不详细列出了。大概适合喜欢淡口狗血(?)的朋友。 -用日文梗当中式古风文的标题也太诡异了,本来想找个一厢情愿之类的成语替代,但是都不够准确……非常羞愧,大家忍忍,笔芯
——————————————————————————————————————— “王也,我真的喜欢你,我一直说同性你接受不了的话,我也可以变成女子的,今晚可不可以?” “不行,老实睡觉。” 这是王也第三十次拒绝诸葛青,已经很熟练了,诸葛青也不恼,习以为常地点点头说哦好吧,便转过头去睡觉了。他们同床共枕,诸葛青是呼呼大睡,王也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只觉得人世险恶,生怕这只躺在身边的狐狸趁夜对他下手。此时是他们成婚的第三个月,王也仍然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被妖精缠上呢?
诸葛青来的那天,桃花开得正鲜艳,春风拂动,王家那雕梁画栋且绿化满分的大宅处处满溢甜蜜的花香,然而此刻全宅上下却是愁云惨雾凄风苦雨,无暇他顾。这家的主人王卫国富甲天下,夫妻和睦,乐善好施,膝下三子个个一表人才,长子王又在朝为官,次子王亦协管家产,一切都很美好……唯有最受宠爱的三公子王也离经叛道,年纪也不轻了,既不科考也未娶亲,甚至都懒得纨绔。雪上加霜的是,武当的周圣道长云游路过此地,与三公子一见如故,硬是送给他一把桃木宝剑,说是此子天赋异禀,或有成仙的机缘,要收他为徒——那不就是出家吗!王夫人哭天抢地,王老爷眉头紧锁,夫妻二人好说歹说留他在家一些时日,如今已然借口用尽,乡亲们议论纷纷,只道二老何苦强留,三公子是命里注定有此仙缘,要得道飞升的。 那预定飞升的少爷此时已经打好了包裹,而诸葛青也正在此时叩响了王家的门环。应门的家丁只一眼就被迷惑,迎客一般把这少年模样的妖怪请进门来;诸葛青毫不客气,像回到自己家似的闲庭信步,一路上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他不该出现在这里。看够了府上的绿植,诸葛青才随手招呼一个侍女:“姑娘劳驾,你家三少爷眼下在哪儿啊?” 侍女道:“三少爷要离家了,现在是谁也不见的。公子找少爷何事?奴婢可转达给老爷。” 诸葛青思量片刻,笑道:“那我见见你家老爷夫人吧,有劳姑娘带路了。”
王卫国夫妇也未能免俗,自然而然地把诸葛青当做一个合该造访的贵客。不请自来的贵客给他们出谋划策:这不简单吗,你们想办法给他娶个亲,就能留他在家里了。二人平日精明,现在中了妖术,完全跟着狐狸精不着调的思路走,茅塞顿开:有理有理!可如今上哪去找小也的媳妇呢?诸葛青就等着这句呢,立刻毛遂自荐:就我吧。 于是立刻着手置办,敲锣打鼓张灯结彩,正欲出门的王也在一片混乱中被家丁架回来,洗白白擦香香套上正红的喜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王也还一头雾水,人已经和新娘子并排坐在喜床上了。他的手完全不听使唤,挣扎也挣扎不了,仿佛某种神秘力量迫使他伸手掀开新娘的红盖头……新娘生得面若桃花,一头蓝发在红布下淡淡泛着光泽,只是美貌抵消不掉他连发髻都没做珠钗也未插半支、只把长发随手在脑袋上盘起的敷衍。王也忍不住叫了出来:“这不是个男孩吗,您到底哪位啊!!为什么会在我家,我又为什么要和你成亲啊!您想干什么啊?!” 诸葛青正忙着解开盘发,闻言一愣:这人怎么神智还是清醒的?他略微严肃起来,缓缓睁开眼睛。王也直面陌生新娘蓝幽幽的瞳仁,听到他以一种歌唱般带有韵律的语调说:“我是诸葛青,是你两情相悦、明媒正娶的妻子。今天是我们大婚的日子……” “……难道你多说几遍我就会信吗?” “……”诸葛青面上不显,实际上已经紧张到尾巴根的毛都立起来了,好在他有收好尾巴……没等他想好对策,这免疫狐媚的奇怪少爷低声道:“我家里人到底被动了什么手脚?怎样你才肯放过他们?……你是妖精吗?” 诸葛青长长出了口气,迅速捡起他游刃有余的武装:“呵呵,看来你也清楚。没错,我是狐妖,现在你全家男女老少并一条狗子两只八哥都在我手上,要怎么做不必我说了吧?” 狐妖何等风流禀性,龙虎山有位真人遭了狐狸精之后发生了什么,王也是听说过的。他几乎产生一种舍身饲狐的悲壮,愤然吐出几个字:“不就是元阳吗?你要的话现在就拿走吧,然后离开我家。”他甚至真的开始解喜服领口的盘扣,嘴里还咬牙切齿地叨念:“我可没有断袖之癖啊,不保证能起反应,不过你是妖精,自有办法吧?” 诸葛青用尽全力才忍住没笑出声……哎呀,王三少爷可太好玩了,这一趟没白来。他整理声音表情,一本正经道:“我不喜欢强人所难,所以不许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噗嗤……别瞪了我开玩笑的,你话本看多了吧?不要你的元阳。我才不费劲对付处男呢,你想得倒是美。” 该处男同时感到一丝逃出生天的喜悦和更多有完没完的忧虑:“……既然如此,敢问大仙何时移驾?” 诸葛青拍拍他的脸颊:“不逗你了,我有自己想得到的东西,等到手了我自会离开的。你家里人中的只是把我做的一切合理化的简单暗示,只要施术者解开或者死亡自然就会恢复正常,而且什么也不会记得。你当然可以找人来除妖啦,只是记得他们还在我的控制之下,贸贸然行动发生什么我可无法保证哦?” 王也脱口而出:“你的暗示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吧?” 狐狸精有点意外,失笑道:“你还真是个好人啊,都到这份上了,还要先替别人考虑……” “那你还来害我???” “这可不是夸你啊。 做好人是要付出代价的,我这个人做什么决定一定是先考虑自己,你不一样,还要顾及旁人的安危,所以只能这样被我拿捏,对不对?”诸葛青咧开嘴,露出两颗肉食者的小小犬牙,“当然你放心,害你没有好处,我本质还是一个高尚的狐狸,说到做到,我达成目的就会离开,保证王家上下全须全尾不留痕迹,放轻松点啦。” 王也怎么可能放松,诸葛青倒是全然放松了,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闪电般钻进那为新婚准备的锦被,还招呼王也:“睡觉呀?都这么晚了,不睡对身体不好的,难怪你黑眼圈那么重呢。” 王也只得也躺了下去,所幸床够大,他离诸葛青远远的,远到两人中间还能放下九条狐狸尾巴。饶是如此他也睡不着,像躺在煎锅上似的翻来覆去。王也把自己煎到均匀六分熟时,诸葛青口齿不清地骂他:“烦死啦,你失眠啊?” 不失眠才见鬼了……王也长叹一口气:“我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我家是挺有钱,但也就是凡夫俗子,能有什么你要的东西,你为什么来呢?” 诸葛青困得要命,只想赶紧打发他:“我也不知道呀,只是我想那东西二十多年了一点头绪也没有,前几天卜了一卦,内景突然说去找王也就会有结果,我只好来折腾你啦,真不好意思啊。” 王也翻身看他:“你是术士?” “我是啊,你懂得挺多的呀? “师父也是术士,他说等我上山要教我来着。” “你不是要去武当吗,武当还教奇门啊?你师父靠谱吗!”狐狸精大为诧异,“你出家就为这个?我听附近人类都说你要成仙呢。” 王也心下暗道师傅那个大嘴没把门又到处胡说“我不想成仙,出家只是因为没意思……成仙有什么好的啊?哪怕现在这样的日子我都索然无味了,成了仙还了得。” “活得太顺了才有功夫考虑意思呢。”诸葛青反而不乐意了:“你怎么能不想成仙呢?成仙很爽也很难的,你想还未必能做到呢!” “说得理直气壮的,你不也就是个妖精吗。” “我现在是妖精,但离成仙也只差一步啦。”诸葛青哼哼唧唧,“你别瞧不起妖精啊,我们天性单纯活得又长,只要一鼓作气地修炼就可以了。人类就不一样了,你们负累太多,想得道飞升首先就要积大功德偿清业果;就算积了功德也要修为到家呀,正常人修炼到阳寿尽了也不够哪。我看你天分不错,要是能活一百八十岁指不定就成了。” 王也腹诽你单纯个脑袋:“是是是好好好,那你一个还在奋斗的妖精又怎么知道成仙了就很爽呢?” “我见过啊。”诸葛青强撑清醒跟他抬杠,“你或许已享够人间的福了,但仙人的本事不是人力能达到的。比如说时间空间对他们都没有意义了,你现在在你的房间里,忽然很想吃新鲜的枇杷,心念一转你就到苏州的枇杷树底下了,厉不厉害啊。” “这个人力能做到啊,应季水果快马加鞭运来就是了。”有钱人家的少爷说。 “……”诸葛青磨了磨牙,“你忽然不想吃枇杷了,想吃新鲜的柿子,于是心念一转你就站在去年秋天的柿子树底下了,厉不厉害。” 王也确信这漂亮公子果然是个走兽,心智换算成人类或许比自己还小不少,形容此等大能的比喻居然这么朴素……“行吧,是挺厉害的。”,他提出疑问:“那这个仙人如果回到去年秋天,世上不就有两个他同时存在了?” 诸葛青本来就困得脑子一团浆糊,思考半天,迟疑道:“呃,彼此不能见面?不对,怎么界定见面……算了,或许没法去有自己的年代吧?” 王也又问:“仙人永生不灭,往后的时间里都有他的存在,那岂不是能自由往返的时间段只有他出生之前?若这仙人去了他出生之前,未来的仙人是否可以趁自己不在这段时间穿越过来?” 诸葛青沉默一会,诚恳地说:“冲你这绕劲绝对是个奇门天才,你没上成山我也可以教你,保证一学就会,现在让我睡觉好不好?” 王也不吱声了,半天又道:“你知道接下来怎么找你想要的东西吗?别是来了我家就等它从天上掉下来吧。” 诸葛青久久没有回答,王也疑心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时,他才抛过来黏糊糊一句:“别问了……没完没了,睡了。”
第二天诸葛青显然蓄意报复,一早不顾王也的挣扎把他晃醒。王也反抗无果,“狗都没起床呢”的抱怨刚出口半句,赫然看见家里那没出息的狗东西正在诸葛青手里撒欢,尾巴摇得异常起劲……真是众叛亲离了。王也再仔细一瞧,诸葛青撸狗的手法和自己十分相似,狗子认贼作父情有可原,暂且在心里原谅了它。 诸葛青手里除了一颗狗脑袋干干净净,毫无准备,见王也已经清醒,笑着伸出另一只手:“握着。” 虽然感觉不太对劲,王也还是依言握住。随后眼前一花,一晃神的功夫他已经置身一片夜空般星点闪烁的漆黑中,诸葛青松开握着他的手:“哎呀,小心别掉下去了,想象你脚底有地面托着……哦,掌握很快嘛。好啦,站稳,这就是术士的内景了。” 王也四处张望,除了诸葛青空无一物:“这是你的地盘吧,我本来还琢磨着准备什么防身呢,这还怎么防啊……” “你以为在外面就防得了啦?”诸葛青满不在乎,“去把那本书拿起来看看。” 他话音刚落,王也意识到余光里有一本书,不知何时出现,又像一开始就在那里;距离似乎很远,但又触手可及。王也翻开它:只是一张由混乱无序的字组成格局的奇门图,虽然难以理解,却莫名地挺有意思。他研究了一小会,诸葛青才问:“还好吗?” “还好啊?就是没规律有点难懂,这图好像自己会转啊。” “那就好,很多人看一眼就疯了。” “?!”王也差点把书掉下去,“你果然没安好心!” “其实只要能拿到它就说明适合学的。就算疯了在内景里我也能拉你清醒……应该吧。反正你这不好好的嘛。这是仙人用的术法,难以入门一点也是正常的吧?你慢慢看,记住了我们就出去。” 王也几乎是过目不忘的记忆力,看几眼便把这晦气东西一扔:“记住了,带我出去吧。” 于是眼前一花,他又回到自己房里。王也的第一反应是跳起来翻箱倒柜,诸葛青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毛茸茸的狗头:“你找什么呢?” “找我师父送的桃木剑防身!” “还惦记着这事呀?你确定要拿人类的兵刃防我吗?”诸葛青老大不乐意,“惹我生气了一口把你吞掉。” 王也终于把那支小剑翻了出来,对着阳光吹吹灰尘:“开过光的多少有点用吧?” 他没发现诸葛青眼睛都直了,目光黏在那造型朴拙的木器上,喃喃:“……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师父说是我的东西,以后会有用处,非要塞给我的。” “这怎么……会是你的东西呢?这么珍贵的……” 王也才注意到诸葛青状态不对,有些莫名:“不是啊,应该不算珍贵的。虽然这剑真品是有百年历史饮过大妖之血的法器,但我这个只是看起来一样的仿制品而已。” 诸葛青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颤声请求:“给我看看……”王也不明所以地递过去——说防身实属胡扯,他根本没在认真警戒这妖怪。小剑被递到诸葛青手里,这是真的神兵利器,即使没注入灵力,上面蕴着的神光依然把他的指尖烫得发红。但他只是嘴里轻轻嘶了一声,手一点没松,认认真真看了很久,才还给王也:“嗯,是仿制品,但确实是能斩妖除魔的好东西,除了年份不够几乎以假乱真了……你好好收着吧。” 他的态度突然变得这么正经,搞得王也摸不着头脑。诸葛青还是呆呆的,看起来前所未有的乖巧,失了宠的狗狗在他手旁绕来绕去,王也有点无语:“它以前只给我这么摸的。” 过了一会,诸葛青才迟钝地应道:“那作为补偿你可以摸摸我……”还没等王也脸上的大惊失色成型,狐狸精已经缩作一团毛球滑到他膝上。好吧,王也只好把手放上去。狐狸分量不大,毛皮丝滑细软,手感一流,王也很快撸上了手,没几下毛球就昏昏欲睡,再几下居然真睡着了。 不知为何,一贯浅眠的诸葛青在王也腿上睡得很熟。短暂的梦里能容纳太漫长的时间,他从自己还是只无法化形的小狐狸的遥远岁月梦起。小狐狸,蓬松赤红,尾巴尖和肚皮雪白白,耳朵爪子的末端又点上炭黑,一件行走的上好裘皮,包裹着它苗条的小小身躯。那个人可以单手把它捉在掌心,但他不会那么粗暴……那只大手把它背上的毛都压塌下去,修长有力的手指没入光滑柔顺的毛发,一下下梳着它细细的脊背,喃喃自语:看着是一个球,结果这么瘦嘿…… 小狐狸舒服得把脑袋都仰起来,那个人非常配合,另一只手伸过去搔它白色绒毛覆盖的下巴,直把它撸得四脚朝天尾巴乱甩,喉咙里发出现在的诸葛青会觉得很丢脸的嘤呜之声,毫无反抗地就被揣进了那个人的衣服里。 狐狸虽年纪尚小,但神智已开,小声口吐人言:现在我是你的狐狸了,你不给我取个名字吗? 那个人被突然开口的它吓了一小跳,后知后觉地拍拍脑袋:差点忘了……他用一个很难理解的句子给了它诸葛青这个名字,而后把小狐狸举起来,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刚刚那是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现在这也同样是我对你说的第一句话,嗯。 可惜的是由于那个句子对一只小狐狸太难理解,诸葛青忘了。这不怪他笨啊,谁能记住自己小时候没听懂的一句话呢;但更糟的、无可推卸的是,他连他的脸都忘记了。就像有什么外力在抹去他的记忆,他对他的印象逐渐模糊,几乎已经想不起他的任何事了……诸葛青意识到这是个梦,他现在抬头去看那人的脸,只会看到面目不清的一团。小狐狸扬起脑袋——正对着王也的大脸,对方顺着他的毛道:“嚯,你这样子还蛮乖巧的啊。” 诸葛青当即吓醒,从王也膝头跳开。他这一跳把王也也惊醒了——他昨晚睡得不好,摸着狐狸太舒服也没忍住闭上眼了。王也看他躲得好远,大大方方张开手:“还要摸摸吗?” “……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你不是很喜欢吗,我也蛮喜欢的,刚刚我还梦见在摸你呢。” 似乎两人做的是同一个梦,诸葛青解释:“虽然我也做了同一个梦,但那应该只是内景互通的后遗症。” 王也道:“可是前面你还梦见一个我把你拎进衣服里说什么呢。” 诸葛青下意识地争辩:“那哪是你?那是教我法术的仙人……” “难道我和他长得很像?” “等一下,等等……”诸葛青语无伦次。在梦里他是看不清仙人的脸的,王也看到的是他自己吗?他们真的很像吗?那个面目模糊的人影对上王也的样子……好像真的很合适…… 诸葛青不再说话了,只是目不错珠地紧盯着王也,那眼神就像他突然发现信手拿起也打算随便放下的东西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珍宝。王也被他盯得发毛:“怎么了……” “你今年多大?” “二十三啊,你嫁给我都不知道我多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诸葛青梦呓一样重复着这四个字。那个人就是二十三年前离开的,原来是轮回转世了吗?王也确实有他的影子,所以内景说我能在这得偿所愿…… 诸葛青转舵如风,立刻改变态度,王也问什么他答什么,且决不敷衍。王也同学天分虽高,却不太好学,左右问些课外问题,狐狸老师哪怕胡说八道也统统有问必答。 “闭着眼睛你也看得见东西吗?” “很多术是靠眼睛发动的,一直睁着眼睛比较累,我是妖怪不怕走路撞墙所以没关系。” “这奇门图就是梦里的仙人教你的吗?” “嗯,我的名字也是他起的。” “好名字啊,他挺有品位的。”王也真心实意地夸奖,“青这个字适合你,诸葛也是很好的姓氏,你知道武侯吗?那是我最敬佩的前辈。” 诸葛青当然知道诸葛孔明是谁,那是一个离羽化飞升只差一步却放弃了的人类,以一个妖精的眼光看来是相当的傻……顾及王也的态度,他只说:“很厉害的人物啊,差点成仙了。” 王也奇道:“你之前不是说人类很难做到吗?” “那是对普通人而言,教导我的仙人本来也是人类。”诸葛青解释,“有的人能达到什么程度是生下来就注定了的,即使什么都不做,上天也会把机缘送到他眼前,就像你困了有人递枕头,饿了有人上饭菜,掉到悬崖底下都有老爷爷传功一样。像这种人,就算他无意此道,上天也会直接送个为祸人间的妖怪再送他一个帮手,逼他处理掉攒功德的。” 王也闻言愕然:“那这个妖怪岂不是很倒霉?” “‘为祸人间’啊,你也太心善了,你以为有几个妖怪能够到为祸人间的标准啊。” “……我怎么觉得这好不容易混到为祸人间,就是为了留给一个未来的神仙去收拾呢?” “天要亡你呀有什么办法。”诸葛青笑了,“运气这个东西谁说得好,只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修到我这个程度的妖大多很惜命的,尽量少害几个人,就不怕被雷劈。” 王也想,不怕算上我的人头你就被劈了吗?这话他也不好直说,虽然现在狐狸的态度很友好,保不齐一生气干出什么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王也没有料到,诸葛青的态度竟然一直维持友好……友好过头了!当晚诸葛青贴到他身边,款款伸手去脱他衣服,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哦,这就是妖。 “祖宗别消遣我了成吗?你想对我做什么?” “我们来圆房吧,你不用担心,我会把你伺候得很舒服的。”诸葛青坦然地说,手还捏着王也死死拉紧的衣领。 王也挣扎道:“你知道圆房是什么意思吗?” “我很理解呀,你不要乱动了,这样不方便。” 王也仍没有放弃挣扎:“等等等等!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为什么突然又要睡我了!” 诸葛青回答得理直气壮:“情况不一样了啊,现在我喜欢你。人类喜欢就会行房吧?” 眼看打不过妖精,王也忙道:“虽然我没有反抗你的能力,但你应该明白,如果您真的喜欢我,是不会强迫我的。” 诸葛青的动作停了下来:“我和人类打交道不多,确实是我太唐突了,真抱歉,我应该先问你的。我们可以圆房吗?” “不可以!!!说到底你一个妖精真的明白什么是喜欢吗!” 狐狸像被踩到尾巴一样激烈反驳:“我怎么不明白,当然明白啦,我还能用四国语言说给你听……为什么不愿意呢?我不漂亮吗?” 诸葛青知道自己很好看,他一向享受甚至卖弄自己的俊美,就像他自己喜好欣赏美人一样,他也希望自己的俊美能被单纯地欣赏。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化形,那个人看得很用心的,如今同一个人居然会对他的美貌无动于衷吗? 王也的审美并不扭曲,诸葛青确实像画一样好看,但你会因为好看和画上的仕女结拜成亲吗?他是狐朋狗友太少,不知道世上确实有管纸片美人叫夫人的变态存在。王也教育诸葛青:“这种事不是出于美色就可以随随便便做的,必须要真心,真心,明白吗?” “我很认真啊。”诸葛青的表情十分真诚。 “但是我不,谢谢。”王也礼貌地说,“我希望你对我正常一点。” 如果诸葛青头顶有狐狸耳朵,它们现在已经耷拉下来了,但他还是回答:“好吧。我会等你的。” “别等!” “这你说了可不算。”诸葛青咕哝着,乖乖退了回去。
事实上,诸葛青的人缘相当好。王家上上下下没有人不喜欢他,并不全是妖术的缘故。尽管他刚遇见王也那种态度堪称顽劣,但里面包含相当大戏弄的成分,脱去那层蓄意的戏弄,他意外的是只温和有礼善解人意令人如沐春风的狐狸。王也觉得他一旦正常起来人还不错,如果不想睡自己就更好了。 诸葛青教他教得很上心,王也确实天资过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仍旧进步飞速。他单在静功一项的天分就远超凡人,没多久就能自由进出内景,诸葛青顺势教他猴子也能学会的极简算卦。 “真的超级简单,你在心里问一个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 话音未落,两人眼前蹭地窜起一个巨大的火球,诸葛青吓了一跳:“搞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打破这个球就会得到你的答案,一般来说答案越重要或者和你关系越深,它就越大、越难打开。”诸葛青表情都麻了,“你问了什么啊?” 王也试着殴打那个火球,球端的叫一个纹丝不动。 诸葛青试着帮忙,他同样殴打那个火球,火球同样纹丝不动。 “……你到底问了什么东西,怎么我也这么费劲?是不是和我有关?”诸葛青的手里似乎已经捏着什么杀伤力远在殴打之上的法术,王也连忙阻止他:“没有!就随便问问,你不要费劲了,否则等你吐了一两血打开发现是没意义的东西还得再吐一两。” 诸葛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好吧。虽然和大火球搏斗也是术士的自我修养,但无论如何自己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最好少问影响重大的事情,更不能传播答案,否则一生走霉运都是轻的。”他又补充,“不过如果一定要得到答案,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就问吧,到时候叫上我,我会和你一起抗的。” 王也有些触动:不提圆房的事,诸葛青委实是个值得信任的朋友。他要是能老老实实地不整那些骚操作多好? 王也说:“谢了,我们非亲非故你愿意帮到这种程度。” 诸葛青回答:“可人家是你的妻子哦。” 真是狐狸改不了作妖,王也木然地提醒他:“人类的习俗中通常不存在男性妻子这种东西。” “人类的习俗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令尊令堂都同意了啊?你要是实在介意这个,虽然我是男狐狸,但是化女形也做得到的。今晚可不可以?” 一颗黄豆那么大的小球飘到他眼前,诸葛青直接把额头撞过去,脑海出现三个大字:不可以。
伴随着诸葛青时不时见缝插针的一问,暑气炎炎,已经入伏了。小半年过去,王也和诸葛青之间已经熟络到有些随便,但父母看到的就完全是另一个角度,王夫人心里直嘀咕:这么久了,小也的媳妇肚子却丁点动静也无,新婚夫妇如胶似漆,当初他二哥可很快让他们抱上孙子了呀。她也不好直问,只差了下人留意,俱回报道,每日早晨洒扫收拾时从未见过帐被翻乱,空气也非常清新毫无异味,两人晚上盖着被大约只是睡觉吧。 王夫人对丈夫长吁短叹:“小也这孩子从前也从未拈花惹草寻欢作乐,现在想来……怕是不行吧。” 王卫国大惊失色:“怎么会不行,我的儿子会不行?” 王夫人道:“事已至此,死马也得当活马医,你抽屉里那些药,找机会我给小也来点试试。” 王卫国开始还要负隅顽抗,什么药?我哪有药?抵抗不超过半柱香,很快变成了夫人说得都对,您尽管拿,不够了还有……
王夫人很快等到了机会。没几日就到了她的寿宴,席间她借着寿星身份成功劝平日滴酒不沾的小也喝下一杯酒——儿媳妇替他挡了几杯,所幸这药对做妻子的既无用处也没什么害处。王也一杯就倒,诸葛青只得先扶他回房休息。 王也靠在他肩膀上,人姑且还睁着眼,但怎么看也不算清醒。灼热的呼吸凌乱地打在他的颈侧,诸葛青觉得自己也被他影响得有点热……王也虽然不轻,对妖精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负担。诸葛青把王也往床上一丢,转头要去找水,一双手无声地从背后绕过他的肩膀,把他拽倒在床上。 王也双手撑在诸葛青两侧,眼神幽暗,喘息粗重,诸葛青不明就里,“干什么啊”还没出口,一只热度惊人的大手抚在他脸颊上。 诸葛青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嗯?今天可以吗?” 没有回答。那只手缓缓下移,已经落在了诸葛青的锁骨附近,稍一用力,便把他的衣领扯得散开来。 这是可以吧?是吧?亏他这时候还能想起王也反复强调男人不行,为免对方脱了衣服突然反悔,诸葛青连忙缩小身型,变成了姑娘。
诸葛青醒得比王也早,但他没起身,一来腰酸腿软,二来他还在喜滋滋地一边回味一边平复心情……他一人乐了半天,旁边王也才发出醒转前的哼唧声。诸葛青立刻坐了起来,预备要服侍他辛苦一夜的相公更衣。 王也的眼皮动了两下,缓缓地睁开——诸葛青柔情蜜意地盯着他想,他可真英俊啊——王也的眼神一开始很倦怠,然后变成迷惑,再然后他转过头看见诸葛青和一团乱的床褥,昨夜的记忆在脑海中复苏,他的眼神变成了惊恐……诸葛青的心凉了半截。王也说出一度春宵后的第一句话:“这……我去……对不……” 诸葛青当机立断在王也的话说完前把刚醒没多久的他一拳打晕踢下了床,这是他第一次对王也动手,还有点爽的。晚节不保,毁于一旦啊!修为精深如他的狐狸精,想泡谁泡不到,结果勾引一个人类这么久勾引了个寂寞,好不容易把他睡了,醒来第一句居然是对不住,诸葛青丢不起这人。 诸葛青任由王也躺在地上,先用法术把床上所有不该有的痕迹恢复;接着他睁开眼,给王也的脑子也丢了个法术,把他昨晚的记忆删得一干二净。做这些的时候诸葛青感觉一线粘腻缓缓从他大腿流下,他在心里骂了王也一百句;当他发现自己不知为何没法变回一只纯粹的男狐狸,又追加了四百句。等一切收拾妥当,王也摸着剧痛的脑袋满脸懵逼地从地上醒来,诸葛青已经又恢复了他滴水不漏的和善表情,笑容可掬地说:“你醒了?昨天你喝太多,回房就直接倒在地上,怎么都叫不醒也搬不动,只好委屈你在青石板上凑合一晚了。” 王也感到似有若无的杀气,便没敢问自己头上为什么有个大包。
王夫人听到下人回禀少爷和少奶奶昨晚还是什么都没发生,悲从中来,下了那些剂量还是什么都没发生,王也怕是没有治了,王夫人只能决心今后要加倍地善待守活寡的小青……
诸葛青心情不好,这是很明显的:他甚至都不对府上的姑娘笑了。姑娘们痛失一大乐趣,也都提不起精神,少了往常的莺燕笑语,整个大宅的氛围都变得有些低落。这一天里王也每次看到他,他都在生闷气。而且诸葛青的生闷气不是单纯地在生气,以王也对他的了解,他的神情显然是一边生气一边思考,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王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谨慎起见,平时会随口抬的杠都不抬了,给诸葛青倒茶切瓜遮太阳,当了一整天无微不至的好丈夫。 诸葛青的闷气持续到傍晚,表情终于松快下来,吹着王也扇的凉风幽幽道:“今天你好怪啊,是不是突然有点喜欢我了。” 王也见他心情转好也松了口气,打趣他:“好像是有点。”他等着那句一如既往的今天可不可以,但诸葛青只是露出一个笑容:“太好了,我会继续让你越来越喜欢我的。” 感情没到那个地步就草草进展到肉体关系是本末倒置,更是一种伤害,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要自己吃过苦头再苦思冥想一天才懂,诸葛青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王也兴许不知道,但诸葛青自己很清楚,妖精在理解人类的微妙感情这件事上有先天不足,它们天生并不具有人类所谓的真心,只能去人间摸爬滚打,以期修炼出一颗来。
“什么是心?”小狐狸是这么问那个人的。 “心是用来爱的东西。” “爱又是什么?” “爱就是……”仙人尽量把语言组织得明确一点,“我对你好,希望你开心,你去做危险的事我会担心,你不见了我会疯了一样地找……” 没有心的小怪物皱起鼻子:“所以我不能爱你吗?我现在还不明白,但我会爱你的。” 仙人像是鼓励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轻柔地说:“你会的,只是你现在太小,还不懂它的含义。” “含义……”诸葛青咀嚼着这两个字,“你懂吗?” “我懂啊。但那不是因为阿青比我笨,只是我比你要多经历一些。” 诸葛青接受了这个解释,继续追问:“那你爱我吗?” “当然啦。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狐狸。” “你为什么爱我?”诸葛青有点紧张了。仙人对他很好很好,他是有志向的妖精,在他的预想里,总有一天他可以完完整整地报答这一切。但是……谁知道狐狸到底会不会拥有心呢?哪怕他想给仙人爱,可那并不是他努力就能给出的东西…… “这种事没有什么理由啊。非要说的话,在遇到你之前,我的生活很没意思,你让它变得有意思了,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没意思,你很孤单吗?诸葛青知道孤单的感觉,他还是只孤零零的小狐狸的时候,没有别人和他说话,为数不多的娱乐就是对着山谷大喊,然后等待,山谷会返还给它一样的回答。 仙人说:“有时候,爱就像你喜欢山谷一样。” 诸葛青摇摇头:“如果没有回音,我就不喜欢了。”不是每个山谷都会有回音,如果事先知道没有,他就不会努力了。但是,也或许只是等待的时间有点长……他并不畏惧等待,可不知道到底会不会有回应的等待是一种折磨。 你呢?他问仙人,如果不知道能不能听到回音,你还会对它大喊吗? 仙人微笑起来,给了他一个耍赖的回答:“可我是神仙啊,时间流动的形式对我不一样。对我来说结果可能跑到开端之前,而我已经听到了回音,才会给它我的声音。” 既然仙人这么说了,自己一定总有一天可以爱上他的。为此诸葛青也一直在努力……在他做到之前,那个人走了。他为什么离开呢?是厌倦了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而不知道回应的我吗?诸葛青不知道答案,但他仍在孜孜不倦地追求一颗心。或许他已经不想要了,但他不能欠着。 膨胀的感情把他撑得轻飘飘又沉甸甸的,像一朵蓄满雨水的云,不在乎会浇灌出什么甜蜜或酸涩甚至有毒的果实,一门心思地把他的好意洒出来就会满足。 他会爱上王也的。
王也注意到诸葛青已经很久没有提出行房的要求时,院子里的树叶已经红透了。两人的相处已经变得非常融洽,王也都快忘了诸葛青来之前自己是怎么过的了…… “家里买了柿子,要来一个吗?你之前好像说想吃来着。” “我喜欢甜的。”诸葛青接过一颗,小口小口地咬着,他的吃相非常斯文,完全不像狗的近亲。王也也叼了一只在嘴里,把过分甜蜜的汁水和软烂的果肉一同囫囵送下肚去。云淡天高,院子里只有落叶的唦唦声和一点咀嚼的声音,余光里,诸葛青的蓝发在秋风拂弄下曼曼而舞。王也觉得很安静,安静自有安静的乐趣。这样的生活也很好。 诸葛青终于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他吃得神乎其技,这么多汁的水果整颗下去,居然连指尖都没沾上一点,只在唇角蹭了一点橙色。王也咬得大口,早就吃完了,发现诸葛青没察觉嘴边的污渍,自然而然地伸出一根手指给他擦掉了。 “天气转凉了啊。”王也感叹。 诸葛青歪头问他:“那要不要摸摸狐狸?” 王也欣然接受。狐狸窝在他腿上,王也心情愉悦地搓着这又暖又软的一个毛球,好不快活。 毛球觉得气氛很好,软绵绵地撒娇:“今晚可以吗?” “好久没提了,又来啊?不行。”王也笑着说,手上动作一点不受影响,还在无微不至地捋着狐狸肚皮。 “那不要那么多,亲一下行不行?” “别闹。”王也把它翻过来,开始梳理背部,“不过你要是老实点也不是不能考虑。” “好吧,真严格。哎呀,背上用力点……”
秋天总是异常短暂,好像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入冬了。诸葛青变得有些嗜睡,偶尔变回原型时,毛都厚了一圈,手感更蓬松了。 按惯例年前全家要去上香祈福,王卫国作为一个脚踏实地的商人,信仰相当务实或者说功利:哪路神仙他都敬一柱香。本来是一定会避开武当的,现如今王也已经娶妻,他也不再避之如虎。王也出发去上香的时候,诸葛青正在打瞌睡。按说儿媳妇不去问题很大,不过他毕竟是妖怪嘛。王也问他要不要一起,诸葛青表示拒绝:都是香火佛光,我一个妖精去找什么不痛快——而且外面好冷。 王也只好把他留在点满暖炉热气蒸蒸的房间里,自己跟着家里去上香了。他好久没见师父了,本来还想让师父见见诸葛青呢。
行至武当山,敬过香后王也单独去找师父叙旧。周圣与他寒暄几句,见四下无人,低声问他:“小也子,你身上有妖气啊。” 王也哎了一声:“是躲不过您的眼睛啊。”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反而搞得周圣也迷惑了。王也跟他解释:这个,呃,这妖精呢,实不相瞒,就是拦着我上山那老婆…… 周圣肃然起敬:“娶妖精当老婆,不愧是你……好在这妖气虽强却没有沾染血腥,不是害人的妖,问题倒应该不大。” 王也想到诸葛青跟他胡扯那些天打雷劈之类的话,他原先以为诸葛青是“没害过几个”,原来其实是“一个也没害过”,完全没做过很坏的事。虽然他早就知道诸葛青不坏甚至很好,但从别处得到确认还是让他心情莫名愉快。 “那他的妖气属于什么水平啊?”王也有点好奇。 师父惯没正形:“很强,很不好惹,反正这种程度的大妖我肯定绕道走的,你可别想不开和你老婆打架。” 把在家打盹那个狐狸和很强的大妖两个形象关联到一起,感觉还挺新奇的……王也没忍住笑了:“他说妖精修炼比人类容易他都快成仙了,我还以为唬我呢。” 周圣摇摇头:“那肯定是唬你的,怎么可能比人类更容易?妖精的生存环境比人类恶劣太多了,小妖没有庇护的话,不做几件伤人害命的事连生存都很困难。”——王也了然,庇护他的想必就是那个仙人吧;师父继续补充:“更难的是,不管修为多深,欲成仙必先成人。可对妖精来说明悟人类的七情六欲是难如登天的事,毕竟妖物是没有心的啊。” 王也愣住了。
回程时下起了大雪。从山上下来还没进屋,王也便看见诸葛青已经在院子里等他,漫天雪花里整个狐裹得毛茸茸像现了原型,看起来就很暖和,一见他便开心地迎上来,把果然很暖和的手贴到王也脸颊上。 “就猜你们快回来了。外面很冷吧?” 王也垂眸看他,诸葛青的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因为屋里太热还是外面太冷。王也的情绪很复杂,连他自己都难以厘清,其中尤为突出的,是带着些许困惑的垂怜:如果妖精没有心的话,他这样追求别人一定很辛苦吧……努力到这个程度,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诸葛青捧着他的脸,关切地直视他的眼睛:“山上发生什么了吗?你好像不太高兴。” 王也温和地问:“诸葛青,你来我家的目的,可以告诉我吗?”
诸葛青僵了一下,短暂的犹豫后,王也还是从他口中听到了他的目的。 “所以你来,是为了爱上一个人,对吗?你把我当成他了,一定要和我圆房,就是因为你觉得如果做到了,你就爱上我了……是这样吗?” 诸葛青慢慢点点头又摇摇头:“就是你……”但他已经意识到了王也的态度,这话说得很小声。 王也苦笑道:“你之前就认错了,我很像他吗?”诸葛青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王也知道他要说什么,继续道:“我并不是他。你大概认为我是他转生而来,但我并没有这种感觉。别说我和他可能只是长得相似了,哪怕我真的是谁的转世……” 诸葛青定定地看着他,难得睁开双眼,表情有点茫然。王也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归根到底他可能根本根本没长大,接下来的话对他或许很残忍…… “既然他都离开你了,为什么一定要再去找呢。” 诸葛青干涩地喃喃:“换做是你,你不会找吗?”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他已经选择自己离开了,何必再劳神费力地追求已经不在的东西呢?徒增孽缘罢了……”王也说的都是设身处地的真心话。他看到雪已经落满那头蓝发,这狐狸动也没动,王也刚想伸手拂掉他头上的雪花,被他抬臂挡掉了。这一瞬间诸葛青福至心灵,或者说那个答案早已摆在他眼前,他终于愿意看它一眼。 “你其实从来就一点都不喜欢我,对不对?” 他说得比想象中流利,一个磕绊都没打,王也反而有点结巴:“不是,但是……” 但是,但是什么?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话怎么说了……世上有这样倒打一耙的吗?是你骗了我不是我骗你啊,嘴上说喜欢我还能用身毒高丽东瀛大月氏语各来一遍,结果心里全是你的神仙哥哥,我说什么了?他几乎有点委屈了,对一向心大的王也来说这是相当新奇的情绪。是你非来招的我,现在怪我不喜欢你?讲点道理好吧……他就不该和妖精讲道理。 无话可说,无从反驳,这就是答案了……哪怕骗一下我呢。诸葛青挤出一个很不体面的假笑,飞快地吐出“那再见了”四个字,身影一闪,从王也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诸葛青也没回家。王也决定进内景问问诸葛青会不会回来。他有点儿后悔,第一次问的问题如果当时硬着头皮打开的话,现在也不必多此一举。如今问他回不回来说不定比那个球还大,毕竟他显然比那时更在意狐狸精了…… 没等他入静,家中二老已经杀到:“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没过两天安生日子就把媳妇给气跑了?” 王也赔了笑脸,拍胸脯保证自己不日就去小青娘家认错接他回来,哄走爹娘才长出一口气:得了,妖术还没收呢。他晓得这狐狸是个负责的好妖精,肯定还会回来的,不回来他王字倒过来写。上下倒还是左右倒都行。
离开王家一个多月,诸葛青翻来倒去地想王也跟他说的那些话,还是没想明白。一开始他只有单纯的生气:这一趟除了闹心什么收获都没有——哦,还是有的,他发现自己居然长胖了!气了大概半天左右,诸葛青就开始反省自己了。王也已经很好了,是他根本没有考虑过王也的感受……平心而论,如果不是发现王也和那个人的联系,他只会把这个人类当做一个找回仙人的线索、一个可利用的工具。他现在已经知道王也有多好了,想到王也被人这么对待的可能性都会难受,难道不是谁的转世的话,这样的好人就活该被他利用吗? 说到底王也不欠他任何东西,白白被他折腾得鸡飞狗跳,而他已经从王也那得到很多了。很多情绪享受仙人的呵护的时候他没有体会过,被这不解风情的少爷爱搭不理,反而有所觉……爱到底是什么呢?那个人说:我对你好,希望你开心,你去做危险的事我会担心,你不见了我会疯了一样地找……而王也说,他就不会找。王也确实至今没来找他,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相信王也和仙人的想法差别不大,不找他只是单纯地因为他不爱他;或者承认王也和仙人终究是不同的,没找来只是他不愿强求离开的事物,并不是因为不爱诸葛青……抑或认清现实:王也和他的前世根本是两个人,并且他也完全没对狐狸精产生感情来着。 诸葛青又在心里和自己吵架,他早已经习惯一个人,对和自己吵架这件事熟极而流。两条狐狸在他脑海打得不可开交,一只说你忘解开对王家人的暗示了快回去解决了;另一只骂骂咧咧道你何必再回去热脸贴冷屁股给王也添堵呢,何况你不就是舍不得想找借口回去吗;前一只说我可以趁夜悄悄回去解掉法术然后再也不回去;后一只又骂凭什么偷偷摸摸的,我要回去也必须大摇大摆! 第一只狐狸很快占了上风,因为诸葛青回忆起一件当初被热情强行掩盖的小事。第一次教王也算卦时他问的那个不了了之的问题,其实事后诸葛青悄悄算过他问了什么。 “诸葛青什么时候才会离开?” 诸葛青苦中作乐地想,这个问题王也难以打开,是不是说明,自己对他多少还是有点重要? 这事不能细想,如果王也在他旁边他绝对会憋着眼泪,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诸葛青允许自己默默地哭了一会。就算他是狐狸精,也是真的伤透了心。 直到此刻诸葛青才意识到,自己拥有心了,他能感觉到这具躯壳上的修为不再重要,他的一切都凝聚到了这颗来之不易的心里。可他仍然也搞不清自己爱的到底是谁,赋予他所珍惜的一切感情的并不是一个人,至少王也自己觉得不是一个人。说起来,这下真的离成仙只差临门一脚了。只要跨过那一步,或许可以回到那个人还没有成为王也的时候——你为什么离开?我已经知道什么是爱了,可不可以不要再走了……可是那样,王也就会从世界上消失吧?不,即使有能力回到过去,改变未来也不被天道允许,他没有改变什么的能力……但他居然有一瞬间在考虑那种事…… 诸葛青心乱如麻,干脆钻进内景逃避现实。因为无意识地想着“王也现在怎么样呢”,一个意外巨大的火球在他眼前无声燃起。换作别的事情诸葛青会尝试用其他问题旁敲侧击推断答案的全貌,事关王也的安危,他想都没想,转头就往城里飞去。
王也再次进入内景。 源头不明的瘟疫爆发以来,父母也不再催促他接儿媳妇回家了。诸葛青现在怎么样已经问过了,答案小得没有打开的价值,狐狸现在好的很;他接着在心里默想与这场瘟疫有关的问题,霎时出现的煌煌火光几乎能将他吞噬。这种情况也在意料之中……他冷静地向那危险的答案伸出手。
诸葛青出现在王也眼前时看起来很慌乱,上下扫视王也几遍确认他没事后才连珠炮一样问道:“你没事吗?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吧?家里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帮忙……” 王也好不容易等到他喘口气:“我没事,真没事儿。” 诸葛青按着王也肩膀的手才终于松了力气:“那你知不知道,丹江里……” “丹江镇水的大妖突然堕落成蛟,毒涎污染江水导致疫病,我知道。”王也安抚道,“虽然现在拿它没办法……姑且找到对症的药方了,会好起来的。” “你怎么知……”诸葛青呆了一瞬,脸色变了,“……你算了。救命的药方也是问内景的是吗?牵扯这么大的事情,还把答案到处传播,这是欺天……你知道你可能会死的吗?” 王也当然知道。他还知道哪怕反噬也只会伤害与欺天直接相关的人,不会波及父母亲朋,因此他只是笑了一笑:“我是商人的儿子,一个人的风险能换这么多条人命,没有比这更值当的买卖了。” 诸葛青死死咬着嘴唇,几乎要啮出血珠:“老天不会做亏本买卖的,可能那代价你根本无法承受……” 王也用故作开朗的语气说:“我也不是想死,只是还能有什么比死更难承受的代价呢。”他的嘴被狐狸爪子猛地捂住,眼前的诸葛青摇摇头,像是要把不宁的心绪甩干净:“事已至此,我会想办法,你不会有事的。你不要再想这件事怎么样了,这不是人类能解决的问题……但是你也不必太紧张,你有我在,我不是人类呀。黑蛟是很厉害,但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很弱吧。” 王也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毕竟他根本没想过要依赖诸葛青的帮助。王也不觉得他有为人类抛头颅洒热血的义务,他做一只自由的狐狸就好了……诸葛青接着低声道:“药物治标不治本,不把那条黑蛟除掉一切不会结束的。你等我回来。” “不用算我会不会赢。”他说,“我一定会赢给你看的。”
王也没有拦他。他让诸葛青等一下,回屋找了样东西。 “这个你拿着……虽然不知派不派得上用场。” 时隔数月,诸葛青又见到了那把桃木宝剑。此前见他为这东西失魂落魄,王也就重新把它锁进箱子里了。如今重见天日,诸葛青注意到那刀柄上多了一层布条……对人类而言,是多此一举的装饰。 诸葛青握住它,轻声地说:“其实不需要用布缠住的,没有灌注法力的话,接触它只会给我造成很小的伤害,那种伤我只要一瞬间就能痊愈了……” 王也说:“可并不是不会疼的吧?” 诸葛青低着头,额发遮挡了他的表情,过了很久他才说:“谢谢……”
临行前,诸葛青还要叮嘱:你不要乱走,现在你气运大损,容易遇到危险。而王也只是默默地想,会比你更危险吗? 他轻轻捏了捏诸葛青握刀那只手:皮肤白净形状秀美,看起来更适合乐器而非刀兵的手。他有很多话想说,出口的只有一句:“你要小心,无论如何保护好自己。” 狐狸匆忙但郑重地嗯了一声,纵身而去。
王也难得听了诸葛青的话,足不出户不把自己置身于任何危险中,老老实实等他回来。街坊间传言道,这几日丹江水势上涨,难以接近,但见水天之间异象盘旋:黑云幢幢,天河倾倒,雷鸣电错,日月交光——总之是志怪小说神仙斗法那么个路数。几日后风住雨停,江水回落,鄂西的百姓又见到了久违的晴空。王也数着云彩提心吊胆地思考诸葛青怎么还不回家的时候,诸葛青终于回来了。 他看起来好狼狈,和一贯的风度翩翩相差甚远。但是王也突然地注意到那灰尘和细小伤口下的皮肤白得好似新雪;灰头土脸的诸葛青献宝似的捧着那支布条已经不知道散落到哪的桃木剑,像一只小动物伸出爪子撒娇一样把他被灼烫得通红的掌心摊开在王也面前。 好奇怪,王也听见自己的心跳响如擂鼓。砰砰砰,砰砰砰。他不体面的样子为什么这么可爱——不如说,连带着记忆里他惯常那不露一丝破绽的风度翩都变得很可爱…… “已经没事了,我把它宰啦。”可爱的诸葛青说出内容有点可怕的话。王也确实被他吓到了:他好像受了伤,嘴唇苍白两脚绵软,捂着小腹勉强笑了一下就向前栽进王也的怀中。 王也吓得几乎心脏骤停,探到诸葛青呼吸虽然凌乱但还没断才松懈下来。
王也寻思诸葛青那套把他的一切行为合理化的暗示也太强力了,家里大夫来看过之后,结论居然是三少奶奶有喜了……王也差点在他面前喷出水,诸葛青也险些没绷住,事后他说:“你家这庸医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祖宗,怪谁?” 诸葛青心虚了,转而问王也:“现在情况如何了,外面怎么那么吵?江水没有泛滥吧,虽然我杀了镇水的妖,但是蛟珠我留在那了,应该不会出事的……” “没有没有,问题不大了,还有没痊愈的再喝一阵药应该也好全了。前阵子家里为赈灾出了不少力,外面是登门感谢的乡亲。” “那你出去看看。”诸葛青命令他。 “你的身体……” “那重要吗?”诸葛青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相公,我是妖精啊!外面这些人类给全治好了再寿终正寝我都不会有事的,你快去干你的事吧。” 王也被这句脱口而出理所当然的相公闹了个大红脸……眼前的狐狸精已经收拾干净,和以往一样唇红齿白,笑眼弯弯。王也有点不敢看他,又忍不住看他,他认识诸葛青的第一天就知道对方好看,可是好像直到现在他才具体地感受到了这种好看。他的美丽不再是一幅画那样的工整严密,是一个温暖生动的活物,美从他的举手投足中源源不断地产生。 那一向挂在他脸上的笑容似乎产生了全新的含义,变得像一卷暗藏天机的术书,引诱王也去解读。他总是这样笑,王也好像很少见他露出别的表情,此刻他莫名地渴望看到他别的表情……王也隐约觉得自己看过诸葛青哭,那记忆很模糊,诸葛青的面貌都不清晰,只记得柔软的皮肤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淡淡的温暖香气,她……她?他好像哭了,眼尾晕着桃李的湿红……这朦胧的意象都令他口干舌燥,许是来自一场被遗忘的春梦。 王也脸上的红色已经蔓延到耳根,他连忙站起来:“你……你在这待着,别走,是你救了大家,我们还没对你表达感谢……”看诸葛青好像还要乱动,他的语气严厉了几分,“你消停会吧,老实在这躺着行不行?” 诸葛青就怂了,王也生气起来有点凶,但他不会承认自己害怕他的。
聪明如王也,终于遇到了一个让他头疼的问题。诸葛青多半是没有理由留在王家了,他一眼就能看出这狐狸打着溜之大吉的主意,可他居然也找不出什么好借口让他留下…… 他问平时和诸葛青相熟的侍女:“如果三少奶奶要走,该怎么办?” 侍女呀了一声,咯咯娇笑:“什么话,他才刚回来呢?少爷和夫人感情真好,这才分开一下,您就又想他了。” 王也醍醐灌顶,甚至为自己此前的迟钝感到些许懊恼。我想他。对,我想他……这就是我留下他的理由。我现在就要告诉他。
王也走之前把被角都掖得天衣无缝,浑似要把诸葛青就这么打包带走。舒舒服服躺在他和王也那张松软婚床上,诸葛青却辗转难安,他又陷入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除掉黑蛟把剑还给王也后他就该顺势潇洒离开了,当时怎么就厥过去了呢?现在再走未免有些错过时机的诡异……可他还赖在王家干什么呢?等老王代表当地百姓给他发一块斩妖除魔的匾吗? 诸葛青狐狐祟祟地下了床,走了两步又回头把王也好好给他盖着的被子细心展平;总算走到门口,又想起王也算那一卦的后果还没出现。代价二字好似蔽日阴云时刻盘踞在他的心头,不知何时会降下剧毒的暴雨,只能抱着渺茫的希望期待它无风无浪地自行散去……不论如何,他得保护王也。正犹豫着,眼前的门突然被推开,是一个发髻都跑得散乱的侍女,带着哭腔叫他:“少夫人快去看看吧,少爷忽然晕倒了!”
王家上下乱做一团,诸葛青坐在王也床边,紧紧握住他的手,指间能感觉到他的脉搏稳定有力。王也双眼紧闭,神情安详,仿佛正沉溺于一个甜美的梦境。来过的各路大夫都看不出王也出了什么毛病,不管怎么望闻问切,王也显然非常健康,只是昏睡不醒。 又有一位吊儿郎当的道士登门拜访,正是王也还未正式拜入山门的师父周圣道长。医理上得不到解释,家里只能寄托于怪力乱神。周圣围着王也看了几眼,奇道:“怎么会这样……” “您直接说吧。”诸葛青道,有他在这里,无论周圣说出多荒诞不经的内容旁人都不会做出反应。周圣这才注意到这个存在感几乎完全消隐的少年身上妖气翻涌,乍一眼不禁悚然一惊,然后才反应过来:“哦,你是小也子的媳妇……” “他这是怎么回事,您知道吗?” 周圣摇摇头:“知道是知道,但不合常理……他这像是术士的毛病,因为欺天命运变得过轻,肉体抓不住三魂七魄,时间久了必死无疑。可他根本还没学过这些……” “是我教的。”诸葛青说。周圣看见这美貌少年此刻面如死灰。 诸葛青浑身发冷。报应还是来了……他就不该教王也这些,那明明是看一眼就可能疯掉的东西,冥冥之中他第一眼就认出了王也,把这么危险的术法教给他,无非是潜意识里想让他更贴近记忆里那个人……如果有人要为这些事受到惩罚,那为什么是王也?他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自己啊。王也说的对,为什么要苦苦试图找回离开了自己的东西呢,徒增孽缘罢了,报应应该先化作一道天雷劈死他这执迷不悟的妖精,而不是为难一个从没做过坏事的凡人…… “他这样……还有办法吗?”诸葛青艰难地吐出这个句子。 “倒不是没有办法。前阵子疫病是有妖怪作祟吧?那妖物已经被除掉了,但是应该留下了妖丹一类的东西?就那种东西,给他服下去。虽然其中的大部分力量人类消化不了,但是应该能让这具躯体重新拥有吸引住自己魂魄的分量。” “……有是有,那条蛟是我杀的……可是蛟珠我留在水底了,丹江已经没有司水的大妖了,取出来很可能会招致生灵涂炭的水患……”诸葛青无措地说,“真的只能用蛟珠吗?没有替代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不是没有替代的东西:“……别拿蛟珠,我有办法。” 周圣闻言细细打量着他。诸葛青没有试图掩饰什么,老道心下了然,叹了口气:“千年修行,不可惜吗?” 诸葛青摇摇头:“没关系……可不可以让我和他单独待一会?” 其余人对他自然言听计从,周圣无话可劝,也起身出了房门。
诸葛青清楚自己是什么德性。如果他不爱王也,那他大可以转头就走管他死活;如果他爱的不是王也,他甚至可能不顾饮江之水的黎民百姓,直接把蛟珠盗来救他心爱之人……妖就是妖,爱居然会使他变得更卑劣……但是王也不一样,对王也的感情拂去了他妖心上本该有的污点瑕疵,他不能为他牺牲无辜,因为他必定不愿看见。 他是不如王也,好歹不能差太多啊。王也的心里有那些与他本无瓜葛的凡人,他纵然是只自私自利的狐狸,可哪怕硬挺着,就算逞强的样子很难看,做到这一步,也算是以对等的姿态站在一起了吧。 诸葛青轻轻吮住王也毫无知觉的双唇。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接吻,诸葛青以前想初吻不可敷衍了事,假若王也不是真心想要吻他就是严重浪费;现在一个单方面的吻可以救王也的命,没有比这更重大的意义了,配得上他心目中初吻的庄严地位。 这颗心是为他而生的,如今也算物归原主……好啦王三少爷,这是你陪狐狸胡闹的谢礼。 他吐出自己的心。 并不是什么血腥的画面,如果有旁人在看,只会看见那毫无知觉之人的咽喉处顺畅地滑下莹莹一粒白光,隔着皮肤都清晰可辨,在胸口处逗留片刻便消隐无踪。明明什么变化也没有,但任谁长了眼睛都看得出,生机回到了王也的身体。 王也的皮肤好热,几乎是滚烫了……诸葛青意识到,那是因为自己正变得冰凉,只有和王也相触的两片嘴唇还维持着温度。好冷……他的本能催促他化回原型躲在尾巴里,或者钻进王也的怀中取暖,但他忍住了,仍勉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人形,除了嘴唇没多碰王也一根指头。 你会活下去的,而且会活得很好……王也已经有了这种功德,哪怕天资再愚钝,离成仙只差临门一脚的狐妖的心也足够他在百年之前修为到家立地飞升了。 王也猝然睁开眼,好似梦中惊醒。诸葛青正专注地凝视他的面容,两颊血色褪尽白皙如纸,双眼中两朵幽蓝狐火盈盈闪动,见他苏醒,露出一个熟悉的、就像睁开眼真的很累一样两眼弯弯的笑容。虽然伏在自己身上,王也却觉得他轻得像不全力抓住就会飘走。 “王也,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这个人……”他最后一次说。 难怪自己何时离开对两个人影响都那么重大,那个无法打开的问题,答案就在此时此刻……眼睛一闭上就再没有睁开的力气了,他已经把看他的最后一眼消耗掉了。好在那一眼看得很仔细,即使再也没有睁开眼睛的机会,王也的每个细节也清晰地刻在脑海里。同时记忆里仙人的相貌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那张脸就像现在的王也再长大或者说变老一些……那是自己见不到的光景。他还能有变老的机会真是太好了,看不到王也未来的模样很可惜,但在回忆里见过类似的东西也勉强足够了。 他听到王也脱口而出:“我也喜欢你。” 诸葛青的不知所措只持续了一瞬,很快恼怒和自嘲取而代之。是你脑子还没清醒还是我脑子不清醒了?王也,真有你的,这就是你的感谢啊……原来他也不乐意王也骗他。这场对他的生命而言很短暂的追逐,其过程和结果如今已经丧失意义,开头也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他苦苦追求的难道只是对方施舍的错觉……太可怜了。最可怜的是,即使如此,他还是好喜欢王也。 他其实已经没有遗憾了。挽救苍生,挽救所爱,他漫长的一生以这种形式燃烧干净,也算善终。只有一点瑕疵,他死活想不起千百年前仙人第一次见他说的是什么话,如果不是他已经闭上了眼睛,要死不瞑目的。他真的喜欢过我吗?还是只是把一只可爱的小狐狸当成宠物而已?想到这他突然被委屈击垮,杀千刀的神仙啊,你到底说了什么啊? “你不用这样,好意心领了,我马上要走了,以后也不会再来烦你了。”他干巴巴地说。 “为什么走,你要去哪?你……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就会离开,那东西……现在到手了吗?” 这是在问诸葛青是不是爱上他了。可是你又不喜欢我,你管我……现在哭出来好没出息,诸葛青死死地憋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憋得眼尾通红,出口的声音都变了:“……大家都是术士,你猜猜啊。” 王也确定自己绝对见过他哭……他想说你别哭了,又想起他还没吻过诸葛青,现在或许正可以证明他的心意。但他昏迷太久,身体还很虚弱,只说了这两句话,眼前又开始阵阵发黑,连诸葛青的身影似乎都变得稀薄。他像怕赶不及一样,极力想把头抬起来给眼前的人一个吻,脖子仰到一半,终究又不支晕过去。 在他的嘴唇追上诸葛青之前,狐狸消散成风。
“我现在是你的狐狸了,不给我取个名字吗?”
“你是诸葛青,是我两情相悦,明媒正娶的妻子……”仙人把狐狸抱在手里撸着,露出有点怀念的笑容,“刚刚那是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现在,这也同样是我对你说的第一句话,嗯。”他说。 他没有说我很想你或者当场掉下眼泪,盖因时光洗练,他已经变得很成熟,虽然身上还是有着洗不脱的“王也的影子”——而从来不是王也身上有他的影子。他不是王也的过去,而是他的未来。
这场瘟疫引起的混乱让人们忘了春天已经来临,新长的桃花飘进窗子,花瓣柔软地穿过某个已经不存在的身体,落在王也的被子上。 诸葛青灰飞烟灭,至死也不知道他的感情其实得到了回音。
王也再次醒来了。亲人们全都围坐他的病床旁边,连一向跟他不对付的二嫂都喜极而泣。王也怔怔地坐在那,手拈起被子上一朵大概是从窗外飘来的桃花。半晌他转头问道:“少夫人呢?” 全家都傻了眼,一个家丁愕然道:“什么少夫人?少爷您未曾娶亲……” “我问诸葛青呢?” 王母急得满头冒汗:“小也这孩子睡太久脑子烧糊涂了?诸葛青是什么人,听都没听说过啊?” 王也揉了揉脸:“没事,是我脑子睡糊涂了……让我先静静可以吗?” 一众家人忧心忡忡地出去了。王也扶着额头想,这次法术都解开了,是真的走了…… 这狐狸,来时是不请自来,去时又不告而别,什么都没留下,什么也没带走。不……他大概,带走了王也的心吧。拿了这么珍贵的东西,作为一只高尚的狐狸,理应留下相称的回礼啊。 诸葛青总说他只考虑自己,但按王也来看,他是太爱逞强了,王也挺担心他是不是挂不住面子所以又跑掉了……不过,王也很清楚,那是一只耐不住寂寞的狐狸,兴许将来哪天想开了脸皮一厚,还会回来找自己的。哪怕他不回来,自己也要去找他,贞下起元,终而复始,他们总会在时间里重逢。 到那时,他一定叫他明白,自己有多喜欢他……
*贞下起元:表示天道人事的循环往复,周流不息。老王以为只是冬去春来的流逝,实际上是个循环。百度“形容时间循环的成语”得到的结果,正好和卦象有关,真是天助我也,不管恰不恰当我就用了(。) *有宝贝疑问仙人为什么要走,是我写得太不明显了,因为一开始说过的世上不能同时存在两个自己。看完有兴趣回头扫一眼的话应该尽量把所有flag都回收了,如果哪里还有bug请一定告诉我!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写完才反应过来这他娘的不是小美人鱼吗化为泡沫但得到了永恒的心(。) 设计得很简单又只能在结尾挑明,结果感觉一大半在故弄玄虚呜呜呜。谢谢看到这里的你,如果愿意留个评论我会很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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