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诸葛青的躺在王也身下,像是指着他的枪不存在一样,好整以暇的看着王也笑:“也总打算什么时候从我身上起来?”
“我刚才让你停手,你没听见吗?”王也不为所动,枪口没有挪动半分,“若是刚才我没能认出你来,你就没命了,你知不知道?”
“只不过是想看看我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罢了,没想到只是略微交了一下手,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诸葛青撑起上半身,伸手别开了王也手里的枪,整了整衣领,苦笑道,“败了,彻底败了。也总,我认输。”
王也盯着他看了半晌,看的诸葛青浑身不自在,以为王也是忍不了他了想给他打一顿的时候,王也突然站起身,弯腰,重重的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没好气的说:“什么毛病,非要单枪匹马的自己来找死,今日但凡换了一个人你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
“今日但凡换了一个人也不会将我压制至此。”诸葛青淡淡地说,他起身整理衣服,那双漂亮的眸子又一次眯了起来,“我虽然算不上是恃才傲物,可自十六岁以来也可以说得上是顺风顺水,无往不利,竟一时忘了人外有人,今日还得多谢也总,若没有您的提点,我怕是要得意忘形了。”
他微微一笑,做出一个指引的姿态:“也总如果没有急事的话?不如陪我走一走,送我一送?”
他态度诚恳,王也倒是不好回绝,便跟在他身后往外走。诸葛青一边走,一边嘴还不闲着,他打量着四周层层叠叠的绿色,饶有兴趣地问:“这林子倒是不错,从外面看起来像是个露营散步的好地方,我最初也是因为这个地方看着像没主的野地才进的。虽然不知道你拿这个地方来做什么,但是这么个天生地养的好去处,被你拿来打打杀杀的真是可惜了。”
这片林子是天然形成的,王也刚下山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这么个地方,清静悠然,他心里中意,只是要接班,一时半会也不能说当作个散心露营的地方来玩,索性是当作他固定的一处交易点了。不过这话他不能跟诸葛青说,这狐狸明着聊闲暗里打探的小伎俩太过明显,不像是真想问出来什么,倒像是没话找话逗他玩一样。
王也睨他一眼:“今儿也陪你够多的了,别不知足啊,你们浙江那么大个地儿你找不出来一片树林子啊?”
诸葛青笑了笑,没说话,安安静静的继续走路,倒是不怎么开口了。
王也多多少少能知道点他在想什么,诸葛青这种天之骄子是很麻烦的,浅了他不服,纠缠不休一定要个结果,深了他又受挫,说不准哪个点想歪了就钻了牛角尖。王也不愿看到诸葛青变成后者,他虽然干的事杀人放火的营生,心里却没有什么毁人家心性的黑暗癖好,诸葛青这小孩他第一眼见着骄傲自信的耀眼,他不想他的耀眼熄在自己的手上。
“诸葛青啊,”王也斟酌着开口,“我说实话,你挺强的,我可以断言如今圈里大多数人都是不如你的。你那八极拳,练得特别好,拳法刚劲扎实,身法也轻巧。”
“但是吧,你必须得明白一点,那就是我比你多了五年刀尖舔血的经验。”
诸葛青脚下一顿,转过身看着王也,淡淡地说:“我十六岁时,族里的部分生意我就单独负责了。”
“你也说了是‘部分’。”王也波澜不惊的说,语气很平静,没有半点的私人情感,“我爸早年是当兵的,虽然后来也混黑,但行事作风还颇有点部队的意思。当年我下山之后逍遥了没有三个月,就被他一把推出去,自己两眼一闭全不管了。诸葛青,我……”
“不必说了,也总,我明白你的意思。”诸葛青温声打断他,这人看起来和王也脑子里面想的示意落寞一点也不一样,他看起来没事人一样,毫无芥蒂的笑着,“你干嘛这么紧张啊?刚还说跟我说了够多不让我问呢,这会儿自己倒是跟我说上了。王也啊,你不用赢了我一次就像欠我什么一样,我技不如人,我承认,可这是我自己的问题啊,你为什么要愧疚呢?”
“我……”王也说不出话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磨磨叽叽的说个没完没了。诸葛青不等他说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也总陪我这一程,只是我得走了。”
他偏头示意王也看他身后,王也越过他的肩膀能看到,外面的土路上不知何时停了一辆看起来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迈巴赫,他这才惊觉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这片林子的边缘。他和诸葛青走了这一路,说了许多话,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诸葛青对他的所有试探和瞎撩都被他简单粗暴的挡了回去,而他对诸葛青说的那些劝慰之语人家却好像都不在意。
他们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之间相识,相较,最后交浅言深的说上几句——还是王也上赶子。现在这点缘分看样子也是到了尽头,王也身在淤泥人间,心如天外野鹤,一向很看得开,深谙道家自然之法,本不应该纠结于他和诸葛青那点子浅薄又繁乱的孽缘,本身这初见就已经很玄幻了,以后再见不见得到也未可知。
王也想,大概是见不到了的,诸葛家避世是出了名的,在今天之前他都不知道诸葛家大少爷叫什么长什么样,可见人家的消息封锁是有多么的严密。想到这他心里那点微妙的烦躁感又烟消云散了,诸葛青不过是回到了他的地方,他会在自己实力的范围内大放异彩,也再没有什么不知情识趣的人上来就抢他的东西打他的脸。
于是王也也对他笑了笑,说:“走吧,我就送到这。”
这回轮到诸葛青愣了一下,他想了一会,试探道:“你就这么放过我了?”
王也:“嗯。”
“我这么挑衅你啊,你们这种很有地位的不都很忌讳这种事吗?”
“那您想怎么着啊?三刀六洞?”
“我的意思是……现在可是最后的机会了,你可以绑架我……”
“蹬鼻子上脸是吧你?”王也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我说你走不走啊少爷?”
“行行行我走了,也总不待见我啊。”诸葛青半真半假的抱怨了两句,转身向着那辆黑色的车走了过去,他步伐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的样子不像是走在郊外的土路上,倒像是什么晚宴的主角出场。
直到他打开车门,半个身子都已经进去的时候,他才像是想起什么来一样,回过身来,冲王也挥了挥手,声音清澈如流水:“王也,我们会再见面的。”
说完他就上车走了,那条路上被卷起了尘土,又很快的恢复原样。
王也站在原地很久才转身回去,他笑了两声,叹道:“说什么再见啊,小孩。”
诸葛青上了车之后才发现诸葛白也在,他擦了擦自己弟弟的泪眼婆娑的小脸,有点好笑的问他:“你哭什么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哥哥……”诸葛白带着哭腔,愤愤不平的指着远处那个身影,“是不是他欺负你?”
“人家才没有欺负我,”诸葛青温声说,他摸着诸葛白的头,嘴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是我自己输了,怎么能怨别人。”
“那个王也很厉害吗?哥哥你有没有受伤?”诸葛白急切的上下巡视着他,看见诸葛青沾了土的衣衫嘴一扁又要哭,诸葛青被他的眼泪弄的有点慌乱,将他搂在怀里抱了抱,小声哄道:“好了,白,我又没什么大事,你也不小了,怎么还是说哭就哭?”
诸葛白擦擦眼睛,他穿着和诸葛青如出一辙的服装,正在蓄和诸葛青一样的长发,他甚至还打算以后也像哥哥一样给眼睛眯起来,诸葛白是如此的崇拜和敬爱自己最优秀的哥哥,他想不明白在同龄人中可以说得上是无出其右的诸葛青怎么会输。
诸葛青靠在舒适的汽车座椅上,长舒了一口气,叹道:“是武侯系输了啊……”
“哥哥……”诸葛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诸葛青和刚离家的时候不一样了,曾经的诸葛青身上有一种因自身能力和家族而自信的骄矜,但是如今的他看起来好像就是被什么东西打碎了他一直以来自以为坚硬无比的外壳,露出了里面柔软而脆弱的肉,他知道哥哥并不是想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但是他不知道他内心真正纠缠不清的是什么。
诸葛青感觉到弟弟情绪的低落,偏头冲他笑了笑,安慰道:“我没事,白,别担心我。”
“哥哥肯定没事的!”诸葛白反应很大,吓了诸葛青一跳,他捏紧了小拳头,看起来比诸葛青激动十倍,“哥哥会变得更强,当上诸葛家的家主,然后回去狠狠的教训那个牛鼻子!”
“干嘛这么叫人家?他虽是出过家,可也早就还俗了。”诸葛青哭笑不得,“王也是个挺好的人,他能打架能挣钱,五年就爬到了这个位置,甚至长得也不差,他……”
他挺好的,诸葛青心想,这么多年的鲜血没能麻木他的心,王也是个善良的人,甚至还有点与他所处的环境格格不入的一点正直。
是我不如他。
这个念头像一个种子一样在诸葛青的脑海里生根发芽,他飞快的生出了一堆黑暗又不可言说的想法,一时之间竟然沉浸在这其中无法自制。王也是他顺遂的人生的一个变数,他必须面对这个人,这个他如此欣赏的人竟然比他强了那么多,不止能力,还有心境,相比于王也的光风霁月,诸葛青在一瞬之间冒出来的阴暗想法让他自惭形秽。
诸葛白看见他长久的沉默,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哥,你怎么了?”
“在想事情,一不小心出神了。”诸葛青垂下眼,将自己翻涌的情绪掩盖的一丝不漏,他接上自己刚才的话,轻轻的说:“总而言之,王也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比不上他。”
回到了诸葛家,诸葛栱将他叫过去,浅浅的询问了几句,他没有怪罪儿子的重大失误,反而还宽慰了他几句,便将此事揭过了,诸葛家的其他人看起来也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接受良好。诸葛青甚至在回家的一个星期内接受到了来自他的七大姑八大姨的深切关怀,关怀道最后他借口训练闭关将自己锁在了自己屋里,每天就是再地下室待着打靶玩。
这关闭了半个月,诸葛青再出屋的时候连行李都收拾好了,他去找诸葛栱,言简意赅的说:“我要去掸邦。”
诸葛栱被他这一下惊的茶碗盖子都掉了:“你说什么?”
诸葛家在南方的生意链很长,一直穿过云南的边境线通道境外,掸邦的好几任毒枭都和他们家有武器交易。但是由于掸邦地位的特殊性和危险性,诸葛栱从来没让诸葛青碰过这方面的任何事情。原本他打算等诸葛青二十岁的时候就一点一点把境外那边的线人渗透给他,结果这小子竟然给他提前成长。
他稳了稳,又恢复那个波澜不惊的稳重姿态,淡淡的瞥了诸葛青一眼,轻描淡写的问:“你那电影学院不念了?”
“念还是要念的。”诸葛青一本正经的说,“电影学院申请长假会方便的很多,修学分也没那么费劲,我如果要亲自去掸邦的话少不得要在外面抛头露面,有一个演员的假身份会简单很多。”
“再者,电影学院的方便之处也有很多。”他话锋一转,条理清晰的分析,“如果是到境线的附近城市去拍戏,那我的行踪轨迹就不会惹人怀疑,出入境记录更方便消除,这样就能实现成本更低的长久发展。”
“嗯。”诸葛栱听他扯淡,面上端的一丝不露,心里想的是我听你放屁,诸葛家家大业大几百年根基我还能让你去趟掸邦都被条子请去喝茶,省个机票钱都叫节省成本,我这个家主不如领着诸葛村几百号人去种地吧。
虽然他内心将自己儿子说的这两句狗屁不通的理由给批的一文不值,但是当诸葛青眼等着他回复时,他只是缓缓的将手中那一盏茶喝完,又唤来人将茶盏收走,做完这一切之后才看向自己大儿子带着一丝期待的眼睛,轻飘飘的说:“既然你想好了,那便去吧。”
其实是很俗套的一见钟情,果然我就是个俗人。
(倒也不是很钟情但是就是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