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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10 15: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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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捏(二)好像有什么跳出了眼睛
诸葛大明星的真心话果然没有多少人相信,他的黑子专门在网上发布了一个投票,有67%的投票者都选择了“他就是在阴阳怪气”,只有33%认为“我觉得还挺真诚的”。有一小群机智的粉丝从诸葛青的发言里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嗑上了他和王也的CP,不过人数太少可以暂时忽略不计。傅蓉等到舆论发酵得差不多,甩出了诸葛青关注王也的记录、他家中存放的王也作品集的光盘以及他亲笔所写的评析,掀起了一波精彩的舆情反击战。
互联网上的纷纷扰扰都与王也无关。北京海淀区某高档小区内,王宅,新晋影帝王也正穿着老头衫和大裤衩,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像一条濒死的咸鱼。在他的脖子上,骑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儿,五六岁光景,手拿巴啦啦魔法棒,正在兴奋地挥舞:“爸爸加油!爸爸冲鸭!”
王也不知道这小妮子哪儿来这么旺盛的精力,肯定不是随他。他烙饼似的把自己铺在地上,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小祖宗你就你放过你老爹吧,要累死了。”
“不嘛!陪我玩儿!”
“我都陪你玩儿了一整天了!”
“可是你昨天没有,前天也没有!去工作的时候好多好多天都不在家!”
王也一听就心软了,这孩子投胎投到他老王家也不知是好是坏,她两岁时候母亲就离开身边,自己这个当爹的工作忙起来又顾不上带她,平时只能把她交给保姆。她这么小竟然也懂事,自己每次离家她都不哭不闹,只是扯着他的衣角说“早点回来”。
闺女这么乖,不就是骑大马么?这点小要求都不能满足,也配当个爹?
王也“嘿”了一声,运功提气,重新支起身子,继续扮演一头卖力的大马。小姑娘在他背上重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根本不存在什么银铃一般动听,王也想,听起来活像只小鹅。
父女俩又玩了一会儿,王也的手机忽然响起。看显示是他的发小兼合伙人金元元,他搂着闺女,坐到沙发上接起来:“金姐?怎么了?”
“那天颁奖典礼后诸葛青的采访你看了吗?”
“啥?”
“就知道你没看,现在是这么回事儿,我觉得他有点想带着你捆绑炒作的意思,你打算怎么处理?”
“他捆绑我?您可别逗了,他早都视帝了他用得着么?”王也一边回话,一边把试图从他臂弯里逃掉的闺女捞了回来。
“你别把这圈子里的人想得太好了……不过事情闹了挺久,你先看看再说,最好给个回应,毕竟诸葛导演那边我们也不好得罪。”
“成,我看看。”王也挂了电话,闺女还没挣出去,鼓着小脸气哼哼的。王也把她抱到自己腿上,点开软件说,“来,咱来看个帅叔……哥哥。”
诸葛青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画面有些许的晃动,但于他那张漂亮的脸毫无影响。王也有时候会想诸葛青的狐狸眼长得太巧了,每次跟他对视都看不出他情绪几何,仿佛丘壑在胸,却又不显得虚假,眼神好像摸不着的絮;同时呢,那双云雾濛濛的眼睛,还会害得别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他的鼻子、或者嘴唇上,这两个地方也是生得极好的。
画面里诸葛青微笑着听完问题,开口评价王也的表演,说完来了一句:“……所以,认输了。”
你认输个屁,下次要跟我争得头破血流的,不还得是你?王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说这小孩儿撒谎都不打草稿。后面听到“一见钟情”的时候王也眉心跳了跳,立马动手捂住了闺女的耳朵,然后才听见后半句“我是说对他的表演”,正对上诸葛青得逞般的轻笑,讪讪地把手放了下来。
闺女扭过头看他:“?”
互联网的力量是伟大的,隔着相当一段距离的时间和空间,诸葛青的小花招还是成功把正主给撩了个正着。完完整整看过诸葛青对他的一通毫无保留的赞誉,王也忍不住摸了摸下巴,颠了颠怀里的闺女:“王三七,你爹有他说的这么好么?”
王三七小朋友小学一年级在读,文化水平有限,加上王也对她的学习根本没要求,所以比起班里那些汉字会写八百个还会背全篇弟子规的小卷王,她只是一个清新脱俗的小文盲罢了。刚才她光顾着欣赏诸葛青的脸了,没听明白他说了什么,托起圆圆的腮帮,花痴道:“这个哥哥好帅哦……他是不是很喜欢爸爸呀?”
“半真不假吧。”王也狐疑地搜索了一下,看到傅蓉发布的相关证据一时陷入了沉默。他跟诸葛青在数不清多少公众场合里擦肩而过,对方也从未对他表现出热络或者兴趣,态度总是礼貌客气的,他亦然。
其实他对诸葛青印象挺不错,有实力有成绩还不摆架子,既然对方率先抛出橄榄枝,他没有不接的道理。于是不甚熟练地操作大号,回关了诸葛青。“我的关注”一栏里明晃晃地躺着一个数字“1”,王也还觉得挺好,悠闲地溜达进厨房,去给闺女炸薯条吃。
金元元发现之后直接收缴了他的大号使用权,说你真是大仙儿也不怕得罪人,以后我帮你管理。王也挠挠肚皮乐呵呵地说那就麻烦你了,直把金元元气了个倒仰。
王也在圈里混到这地步也不是傻白甜,只是懒得操心,就等着金姐看不过眼主动开口呢。不过他转手就偷偷注册小号关注了诸葛青,也没想太多,交个朋友而已。
近期想在家里多陪陪闺女,没打算接工作。正好有个口碑不错的演技类综艺节目发来邀请,请他去当导师,金元元也觉得他应该趁着影帝的热气儿还没过去攒点路人缘。王也稍微有些犹豫。也就是当天,他看到诸葛青发布新动态,是一张宣传海报,原来诸葛青已经成为了节目导师之一,他的照片旁边还放着一位打问号的神秘嘉宾。
诸葛青接节目是公司安排,制作组表示最后一位嘉宾还在商谈中,诸葛青自然也有过一些猜测,可当他看到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正在低头认真看台本的男人,脑子里还是空了一下。
“王也老师。”他很快反应过来,话音埋了三分笑意,就像赠送出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
王也抬头见了是他,立马站了起来,走近几步向他伸出右手,有些无奈地说道:“别介,你那么喊我怪别扭的,叫我老王就行。”
诸葛青同他握了手,自然而然顺杆上爬,笑盈盈道:“行啊,老王,那你叫我老青啊?”
两只手相触的时间很短,诸葛青的体温比他低一点,还能感受到根根分明的骨节。王也不禁开始担忧对方的健康状况,脱口而出:“你要不加件衣裳?”
“嗳,我进来的时候是有点凉。”诸葛青有些意外,但还是顺顺当当地应了,扭头准备反身出去,“那我去问问我助理。”
“用不着,我这儿现成的。”王也从沙发靠背上拎起一件外套扔给他。
诸葛青愣了半秒钟不到,笑问:“这是你的吧?”
“啊,咋啦?我寻思跟你今天造型还挺搭啊。”
确实挺搭。已是初秋季节,诸葛青穿着有些厚度的白长裤和蓝衬衣,休闲款式,王也的外套也是蓝白配色运动风,看起来就像是套装。王也抱臂看着诸葛青乖乖把衣服穿上,全然不知道此人一向是以“对男人过敏”自居。
“没什么,想不到有一天能穿上我爱豆的衣服,有点受宠若惊。”诸葛青说。
“嗐,您可拉倒吧……”王也不当真,说着又把自己摊在了沙发上。诸葛青拿到台本,看了眼摄像机的机位,选在王也身边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
他们这你来我往的,轻松又默契,仿佛一对相识多年的老友,旁人绝对猜不出他们这是第一次在私下场合里对话。其他嘉宾陆陆续续也到了,诸葛青向他们寒暄招呼,热情又不失分寸,谈吐也好做派也罢都招人待见。
王大影帝发现在节目里做导师赚钱可太容易了,上下嘴皮子碰一碰就有那么多进账。导师们说话有含蓄委婉的,有理性中肯的,有不留情面的,但诸葛青和王也的画风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诸葛青点评完总是习惯性撩拨两句,小嘴就像抹了蜜,不把学员夸得心花怒放他不肯罢休。王也功底也很深,但他懒得露出来,点拨几句就开始“所以诸葛老师说得对”,“诸葛老师说得好”,“我特别同意诸葛老师的观点,让他多给点建议吧”,淡定地把皮球踢给诸葛青。
节目进行到导师示范的环节,王也波澜不惊的心情终于有了一点起伏,因为他和诸葛青被分到了同一组。
只有十分钟准备时间,两位导师需要现场共同完成一段经典的影视片段,为学员提供指导。他们看完剧本,简单地走了一遍戏,随后就各自找感觉去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合作,当然也是第一次正面较量,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舞台周围灯光猝然熄灭,顶灯亮起——
正中央是一名披散头发的男子,被绳索捆绑在椅子上,他的衣衫已经破烂,鲜红的血液浸染了半身。摄像机忠实地将王也作为囚犯的表演传递到大屏幕上,他胸膛剧烈起伏着,脖颈上青筋暴起,额头已经见了汗——空气里如死一般寂静,只听得到他深长的呼吸音。
忽的一阵脚步声响起,诸葛青一袭军装,迈着沉稳的脚步走上,他走到王也面前站定,嗓音有些沙哑,带着克制很深的恨意说出了第一句台词:“头儿。”
这是一部抗日时期谍战剧的选段,王也饰演的男主是日伪军政府的高级军官,真实身份却是一名地下党,诸葛青饰演的男二是他的直属下级,二人乃生死之交,后来男主身份暴露被捕入狱,男二这才知道他的老大对他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利用。他们在选角的时候故意进行了翻转,男主往往用风流不羁作保护色,而男二生性沉稳、重情重义,这两个角色的性格可以说与现实中的两人完全相反。
王也抬头望着诸葛青,尽力扯开嘴角笑了一下,因身体的疼痛而有些气息不足,语气仍是轻松的:“……这么晚还来。”
诸葛青死死地盯着他:“我来审你。”
“都说了我真的不知道,”王也对他笑得很真诚,如同朋友玩笑一般,“你就是撬开我的脑子,里面也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啊。”
诸葛青捏紧了拳头,腮帮因着咬紧的臼齿而鼓起一块:“你救过我的命,我不伤你。”
王也沉默,收起了笑意,看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诸葛青再次开口:“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头儿,你可曾信过我?”声音在颤,沉得近乎喑哑,似乎他们多年来共同度过的每一寸岁月,在枪林弹雨中互相交付后背的感情,化作了千钧的巨石,全压在这轻如细丝的一句问话上面。
“……不曾。”王也只有微末的迟疑,此时他但求速死,撒谎对他而言、或是对他这位已经站在对立面的朋友而言,毫无意义。
他说不曾。原来共事十多年未曾有过一刻信任。忠诚被践踏,信仰被背叛,诸葛青心里的愤怒已经快要喷薄而出,可他的角色偏偏是那种最冷静最自持的男人,他面无表情道:“你的一切都是虚假,名字,身份,履历……就连对你的女人,都不知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可你的紧急联系人填的是我,你只有面对我的时候从来不配枪,你从南昌战场上被抬回来,说最后会为你收尸的人,是我。”
王也浓黑的眼睫颤动了,口中嗤笑一声:“别再自欺欺人了……”
“自欺欺人的究竟是谁?”诸葛青的两臂撑在行刑椅的扶手上,逼迫王也凝视自己。距离太近,两人的气息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一起,无形的,雄性的,暴烈的,几乎要令人寒毛直立。
王也感觉到了他身上来的沉重的压迫感,男主既有的愧意一时间以难以置信的速度疯长,险些岔开了他该有的台词:“我费劲儿哄你,不过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你该知道的。”
通红的血色渐渐爬上了诸葛青的眼底,他狠狠地喘出几口粗气,直接抬手掐住了王也的脖子。毕竟是演戏,诸葛青没有真掐,可王也对上他眼神发现很有想弄死自己的意思,便继续激怒他:“我平生……最瞧不起……没有自知之明之辈。”
诸葛青的身体猛然一颤,手中掐得更紧,他的心中风云激荡,就像一头快要挣脱桎梏的猛兽。他第一次叫了男主的名字而不是往昔充满恭敬的“头儿”,紧接着是淬了血一般的话音:“……你真……该死。”
王也险些被他松开手的劲道掀翻,发出一阵逼真的窒息后的剧烈咳嗽,望着诸葛青拂袖而去的背影,眼眶发红,百感交集,最后拼尽全力地怒吼:“混账!那你就杀了我!”
灯光全灭,表演结束,有人跑上台替王也解开绳子,台下掌声响了许久才渐渐止息。
刚下舞台王也就冲诸葛青抱一抱拳:“厉害,差点儿被你牵着鼻子走了。”
诸葛青勾起唇角:“那不是还差了一点嘛,下次我再努力。”
王也在如山如海的喧嚣中与诸葛青对视,终于从那双谜一般的眼睛里摸出来一点门道。此刻他心情应当是极愉悦的,那光芒像星子,又似跃动的火种,几乎要从眼睛里跳出来。狭长的眼尾如同一湾海岸,瞳仁的靛青色在丝缕的灯光牵扯下化成了一种波光粼粼的蓝。
动人得不讲道理。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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