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捏(八)我快无可救药
人好歹是救上来了,只是诸葛青在医院病房里刚睁开眼时,见到熬红了眼睛的王也,说出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师父”。
说罢他愣了几秒,随后轻轻摇头:“抱歉老王,我糊涂了。”
王也低头看着他,表情很深沉,沉得近乎痛楚。他的嗓音变得有些奇怪,仿佛下一刻就要沁出血来:“不管你需要的是郭望穿还是王也,我都在这儿。”
诸葛青回以一个轻轻巧巧的笑:“真贴心,谢谢你。”
王也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攥成了拳。当初诸葛青溺水的时候他也跳下去了,但相隔太远,最后还是救生员把他捞上来的。王也湿淋淋地从水里出来,就看到诸葛青皮肤惨白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那一刻的感觉,说“如坠冰窖”远远不够,说“六神无主”又太过浅白,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当时差点疯了。
等到诸葛青都已经脱离危险好生生躺在病房里,王也还处在一种恍恍惚惚什么都听不见的状态里。
他是见过诸葛青进组之前的模样的,春风过境万物欣然,任谁遇见都不可能不心动的模样。可现在呢?小孩儿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还不都是因为他?他看着诸葛青渐渐入戏的过程心疼得要死,他很想把休息室里的人都轰出去,牵住诸葛青的手,吻他指节上生出的冻疮,跟他说咱不演了好不好,不值当吃这个苦。
可诸葛青又怎么会听劝?他可是诸葛青啊。
哪怕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他还是不肯低头示弱,永远拿捏着分寸,永远嬉笑着跟人隔开一层。受了伤也不吭声,独自疗愈好的他能当个笑话讲出来,而真正让他痛苦的全捂得死死的,叫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王也想,老天爷怕不是在玩儿他,好不容易遇到个想要上心的人,竟然是地狱级别的难追。这不是自己告个白就能解决的问题,现在也并不是告白的好时机。
“青,别跟我说谢。”他替诸葛青掖了掖被子,又摸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说道:“你还在烧,好好休息。”
他这一连串动作强势得不容拒绝,又自然得不成样子,他离开病房之后诸葛青还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王也刚才好像只叫了他的名。要知道连家人都是叫他“阿青”的,只喊一个字什么的,总感觉像是在酒酣耳热之际凑在情人耳边的一声唤,透着别样的亲密。
诸葛青把脸蹭进枕头里,唾弃自己的意淫,想什么呢?疯了吗?
说实话他那时候溺水不全是因为入戏太深,更多的是水里太凉让他一下没使上劲儿,加上前段时间减重减得太厉害,要挣扎时发现小腿已经抽了筋。和童玉共情确实让诸葛青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但还不至于就那样稀里糊涂地送掉性命。他敏感地察觉到了王也对他的愧疚,心里竟冒出一点无巧不成书的暗喜:至少对王也来说,诸葛青不再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友人了,不是吗?索性就放弃了解释。
诸葛青溺水的消息被剧组严密封锁,然而纸包不住火,传出的风声激得青粉们差点揭竿而起,诸葛青公司瑞星娱乐、制片方洛神传媒、加上映月潭导演组,全都遭受了猛烈的攻击。
傅蓉忙得焦头烂额,只在刚出事之后来了一次,正巧撞上王也在,影帝先生正给诸葛青削苹果,削完皮切成块拿牙签插好,一块一块喂到他嘴边,那副架势简直就像在伺候老佛爷。受害人傅女士忍住骂骂咧咧退出了病房,给诸葛青发了公关方案,又称“老娘为你的爱情付出了太多”。
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诸葛青的身体倒没大碍,刚过了三天他就想回剧组,没拗过王也。只好每天吃睡睡吃百无聊赖,躺在病床上操作小号跟王也的黑子互撕,拖拖拉拉两星期,他的米虫生活才宣告结束,被放了出来。
补拍完文革时期的所有戏份,导演组也调整了拍摄计划,节奏放慢许多。很多室内镜头,例如一场郭望穿趴在桌上睡着,童玉小心翼翼地帮他清理掉沾在头发上的刨花,都拿出了大量的时间精力来磨。两个角色之间的感情进展隐秘而微妙,王也和诸葛青似乎也在别人的故事里,重新经历了一场恋爱。
一直拍到了暮春时节,天候热得快,气温直逼酷暑。那天导演清了场,只留他们两人在那幢水边老屋里独处。
童玉正值青春年少的好时候,人怕热,纵使内向害羞也还是被几个同乡好友吆喝着去映月潭里游泳消暑。傍晚时分他归家进了房里,赤裸着上身,拿毛巾擦擦半湿不干的头发,难得展露一次笑颜:“师父,真的好凉快啊。”
正如脆弱的蝴蝶永远看不到自己的美丽,他亦不知道自己此刻看起来有多诱惑。窄窄的腰身薄削而柔韧,夕照下的肌肤光滑如刚出窑的瓷,沾在其上的水珠闪烁着令人目眩的光泽。
郭望穿已经听说了郭晓梅对童玉极尽热烈之能事的求爱,但他非但没有孩子长大了该娶亲了的辛酸和欣慰,他只有仿佛自己的所有物即将被夺走的,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乃至无名火起,他仍不知那叫嫉妒。
他死死地盯着童玉,就像潜伏中的雄虎在锁定自己的猎物,沉声说道:“你过来。”
童玉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地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青年的躯体已经长开了,每一根骨骼都像鹭鸟舒展开的羽翼,美得像是真正的艺术品。郭望穿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狠狠咽下一口唾沫,迅速撇过了头。
“那儿,”他指着房间角落的一尊大件木雕,闷闷地说,“我弄了一大半儿,剩下你来。”
原以为还能维持着相安无事,可就在十几秒后,童玉揭下防尘布时,后背出现的两翼蝴蝶骨彻底葬送了郭望穿的理智。
他豁地站起,向大门走了两步,顿了一秒不到的时间,随即掉转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到了童玉身后,一把抱住了这具一直对他散发出致命诱惑的身躯。
诸葛青被激得一哆嗦,王也的气息灼热地喷在他的颈侧,像火山濒临爆发时带出的热浪。他只够分出神来喊一句惊恐万状的“……师父!”,剩下的魂魄便完全丢失在王也粗暴的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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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导演喊卡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机器上的红灯熄灭,四周陷入了寂静,静得可以听到血液在血管里汩汩流动的声音。
王也迅速抽身离开了他,可下半身的反应根本掩藏不住,昂扬着叫嚣着雄性最原始的欲望。王也不敢看他,有些困窘地背过身去面向墙壁,后背的肌肉都是紧绷的。诸葛青也没好到哪里去,他飞快地弯腰捞起了地上的衣服,一股脑儿地套在了自己身上,遮羞似的。
很快有人来敲门了,诸葛青披上浴巾裹了个严实,闭起眼睛慢慢调整着呼吸,后知后觉出舌头疼,口中溢满了铁锈般的腥味。他的大脑尚在迷蒙当中,稍加思考就全是王也伏在他身上的模样……有谁能够抗拒那样的王也?深邃的眼睛诉说着遏制不住的爱意,每一个毛孔里都散发出渴与欲,对视一眼就好像有股热流涌遍了身体,叫人恨不得把命都给他。
王也的感情戏明明是短板才对。他不是演不出爱情,只是相对于其他的戏,感情戏的表演痕迹显得最重而已。这还是诸葛青啃过他作品多次才发现的,根本瑕不掩瑜,一般观众看不出来。但是今天,王也身上的那种张力就像漩涡,把诸葛青整个吸了进去……多可怕呢,已经这么厉害了,已经走到了无数人一生难以企及的高度了,他竟然还在进步。
诸葛青的视线不自主地开始寻找王也,王也没注意到他,低头听着助理说话。浴巾披着,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然后稳稳当当地走出去了。
差距。
两个大字犹如陨石轰然砸下,震碎了诸葛青所有的念头。
TBC.
注:副标题来自邓紫棋《来自天堂的魔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