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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青】抗日神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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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后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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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5 01:28: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诸葛的如花 于 2020-7-15 01:35 编辑

预警:……没啥好预警了,就娱乐圈。

-------------------

幽暗的审讯室,周围挂满了各种血淋淋的刑具,旁边燃着一盆火,里面用于烙印的铁钎已经烧的通红,可以想象在其中弥漫着的血腥、焦臭与生铁味道。
墙头十分文艺地用白粉写着:
青春一去不复返。

一道阴蓝色的月光从墙头的透气口泄进来,被缓慢转动的排风扇遮蔽着,有规律地时隐时现。
即便如此,那道断断续续的光仍像是聊胜于无的安慰,孤零零地照着房间中的那个人。
他满身血污地坐在椅子上,双手被拷在背后,低垂的头颅看不清长相,一点声息也没有。
突然监牢的大门被沉重地推开了,铸铁的门和石墙碰撞到一起,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那人似是被惊动了,轻微地一颤,这才看得出他原来还活着。
一双军靴踩出冷酷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在空旷的牢房里四下回荡着,由远至近。受刑者的呼吸开始逐渐清晰,似乎是感受到了那无形靠近的压力,正在努力积蓄自己身体里残留的力量,想要与之对抗。

那双军靴走进牢房里,停在他的面前,等了片刻,它们的主人似乎在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囚徒凄惨的样子,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伸过来,摸上他的下颌。指尖动了动,轻柔地为他擦去一些唇角上已经干涸的血痕,然后加了一点力,近乎温柔地把他的脸托起来。
“想说了么?”
来人俯身靠近他,说话的声音温厚动听,高高束起的马尾从他灰色军装的背脊上滑落,发出簌簌的细响。

CUT……”
这一个镜头就结束了。

“啧……”导演皱着眉看着小屏,又倒回去看了一遍,一脸我觉得这样布星,但是哪儿布星我又说不出来的纠结,良久才嘬着牙花问了一句,“也总,您干嘛非得去捏他的下巴呢?”
王也这人本色出演,没有演技,出戏极快,听到导演质疑便诚惶诚恐,“我这不是,让他抬头么?剧本里不是写着的么,走进刑讯房,强迫他抬起头。”
“可是……你这动作吧……”导演嘶嘶抽气,找不出个恰当的词汇。
一边的执行导演傅蓉姑娘冷冷地插了句,“我特么还当你是要吻他。”
“此言得之!”导演一指傅蓉,几乎想给她鼓掌。

“那怎么弄啊?”王也抬手想挠挠头,摸到头发上的发胶才警醒,今天是有发型的,不能乱挠,“那我这样?”
他又重新走到诸葛青面前,一把抓起了他的衬衣前襟,那件衬衣有好几颗扣子没有扣,被他一扯就开了,露出了里面大片的胸膛,幸亏化妆师还算敬业,里面星星点点也抹了些血痕,不至于穿帮。
王也逼问道:“想说了么?”
傅蓉垮着脸说:“我简直以为你下一秒就要强插他。”
王也手上还有一条道具皮鞭,他试着拿那鞭梢抵住了诸葛青的下巴,刚想要把他挑起来。
一听围观现场的staff们一片抽气声,专业素养低一点的,脸都红了,根本没眼看了……

这这个过程中,诸葛青一直心平气和地抱着一副“你们聊,当我不存在”的态度,像个玩偶般乖巧地配合着,被王也试来试去。直到最后导演无奈地跟他说了句诸葛青,你自己抬头吧,他才笑眯眯地回了句:“行啊。”
王也垂头丧气地想……演戏真难。

——

王也其实一点不想来拍戏。
都是他爹被人忽悠着说影视剧这一块现在是多么傻多速,不仅来钱快,还名利双收。王卫国脑子一热,大笔一挥就投了两千万,说先拍一部中低成本的电视剧先试试水。
制片人本来指望能忽悠到一个亿,不过想来不要紧,只要第一笔资金到位了,那就是上了贼船了,拍到一半说没钱了,老板沉没成本想要收回来,投资还不就只能追加嘛。不要只顾着眼前这点钱,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这肥羊跟贼船绑的更牢靠些。
制片人便十分狗腿地搓手道:“王总,我看令公子仪表堂堂,要不要也来剧里客串个角色啊?”
这下马屁真是拍到G点上了,王卫国哈哈大笑,pia地一拍身边闲着作陪的王也,力透掌背,差点把他从沙发糊到地下去,“我这小子帅吧!人人都说帅!哈哈哈哈哈,主演就不用了,给他演个配角就行。必须是正面人物!要是英雄!而且不能死,不吉利。”

于是刚开机这天,王也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带资进组了。
制片也不是闭着眼睛瞎捧,王也这人光看五官的话,确实是很标致的,可架不住他垂头丧气,臊眉耷眼,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
外加他虽然是个阔少,却一身大汗衫大裤衩,穿得比一般小屌丝还寒碜。于是,没人认出他的身份,又浑浑噩噩地被不开眼的剧务指使去搬了好几个箱子。最后和一票长得歪瓜裂枣的“横漂”(横店临时群演)一起换了一身屎黄色的破军服,又扛上一杆吊着药膏旗的破枪。
这横看竖看也不像个正面人物啊?
不过王也倒也不是特在意,演戏嘛,早下戏早领盒饭早回家。

这时群演导演来了,对这些农闲时上戏,农耕时种地的演员十分敷衍地说,“这场你们都是日本鬼子,一起去抓好人,开始拍了你们就围上去,拿着枪在边上比划比划就行了。”
听起来挺简单的,王也刚想跟上其他人,忽然那导演一指他,向着旁边拉群演的群头骂道:“这人怎么回事啊?这样的人你也拉来凑数?”
王也一愣,我怎么了?
“我要日本鬼子!你拉个一米八的来,像话么!”
王也心想这没道理吧,谁说日本人就不能偶尔爆出个一米八的呢?群头被骂的唯唯诺诺,回头把火气都冲他叫出来:“你!弯下点儿!”
行吧,王也就一猫腰,用着比其他人更苟且的步态向前跑去。

到了拍摄现场又在烈日下等了许久,一会儿是摄像没调好,一会儿是布景差了哪儿,真的演员还可以在一边休息,他们这些就得随时待命,不吃不喝还不准上厕所,跟金枪鱼这么干晒着。
后来剧务过来,一指王也,“那个高个的,过来搬水!”
王也听说有水喝,也赶紧起身,剧务一边走一边跟他抱怨,是有个小鲜肉觉得群演和staff们都太辛苦,看不下去,掏钱买了一箱冰镇的纯净水,请他们喝点,真是会给他找事。
王也任劳任怨地搬上水,向着他的指指戳戳的方向瞟了一眼,结果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在临时架的遮阳棚下的那个人。

王也向来对周边世界不甚在意,更不关心娱乐圈,因为身份的关系,他也在一些社交场合里近距离接触过一些小花旦和小鲜肉。那些美丽的少男少女,好看自然都是好看的,不过,在王也觉得,也都这么回事吧。
一般人的长相差不多3-5分,好看点的也能有6.7分,可能比素颜天然的小明星也不遑多让。完美的人事物毕竟都是不存在的,先天和后天共同的努力才能成就不凡。偶像们靠脸吃饭,饮食和妆容控制都十分严格,精心维护甚至细心雕琢之后,能飙到8.9分。
但像王也这种抱着60分万岁,多一分浪费的人生态度,看着都觉得累得慌。没必要,真没必要。不就是一个皮囊么,只要大方得体,看着还算舒服不就挺好了。

可他远远看见那个人,他的皮肤很白,好看到简直跟周围的人都不像是同一个物种,那张脸几乎在阴影中煜煜生光。
王也一下子整个脑子都空了。
那个人穿了一身款式十分普通的白衬衣和黑西裤,在一个小马扎上坐低了身子,两条腿修长得放不下似地伸展开来,就像是一幅线条交错优美的抽象画。
他正扬起脸,闭着眼睛,等化妆师往他脸上喷水。那道侧影完美无缺,鼻梁笔直英挺,薄唇曲折柔润,其下是纤细得稍显阴柔的下颌,精致起伏的喉结连着颈线一直没入衬衣领间,他的样子若是被铸在硬币上,只怕会被每个人捏在指间玩赏摩挲,却舍不得花出去。
化妆师手上的气压瓶一按,哧哧几声,如梦似幻地在他周遭喷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磨蹭什么呢?!”剧务冲着这个神魂出窍的鬼子兵怒喝。
王也惊醒过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这么失态,片刻之后,也想不到能不能去认识下他,也想不到能不能有点什么交集,竟然十分油腻和土豪地冒出了第一个念头——想给他花钱……
王也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之后,十分绝望,自己特么也终究是个俗人啊。

那声大喝也惊动了遮阳棚里的人,他向王也这边回了下头,刚喷上去的“汗水”濡湿他的头发和睫毛,竟将他的容貌又晕染出了那么一点朦胧和色气。
可能是看到王也在搬自己买的水,便冲他和善地笑了笑。
王也的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低头就走,他忍不住问前边的剧务,“他演什么呀?”
“你说诸葛青啊?”剧务没好气地说,“他等会就演被你们打的人呀。”

——

这场戏特简单,鬼子们包围了诸葛青演的一名地下党,经过一番搏斗,最后他被捕了。

会与诸葛青交手的都是些有动作戏基础的群演,轮不到他们这些“横漂”,他们只负责营造人多势众的气氛,在外围抓着枪做出一副要上不上的样子就行了。
地上有一个不明显的圈,场工严肃地警告他们,无论在外面怎么张牙舞爪都行,一律不准进圈,否则打残了不负责。
王也虽然不关心影视行业,可也不是没看过电视,在他看来,这种打斗追逃还不就是菜鸡互啄,最多吊吊威亚,后期加点声光特效,哪有那么危险。
结果诸葛青被那四五个挥舞着武士刀的动作演员围着,一个箭步冲上来时,他只来得及用一秒钟疑惑了一下,既然外面有他们一群拿枪的为什么还非得上去跟人拼刀,接着就真的被这段动作戏给吓到了。

诸葛青在从各个角度劈砍下来的刀光间错身避过,身体顺着冲劲向前滑出一段,单手在地上一撑,翻腾出去,双腿绞住一个人脖子,以此为圆心和着力点,向下一拧,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光。那个倒霉的人便面朝下重重摔在地上,尘土飞扬。
而他整个人借着这力,如蛟龙出海一般挣到空中。时间仿佛突然间凝固了,他的身姿和飘在疾风中的那缕长发,都近乎静止地烙印在王也的眼睛里。

看电视时和现场真是不一样,若是隔着屏幕一边吃饭一边看,可能只会觉得他这凌空一绞的腰劲和身段是这么的干净漂亮,可近在咫尺的话,虽然明知是演戏,可似乎真没有长眼的刀光剑影和拳风呼啸,仍是以假乱真地扑面而来。从那个看似温柔可欺的人身上,竟能突然爆发出这样的力量和气势。
别说有警告过他们不能靠近,就算没说,这谁敢靠近?

一个武士刀的“日本兵”依着动作设计飞出去,撞倒了一片,诸葛青趁这个空隙就地一滚,身姿又轻盈又肃杀,像是一头弓起脊背的猫科动物。
然后他几步跑出镜头外,导演很满意地喊了一声CUT

当然,剧情需要他被抓住,于是功夫再高,也怕黑枪。

王也小时候也不能免俗地爱看武打片,喜欢看射雕看黄飞鸿,但是他就不爱看精武英雄。
每当那些坏人掏出枪的时候,他都觉得特别赖皮!
那些身怀绝技的主角都有一种很光明磊落的英雄气概,不以多胜少,不使阴险手段,从不轻视对手,也绝不落井下石。武林高手不是不能败,也不是不能死,但是看着他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武德双修,却毫无办法地败给了一种根本无法以人力抵抗的外来力量,都会让人觉得义愤!用枪算什么英雄好汉!
所以,在武打片里拿枪的,尤其是乱枪齐发的,都特别特别无耻!

导演挑了几个特别猥琐的外围鬼子兵,拍了一条他们举枪射击的镜头,这个期间道具师也在诸葛青的两条膝盖上装了血包和小型爆炸装置,然后就又拍回了他。
一连串的枪响,地面上也模拟被流弹击中爆出一个一个小土坑,诸葛青向前跑了两步,本来设计动作是双膝中弹直接跪了,结果装置却出了点小问题,一个爆了,另一个迟了一秒。
可是诸葛青倒是把拍摄当现场来救,当他发现只有左腿的血溅了出来,便就势趔趄了几步,脸上浮现出痛楚和坚忍的表情。他硬拖着这条伤腿挣扎着似乎还想要往前跑,这时候右膝也被子弹贯穿了,穿出一道血柱。他这才力竭地跪倒了下去。

王也离他很近,把这血腥的一幕看得无比清晰,连作势的张牙舞爪都忘了。可能剧本里并没有这么详细的要求,但他分明在那张冷汗淋漓的脸庞上看到了一刹那想要自尽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这时候,动作群演上去押住他,将他粗暴地拖走,鲜血浸透了他的裤腿以及他膝下拖过的土地。
怎么这么欺负人啊……王也感觉心都要碎了。

这条虽然有点小意外,但是出来的效果比本来计划的还要好,导演也就根本没注意到某个无足轻重的被镜头切了一半身子的小群演有点偷懒,一条就这么过了。
拍完这个镜头,也就收工了。
诸葛青两腿血肉模糊地站起来,微笑地跟周围的人点头说了声辛苦,然后也就没事人似的走了。
其实要说辛苦,这场戏最辛苦的就数他了。

王也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发现裤袋里的手机上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制片人打来的。
他给拨了回去,制片人敢怒不敢言,仍是态度和善地问他:“也总,您今天怎么没来呀,那一组等了您一整天了呀。”
其实,这话倒也是夸张了。他给王也安排的角色是男主角的上司的上司,我地下党\高层领\导人,本来剧本只有一个姓名,没有这个角色,只活在其他人的台词里。
完全是为了讨好投资人爸爸,硬加出的这个角色——正义、崇高、不死、露脸、有台词,除了没戏份之外,简直没有缺点。
本来这场戏只是男主的上司接到了他下命令的电话,一切的剧情由此拉开,现在根据需要又加了王也打电话的三秒钟镜头,
没有人跟他配戏,他就只要拿着听筒,说出自己唯一的一句台词:“中|央已经批准,立即执行风后计划。”
所以,王也没出现,只不过就是按照原来的拍,倒也没怎么耽误事儿。

制片人委婉地提醒他,明天可不要再放鸽子了,王也却突然问了句,“您有空么?我请您吃个晚饭,能不能跟我讲讲咱们这戏到底讲什么的呀?”
王卫国从头到尾只问了投资和回报,一副想拍什么是你们的事,我只管赚钱的商人嘴脸,都根本没向他要过剧本,制片人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世上最怕认真二字。
但他也不敢得罪中海三公子,屁颠屁颠地就过来了,一边吃着一边跟大体描述了一下,这是一部融合了抗日、谍战、武打、战争、历史、爱情、伦理、悬疑、虐心、宫廷、穿越、重生、丧尸、末世、豪门恩怨、家国天下、惊天地泣鬼神的网文IP改编作品,名叫《重生帝王之我的霸道崇祯皇帝是抗日英雄》,第一部计划拍125集。

主要剧情说是崇祯眼见社稷沦丧,山河破碎,自缢煤山之后,忽然重生到了伪满州国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男孩——龙飞天的身上,虽然他有着前世的记忆,所以心怀雄才大略,武功天下第一,但他却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走开,你们这些烦人的国破家亡。
然后,经过了一系列的剧情,终于因为日本人杀死了一个从小跟他青梅竹马并且不计较身份对他这个穷小子青眼有加的富家千金小翠,而毅然走上了抗日的道路!然后,他凭借出众的智慧和武艺,在其他弱智中脱颖而出,在凭借一己之力推翻了汪伪政权之后,受到了我党的重用并且得到了十个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女子的爱,终于他带领自己小伙伴和红颜知己们彻底打败了大日本帝国,然而,狠毒的日本人在撤离时投放了731部队的丧失病毒,半壁江山沦为废土,然后龙飞天他……
打住……打住……

王也一脸懵逼地听到现在,始终辨认不出来,那么诸葛青演的那个角色究竟是哪个?
制片人也愣了一下,诸葛青?
“哦……”他想起来了,“就是龙飞天刚重生的时候,那个被日本人杀死的青梅竹马小翠你还记得吧?”
“记得啊……”王也忽然震惊,“难道小翠其实是个男的?”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制片人正色道,“我们拍的又不是殖民主义兄弟情。”
小翠之所以会被日本人打死呢,是因为她爸其实是地下党,后来被捕了。
王也恍然,“所以诸葛青演的就是这个地下党……”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制片人接着说,“小翠他爸呢,是个地下党,代号叫‘道长’,在汪伪政权的特务部门已经做到了很高的官员,但他之前其实是个出家人,小翠只是他隐藏身份收养的一个孤女。然后道长呢,有一个下线。日本人为了抓道长,就先抓住了这个下线,被捕了之后,他就受到了残酷的严刑拷打,逼问他道长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而且,负责拷打他的呢正是他的上线,他的领导,他的同志——道长本人。”
“哇……”王也叹为观止。

“这就是展现敌人的狡诈和残酷啊!所以,只要道长表现出一点点不舍,或者下线表现出一点点被背叛的不甘,他们就暴露了!残酷啊!”
“这也太狗血……不是,太残酷了。”王也竟然觉得在那云缠雾绕的剧情中,这一段倒还挺值得期待的,“后来呢?”
“后来?后来下线当然是在第二集的开始就英勇不屈,从容就义了啊。然后道长就没暴露,把风后计划送到了主角龙飞天的上司的上司,就是您演的那个角色手里,所有的故事都从您的一个电话开始……”
“打住打住……”王也忽然期待地问,“我……我能不能换个角色演‘道长’啊?”
“……”制作人一脸便秘,“这我跟王总不好交代啊,道长第五集就跟小翠一起死了啊,不能让您死了啊。”
“没关系,这事我爹能听我的。”
制作人眼珠子一转,“但您也知道,本来演员什么都安排好了,合同啊预付款都好了,忽然要调整的话,那可都是钱啊。”
“您说加多少,我会坑爹啊。”王也一脸坦荡地说。

于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



杜哥开着那辆迈巴赫来接上了他们家的也总。
王也趁其路上的时间用手机,很快就搜到了网上关于诸葛青的一切,能这么快看完也说明他这个18线的小明星曝光度实在不太高。
他第一眼见到诸葛青的时候以为他虽然平易近人,但有他这长相,这身功夫,这等演技,又会做人,一定是个受到万千粉丝热爱的天皇巨星!然而,听完制片讲了他的戏份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滤镜是不是有点厚。
不,王也又毅然决然地否认了这种怀疑。不是我滤镜厚,是你们其他人都瞎了么?他可是这么好看又这么厉害的诸葛青啊!你们眼里看到的跟我眼里看到的是同一个人么???

诸葛青其实出道也有好几年了,拍过几部默默无名的片子,都不是主演,更没见什么水花。他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为什么就是不红,确实有点令人费解。
其实吧,比起好的作品,流量明星最讲人设,然而诸葛青的人设就十分尴尬,仿佛是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他出身传统文化名门世家,可浑身上下愣是找不出一点传统的元素,要是他真的离经叛道,肯定也有人爱吃,可他其实又挺乖的,顶着一头蓝发还老老实实地跪祠堂拜祖先;他上海戏剧学院科班出身,长了一张看着就不要指望他能有演技的鲜肉脸,文艺片导演不想用他,商业片导演又嫌他比起那些167岁就开始上选秀攒人气的真鲜肉们,稍嫌低调,不会来事儿。
然而,若说他真的为人低调吧……私下里同时跟几个花容月貌的小网红又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是小网红,人家可也是有个几万粉甚至几十万粉的,发现被脚踏几条船,一翻就是一串,惹得一群人全网黑他,众口一词,渣男该杀。
于是,人没红起来,风评已被害。

不过也不能全怪人家,就算没这事,他也没好哪儿去。只怕沦落到连世界上有他这么一个渣男都没人知道的地步。
娱乐圈是个比任何地方都“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的地方。哪怕是一线明星都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何况是底下这些损耗品。每一天都有花儿一般鲜嫩的小美人们韭菜一般一波一波长起来,实在没有什么必要特意去抬举他这么个半新不旧的人。
中海集团这个投资2000万的中低挡抗日神剧,一个连第二集片尾曲都看不到的角色,他居然都肯接。
王也粉丝心理暴涨,替他的爱豆感觉凄凉和愤慨,他那经纪公司是傻X么?怎么搞的嘛!他老王家这么烂的资源都拿去给他!

王也又找到他的微博,一看就没有专人为他打理,门庭冷落,最新的一条居然是分享了一个外卖红包,都没有人帮他点。
王也赶紧点开红包,安装了这个他应该永远用不上的饿哪儿了app,完成了一系列的注册之后,提示跳出来说:“恭喜您得到了新手18元的红包,您的朋友也将得到推广红包2块钱!”
王也心里还是有点偷偷摸摸的小高兴,像一个初中小女生第一次拿零花钱买了一份偶像代言的肯德基,就好像是给青哥哥打钱了。2块钱也是钱啊……万水千山总是情。
更重要的是……他看着那个喜庆的弹出界面。
“您的朋友”啊,好像这么一来,他们就真的是朋友了一样。

与此同时,刚打开了外卖塑料袋的诸葛青忽然接到了导演的电话,通知他,演道长的演员要换人,他明天必须早一点过来跟新人配个戏,人家没什么经验,他作为前辈要尽量带带人家。然后,他的戏也有调整,导演组和编剧们正在连夜开会修改,让他也有个心理准备。
诸葛青这人特别好说话,只要不太过分的他都不会有意见。不过这阵势和紧迫还是让他感觉有点不妙,忍不住问了句,能不能大致告诉他一下,是怎么个改法?
导演平时对他也不太客气,更何况这次这么火烧眉毛的时候,说了句明天来了你就知道了。
诸葛青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只好说了声知道了,明天听导演安排。

挂上电话之后,他皱起眉,闷闷地坐了一会儿,好像对外卖突然没胃口了。
原本演道长的演员他没有合作过,也还来不及对戏,但是也知道大体是个稳妥的老演员了。突然换人,只怕是为了同公司想力捧的新人让路。可是道长这个角色也不是什么小朋友都能接得住的。
他站起身来,走过开阔的客厅、健身房和游泳池,进了自己的书房,那间书房在这栋别墅里跃了三层,满满三面墙的书架前有一道环绕式的阶梯方便他翻阅。
有些书他可能已经不会再看了,就会将它们放在上层,就像是一段又一段凝固的旧时情怀,日益泛黄的纸张显得愈加温暖,永远高高地供着。
他沿阶走到最上层,这才叹出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改编IP就是不靠谱啊,都不忠于原著,也不在意人设……一点不尊重书粉的感受……”
说罢他心疼地摸了摸眼前占了这整整一行的旧书,它们的书脊连成一整幅长卷图画,都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重生帝王之我的霸道崇祯皇帝是抗日英雄》,第一卷到第九十九卷。

——

第二天,王也进剧组的时候,制片人已经早早就在门口迎候了,一张脸笑得花开富贵,说新的3000万已经收到了,一切也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王也此时倒是很扭捏,让他低调一点,别让人知道他是带资进组的,怪不好意思的。
制片心想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有钱的是大爷啊!不过你这么有钱,你说什么都对,于是他立刻点头称是,连声说:“低调低调,也总年纪轻轻,不慕虚名啊。”
然后,他双手呈上新剧本,说是导演组带着编剧组连夜改的,请也总过目,要是感觉哪里还不够,请也总说话,我们再商量。
王也倒也根本没想过让他们改剧本,他不过是想简简单单换个角色,然后跟诸葛青能够演个对手戏罢了,搞得STAFF这么辛苦,他感觉挺不好意思的。

淡入(Fade in
1、内景   刑讯室    夜晚
【平镜:刑讯室的刑具、火盆。排气扇投射蓝光。定格:下线身上。】
【画外,门被打开的声音。】
【特写:道长走过的军靴;切特写:道长的白手套;切特写:道长衣领的军衔;切近景:道长的背影。】
(动作:道长走入审讯室,强迫下线抬起头。)
道长:想说了么?
下线:要我说什么?
【切特写:道长的脸】
道长:道长是谁?
下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道长:再问你一遍,道长是谁?
下线:我不知道。
(动作:道长举鞭)
【特写:道长拿鞭的手;切特写:道长坚毅的目光;】
道长:说!道长是谁?
下线: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动作:道长卷起衣袖,再抽鞭)
【特写:道长的小臂;切特写:道长的上臂;切特写:道长抽鞭的英姿】
道长:老实交代!
下线: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知道!
……

后面大约都是这样,来回的在“道长是谁”和“不知道”之间车轱辘转。
王也看得一头汗都下来了,就这台词,需要改一晚上?不是……更重要的是,为什么特写全都在他身上?坚毅的目光倒也算了,抽鞭的英姿是在做什么?说好的敌人的残酷呢?
制片人看他脸色,感觉这位爷很难伺候,这出镜率居然还不满意,“也总,您觉得怎么样?”
王也试探地问:“我们……能不能少打点?”
制片人心说,打多打少随君任性,有钱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行吧。反正颠来倒去就这么几句,您等会就照着自己的感觉演,想怎么演就怎么演,咱们试几条看看效果。”

王也走进到拍摄现场的时候,诸葛青已经在了。
他换好了一身残破的血衬衣和一条宽松的白囚裤,膝盖到小腿都血糊拉碴的。王也记得他昨天穿的是一条黑色西裤,可能是昨天那条黑色不显色吧,可是特意只给人换了条裤子,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然而除了王也心里有点小疙瘩之外,现场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化妆师正在往他俊美的脸上化伤妆,眼眉和颧骨已经涂抹了青紫色的瘀痕,一支唇笔蘸着小碗里殷红的道具血浆,像是在用小町红轻轻点在他的唇角,他乖顺地让人描绘他的唇线,并应着要求,微微开启双唇。

王也在一边愣愣地看着他,昨天晚上他还补了不少他曾经演过的作品,可一觉睡醒,他好像还是忘记了他究竟有多好看,才让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自己仍会感到心跳过速和手足无措。
诸葛青狭长的眼睛微睁开一条线,看到了在一边站得十分拘束的新人。他不方便说话,也不方便做表情,便抬手向他做了个hi,打了声招呼。
新人好像只是本能地也抬起手冲他摇了摇,一脸的神游天外。
说实话,这跟他想象中会挤掉别人受到力捧的“新人”真的好不一样,他本以为会是现在更加流行的那种像小鹿和水仙花一样纤细清纯的男孩子。这个人乍看起来比他还年长几岁,可能是长得着急?

他在眯眯眼的掩护下,打量着这个人的长相,这人的身材很高,背却不直,好像希望能把自己折回170,就此泯然众人,可是他内中的气质终究是不凡的,如此一来,倒是一副天然老戏骨的落拓腔调。
他的相貌是一种丝毫没有攻击性的英俊,年纪轻轻的却带着一种老派的端方。他像是一支历经千年的青铜祭剑,大巧不工,古朴无锋,静静镇着一方神位,被时光缓缓抹上青绿色的锈蚀,内中却仍是可照彻九州的寒光。

道长……
诸葛青不由在心里很突兀地冒出了这个称呼,他感到很惭愧,自己昨夜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大概是导演组迟迟才发现了这个新人,然后,这个人真的太适合了……他就该是他的道长!
“哎,你别抖。”化妆师出声提醒。
“……不好意思。”诸葛青有些紧张地说。

——

结果一身戏骨风范,十分能唬人的也总,一上阵就露了馅,吃了多次NG。导演忍无可忍,让诸葛青自己抬头。
王也本来就紧张,又连累诸葛青也跟着一起对了几次戏,把他捏过来揪过去的,还是没找到那种“如此残酷”的感觉,顿时无地自容得想要开个ti...ti...ti...time machine回去亲手把自己的演艺生涯掐死在受精卵状态中。
他准备出去再重走一遍之前,不住跟诸葛青道歉:“不好意思,害您也跟着受累。”
“没有,你演得很好。”诸葛青人还拷在椅子上起不了身,只好仰着与他说话,从这个俯视的角度看下来,他的鼻尖和下颌像是一头白毛狐狸的尖嘴,声音圆滑又温柔。
片儿汤话。王也也是不得不在社交场上混的,这种话他还不至于傻到当真,不过……他人真好啊……

阴暗的刑讯室中,施刑者面无表情地走向房间正中的那座刑椅,只有一束冷光,断断续续地投在那里。
受刑者因有人靠近而清晰的呼吸声,又重新平息下来,他抬起了头。
王也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叫“有层次的演技”,当这个人抬头看向他这个即将继续折磨他,却需要他继续用生命去保护的同志时,那双眼睛里的各种情愫就像是万花筒里的碎玻璃,复杂到难以言喻。

表面上是人之常情的愤怒、憎恨和恐惧,可是偏偏上帝视角的人们能够分明看见,那全部都是假的愤怒、假的憎恨和假的恐惧。
作为一个演员,能够把一种虚拟的情绪演得真实已经不易,而他正在把一个角色假装有实则完全相反的情绪演得真实,且不会明显到让旁人看出这种假。
除此之外,王也觉得,还有更深的东西……但是他分辨不清楚,更说不出来。那是比万花筒里的碎玻璃更难捕捉的,只在旋转之间,一刹那五光十色的璀璨光华……

王也语气僵直地说:“想说了么?”
诸葛青几不可见地讥然一笑:“想我说什么?”
“道长是谁?”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再问你一遍……”他缓缓地解开自己军服的袖扣,将小臂上的衣袖仔细地卷起,似乎是不想一会儿被溅上太多难洗的污渍,同时又像是无声的威慑。
诸葛青盯着他的动作,喉头紧了一紧,他是一个能够忍受严刑拷打的人,反倒是这等待鞭子真正落到身上之前的压力更为难熬。
王也手里的那条马鞭轻触在他的颊边,皮质鞭梢的冰冷坚硬刺激着他的毛孔微微瑟缩,他又问:“道长是谁?”
可是,他突然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说出来,你就解脱了。”
诸葛青的眼神未变,声音仍是平稳又克制,“我不知道。”

刑讯常用的是长皮鞭,软硬适中,鞭梢很长,在挥舞的时候能够到更大的加速度,有熟练的手法和适当的距离,就能打得人皮开肉绽。
而马鞭不一样,它看上去是一条一尺多长笔直柔韧的细铁棒,手柄略粗方便抓取,鞭梢很短,甚至简化成一片三角形的平面。它旨在训诫,而不是虐打,使用的方式也不是扬鞭抽打马臀,而是在握住缰绳的时候,可以在很近的距离,使用很小的动作鞭策马颈。
但再如何不以伤害为目的,那也是对着马匹牲畜,对人的话,不管拿着什么工具都能置之于死地。
那条马鞭划破空气发出近似利器的锐响,打到人的皮肉上的声音却很轻。诸葛青的身体猛地一颤,呼吸一窒,似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把一声惨叫咬死在嘴里,没有漏出一点。

他的疼痛看上去太真实了……王也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真的伤到他了,可是他的白衬衣下面有保护,应该是不会弄疼他。
他只得继续,那条鞭子事先浸过血浆,在那个身体上一抽便是一道血痕。
诸葛青开始几下还能硬撑着,白皙的脸庞因为过与用力的忍耐而泛出血红,后来他终于压抑不住,开始发出痛苦的闷哼和喘息。他被拷牢的身体在椅上无用地扭动,浸湿了额发的冷汗因为他挣扎的动作而甩到空中。

他痛呼的声音不大,挣扎的动作也不大,可是每一寸皮肤和骨骼都在虬结着,明明白白地让人看到,他疼……他太疼了……
他那悲惨的样子,从一双眼睛里看进去,却一直疼到心脏的最深处去。
可鲜血淋漓的鞭痕仍是毫无怜惜地交错印到他的衣衫上,一下又一下,一直打得他神智溃散,几乎再做不出什么反应,像一个精疲力尽,正被噩梦惊扰的人,只能轻微地抽搐。
王也的气息急促,手心里都是汗,最后的一鞭,偏了,已经快要用尽的血浆在他的侧颈上擦出了一道红印。
王也心里一惊,可是诸葛青仍在完美地表演这一个被酷刑折磨到几乎失去意识的人,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更没有喊停。

施刑者停下了手上的鞭打,脸上看不出很明显的表情,只是刑讯也同样令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他俯身下来,很很近的距离看着受刑者。
他低垂着头,艰难地喘息着,半阖的双眼,眼神涣散,失了焦点,发丝上的冷汗一滴滴地下落。
“谁是道长?”王也几乎是套着这个角色的壳,真情实感到想求他别再为难自己了,“老实交代吧。”
他甚至以为这个意识溃散的人已经听不见他的问话,可是他却呓语一般,轻摇着头反反复复地说着:“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一只手掌抚上他的腿,近乎温柔地一点点向下滑动,他的身体开始发抖,舌头却像是打坏了的机械,转不动也停不下来,“不……我不知道……”
他的指尖摸到他被子弹打碎了的髌骨,被突然挤破的血包里的血猛地冒出来,将他的手染得一片殷红。
诸葛青猛地仰起头来,整个上身都在刑椅上绷得笔直,终于是爆发出一声凄厉骇人的惨叫,没有人能不感到惊心,他这一声哀鸣,似乎将会耗尽他残留的最后一点生命,风中之烛熄灭之前爆出的最后一点火花……

好像他也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掉,可他终究还是没有死。
因为太过疼痛而浮出生理性的泪水,可是他的眼睛反而又清醒起来,从噩梦中醒过来,他还是活在这个比死亡要凄惨百倍的现实中。
可是那个人的手放在他受伤的膝上,他离自己好近啊……若是稍微偏一下头,嘴唇几乎就可以触到他的耳畔。
但是,他不敢……
“你杀了我……”他轻轻喘了一口气,隐晦地恳求他,“我也不知道。”

这个镜头都在诸葛青的身上,王也只会被拍到背后而已。所以他其实不用做出任何表演,只需要保持静止。
有些不够敬业却流量巨大的所谓演员,甚至会在这种时候背着人看手机,吃东西。
诸葛青却分明在王也的脸上看到了隐忍的悲愤,额角的经络突突地跳动,眼底强压下来的一点湿润。
根本都不会入镜的表情,他竟然都这么全力以赴。而且表情管理得这么好,完全让他感受到了道长内心的煎熬。这个新人也太厉害了吧。
深山藏虎豹,田野埋麒麟!

名局不是一个名手能完成的,同样名场面也是一样!诸葛青自己也没有强大到可以对着空气演戏不受影响,好的戏一定是需要两个戏骨互相飙出来。
诸葛青本来都对这部戏不报什么期待,只想着把自己做到最好就算了,没想到竟然会给他送来这样一位对手,这样一位道长。
这一定是天意!这一定是命运!这是崇祯皇帝在天有灵,天佑中华!

——

这一段戏拍了一天,导演宣布收工了。
诸葛青去卸妆并且在片场的,王也则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态在现场徘徊。他在心里千回百转,就说向他道歉吧,请他吃一顿饭,不知道有没有时间……至少能把微信加上吧……
等诸葛青擦干净脸回来拿东西,他已经兜着圈子踩出一个直径一米的圆圈了,结果和诸葛青一照面,顿时脑子又打结了。
“王也老师。”倒是诸葛青先笑着跟他招呼,“还没收工啊?等我?”
“是啊!”
诸葛青有点意外,“真的是等我啊?有事么?”

王也觉得,完了……人家随口一说的,自己怎么就打蛇随棍上了呢……然后他忽然看到诸葛青的侧颈上有一道瘀痕。
他还是真是错手把人打着了,“对不起,打到您了。”
诸葛青本来还没发现,王也腾空着指点给他看,他摸到上面摁了摁是有点疼,“就这小伤啊,难免的啦。而且你别看我这样,我练功的时候受的伤比这严重多了,没事的。”
“总之,还是很过意不去。我又误伤了您,又不会演戏,真是……”
“你不要这么过度谦虚好吧?”诸葛青失笑,“您演得真的很好,我打心里佩服。”
王也愣了愣,这是……讽刺?但他也不像这么刻薄的人啊……

诸葛青看出来他并没有相信,反而是有点急了,“我这真不是片儿汤话!我觉得导演对道长的理解是有偏差的,您NG的几个镜头搁我这儿,我觉得根本没问题。”
“是么……”
“当然了,他们都认为道长只是个忍痛牺牲了同志的伟光正形象。而我呢,就只是一个宁死不屈的烈士。他们都被简化成了挺平面也挺刻板的印象。但我的理解和你应该是一样的。”
“我……什么理解啊……”
诸葛青说:“王也老师,您是不是也看过原著啊?”
“啊……”
“就是嘛!原作太长了,我怀疑这整个剧组就只有你我两个人看过。”诸葛青惋惜地说,“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我这个角色是有名字的,虽然这个名字只出现过一次,他叫孔铭。”
王也看他一副他乡遇故知的样子,不敢胡乱接话。
“当然这些只是我个人的理解啊,但我自己给孔铭写人物小传的时候,我是这样理解他的。”
诸葛青忽然有点激动,一边说着,那只手指纤长稳定的手像某种舞蹈一样,打出各种漂亮的手势,仿佛不这样做就很难把这种复杂的情绪用很简洁的话表达清楚。

“孔铭当然有坚定的信仰,也有革|命的理想,但除了这些之外……我觉得,我觉得……更重要的是……他一直都仰慕道长,也一直在追随他的脚步,希望有一天两个人能够站到阳光下,与他并肩作战。可惜,这个最后没有等到……”他一字一句地说,“但是,退而求其次,这个能够保护道长,能够为你而死的机会,他也已经等了很久了!”
“……”王也目瞪口呆,这不是一个没有名字连第二集都没活过的路人甲么?
“所以,我其实是一直……一直都是暗恋着道长你的。”
“…………”
王也觉得自己的脸想要烧起来,耳朵在嗡嗡响,他想今天还是不要约他吃饭了,赶紧回去补一补原著比较重要。


点评

一见钟情呀  发表于 2022-12-5 05:05
老王追星嘿嘿  发表于 2021-2-12 21:00
道长这是为了追媳妇坑爹呀。  发表于 2020-7-17 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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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15 01:31:20 | 显示全部楼层
《重生帝王之我的霸道崇祯皇帝是抗日英雄》,煌煌巨著,九十九卷,两千多万字。以一个普通人300字/分钟的阅读速度,不吃不喝不上厕所也得一个半月。
王也是个有脑子的富二代,从搜索书名到放弃阅读只用了一分钟。然后,他很没人性地通过中海集团的OA系统发了一道自愿加班任务,紧急征集100名大专以上文化程度的员工来帮他快速阅读并总结中心思想,加班费按照国家最高标准3倍支付。
这时候还没下班,中海集团人才济济,很快集齐了,并且其中有十几个人声称在多年前曾经看过这书,能够更好的理解,实在是意外之喜。

于是一小时后,王也的邮箱就陆续收到了各个章节的梗概,他作为五道口金融学院高材生,阅读速度非常人能比,并且过目不忘。
然而,他越是看吧,反而越是迷茫了,怀疑他和他的员工们跟诸葛青看的不是同一部《重生帝王之我的霸道崇祯皇帝是抗日英雄》……
下线同志和道长的戏份比电视剧中稍微多了一点点,有几次描写他们之前情报传送和道长的身份,不过无论如何,他们也确实都没活过第一部。在之后98卷中也只有13处被提及的回忆,也都没什么信息量。
而,作者确实没有直接写过这位下线叫什么名字,那么“孔铭”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王也立刻发布了新的任务:整理汇总所有关于道长和他下线的内容,沾边就算,还有提及了孔铭的内容。

感谢文字搜索技术和人肉搜索的智能化,这次反馈的就非常快。
所有关于这两人的内容,加在一起不到两万字。王也把文字打印出来,拿好了一支笔,打算一个字一个字地抠。
孔铭这个名字只出现过一次,是道长在回忆自己曾在北平的学府中兼职哲学教授的闪回中。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一边批阅着学生交上来论文,一边与自己的养女小翠说话,期间抽出一页纸,对一个学生说:“孔铭同学,你的作业拿回去吧,回头我再找你。”
就这么一句。

这一句单独摘出来虽然显得有点突兀,可是在这一整部灌水严重的小说中,出现过许许多多和主剧情并没有任何关系的人物名字,光这个学府中有名有姓的教职员工加同学有二三十个之多。
王也再回头来看道长和下线,一共才两万的剧情,描写下线被捕的那场动作花了4000多字,而道长拷打下线的部分竟然有一万多字。剩下的两三千字实在散得写不出什么东西了。
王也全神贯注地读着那一段,平心而论,虽然这作者剧情又雷又水又长,可单摘出一段来,文笔节奏倒也不是完全看不下去。

下线的身手写得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本来这描写太过玄虚唯美,让人觉得漂亮得不真实。就像童话故事里大笔一挥“世界上最美丽的公主”,可是世上哪有最美丽的公主,谁又能想象出这个公主究竟长啥样呢?
可是王也读着这些字,脑子里却走了神,一幕一幕地把诸葛青的动作都想起来了,像是一场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电影,在脑海里不断地转……

然后是拷打的片段:那凶残一鞭抽到了他的身上,他的白色衬衣饱经摧残,早已承受不住,一鞭下去就是一道裂口……他不住地挣扎,然后双手被牢牢缚在在椅上,又如何挣扎得脱……他的胸膛和腿上,都已经布满鲜红的鞭痕,那些伤口在肌肤上凸起,肿的发亮,闪着令人不忍细看的粉色光泽……他满脸冷汗,表情脆弱,一直压抑着声音,却终于再也忍受不了,痛苦的喘息被逼出口来……那一鞭似是打在了他尤为细嫩敏感的地方,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一下,疼出的泪水被震下眼眶,声音之中隐约透出啜泣之声……刑讯室之中,他辗转的呻吟和哀号,竟是响了整整一夜。

王也脑中全是代入了诸葛青的画面,这描述却远远比电视拍出来的更加生猛刺激。那碎裂的衣衫,那鲜艳的鞭痕,那痛苦呻吟,那一鞭究竟是打在了什么位置……
在深深的负罪感之下,他还是面红耳赤着,倒回去又仔细回味了一遍……然后,心有戚戚地跟自己的私人心理医生打了个电话。

这世界上比也总心更宽的人绝对是少数,所以这位医生在过去的好几年都没有接过也总的电话,白白领了小十几万的咨询费,自然也不好意思让他先预约,更是十分专业又耐心地听完他的倾诉,然后坚定地告诉他:
您相信我,您这真不是变态。DBSM只不过是将痛感与快感联系的X模式,鞭打和捆绑是其中最常见的。当然,您必须要恰当地去进行,以免受伤。如果您有这方面需求,我可以介绍专业人士给您?什么?您的意思是说,你就是看看这类情|色小说看得起反应了么?好的好的,不是情|色小说。那就更没什么问题了啊。保守估计,46%的人都有过与统治和服从相关的X幻想,这还是1979年的数据,现在都2018年了……也总,说句不专业的话,我真没料到您这么纯洁。

——

当晚,王也给制片人发了条微信,约他什么时候方便见个面,当然,越快越好。
制片人娱乐圈的人作息比较晚,又十分看重中海集团这金主,领悟了这个越快越好的意思,直接发了个地址,说他在这里吃夜宵,也总要不嫌弃,不如一起来吧。
王也没好意思再麻烦别人,自己驱车赶去,找到了他。

“下线叫孔铭?”制片挠了挠头,“还有这种事?”
“我就是想问问嘛。”
“这倒没事,加个名字小事一桩,别说您想他叫孔铭,他就算叫孔子我都没意见。”
“好,那这个就先这么定了。”王也高兴地撸了一串,又端起自己的水杯,以茶带酒敬了一杯,“还有个事儿,我也想问问啊。就是孔铭和道长到底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上下级关系?”
“不,你有没有觉得,他们是同志关系?”
“那当然是同志关系啦!”

“不……我是说这种同志关系,是那种……那种……您懂么?”王也的语气百转千回。
制片人脸上的表情从迷茫转到了惊悚,“不会不会,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啊?”
制片人摆着手,“儒瓜——就这文的作者啊,他是个直男!真的,笔直笔直的直男!写YY种马文的那种直男癌晚期了的直男!”
“哦,是这样的呀……”王也其实也觉得这事挺不靠谱的,就算是他也是真没看出来书里究竟有什么地方写到这俩人有什么特殊关系,可是,他随即又满怀期待地看向制片人,“那儒瓜老师介意改一改么?”
“……这……”制片人当初签版权的时候,当然是涵盖了改编权的,哪怕改得亲爹都认不出,也没什么关系。
“不就是钱么?”
“那行。”制片人举起了杯子,先干为敬。一杯下去,他忽然福至心灵,茅塞顿开!

什么戏份不戏份,同志不同志,那根本都不是关键!
从他提起诸葛青那个名字开始,小也总都暗示了他多少次了,多少次了!!他简直想抽自己的嘴,自己也算是个老江湖了,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娱乐圈,不复杂。大金主和小明星,还不就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

当天晚上,诸葛青又接到了导演电话,让他明天休息一天,他的剧本要改,大改!至于改成什么样,导演组和编剧们得花上一天好好捋捋。
“怎么又改啊?”诸葛青不放心地问,“要改成什么样啊?”
导演今天对他的态度尤其地nice,“放宽心,肯定往好了改。说不定还给您加感情戏。”
诸葛青听了毛都要炸了,孔铭哪儿来的感情戏啊?怎么他这个18线小明星演的18线小角色都逃不脱原创女配的诅咒呢,脱口而出说:“这不合适吧?!”
这位导演向来说一不二,被他质疑了居然也不恼,反而耐心地问,“那您想改成什么样啊?”
诸葛青连忙说:“就按照原作拍不行么?”
导演很实诚地说:“诸葛青老师,说真的,咱们导演组里谁也没看过这原作,要不明天大家找个地方,一起研究研究,STAFF还有您和王也老师,您看行么?”
诸葛青点头说好,有他在稍微给把把脉,还不至于魔改得太过夸张吧。

挂了电话之后,他的心情又有些低落。
他很想给王也发个消息吐槽一下,却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他联系方式,因为王也是新加入的,当初发的剧组通讯单上也没有他的信息,如果要向导演去打听又似乎太刻意了。再说现在时间也已经不早了,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打扰一个认识才一天的人呢。
诸葛青想到这里,放弃了这个念头,然后又觉得愈加郁闷,自己要如何在这个人的面前,跟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女性演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感情戏啊。

虽然很多事情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无论如何,他想着,下次再见到王也,联系方式一定得留一个,这事办起来应该很简单,但对他来说却很重要。
世界太大,人情淡薄如纸,今朝分散,就可能从此天南海北,一生一世再也无缘得见。现在科技昌明,通讯便捷,天涯亦作咫尺。好像除了生死,就没有什么距离再能够真正把人与人隔绝。但是,人就是这么奇怪,可选的越多,想要的越少;越是身处喧嚣,却愈发感到孤独。
他和王也的戏很短,可能也没有多少观众会去看。可能他们也就像道长和孔铭,甚至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曾经就像两片偶尔撞在一起的沧海飘萍。
哪怕只是一个躺在手机里的名字,并不会真的去打扰,那也会是个长长久久的挂念吧。

第二天早上,诸葛青的车停在剧组通知的集合地点,他茫然地看着这一座富丽堂皇的五星级酒店,怀疑着自己是不是找错地方了,这穷逼剧组在这方面搞这么大手笔是何苦呢?
他自然不了解,这也是老王家的某一处产业,提供他们用于研究剧本的场地最方便。


就在诸葛青编着微信想问问导演地方是不是搞错了的时候,就远远看到王也骑着一辆共享单车歪歪扭扭地过来了。
这车座的高度显然不合适他这个一米八二的身高,两条腿十分憋屈地用半蹲着的姿势划拉圆圈,背弓得像只虾,屁股后边吊着一个透明的保温杯随着他的动作磕磕碰碰。
他没有看到车里的诸葛青,兀自吭哧吭哧地骑到了酒店门口,就被有眼不识泰山的门童暴躁地向外一指,破口大骂:“这儿什么地儿啊!不能停自行车你丫儿不知道啊!上道边儿上停切!”
王也被训得跟孙子似的,唯唯诺诺地又蹬起车向外骑去。

“王也老师!”
王也闻声立马捏了车闸,这条声线他现在可太敏感了,就像加了“特别关注”只要响起来就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别说他正叫着自己的名字,哪怕只是一声咳嗽他也能从这车水马龙的嘈杂中把他挑出来。
王也从大裤衩里伸出的两条腿十分轻松地踩到地上,像骑着一匹小竹马,摆了个潇洒不羁的姿势,刚想再回头冲诸葛青帅气一笑,打声招呼“吃了么?”

他话还没出口,诸葛青已经从车里出来,仿佛是十分迫切地想与他相遇似的急跑了几步赶到他面前,率先冲他风和日丽地笑道:“早啊!幸好看到你,不然我还当是我早起没带脑子,找错地方了呢。”
他那一笑,迎着晨光把王也眼都晃花了,脑子打着结把刚才卡在喉咙口的问候语给吐了出来:“您吃了么?”
诸葛青被他这回路拐了个措手不及,愣了一下,王也说完也感觉想抽自己的嘴,真特么是把自己脑子吃了。

“啊……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诸葛青很善于给人台阶下,若无其事把这话题接过来,眯起眼睛,“那……反正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先一起吃点?”
“哦,好啊……”王也受宠若惊,赶紧答应下来,都忘了他自己来的路上刚吃过豆汁儿加烧饼都还没开始消化。
可他面上却不及反应出高兴的表情,支支吾吾地倒像是有点不好推脱才答应了似的,搞得诸葛青心里有些没底了。
他小时候留过几年学,思维方式中西合璧,他忽然想起在culture shock中最常见的一个例子,就是中文语境中“吃了么”其实并没有任何想要邀请你一起吃饭的意思。
还是心急了啊……他懊恼地暗想,希望不会给他留下什么不懂分寸的坏印象吧。

他们一起走进酒店,大理石的地面光亮如鉴,诸葛青的皮鞋在上面走过,完完整整照出他整个人的倒影,像一只青鸟在结冰的湖面上滑行。
于是,当他经过的时候,周围的生物们都在窃窃私语,“这人真好看,是哪个明星吧?肯定是吧?”
他生来就该是这样的,受万众瞩目和憧憬,并且一见难忘。
王也低头偷偷看着他的脚尖,这样想着。

他从一个陌生人终于走在了诸葛青的身边,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很激动和欢喜,可事到临头,他却分明感觉到,就算他们之间不过一臂之遥,却好像还是天南海北那么遥不可及。

虽然贵为五星级酒店,其实自助的早餐也乏善可陈。
饶是如此,诸葛青端着煎蛋、培根和咖啡满载而归,再看着王也盘子里清清淡淡的两个鸡蛋一根小黄瓜,仍是不由生出了异样的感想:王也老师生活真简朴。
一个人要是先吃完了,干看另一个人吃饭,是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情之一。所以,王也手里那副刀叉精打细算地切着,恨不得是要给这根小蔫黄瓜做割包皮手术。
有了这种糟糕的联想之后,他感觉胃里的烧饼泡着豆汁儿都涨开了,更加吃不下去。

但看诸葛青吃饭确实是一种享受,王也找了个话题跟他聊起来:“诸葛青老师……”
“别总老师老师的了,”诸葛青温和打断他,“叫我名字就行。”
王也再次受宠若惊,“这行么?”
诸葛青的下巴支在手背上,手指间捏的小银刀闪闪发光,身体微微向前探去,就算是十八线的小明星,他浑身勾人的气场也是不自觉地散发出来的,他冲王也笑着说:“怎么不行?你就叫我青也行啊。”
王也耳际微微发热,“……那您也更别叫我老师了,叫我老王吧。”
“……哦,好啊。”于是,诸葛青感觉自己的气场被拆了个干净,周围的空气都顿时平实质朴了起来,“老王,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诸葛青看王也的脸色,他今天精神尤其的萎靡,好像是昨晚上没睡好,又像是有心事,将那根小黄瓜千刀万剐,始终一副心神不宁欲言又止脉脉不得语的样子。
“我想跟您坦白一件事儿,”王也说,诸葛青坐正了身体,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就是您昨天跟我说的我们俩之间……不是,是我们两个角色之间的关系……我其实有些地方没明白。”
要是昨天,王也屁都不知道根本不敢开口问,但是今天他已经有信心,至少在原作的剧情方面已经能够对答如流。

“儒瓜大神很多线埋得很深,没明白也正常。”诸葛青像个安利销售员终于遇到了感兴趣的客户,非但不介意他之前不懂装懂,还十分有耐心地娓娓道来,“比如道长在北平大学任教期间的剧情,出现过很多教职员工和学生的名字,你注意过么?”
“没……不都是些不相关的人么?”
“我曾经也是这样想的,直到有一天,我去档案馆正好看到了北平大学的一本老毕业册,我才发现,这些名字居然全都是真实的,而且连职务和学生专业也是真实的,里面出现他的学生,真的都是当时哲学系的学生名字。”
“是嘛!”王也确实很吃惊,可是心里不禁又想,这难道不是作者手头正好有这本毕业册又懒得起名字么?

“但只有一个人是例外。”诸葛青竖起了一根手指。
“……孔铭?”
“对。”诸葛青露出了满意地笑容,“就是孔铭。这个名字也是真实存在的,但他是建筑系的学生,没有哲学史这门课,他是过来旁听的,这也就是为什么道长那时候没有收他的作业。所以我才对这个人起了兴趣。又查了更多的资料,他是到北平来读书的学生,而他的家乡,恰恰与道长之前多年出家的那座道观在同一座县城里,而且他偏偏就是道长来的同一年,考入北平大学的。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巧合,毕竟当年没有几所大学,学子汇集北平也正常。”
王也倒是觉得,这已经挺石锤了,在一本小说中两个人千里迢迢的,地点时间都吻合,哪有这么巧?分明有染!

诸葛青继续说,“你们还记不记得在原作第六十九卷,也就是龙飞天战胜了大日本帝国之后,为了纪念所有在战争中牺牲的人,用了一整章什么都没写,只是列下了3000多人的烈士名单?”
“…………………………”王也懵逼了,他看的是脱水版,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下属都不会把这灌水灌得丧心病狂的一章发给他。
“我知道很多人都没看,但其实这一章,隐藏了很多信息。”诸葛青理解地笑笑,“道长的真实姓名本来已不可考,但却能找到他的养女——王小翠的名字。在她旁边有两个全书都没有出现过的名字:一乜和武侯。武侯和孔铭的关系很容易想到,我相信那应该就是他的代号。而一乜……”

诸葛青拿出自己手机,点了几下调出一张图片,伸直了手举着给王也看。王也刚想接过,诸葛青却并没有放松,他只好虚握着机身,不可避免地也轻触对方的手指。
那张图片是拍下的一张古老的书页,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王也仔细辨认了一下,原来那是一本小地方的县志,上面记载着那些久远的岁月中哪位善人捐了桥,哪位烈女竖了牌坊……
很多小人物一生一世的荣耀,都渐渐为了故纸堆中再不会有人在乎的鸡毛蒜皮。
而在那虫蛀鼠咬的残页角落里,破破落落地写着半行:青山观一乜道长慈悲为怀……数十孤儿……

王也的手指不禁收紧,他这时候完全体会到了诸葛青对于这件事情为何会如此的执著。
他一开始可能只是觉得有趣,在这本天马行空的YY小说中,两个一点也不重要的角色,居然可能是真有其人?
他们非王侯将相,亦非才子佳人,甚至身后都没有子嗣为他们祭奠。他们的故事模糊不清,更不足以流芳百世。
不过是一个不在红尘的出世之人,当此山河破碎之时又再度投身乱世。因为他后来所用的身份都是伪造的,所以他的行迹必然隐秘。另一个年轻人,却追着他的行踪,也悄然北上,成为他的学生,成为他的战友和属下,最终也为守护他的秘密而坦然赴死。在他死后不久,那位出世之人也仍是永诀人间。

诸葛青本来只是随手查了查,可是后来忍不住越查越深……
王也完全可以想象到,这一页残破故纸,这半行只字片语,诸葛青却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才能最终将这一颗沙砾从历史的滚滚洪流中捞起来。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并没有人在意的事实:那两个人,他们曾经活过……

“原来,他们是真的……”王也喃喃地说。
“就是如此。”诸葛青笑着从他的指间收回了自己的手,“我当时发现了这个事情,也很吃惊,还联系过儒瓜大神,想问问是不是确有其事,不过他没有回复过我。所以……也可能只是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吧。”
他自嘲地摊了摊手,去考证一本YY小说这件事本身就闲的蛋疼,可王也却很认真地说,“我相信他们是真的,而且,他们曾经是相爱的。”
诸葛青犹豫地说道:“嗯……那倒是未必。不可能会有这方面的证据,那只是我自己的诠释。你知道的,体验派嘛……”

他发现王也的眼睛里透着迷茫,他才醒悟,原来王也并不是科班出身,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表演专业的知识……那他可真的是一个表演的天才啊……
“体验派就是说,我需要将这个人物代入到我自己身上,并非是模仿,而是真正相信他就是我,他的一举一动都成为我自己的下意识的反应。”诸葛青向他仔细解释,“比如,若我是孔铭……我经年累月地憧憬过他,从在家乡时就远远看过道长静坐入定,朝暮钟鼓……刀山火海的,我都想要伴他左右,愿意为他而死……我相信,这种感情,应该是爱。”
“当然我也知道,那个真正的孔铭不一定是这样,但是我却分不开……每当我沉浸入与道长的戏中,我都忍不住会爱上他……”

诸葛青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容易入戏太深,可是他自己也对此无能为力。他只是这么说起,便就已经无法自控地陷得更深。
他眼睛微微睁开,里面透出的一点眸光却定定地看着王也,“但……你是只为天下苍生才出世的人,根本不会染我这片红尘吧……你不会接受,也许你从来就不知道。而我这些龌龊心思,对你……又怎么说得出口呢……”

王也心口无端地紧一下,诸葛青眼中的那一点微光却又被他很快地收了回去。
“我看你也早吃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上去吧。”

——

他们依着制片人发来的房号,一路无言地乘着电梯上去。
可是当他们进了电梯之后,王也突然开了口,“诸葛青,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诸葛青讶异地看着他,“什么?”
王也在他那个背包里刨了一会儿,拿出一个本儿,“其实,我之前不知道什么是人物小传,那天听你说了之后,我昨晚上也写了一下关于道长的人物小传,能不能劳烦您给看看?”

诸葛青精神一振,郑重地接过来之后一翻,上面密密匝匝手写了好几页,顿时更加肃然起敬。
王也不好意思起来,“字不好,有点儿乱。”
诸葛青哪里会在乎这个,简直感动到不行。手写与打字不同,每一笔都带着情绪,凌乱的字迹是那个人的推敲和困惑,大片的涂改是他的反思和重构……
他简直想冒昧地开口问他,哪怕我们都只是一出戏中无人在意的小角色,我们也曾经比任何人都更加认真过吧?

诸葛青把自己手机拿出来,“那我看的时候,要不你也就看看我以前写的吧,不过我是拿备忘录随便写的。”
他觉得惭愧,他给王也的是可以随便复制黏贴的数据,可是自己手里拿着的却是当世的独一无二。
自己换给他的东西,实在是不够好。

电梯里非常安静。
诸葛青的手机接过来还带着点温暖,不知道是他手心里的暖还是他衣袋中的暖,王也一时间被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堵塞了思维,看着满屏的文字却仿佛一个都不认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一个一个勉强想起来。
其实字也不算多,电梯却叮一声到了楼层。
王也像个听力考试已经播放到了尾声自己却什么都没记住的糟糕学生,只能绝望地祈求不可能的事情,能不能再多一点时间,能不能再说一遍?

结果他们一出电梯门,诸葛青居然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恳切地说:“我们慢点走,我很快就看完了?”
王也说:“好啊。”
他心里感觉万分庆幸,又万分抱歉,要不是自己写的字太乱,诸葛青也不至于辨认得那么艰难,好像必须得联系着上下文,反反复复地倒回去连猜带蒙看上好几遍才能明白。
其实王也误会了,他的字诸葛青认得很清楚,他只是真的看了很多遍。

道长应该出身本是一个富家子弟,不然很难想象他能在民不聊生的乱世中养活这么多孤儿。他年纪轻轻抛了富贵去出家,再后来,他一个出家人本可以明哲保身,却又再次改头换面,去做了步步杀机的情报工作。他简直不像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人,他也从来就没有想去过凡人的日子,只像一尊法力算不得多高深,却心怀悲悯的谪仙。
他能够凭个假身份一直混成汪伪政权的高官,可见应该是个有胆有谋,算无遗策的人。可当唯一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孔铭都死了,他本应该毫无破绽了,却反而一时失查而暴露了自己,近乎轻率地丢了性命。(这一段曾经在连载时广受喜爱道长的读者诟病,认为道长不应该犯下那种低级错误,与他早期的人设完全崩塌,作者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纯属为主角当了铺路石。)
他只是路过这个不太平的人间,能救的他救了,他死了便也只是回到天上去,不如何难过,不如何深情,也不如何悲壮。

以上这段的理解,整个被王也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

诸葛青掩上了本子,长叹一声,声音有些恍然若失,“王也老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最终推翻了这种理解的原因。”
王也说:“我原来以为他是一个神仙一样的人,儒瓜写东西如果真像你说得那么用心,那么他写到道长的时候用的词都很淡,所以让人看不出他有什么深刻的感情,连牺牲的时候都很视死如归。”
诸葛青说:“道长的心里,没有多少凡俗的感情,如果说有的话,也只是悲悯。”
王也看着他说:“可是,如果他真是这样……有一段的描写就非常奇怪了。”
“哪一段?”

说着话,他们已经走到了那个行政套间的门口。
王也刚想停在门口把话说完,诸葛青的电话突然在他手里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制片人。因为都是同款的iphone,他一个手滑就接了起来才反应过来,“喂……啊,不对,对不起,你稍等啊……”
“是也总?”制片人在那头听出了他的声音,“没事儿,你们俩是在一起吧?那就行,跟谁说都一样。”
他讪笑着不住道歉,可声音里却听不出有多少歉意,“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呀,我和导演他们所有的人忽然有点重要的事情,得晚点儿过去了……房间已经开好了,你和诸葛老师要不先在里面休息一下?”

王也虽然被人放了鸽子不太爽,但倒也不赶时间,将这意思向诸葛青转述了一下。诸葛青点点头,那也没办法,就等等吧,大约要晚多久?
“这说不好啊,怎么也得下午,甚至要到晚上了吧,说不好啊……反正,我们这事快好了的话,会给你们事先打电话的,你们也不用着急啊。”制片人拉长了声音说,“就劳烦你们等等啦,时间长着呢,可以好好聊聊嘛!哈哈哈……聊聊~好好聊聊哈~”

刚挂下了电话,酒店的服务生也接到了通知,上来给他们开了门,并把门卡交给了他们。
王也和诸葛青走进去,这是一个套间,除了卧室之外还有一个气派的大客厅和小酒吧。
但看得出来,剧组确实是想在这里讨论一下戏,所以要求酒店做了些调整,除了事先备好了一个水果拼盘和一些茶点,客厅中间的沙发和茶几都被移到了旁边,只留了一个单人椅,模拟刑室布局。
而在旁边还散放着一些道具,马鞭、镣铐之类的刑具,还有一把手枪。
“还真是齐备啊……”

“你想喝点什么?”诸葛青很勤快地站在吧台后面,一瓶一瓶看里面的酒和果汁,盘算着能用这些调出点什么。
“没事,我自己带了。”王也拽下腰上栓的枸杞茶,然后坐到沙发上。诸葛青还在给他自己搞一杯喝的,王也无所事事,身处陌生地点的紧张也逐渐放松下来,这沙发还真是舒服。
今天他起得太早了,一遇上软和的就犯困。
他打了个哈欠,半眯上眼睛,不自觉地滑成了一个葛优瘫。

不多会儿,他感觉身边多了个人,睁眼看到诸葛青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也没什么正形地斜倚在沙发上。
他手上端着一杯红茶里面泡着柠檬片,微酸的清香顺着热气袅袅上升,熏染他的下颌,“困了?”
“没,就眯会儿。”
诸葛青呷了口茶,嘴唇上温热的水光盈盈,“困了就睡会儿吧,反正其他人还早着呢。”
王也想,自己再不懂事也不能这么失礼啊,自己睡了诸葛青一个人干等着多无聊,“我不困,要不咱们开个电视看?”
“最近的电视都不好看。”这也是一句大实话,诸葛青善解人意地说,“你真困了没必要死撑,里面还有床呢。”

“真不用……”
他这话忽然提醒了王也,他后知后觉醒悟了自己这个处境……
他是跟自己暗恋的人一起,而且那人正全无戒心地窝在他旁边……他们在一个很长时间都不会有人打扰的私密房间里……还有床。
这觉悟顿时就让他全身上下都无比清醒了。

“那你既然不想睡,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刚才……我们说到哪儿来着?”
诸葛青转过来,向他靠近,“你说我错了,你说道长并不是一个感情淡泊的人,你还说,如若不然,有一段描写就非常奇怪。我问你,哪一段。”
“就是……”王也表情有点奇怪,似乎觉得这个话题有点不合时宜似的为难,“就是……道长拷打孔铭的那一段……”

那一段?诸葛青好像在思索,片刻之后,似乎有一点明白王也在说什么,却又抓不住。老王隐约听到心跳的声音,却不能确定是不是来自诸葛青,因为他自己的心也跳得很快。

“那一段,”诸葛青有些迷茫地说,“又怎么了呢?”
“那一段的描写……充满了欲望……”
王也看见诸葛青在听见了这句话之后,眼睛看着他,缓缓地睁大。

“道长是一个运筹帷幄的人,他的淡泊也正是源于比一般人长远的眼光。但是……假如他已经知道不再会有明天……”王也整个背部陷进沙发里,身体生出的热度不断地被冰冷的真皮面吸走,让他皮肤表面在冷热交替间因为情绪的激动而微微地颤动,“你以为道长无论何时都是个冷静自持的圣人,但我却不这么想……那不是一段莫名其妙的情|色擦边球,之后也不是智商强行下线,一切皆有因果。”
诸葛青离他太近,一只手撑在他的身侧,近到了一个在光明之下太过暧昧的距离。

可是王也的目光依然坦然地与他相对,说:“如果我是道长的话,得知孔铭身处险境,我的确会很更加冷静地去处理,想方设法去援救,不到最后都不会方寸大乱。但是,当所有的计谋已穷尽,你的死亡,已经无可避免……从那个时候起,道长的内心其实已经失控了。他所有的道德、自制、冷静已经全都乱了,那是他最为诚实而本能的情感,他想要……”
“而在你死去之后,他沦为一个会犯低等错误的凡人,不是他想要求死,而是他真的无法再继续假装自己是一个谪仙。所以……其实道长死得一点也不冤,因为从那一刻开始,他的死亡也已是不可避免。”
所以,不要再认为道长不知道,或者他不在意。
这段感情,也同样与他的生命相连。

“我认为……你是对的。”
诸葛青在王也的注视下有点出神,然后恍惚地说道,“那,你觉得……我最后是怎么死的呢?”
王也知道,这是儒瓜在原作中,并没有明白写出来的内容,也正是他们今天需要最终补完的剧情。

——


孔铭最终是怎么死的?

在那本事无巨细能灌水的地方都开足了龙头的等身巨著中,很奇怪地,在这个明明也算得上一个应该交待清楚甚至可以刷一波狗血的情节,却偏偏不着一墨,只有一句平淡至极的话:
第二天早上,汪处长从审讯室出来,那个人已经死了。
所谓的汪处长,就是道长在汪伪政权中的假身份。

“但这句话至少为我们排除了一种可能,”王也说,“孔铭并不是最常见的那种情况,被拉上刑场,高呼口号,最后被行刑处决。”
“如果那天夜里没有死的话,第二天早上,也会是这样的下场。”诸葛青淡然地说道,“毕竟在审讯室监视你的人都已经撤了。这一夜,可以说是自被捕之后,唯一的一次,两人独处的时间……”

通常情况下,刑讯者需要让受刑者尽可能地生存下来,以便承受更多的痛苦,撬出更多的情报。
在孔铭身上只有一个秘密最为珍贵,那就是道长的身份。在严刑之下却一个字都问不出来。76号(汪伪政权特务机关)并没有把宝都压在刑讯结果上,他们在双面测试。
汪处长为人城府深沉,极有手段,所以在这个机要位置上坐得八风不动,但假的就是假的,尤其他每一天都还在行险,刺探和传递着大量机密,不可能从头到尾都不引起任何怀疑。
日本人在信他和疑他之间摇摆,他的性命也在天平的指针之间悬着,哪怕是加上一根羽毛的重量,都可以让他人头落地。
所以,他们派他亲自去审讯孔铭,一双双看不见的眼睛在阴影里盯着他们,一双双耳朵也在听着他们,最终眼睛和耳朵都被他们残酷的表演说服了,将信将疑地离去,天平仍是不偏不倚。
而这个受刑者,也已经被判定为不可能招供,留之无用。

“那么,最大的一种可能性……”诸葛青喝完了他的茶,伸长了手把杯子放在一边的矮几上,本来脱了鞋盘坐在沙发上的长腿落到地上,站起来身来,把身上的休闲西服脱下来,扔在沙发上。
他依然没有穿上鞋,一双白袜子踩着地毯,无声又缓慢地向前走。
王也看得出来,诸葛青正在更深地进入那个角色……脱了西服后他里面穿了一身白,茫然地向前走着,神情困惑,使他看起来更像一条遗忘了自己生前事的鬼魂。

他慢慢走过那些排列着的刑具,那些树脂制的道具在他的眼中变得和金属一样坚硬冰冷,还染着他自己的斑斑血迹。
他的声音中微微颤抖,孔铭从来都不是不疼,更不是不怕。他只是还有更加害怕的事情。
“我经过了漫长的折磨,终于流干了鲜血,也熬尽了生命……事情就这么简单。”亡灵在呓语着,绕着客厅中央那个孤零零的椅子踱步“因为,难得我们已经争取到了好的局面,到了明天,你就安全了。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做多余的事情,再横生枝节……”

“这当然有可能。”王也轻声附和,他也在很不熟练地尝试去成为那个道长,可是如果事情真的这么简单,那么……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晚上出现在这里?
那么首先,我当然想要听到他最后的话……
“你在想什么?”
“我想死……”诸葛青的声音平静下来,那些折磨到他的东西终于再也不能伤害他了,这一切都让他感到近乎圆满而幸福,“我不想再继续痛苦,我想为你而死……这就是我的愿望。”
“那我会实现你的愿望。对么?”

诸葛青仿佛是受到了惊吓,他猛地回头,王也不知何时,已经无声地站在他身后,他几乎想要逃走,但是他无处可退,他的膝盖都碎了,站不起来。
诸葛青身子一软,跌坐在那张椅子上。
王也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我会解开你的枷锁,把你的生命交到你自己手里,不给他们。”
诸葛青感觉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了他,手心里被塞入一支枪,已经被那只手握得同样温暖,可是他却像是被这温度给烫疼了,缩回手指,紧紧握成了拳,拒绝接受任何东西。

他摇头,“不……”
“为什么?”
诸葛青慌乱地说着:“这太危险了,会被看出来的。他们若是察觉是我自己开的枪,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你会因为这个破绽而暴露的。”
王也微怔了一下,“这也不是绝对,未必不能搪塞过去……这是你最后的愿望,这个风险我愿意冒。”
诸葛青说:“我不能。”
王也若有所思地问他:“你不能,还是不想?”
诸葛青说:“我既不能,我也不想。”
他边说着,一边扯松了自己的领带和几粒衬衣的扣子,将领带抽下来,双腕在椅背后缠了几圈。
他的手是被这样束缚住的,指甲都被竹签撬起,再一根根拔掉,几根指骨也被夹断了,他的双手其实已经坏死了,什么都握不了。

“我终于明白了。你真正的愿望……”
王也低头地苦笑了一声,似乎感到了一种令他心痛不已却依然无法拒绝的刁难,“你是想死在我手里。”
诸葛青没有说话。
也许直到被王也点穿之前,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抱着这样的心思,如此卑劣又残忍……可是,一旦这想法被说出来了,就像是见了光的暗恋,既无地自容又压抑不住,光是想象一下都让他激动到颤抖。
是的,就像你说的,别把我给他们,我想要你……我只要你……

王也在他面前单膝跪下。
“我若是活下去,若是有幸能活到胜利的那一天,说不定还能活成一个老头,直到我老死,我也一直背着你的命……”他说着,无奈地轻声笑出来,“你说你,怎么这么坏。”
诸葛青的眼睛微微睁开,那个人曾经说他这张脸,长得像一条在动坏脑筋的狐狸。他觉得自己其实从没动过什么坏脑筋,只是一直缠着那人,狐假虎威着,而狐狸也终于有一天护住了老虎。
所以,现在他几乎是自鸣得意地想,好吧,我是坏,可是没办法,谁叫你这么好呢?
他无声又无辜地看着他的道长,好不好?求你了?

王也长久地拥抱了他,再想一想,再好好儿想一想……所有的话都必须在此刻吐露,所有的心意也都要在这里终结,因为不会再有明天……他手里的枪口抵在他的太阳穴上。
这一枪如果打得不巧,也许会接连穿透两颗亲密无间的头颅。

“你知道在太阳穴开枪自杀的人,会因为这种别扭的持枪姿势,手臂无法抵住后座力,而有近乎50%射偏的概率。”
道长当然知道,这事还是他告诉他的,“我手很稳的。”
“可你也没试过这姿势。”
道长不容置疑地说:“我什么姿势都能行。”

呸,我还不知道你?你什么姿势都没搞过!
他不再跟这位自命枪王的出家人扯淡,突然转头,一口叼住那根枪管,把它拖得偏转了角度——这才是最标准的饮弹自尽,含在口中,才不会miss。
“啧,怎么什么都往嘴里叼呢!狗都没你这样的!”
道长气急败坏地骂他。
那排晶莹洁白的牙齿咬着铁黑的圆柱,两颗门齿扣住了凸起的准星,他又怎么舍得咯疼他的牙齿,把枪硬从他口中拔出来,他连动用一点力气都不敢。

铁的味道,有点甜。
也难怪在北平的冬天总能看到几个舌尖粘在铁栏杆上哭的小傻X,他也奇怪,那究竟什么滋味,让人肝脑涂地,前赴后继地都要去尝。
他之前要脸,心里就算怎么辗转反侧,也不会真的去做……不仅是这个,其实其他的事儿也是……

道长从那两列整齐如编贝的齿间,看见鲜红的舌尖在里面,一下一下地舔他的枪管。
他心底里泛出异样的感觉……像是担忧,这玩意儿脏不脏啊。可其实他心里隐约又想着,想用别的什么东西换掉他的枪管,让他也这么一下一下去舔……
不过,都快要死的人了,倒也不用怕什么脏了……
是啊,他都快要死的人了,自己又还在犹豫什么呢?

“唔……”湿润的舌尖突然从他的侧颈的伤痕上舔过,诸葛青浑身一颤,像是有一个通着电的开关被骤然打开了,皮肤上泛起一大片的酥麻。
他的道长埋首在那里,声音模糊地问他,“除了死……你还想不想要别的?”

他仰着头,噗地笑了出来。
“笑什么?”
“道长平时都会带着一把枪,但是来见我的时候,带了两把枪……啊!”

他的锁骨上被咬了一口,似乎是惩罚他在这种时候讲冷笑话,诸葛青喘息着求饶,“别……别真咬……化妆遮不住的……”
他的齿关松了,坚硬的枪管却顶了进来,他只得含住了它,任它在他口腔里轻微地进出和翻搅,无法吞咽的晶莹唾液,顺着他的下颌滴落下来。
王也知道他明天还要上戏,身体不能留下痕迹,于是没有再咬他,连在他的皮肤上吮吸都不敢。他一只手解开诸葛青剩下的衣扣,只用柔软的嘴唇和舌尖,一寸一寸地向下磨。

“这里……就不会露出来了吧?”
湿热的唇舌绕着胸口一点色晕逗弄了片刻,诸葛青无法闭合的口中无助地发出呜咽的声音,随后便是突如其来的一声悲鸣。
那人将之前隐忍下来的动作尽数倾泻在那个脆弱敏感的点上,用力地吸吮,甚至咬啮。
“呜……啊……”
诸葛青眼底已然浮出一层湿意,绷紧了身体在椅子上挣扎,他其实没有被真正束缚住,他自己的领带在手腕上缠了几圈,连个结都没有,可是他的双手却只是死死地抓住那根领带,用力到指节泛白,手背上筋络暴起,几乎要把它扯断。

他感觉到自己的腰带被解开了,他在身体上过量快感的沉重压迫下得到了聊胜于无的解放。王也看到他的样子,就会知道他几乎可说是迫不及待。
诸葛青当然知道自己其实早就硬了,女人也许可以伪装,可是男人的身体在这方面是十分诚实的。
不仅仅是他们现在开始做的时候,甚至早在踏进了这间房,他便开始隐约的焦躁,紧张到躲在小酒廊里差点撞翻了一整排的酒瓶和玻璃杯。
就他们两个,没有别人……在酒店的房里……这实在是很容易联想到可以发生一些事情的。

幸好,那时候王也并没有发现他的心虚,反而心贯白日地睡过去了。
得多大的心才能做到这样啊……等到诸葛青终于是泡了一杯茶,又蹑手蹑脚地爬到睡着的王也身边,看着他快要流下口水的睡脸这样想着。
然后他纠正了自己的想法,不是大……王也的心干干净净的,娱乐圈里都快见不到心里这么干净的人了。
毕竟,各种牛鬼蛇神的确实有点多,随便谁都能把一个初入行的新人给毁了,别说拒绝不了制片人导演,就算是他这种有对手戏的前辈也能吃了他们,故意对戏时多搞几次NG,也能让新人心理压力大到怀疑人生。

所以,若是他真想……连哄带骗的,只怕也并不难到手……
可诸葛青毕竟是一个高尚的人,连这一瞬间的念头都觉得羞愧。他心有戚戚地想,自己今天要是利用这前辈的身份,把王也给潜了,那自己成什么玩意了!
结果,他们还是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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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一阵子,缠绵一阵子,再腻歪一阵子。
王也再摸着手机看时间的时候,已经是晚上23点多了,制片人那儿还一点消息没有,这么晚了,也肯定也不会有人来这房间了。他善良地以为,他们俩是放着鸽子给放得忘了。
他也就放心地搂住了身边温暖的人体,心中满满地都是柔情蜜意,他直到现在,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可以……
这个明明遥不可及的人,竟然允许他触碰到他的身上,任何地方都可以,都为他打开,甚至是连他自己也许都从未触及的……隐秘的地方。

这一刻美好得失去了真实感,只怕自己那点痴心妄想,终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诸葛青因为在情事中承受了更多而更为疲劳,之前一直在沉睡中,直到被他的手臂圈住了而轻微地哼了几声,嗫嚅道:“……睡不着?”
王也看自己吵醒了他,缩了缩手,诸葛青却向着他这边蠕动了一下,脸颊贴着他的肩。
王也小心翼翼地重新展臂拥住他的肩背,像是怕棉被的缝隙会进风似的,轻声道:“没……不敢睡。”
诸葛青闻言却抬了头,微睁了眼睛,在黑暗中只能看着他模糊的轮廓,声音似乎是笑了,他说:“老王,我也很喜欢你这个人。”

他简简单单地一句话,像是塞壬最美好的歌声。
王也的头颅疲倦地垂下来,双唇与他轻触了一下,便无法抗拒地沉入了黑甜之乡。

——

制片人第二天特意打电话去询问了一下酒店,得知那间房是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check out,顿时跟身边的导演说,“稳了!我说的吧,那个小也总啊,就是这码事!”
导演一脸日了狗,从口袋里掏了两百块钱输给他,一边还是嘟囔着:“不应该啊……就算他是这心思,可诸葛青不应该这么容易就上套啊,往一个房间里一放,关上门事儿就成了?他要是这么傻白甜,根本轮不到这小也总了啊……我听说,之前几个大佬一直放话说挺喜欢他的,他要是肯就范,也早就不是现在这个行情了。”
“你傻的吧。人都有价,人家那是目光长远,待价而沽着呢。中海三公子什么身家,是以前那些能比的么?”
导演想了想,虽然觉得也有道理,“可跟一男的能有什么前途啊?他再有钱也不是圈内人,也不是主业做影视的,提携不了他什么,顶多花钱包他个一年半载的……说不定一年半载都等不到。”
“凭我感觉吧,小也总不是老手,这种纯情小处男,刚开荤还新鲜着呢……不过,嗐,您说的也对,这种事,要是个女的还能长期包养着,甚至嫁入豪门母凭子贵也未尝不可。一男的,哪有天长地久的?娱乐圈就这么大,没多少秘密,反而把自己名声搞坏了。”
制片人说到这儿,摸摸下巴,“你刚才说哪几个大佬挺喜欢他来着?”

此时的诸葛青正坐在一张油腻腻的桌边,把油条像法棍一样撕成一小块一小块地浸了咸豆浆后放在嘴里嚼,一边向着王也报了一大堆名导和投资人的名字,男的女的都有。
“这些都是人渣,你千万要留神!要是以后找你去酒局啊约你去什么听起来不太正经的地方谈什么事,你能推就推,不能推的……反正就尽量推了吧,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王也点头称是,可都没往心里去,“哪儿有那么多人会打我主意,您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诸葛青对他这种毫无戒心的态度更加感到不放心,好像手上捏着一张不记名的巨额奖券,还无法立马兑现,被谁冷不丁抢去了就拿不回来了,“不行,你这想法很危险,不要妄自菲薄。你都不知道你多好看……”
王也被他说的一愣,然后忍不住又笑了出来,诸葛青被他笑得反而脸红起来。

王也笑道:“我哪儿有你好看啊?就你觉着我好看,您这一点也不客观。”
“你别不当回事,就我刚才跟你说那导演陈金魁……虽然背后说人是非是不好,可他五六十岁的人了,追人的时候还特死缠烂打不顾脸面,下跪发誓什么都来,软的不行还来硬的。”
王也听他这么说倒是严肃起来了,“他骚扰过你?”
“那倒没有,但我说的都是真的,虽然受害人名字我不能告诉你。”诸葛青摊摊手,“我爸跟他家有点生意往来,他不好意思对我下手。但,你这样的,他绝对喜欢,我不是吓唬你。”
“行,我不理他就是了。”王也说,抽出一张纸去擦他吃完了油条之后,油腻腻的指尖,“我就跟着您这儿鞍前马后。”

这时候,制片和导演的联系终于是来了,问他们对关于孔铭领便当的剧情讨论出结果了没。
诸葛青和王也对了一晚上的戏,但是,那尺度要是拍出来,王也以后就是中国的比利海灵顿。本着对他之后的演艺道路负责的态度,他们只向编剧组阐述了一下,孔铭最后是道长亲手杀死的大体构架。
编剧组据此,花了半天的时间,撰写出了狗血满满的一个版本。
发过来之后,王也和诸葛青又窝在诸葛青家里,花了几个小时把它改的不那么狗血,删掉了一些【道长抱着孔铭的尸身仰天长啸:“不!!!!!!苍天啊,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残忍啊!!!!!!”(窗外电闪雷鸣,大雨滂沱,仿佛老天也在哭泣。)】这样的戏。

于是,第二天就到了拍摄现场。
导演对于他们提交的修改没有任何驳回,直接让场务把大闪电的灯和消防龙头都撤了,用不着了。
诸葛青能感觉得到,导演组对于这段戏有一种你们随便演,演完收工大家领盒饭的放任自流,不过也许这种态度对他来说反而更加自由。
这段戏几乎已经成了他和王也的一段真实的记忆,他所做的,不过是说一点小谎,掩盖掉那些太过禁忌的部分,其他的都是一样的。
当那一声枪响结束,诸葛青听到导演的一声CUT,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王也的眼睛在发红,可是他哭不出来,却也久久走不出来。
这段戏对他来说太伤了,幸好,他们一条就过了。

“喂,老王呀,”诸葛青拿着一块小手帕擦干净嘴角上的血浆,对着他笑,“我杀青了。嘿,其实是你杀青了哎。”
这冷笑话并不好笑,可是王也笑点挺低的,噗的一声,所有的难过和悲伤都像是一个肥皂泡一样虚幻,一戳就破了,在阳光下只留下一片斑斓。

诸葛青的戏份已经杀青了,他一个加了戏也没活过第五集的小角色自然也没有什么庆祝仪式,只是跟同僚们打了招呼,之后就不再来了。
王也的戏份还没有完,虽然,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但是得换几个场景,今天是肯定拍不完了。他跟诸葛青说,让他先回去,等自己下戏了就去他家找他。
他们在片场里,身边都没有带着手机。不知道上面早就被各自的亲友打爆了。

千里之外的浙江,诸葛白疾奔着穿过自家的中式庭院,哭丧着脸大叫着,“爹!老爹!”
诸葛栱不明就里地从他手里接过手机,一看之下也是神色一变。
然后,他开始打电话给一些为他们诸葛家处理事务的人员,“真假姑且不论,先去联系一下,看他们是想干嘛,如果是钱,倒不是问题,答应他们,看能不能删帖。”
而与此同时,王卫国也是看着新出炉的八卦暴跳如雷,“联系X信部的李主任,他们不是管网上造谣的么?都是造谣!赶紧删了!最好把造谣的人也抓起来!”

只见那一行标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赫然写着:《中海集团三公子与翘屁男星出入高档酒店,史无前例大渣男诸葛青劈腿京城富少?》

点评

太逗了前面这,导演真懂啊  发表于 2023-1-14 00:19
看不了,好痛苦  发表于 2022-12-5 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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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15 01:33:30 | 显示全部楼层
停车场里一片宁静,诸葛青坐在自己的车里,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
他在看着的并不是那篇用词无比浮夸夺目的《翘皮嫩男劈腿京城阔少》,而是一个没多少内容的百度搜索结果:中海集团三公子王也。
王也为人低调,但有他毕竟有身份摆在那里,身家盖过名动天下“京城四少”中的末两位,就算一直没什么猛料,却依然是狗仔只要遇上了就必然会用镜头追逐的目标。所以,只要有心去搜的话,网络上仍然能找到他好几张不同角度不同场合的照片,足够让诸葛青清清楚楚地认出来那就是王也,绝不是什么同名同姓或者撞脸。

虽然事实就在眼前,他还是有一瞬间动念想要给王也打个电话,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然后他想起来,他还是没有王也的联系方式。
诸葛青头疼似的抬手支着自己的额头,他之前明明想过要留的,可是他们在酒店里,后来在他自己家里,都似乎有着更紧迫和投入的事情,也发生了太多亲密至极的关系……于是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从此以后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对方,根本不可能再分开,以为电话微信什么的,都不用急于一时。
还是说,他那对于未来预感十分精确的潜意识已经觉察了,其实根本没这个必要……

他是被那人的色相和风骨蒙蔽了双眼,又被所谓新人的假身份麻痹了防范之心,这两天几乎是被下了什么降头似的,晕头转向地走到了这般田地,甚至以为自己是开始了一段进度太快的恋爱……但如今再回想起来,处处都不对劲。
如果到了这一步,诸葛青还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他就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傻白甜了。
这部戏不过是中海集团一次无关痛痒的试水,有没有后续投资对制片方来说至关重要,所以那天当然不是什么被无故放了鸽子,他就是被设计好了送上门去取悦金主少爷的点心。

娱乐圈虽是个大染缸,但如果没有不惜一切也要上位的野心,倒也不是不能洁身自好。诸葛青出身诸葛世家,不缺钱,也不缺地位,所以一直自视颇高,加之为人又机敏通透,更加不肯吃亏。
几年间,很多人打过他的主意,想拖他去酒局,想邀他去私密场所聊角色,他却一直进退自如地避开了所有风险,虽然半红不红,却也出淤泥而不染。
诸葛青感觉十分懊恼,大风大浪都躲过来了,结果阴沟里翻船,上了名为王也的这傻得不能更傻的套。

而且,他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怪罪,他没神志不清更没被胁迫,反而是自己往人床上爬,还被人拍下两人一起隔了一夜进出酒店的照片。
他自以为无人问津,毫无防范,没有口罩没有墨镜没有兜帽,脸上带着点儿神往地追赶上去,纠缠着中海三少的表情被拍得无比生动和真实。
这时候,他手里的电话响了,是从老家来的。

诸葛青之前不是没看到诸葛白打来的十几个未接来电,但他没回,在那头焦急的不仅仅是他的弟弟,更是其他诸葛家的长辈。他也不可能一直逃避下去,便把那电话接起来了。
“喂……爹……对,我看到了……”
电话那头是父亲诸葛栱的声音,听起来也并没有太激烈的语气,只是就事论事在询问他相关的情况,只是两张出入酒店的照片其实也定不了他的“罪”,青,你老实跟我们交个底,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诸葛青踯躅了一下,低头说:“……这事……是真的,对不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诸葛栱语气如常地说道:“知道了,你能跟爹说实话,这很好。没关系,假有假的处理办法,真也有真的处理办法,事情既然出了,一样都是要解决的。”
“……是我给家里添麻烦了。”
“没什么,每年给公关公司的钱不用也是白不用。但是青啊,诸葛家说开明是比一般的世家要开明得多,但是说传统也确实是最有渊源的一支姓氏,有一些世家的体面也不能完全不去维持。”诸葛栱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再给他更多的压力,也不想让他觉得家里是借这件事逼他退出,“你走演艺圈这条路,我不反对,但也说不上支持,反而安排你走更稳妥的路是很简单的。那,你还是跟当年一样,那么喜欢表演么?”

诸葛青也知道,这事情没那么简单,帖子能删,但是人的记忆没法删。
自己如果继续当个公众人物,每次一有风吹草动,他的黑历史都会被好事者翻出来重新梳理一遍,向更多本来不知道的人科普,若从家族的利益出发,有这样的后辈实在是百害而无一利,但是……
“我还是喜欢。”他对父亲愧疚地说,“实在对不起。”
“没关系。”诸葛栱作为家主,来自家族内部的压力他还是能替儿子扛住的,于是他只是平静地说道,“你自己一个人在外,以后一定要更加小心谨慎。”
“是。”
“至于那个阔少,你跟他……”
“我跟他没关系了。”诸葛青有些疲惫地说,“……我会处理好的。”
诸葛栱嗯了一声,“那也好。你也累了,别多想,也别上网了,先好好休息两天。”
“嗯……谢谢爸。”

诸葛青挂了电话,驱车回到自己的住处,他此时此刻最不想面对的人,像是个忘带钥匙的同居人,正蹲在门口等着他,不知道等了多久。
诸葛青几乎都能看到明天新八卦的标题了——《中海三公子深夜徘徊十八线男星门前……》,标题的后半部分怎么写,就看他之后做什么反应了。
王也看到他回来了,立马站起来,好像理所应当地等着他开门,当然诸葛青却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站在门廊边上。
“这么晚了,你找我什么事?”

王也的表情仿佛是因为待遇的下降而感到了委屈,昨天他明明都可以登堂入室,不拿自己当外人地跟诸葛青窝在一个沙发上聊剧本,叫一样的外卖,甚至用了他床头抽屉里的套——还不止一个。
一夜之隔,他就被一脚踢了出来,面前好不容易才追到的爱人浑身都散发出不允许他再靠近的气场。王也觉得自己也是受害者,也很冤枉。
“青,那个八卦你也看到了……嗐!这种瞎写的东西……”

诸葛青抬了抬手,让他别说了,“王也,你能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么?”
“你问,只要你想知道,几个问题都行。”
“你抢道长这个角色,还追加了三千万投资,从一开始,你是不是就是冲着我来的?”
“……”王也知道这个答案非常不好,但是他还是坦白了,“……是。”
诸葛青听了这个并不意外的答案,只感觉最后一点希望也熄灭了。怎么说呢,有钱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而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假象,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王也焦急地想要找补,“可是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特别喜欢你……”
“王也,我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没有他们写得那么不堪。我也从没想到要傍上中海集团三公子,不是么?”诸葛青苦笑着打断了他,“但是这事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对你影响也不小吧?所以,我们以后,除了正常的工作,就别再私下见面了。”
王也着急地想,诸葛青的戏都演完了,哪儿还有什么工作需要他们一起的,这几乎就是明火执仗地告诉他,以后都不要再见了。

有些梦寐以求的东西,你从没得到过,倒也不敢去奢望,可是你明明都握到了手里,才刚刚惊喜他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好,却忽然告诉你搞错了。
所有的好,都要收回去了,再也不会有了。
诸葛青觉得自己已经说清楚了,不再理会王也。从口袋里掏了钥匙,正要丢下王也自己开门进去,可王也抓住了他的胳膊,“你干嘛要理会别人乱说什么呢?这些八卦明天都会被清除掉,一篇都不会留下来。”

“不要拉拉扯扯的!”诸葛青甩手一挣,可是王也抓得特别紧,竟然没能挣开,他顿时心里也有点冒火,“就算我不理会别人,可,是你骗了我!”
王也抓住他的双手,把他牢牢地按在门上,说:“我骗你什么了?就是我没说我爸有钱么?我没事提那干嘛呀……有钱那是他的事,跟我跟你没一毛钱关系。你听我的,就算我们公开在一起又碍着谁了?”
“你当然不在乎,”诸葛青挣扎着说,“可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
“为你考虑……这事爆出来对你不好是么?”王也忽然想明白了一个关窍,“若我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你也就只打算跟我处一天就藏在地下一天,从来没想过我们以后怎么走到亮堂的地儿么?你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
诸葛青停止了对抗,他轻喘着说:“王也,我没你想得那么好,我之前八卦也多,本来就是个容易移情的人,经常分不清是我演的角色喜欢了戏里的角色,还是我真正喜欢了那个人。”
他垂下眼帘,微微向着一边错开,没有去看王也的表情,淡淡地说道:“道长,我们的戏,已经演完了……”

他感觉王也的双手,缓缓地放开了他。
这个人也离他越来越远。

——

其实只有诸葛青的戏演完了,王也的戏其实还没完,也没能彻底摆脱这个角色。
虽然贵为为所欲为的有钱人,王也并没有做出因为失恋就罢工的任性之举,还是浑浑噩噩地勉强把后面为数不多的戏份拍完了。至于他的表现,谁也不会去指摘,他想一定是非常糟糕了,就连他自己都有点回想不起来是怎么演下来的。

《重生帝王之我的霸道崇祯皇帝是抗日英雄》结果也没能拍125集,才刚拍了个零头25集,就草草收官,打了个“第一季”就开始往外叫卖,没有一家电视台看好这部剧,只得退而求其次在一些视频网站上播放。
原因自然是王卫国断了后续的投资,这个出身根正苗红的退役军人感觉这事果然不靠谱,简直是洪水猛兽,自己这么正直的儿子一沾上就闹出这么出格的绯闻。
而王也也没大所谓,反正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碰表演这档子事了,但是他似乎是命犯八卦,选哪条路都殊途同归,一下子矫枉过正,中海三公子出家的消息又喧嚣尘上,很是热闹了一阵子。
关在观里当小道士的时候,他自然也没看到,诸葛青终究也是没能逐梦演艺圈,因为揍了一个导演一拳而惨遭雪藏。
他也无奈地回归了诸葛家,虽然衣食无忧,却也难免失落,再不问世事。

人生说来各自跌宕,但其实时间倒也不过只是半年多而已。
可是,一场所有人没有料到的大潮正如藏在深处的暗流,经由众口相传而逐渐积聚起自己的力量。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那部从剧本到服化都烂到不忍卒读的雷剧,居然,在这个冷得天怒人怨的严冬里,骤然爆红了……


最开始只是微博上零星的只言片语:

父上在看一个抗日剧,跟着看了几眼,居然还挺好看……我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在一部辣鸡片儿里发现一个很帅的小哥哥,我只想跳着看他的片段,快更新!

之后,有个几千粉影视小V自行截取了一个条诸葛青拒捕时的几十秒动态GIF,并写道:“这个剪刀腿真的帅!要是这两条大长腿,就算被绞脖子我也认了。”
这位宅男发完之后打了一小时游戏再回去看,就被一大串小红点吓到了。从此以后,他已经是一个万粉大大了,而那一条微博已经几万转了,评论区一片撕心裂肺的哀嚎:po主别走!留下片名!这大长腿是谁?5分钟之内我要得到他的全部资料!
因为他迟迟不回话,下面终于也有群众成功自救:“我找到了!是疼逊视频上的《万人之上》第一集!”这条评论被瞬间点赞10000+,人工置顶。

是的,要说《重生帝王balabala》剧组也真是流年不利,就在申请播放许可的时候,才被告知,规矩又改了,影视剧不允许出现王侯将相,更不允许转世重生。
于是,靠着改配音和剪辑,主角龙飞天的身份大刀阔斧地修改,他就是一个出生在穷苦农家的东北少年,只是因为从小熟读禁书《国破山河在,自挂东南枝——崇祯皇帝自传》而产生了自己就是崇祯转世的妄想。
制片人差点没拿自家祖坟发誓,之后几季(如果有的话)龙飞天一定会在party的关心和教育下,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对封建王朝的腐朽和统治者的无能深恶痛绝,从此与这种落后愚昧的妄想划清界限,然后在party的领导下,当一个根正苗红的好主角。
片名自然也改得儒瓜老师也不认识,只剩下《万人之上》在暗示着他那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帝王之相。
不过对于观众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剪辑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由于主角被删除了大量的有关皇帝身份的片段,只能多靠重复其他镜头来补,于是诸葛青那个漂亮的剪刀腿被来来回回放了三次:一次正常速,一次慢速,一次快速。
弹幕里虽然对这种魔幻剪辑吐槽,不过更多的人表示,再多剪几次也好,省得来回拉进度条。
最后,第一集的结束正好停在了鬼子们枪响之后,孔铭中弹之前。
周日晚上8点才会更新第二集,所幸这时已经是周六的晚上了。

观众们看完了片儿,又回到了各自的阵底,发微博的,发朋友圈的,发空间的,刷兔区的……一片欢声笑语,大家沉浸在两条长腿的旋转跳跃中,并且乐观地以为,这个长腿欧巴就是主角,这个断章一定是故弄玄虚,肯定有惊无险。
这快活的气氛持续到周日更新后,顿时成了一片哀鸿遍野。
“什么!!!他居然中弹了!!(╯‵□′)╯︵┻━┻”
“不要啊!!!!他不会就这么死了吧!!我不相信!!!”
“哭死我了……ヽ(*。>Д<)o゜”
天真的姑娘们哭了一个礼拜,众说纷纭地猜测着长腿欧巴究竟会不会死,感叹红颜薄命,但无论是生是死,她们本以为也不过就是下周见分晓。
然后到了下周,她们就疯了……

微博上几位关注过这部剧的女性甚至发不出什么有意义的博文,很多都是开局一张截图——诸葛青遍体鳞伤被绑在椅子上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手拿马鞭身穿深灰色军服的王也,然后配上了各种语言风格的“卧槽!!!!!”。
之后有人又挖出了一张剧照,与剧中播放的版本不同,是王也捏着诸葛青的下颌抬起他头的瞬间,拇指的指尖摁在他的唇角上,白色的手套染了一点殷红。
这种气氛就像是皇帝的新衣。
当女孩子们还矜持地讨论着,好心疼啊,长腿欧巴被折磨得好凄惨啊,偶尔几个弱弱地说“可是……那个军官,有点帅……”,终于有一个实诚的孩子,直白地感叹了一句,“……可我都快看石更了。”
版上沉默了很短暂的时间,每个人隔着网线心里同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原来大家都一样?

一轮圆月初升,温婉可人的面具被一把撕下,嗷嗷嚎叫的是一群人形的狼。
“我也心疼!可是我难以压抑嘴角地上扬!!!”
“这俩人绝对是有问题吧!!”
“加我微芯观看性感军官监禁调教长腿猛男.avi”
“我特么社报!!!”
……

当晚唠呼上出现了第一篇军官X地下党的PWP,文前一大串的预警宛如璀璨的霓虹灯广告招牌,BDSM、鞭打、捆绑、凌虐、dirty talk、blow job、golden shower……要什么剧情,只要干就好了!
正是狼多肉少的时候,热度顿时上千,少女们食完之后心满意足地把这位马甲太太奉为普渡众生的活神仙。
之后的一周,忽然开始掐架。
一位以三观端正、写文清水而闻名的太太带头发表檄文《汉奸SM烈士,请原地去世!》。这篇檄文得到了更多三观端正的太太的推荐和声援,而纯粹只想蹭点肉的看客虽然觉得没必要这么上纲上线,但也自知低俗又理亏,只得埋头装死。
但不管怎么说,这种反面宣传又引来了更多蹭车的路人,特地来见识一下这篇文究竟有多三观不正,顺便的顺便的,再鉴定一下车技如何。

令人意外的是,新的一集更新了,汪处长的身份曝光了——他也是一个地下党,他还是长腿小哥的上级,长腿小哥用生命保护的人是他是他就是他!
一大群三观不正的僵尸粉从装死的坟墓里爬出来,爆了自己腐得无可救药的肝脏,开始了疯狂地报复性反扑。谁说这是汉奸SM烈士,这是两位ge命同志的绝美爱情啊!!!
要理想有理想,要信仰有信仰,要狗血有狗血,要肉有肉,要车有车,更别提什么颜值、身材了,这是什么神仙CP???

至此,这部剧已经占据了热搜,也在国产CP榜单里有了一席之地。
当粉的数量达到了一定数量级,终于又有人挖出来,原来《万人之上》的原作就是《重生帝王之我的霸道崇祯皇帝是抗日英雄》。
一群学习委员又蜂拥扑去啃原著,啃得面如菜色,给所有等着别人总结的懒人们带回来两个不好的消息,后来那位小哥死了,道长也死了。
群众七嘴八舌地追问,怎么死的???
学习委员们表示,不知道,书上没写。

最新的更新吊起了所有粉丝们的心,那时候《万人之上》已经成为了荧幕上的一匹黑马,而这一集更是成为了疼逊史上播放量最高的剧集之一。
虽然大多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是看到道长最后居然是亲手杀了孔铭,还是让所有的人都哭得不能自已。

诸葛青正是在那时候接到了另一家经纪公司递出的橄榄枝,随后各大经纪公司可说是纷至沓来。
管你打过谁,又睡过谁,有热度就有公司追捧。
诸葛栱本来以为儿子会很快挑选一家,可没想到诸葛青好像是啃老啃得消磨了志气,敷衍搪塞着久久没有决断。其实他看得出来,总是骄傲得几乎从内而外煜煜生光的长子在这半年中却蒙上了厚厚的一层浮灰。
诸葛青也一直在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但是他甚至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为不能再演戏而难过,还是因为王也……
诸葛青一直没看过那部他曾经无比认真对待的戏,虽然已经过了半年,王也的脸和声音依然像锋利的针,会刺痛他的眼睛和耳朵。

但是他也知道,总是积在心里是不行的,也许真正刺破了,把那些闷在伤口里的久久不愈的血和脓都流出来,他才能慢慢好起来。
当听说了那些经纪公司找他的原因之后,他强迫自己坐在了屏幕前,看这部事先没有人看好,却带来了转机的剧。
这一天正好更新的是他死后的戏份,他打开了弹幕,会有一种很多人七嘴八舌地在陪伴他一起观看的错觉。

王也演得……惨不忍睹。
他的台词没有感情,心不在焉,目光也总是落在莫名其妙的位置,就像是一个灵魂已经死了的行尸走肉。
但是弹幕中没有一条指摘他。
在上一集,他在几乎没有台词的情况下飙出了那么摧心断肠的动人演技,那么,如果他忽然变得行尸走肉,那只能说明,他就是在演一具行尸走肉。

“好心疼啊!!我觉得道长的心已经死了……”
“何止是心死了,现在大概有人推他一下,他倒在地上就已经死了。”
“┗( T﹏T )┛道长快振作起来啊……这样谁都看得出你不对劲啊……”
“道长你别这样啊,我已经开始哭了……”
“完了,道长也要死了……”
“好怕,不敢看!TAT”
“求高能预警,弹幕护体啊……TAT”
“他任务都完成了,他自己其实是想跟着小哥一起去吧。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不!!!!!放开我的道长!!!!!”
“再见了道长,小哥没走远呢,你们会在一起吧”
“再见了道长,小哥没走远呢,你们会在一起吧”
“再见了道长,小哥没走远呢,你们会在一起吧”
……排列得整整齐齐地一行行同样的弹幕,像是所有陪着他一起看完这一切的女孩子们都泪眼婆娑地转过头来。所有的人都在一遍遍地向他发出得不到答案的诘问。

——
诸葛青看完了那一集之后,发了很久的怔。
这半年来,那万般纠结的心绪因为不知如何面对,而被他扔在心内一隅不问不理,现在再捡起来,乱麻仍是乱麻,还是这么棘手。
他从没有后悔过那一夜当机立断就与王也决裂的决定。因为无论怎么想,这种始于蒙蔽,成于误解的关系,尤其又掺杂进大量不劳而获的金钱,即便粉饰太平地继续下去,在诸葛青那近乎道德洁癖的评价体系中,都不外乎是一种“苟且”。

可正确的事情做起来也并不轻松,这半年他过得很不好,碰不得也说不得。他心里满满的倒不是悲伤也不是难过,而是失望——对王也,也对他自己。之后,就是因这种失望而生的倦怠。虽然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却再也看不出它们的壮美和旷达,世间万象并无不好,只是在他眼中都失了色。
再次隔着屏幕看到王也,那之后,他好像也过得不太好,不过那也是半年前的状况了。
诸葛青犹豫着打开页面,搜索了一下王也的近况,这才知道他的毛病闹得比自己还凶,已经去武当山上出了家。

诸葛青扣下了笔记本的屏幕,尽是喷薄欲出的暴躁,恨不得想立即穿过这千山万水,直冲到那人面前……
可要是真到了他面前,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

几天后,诸葛青又接触了一家经纪公司。这家本来倒也没什么特别,在给他做的规划里也是同样的胡侃海吹,各种资源高大上别说诸葛青已经一片形势大好,就算是个素人按他们这一套大法打下来也必定艹火!
但是,仔细一看,却有点意思。诸葛青从这份规划里完全看不到把他和王也的捆绑宣传的意图,在目前这个形势下,这种战略十分稀奇。
他约对方在见了个面,一照面就笑了,认识啊,这不是开口扎心刀子嘴的傅蓉姑娘么?

诸葛青笑着说:“怎么,执行副导不干了?跳出来当经纪人?”
傅蓉也不跟他客套,气壮山河地说:“哪儿钱多姐就跟谁干。前几年是导演值钱,之后几年,我觉得是你们这种艺人工作室来钱快。”
诸葛青也知道艺人工作室来钱快自然有来钱快的道理,啧啧地说:“你这想法很危险啊!别到时候被税务局给盯上还连累了我。你一这么能干漂亮的小姑娘,急着赚这么多钱干嘛?”
傅蓉一脸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嫌弃,对他说:“你当都跟你似的,在家躺着就能当少爷?我可是有野男人要养的!”
诸葛青被她的直率镇住了,说:“那真是不容易,所以你就是想傍上我帮你一起养男人呗?”
傅蓉说:“谁傍谁那可不一定。”
诸葛青又翻开他们公司的资料,看了看,“马仙洪……这人听都没听过啊,靠不靠谱啊?”
“他倒无所谓,农民企业家,一点儿花花肠子不会,就是人挺实诚。”傅蓉补充道,“所以你别担心什么偷税洗钱,他没那脑子。可是,我们老板是耀星社长的亲弟弟,你说厉不厉害。”
诸葛青服气点头,“那还真是惹不起。”
傅蓉不跟他废话,说:“合同你看过了么?”
诸葛青说:“看过了,不过我想先问个问题,你的规划里为什么没涉及王也呢?”

他问的直接,傅蓉也很直接,回答说,三个原因。
第一,虽然《万人之上》的道铭CP现在风头正劲,但兄弟情的擦边球毕竟是在光腚总菊审查的红线上试探,一旦树大招风,容易翻车;第二,CP这种事情是应该留给观众自己去品味和想象的空间,如果作为官方身份越俎代庖,往往吃力却不讨好,而且这种炒作方式有极大后患,日后诸葛青和其他演员的合作都会引发粉群掐架以致后院起火,反而会大大限制了艺人日后的戏路和发展。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他们签得起诸葛青,但没这个魄力去签王也,便不能从一开始就寄托在自己控制不了的因素上,免得受制于人。

十分务实。诸葛青听完,只要傅蓉放弃那些一夜暴富的幻想,他愿意考虑合作。在之后的一个月,他又跟她就合同的细节拉锯并且互相妥协之后,很快就签了字。于是,诸葛青很快高调复出,几部新片也都开始筹备开拍。
日子便又充实了起来,也就少了些时间想些有的没的。
可是即便他现在咖位在当家小生中可算是坐二望一,《万人之上》这部成名剧毕竟是他绕不过去的一个坎儿,无论是采访还是综艺,都会被问及。
一般的问题他也乐于回答,但是即便经纪公司事先打好了招呼,还有会有些娱乐记者故意问起他们之前的绯闻,气得傅蓉在旁边直接开始磨刀,警告他们再犯就会直接叫停采访。

“如果总是回避问题,倒是显得我心虚了。那天,很多剧组的人都约在那间酒店(只不过没出现)我和王也老师真的就是在研究之后的剧本而已。”诸葛青两手一摊,毫不介意地笑道,“可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信,但这就是真相。王也老师他是个……非常纯粹的人,不适合用很多世俗的看法去定义。你看,他后来果然就出家了,不是嘛?”
再大的八卦,也没人有兴趣重复一百遍。在场的人得到了回答,换问了一个很多粉丝都关心的问题:“那如果有可能,你们还会合作么?”
诸葛青微笑道:“我很愿意啊,当然具体还是要看剧本和其他客观因素。我们上一次合作太过出彩,会让我有点压力,不敢轻易去狗尾续貂。”
话说得似乎很实在,开头的五个字已经可以让一众CP粉们捂脸尖叫了,但脑子清晰点的,再仔细品品,那真正的意思又好像是在说,“我很愿意,但很遗憾,不会有了。就让它停留在最好的回忆中吧。”

——

没有人知道,诸葛青之前在某一天真的偷偷上了一次武当山。吃一堑长一智,他穿戴得帽子口罩全副武装,那时候山上还很冷,他的打扮倒也没人对他生疑。
武当山太大了,游客的活动范围也很受限,想要偶遇是没什么指望,诸葛青逮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小道士向他打听王也。

小道士听他说完,就翻了个白眼,“施主,你一个男的也是王也师弟的粉丝么?跟你们这些私生饭施主说了多少次了,武当是修行清净之地,不要总追星追到这里来。”
“我……不是……”诸葛青一边腹诽着卖门票的时候怎么不清净修行之地呢,一边支支吾吾地说,“我是他朋友……”
小道士睨视着他:“算了吧,骗我没用的。你要真是他朋友,就该知道王也早就不在这里了。”
诸葛青一怔,“他不在?可是……他不是到这里来出家了么?”
小道士说:“百度上搜的消息吧。他在本观修行月余,就自己出门云游历练了。贫道也是出家人,不可能骗你。”

诸葛青倒也信他说的,不抱希望也追问了一句:“那道长您知道他去哪儿了么?”
“不知道。”小道士果然说,又老气横秋地念道,“师父说,本为红尘人,应到红尘去,武当清净之地,却不是避世之所,本观内证不了他所求之本心,更管不了他结下之因缘。”
“然后呢?”
“然后,王也师弟说他就有一个心结,师父只要帮他解开了,他就走,叨叨哔了半天,反正就是那些爱不爱的狗屁倒灶。我师父什么人,可是道士脾气,爆得很!哪有心思给他当爱情导师,直接砸下浮尘就骂他:爱个屁!你配么?害我口出秽语!谁知道被师父一骂,王也就忽然悟了。”
“啊……?”
“我也不知道他悟了什么,只听他说师父教训得是,我算个什么玩意儿。然后他就下山去了。”小道士说:“施主,你要是能明白这意思,说不定就知道他去哪儿了吧。”
“……”

诸葛青一点都不明白。
王也不在武当了,难道是回北京自己家去了么?他不知道除此之外,这人还能有什么别的去处。如此想来,原来自己一点都不了解王也。除了那几日短暂接触下那真真假假的样子,便只知道一个中海集团而已。
如今王也一走,就是天涯海角再难相逢了。
诸葛青下山的步子渐渐缓了下来,半山腰的风灌进他的兜帽里,脑袋像是浸在冰水里,激灵得生疼,但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悟了。

他这算个什么痴心错付啊。
如果早知道王也的真实身份,因为太容易被双双贴上“见色起意的大金主”和“贪慕富贵的小明星”的标签,瓜田李下的,他一开始就肯定不会与他走得太近。可这其实很不讲道理。
而他从来没给过王也机会,也从来没想去了解王也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他的生活,他的背景,喜欢什么又讨厌什么……
说到底,他喜欢上的不过是一个自己构想出来的幻象。

诸葛青和程蝶衣恰恰相反,完全不是个不疯魔不成活的性格。
哪怕是最不需要理性的感情,也总想要讲讲道理。诸葛青闭上眼睛,那么……当初他身上究竟是有什么吸引了我?我想要从他身上得到的究竟是什么呢……
毫无疑问,他不想要什么中海三少,他只想要一个简简单单的王也。想要能和他一起,不需要有观众,只是全心全意地活成孔铭和道长的样子。
可是,戏演完了,他们终究都不是。
诸葛青想,孔铭能跨越半个中国找到他的道长,他就找不到……

——

之后的一年,诸葛青踏踏实实地拍了两部拿得出手的作品。发行方趁着他这波东风也都尽快造势上线。
众人很意外地发现,就诸葛青长了这么张流量小鲜肉的脸,内里却居然是个难得认真敬业的人,对于饰演的角色钻得特别精深。
他出演的两部现代戏中,明明从衣着到发型都没有差别的两个人,性格一个稳重沉静,一个稳中带皮,也算不上南辕北辙,可哪怕只分别截出了一个眼神,挑不出哪儿哪儿不一样,可看着就是绝不可能被搞混的两个不同的人。

诸葛青和大多数娱乐圈中人都不一样,他是表演的天才,也是真心喜欢演戏。
每个人都只有一段人生,演员却可以把一段人生活出互不相干的各色片段,成为不同的人,走更广的世间,尝更多的悲喜。
虽然,千种欣喜若狂,万般催心断肠,终究,都有个曲终人散,也都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诸葛青从前有个毛病,就是入戏太深,不容易出来,前一秒还跟他海誓山盟的搭档演员他不是说CUT就能CUT。所以总是情不自禁地下戏后勾搭着那些同样涉世不深的小姑娘,跟她们说些暧昧不明的话,徒增不少是非。
如今他这个引人诟病的毛病也不药而愈了,仿佛有什么东西满满当当地堵住了他的心,他那些泛滥而不值钱的爱情无处可去,堵成了一滩死水。

他那家经纪公司果然是农民企业家加传媒大鳄背景,资源上乘,作风质朴,没有急功近利给他乱接通告捞笔快钱。其他明星的工作室来寻求合作着,希望能炒点热度带一带人气,炒完保证撇得一干二净绝不留后患。可是再好的条件,也都被一口回绝。
不仅如此,傅蓉滥用职权侵犯隐私,定期审问他有没有对什么人动心,跟哪个有什么私下接触。有的话老实交代,不打你也不骂你,还能帮你策划好怎么逐步让大众接受,别到时候被狗仔挖出来,大家都被动。
诸葛青十分大义凌然地说:“我现在格局不一样了,怎么可能还拘泥于那些小情小爱呢?”
傅蓉斜眼看他,恶狠狠地说:“最好是没有!”

别的明星可以炒作,炒得火候好说不定还是一段佳话,但诸葛青这边就很微妙了,好像无论跟男的还是女的有点什么,都属于自绝于人民。
情或不情愿的,他都只能被绑死在王也这条沉舟上,直到热情观众们能将他们这一段传说遗忘。
所以炒作他就别想了,传说固然不会再重现,也不会轻易消逝,静下心来拍戏吧。归根到底,热度固然重要,但作品才是根本。

粉丝们都知道青欧巴有多努力,高烧到90度还要每天练60小时的基本功,所以都自觉自愿地多刷一些他的新戏,不要总拿一部其他方面都做得一塌糊涂的《万人之上》来说事了。
正当诸葛青自己也觉得差不多走出了这个成就了他,却也笼罩着他的阴影时,突然一夜之间,一张A威画质的截图又点燃了热搜榜。

“我我我我我看到了什么!!!这是尼玛辣锅????[图片]”
那是一张应该都看烦了的《万人之上》第一集的剧中截图,画质差并不是因为片源差,而是被放大了太多的倍数,在画面边缘用红圈圈起了半个日本鬼子的身影——因为这一场的诸葛青太出彩了,这个角落成了所有盲生都没有注意到的华点。
“卧槽!!!这个是道长吧!!!”
“救命!!剧组会玩儿啊!!!!这梗埋得深啊啊啊啊!!!!”
秘密一旦被揭开了一个角,那一段不长的剧情就再次被一万个放大镜重新舔了个100遍,带有王也的镜头哪怕只有一个像素也都被逐帧截出来,并整理成条图。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曾屈尊降贵地佝偻着一米八二的身子,把自己装成一个不引人瞩目的鬼子,混在队列里面,在外围出工不出力地晃荡,眼睛却只出神地盯着画面中央的诸葛青。

“我努力说服自己,这是一人分饰二角。但是!!艹啊!!这剧组再穷逼,也不至于要省一个龙套的盒饭钱吧!!!!”
“TAT 他是知道鬼子要抓小哥,才混进去想救他的吧!!!道长好惨一男的!”
“卧槽,道长原来还干过这事!这也太危险了吧,这样还不被认出来么?道长你这跟旁边的鬼子们都不在同一条海拔线上啊!”
“颜值也不在同一条线上!!”
“这是只要能救到小哥,连自己身份暴露都不管了啊!!!!!”
“我看他一开始表情还挺痴汉的,光顾着欣赏夫人的英姿了。(。・∀・)ノ牛逼啊~我老婆能打十个~”
“一开始我也以为他能打十个,/(ㄒoㄒ)/~~”
“谁不是呢……小哥的大长腿太让人安心了……”
“唉,最后他眼睁睁看着孔铭就在自己面前中弹,那是什么样的心情……不敢想象……”
“这一幕其实拍到了![图片]你光看着道长那半张脸的表情,真的是一瞬间从‘我的老婆真牛逼’到万念俱灰。这是什么神仙演技。”
“孔铭小哥知不知道他当时在场啊?我觉得好像不知道哎,他从头到尾没有向那个方向看过。”
“我也觉得不知道,道长冒险肯定也不会让他知道的。”
“然鹅,小哥一直死时还以为于公于私,道长的安危比自己生死要重要得多,他都不知道其实道长为了他的安危,曾经不顾一切……更虐了好不好……”
“剧组有毒吧!40米的大刀,事隔一年捅到我!透心窟窿透心凉!”
“这一刀太突然了,我……我哭得好大声。”

诸葛青看着这些截图和版聊,也有些恍惚,拇指轻轻触碰到手机屏幕上那张高度模糊了的表情上。
是的……他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王也曾经在最后的时刻,于事无补地对他剖白说自己是真的,从第一次见他开始就特别喜欢他。诸葛青当时只觉得那是自己张口就能各来一套的片儿汤话,也不觉得这层喜欢能有多深沉的重量。
一个戏如人生,一个人生如戏。诸葛青这儿有很多很多以假乱真的东西,所以他没想到,在王也那儿,其实全是真的。

诸葛青也兜着圈子怂恿不少圈内人去接触中海集团。王卫国当初对娱乐圈深恶痛绝,但《万人之上》红了给他赚了大钱了之后,也难说他不会改观,毕竟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还真有几个人上了当,去北京碰了碰运气,结果自然是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又纷纷找了诸葛青吐槽,这么一来二去的,资金是没拉到,但想打听的事情诸葛青全打听到了。
时隔多年,王卫国依然在生气,因为他的三儿子从武当山下来之后,至今都没有回家。他财大势大,当然也派人去找过。
王也云游在外,真像闲云野鹤似的,没刷过卡也没开过房,几乎无迹可寻。忙活了半年,人没抓到,只找回一份他刻意留下的《声明放弃继承权》的公证文书,把老爹气得够呛。

诸葛青有口无心地安慰这些惨遭利用融资人,一边陪他们喝上几杯闷酒,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看来王也是真铁了心不会再回这个红尘俗世了。
他的人应该是平安的,就是没人能找得着他。
那人看他失落的神情,“诸葛老弟,你怎么好像比我还丧气似的。”
诸葛青低头笑了笑,说:“……就……挺想他的。”
在一边吃着担担面的傅蓉眼都瞪圆了,瞎说什么呢!这话传出去怎么办?!诸葛青眯着眼假装没看到她飞来的两道眼刀,他自暴自弃地想,传出去就传出去呗,反正他也听不到……

酒足饭饱之后,保姆车上没外人,傅蓉冲着微醺的诸葛青足足骂了十分钟,抓子啊!?又皮痒了是不是,想搞事儿是不是?!信不信现在就把你掐头去尾切成诸葛刺身!
诸葛青迷糊地说:“信信信!您这刀切豆腐两面光的手艺,别说切成刺身,切作臊子不叫一点儿肥的在上面鲁智深都不敢挑您毛病。”
傅蓉锤了他一拳,“少贫!你再给老娘添乱,我就休了你!”
诸葛青说,“姑娘,今天我把话跟你说清楚,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吧,我是真心挺喜欢你的。”
傅蓉说:“滚!”
诸葛青眯眼里闪着点儿光,接着说:“我不滚。我知道我这人挺自私的,也挺糟糕的……但哪天我真的不好,惹着你了,对不起你了,你能不能容我想一想……不要突然就消失得找都找不到啊?”
傅蓉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诸葛青的酒意渐浓,在自己的座上闭了眼睛,迷迷糊糊地听见傅蓉叹息道,大活人又不是鸟,还能飞上天去?时候到了,总会找到的。

诸葛青轻轻哼了一声,但那颗曾经痴望着自己的真心,是真的找不到了。


诸葛青毫无预兆地开了一场网络直播。
这消息如同在这个秋季突然爆发的甲流,伴着呼吸,在人群之间口耳相传,感染者面红心热再也无心上班上学。
这突然暴涨的数据惊动了平台运营,服务器警报频发,他们惊慌失措地弄清楚来源并且缓解了流量压力之后,恨恨地向同事吐槽道:“这些明星能不能注意点影响?要搞事情能不能先打声招呼?”
同事拍拍他,“算了,消消气。这要是外遇劈腿之类的八卦我就跟着你一起骂了,这次毕竟是公益,就当做好事了。”
运营这才得空看了一眼,直播的内容,居然是在为一个偏远山区的小学校做的免费宣传。

这也不奇怪,诸葛青如今也算功成名就,是该做些回报社会的事情了,各种公益形象的邀请排着队等他挑:教育运动艾滋病,扶贫献血渐冻人……
经纪公司从这些中给他签了一个中规中矩的贫困地区教学建设的推广,这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们综合考虑了各方面,觉得也是时候抛出一些猛料了:原来诸葛青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捐助着一所山区学校。

与其说是学校,不过就是一名乡村老教师在一间老到漏风漏雨的破屋里挂了块黑板,带着几个孩子教课罢了。
那时候的诸葛青自己还只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暑假中独自跋山涉水地探险,偶然间闯进那座“废弃的老屋”避一避雨。在那暗沉沉的室内,他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和几个脏得看不清面目的孩子缩一起,凑着唯一的一根蜡烛,一边冷得搓手搓脚,一边在上课。
于是待他回去了之后,就一直保持着每月向那里汇一笔款的频率,初时也只能省出个几百几千,后来又啃了一段时间的老,直到再复出成了名,手头才终于宽裕了,捐了一笔略巨的款。

不久之前,当地的县教育局打电话来向他表示感谢,并且告诉他,他们使用了他的大额捐款已经另择平地,造两间大瓦房外加一个小操场作为新的学校,很希望他能来看看。
诸葛青自己确实有点想去,当然他现在也不能完全随着性子来,便向傅蓉请假,说那座小县城十分闭塞,深山中架设基站不易,所以只能在山顶用太阳能的信号站,有个阴天下雨电视都时断时续的。所以里面的很多人也不知道他在外界是什么迅速蹿红的大明星,不会有太大影响的。
可是经济公司就不这么考虑问题,他们觉得诸葛青可以去,既然去,就让一个摄影摄像跟着,拍点素材回来。

——

“这边是兰溪县……啊,有人知道啊?……那不是哦,并不是浙江那个兰溪县,同名而已,那我就先叫它小兰溪县好啦,不然之后才进来的人要搞错了……嗯,为什么会重名,我猜想是因为这里真的很闭塞,很长时间都不知道外面还有一个兰溪县吧。”
直播窗口上只有诸葛青一个人,一片苍翠的针叶山林在他身后延伸,有些枝头还积着一些薄雪,越是往上走,雪色就越是明显。镜头晃的很厉害,看起来他是独自手举着手机,一边行走,一边说话。

“知道我?哈,好像这里也没有人知道我。”
苹果手机前置镜头,斜下方30°那是个死亡的镜头加死亡的角度——高清强化各种肤色不匀和色斑,锥子脸也能拍成嫩牛五方。他没有化妆,也没有开滤镜,也亏得他360°无死角,才hold住了偶像人设不倒。
不过观众还是能清楚看到诸葛青的脸上因为长途越野而泛红和出汗,说话和喘息时呼出的一团团的白气。他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屏幕上刷过的弹幕,温和地说道,“但是风景很漂亮,给你们看。”
他把手机转向各个方向,时间已近暮色,透明的天空像是被水彩笔刷过似的,一片流淌着的金橙和嫣红。其下连绵不绝的青山在暖调的霞光下,显得静谧又温柔。

“这里和我七年前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这是什么山?”诸葛青读出了刷出的问题,随口聊着,“当地的人就叫它青青山……是么,听起来也不像个正经山名?我的山?要是我的山就好了,可这违宪啊。你们现在考试不背这个了么?矿藏、水流、森林、山岭、草原、荒地、滩涂等自然资源,都属于国家所有,全民所有。”
然后他在看着屏幕上有人打了一行“青青山给你们,我抱走我老公青青就好了。”之后一行行的反驳,“什么你老公,阿青是大家的老公!”
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其实复读机很好,显得热闹,又不出错。可又总有人不甘当复读机,又有一行字突然跳出来“都别争了,阿青是属于也总的!”
这下可踩到雷了。
诸葛青假装专心赶路没看见,远程房管傅蓉赶紧手起刀落把好几个起哄的炸锅的统统禁言一分钟。

——

小兰溪县深山中架设不易,太阳能的信号站有个阴天下雨就时断时续的,所以里面的很多人也不知道诸葛青是外头的大明星,只觉得他是个大好人,继而又觉得相由心生可能确实是很有道理的。人要是心善,就好看得像那神佛一样。
唯一认识他的,就是当年那个老教师,现在该说是老校长了。
老校长也还认得出他,“这两年你变得挺多的,在城里也辛苦吧。”
诸葛青不好意思地说:“还好,肯定不如您。年纪在长,人怎么可能不变,又不是什么妖怪。”
老人笑了笑,“要这么说,那天大风大雨,又是荒山野岭冷不丁跳出你这么个标致的后生,我还真当你莫不是什么山精狐怪。”
“哈,要是妖怪倒方便了,当时就抓一把树叶子都变成钱,省得后面挤牙膏似的费劲。”

“这些年你寄来的钱,我也没什么账目给你,只能大体跟你说说,除了用来买一些粉笔、蜡烛和书本,我又添置了一口大锅,能每天给学生煮一顿能吃饱的午餐。你别小看一餐饭,很多农家人便是冲着这一餐,才把孩子送来听课,本来都辍学的学生又回来了些。”
“那倒好。”诸葛青笑道,“那时候我能力有限,现在这些都不算什么了,早知道你们要建校舍,我还可以再多……”
老校长连连摆手,“这校舍是已经够了,再大也没什么用。”
他十分苦恼地说,条件哪怕再差点也没关系,最主要的是这穷乡僻壤留不住人,到现在依然只有他这一位教师,可他一日日地老去,害怕等哪天自己病了倒下了,这课堂只怕也就散了。
“去年就伤了腿,县里照顾,去省城里休养了半年,现在也只能春夏两季,气候温润,才能回山里看看。”
诸葛青听了十分唏嘘,但除了祝愿他长命百岁,他也没有其他帮得上忙的地方,“那您一定要好好保重啊。”
“对了。”老人突然想起来了,“你当初说来我们这,是想找一座青山观是吧?我后来特意帮你找山里老人打听过。”
“那都是以前闲着没事的兴趣,没想到您还上心了。”
“不麻烦的,跟人闲聊而已。”老校长看着诸葛青发亮的眼睛,也知道他口是心非,其实还是很有兴趣的,“说来也真是你踏破铁鞋无觅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山里曾经确是有一座明朝那时候的古观,好像还是供的什么狐仙还是黄大仙的,后来也是几经更迭,改供山神。这座山旧称叫菁晴山,后来当地山民叫不清楚,才以讹传讹成了青青山,所以到了民国那时候,那座道观就叫青山观。原址你猜在哪里,就是我原来上课那间破房子。”
诸葛青一惊:“那可真是巧了……”
“青山观荒废多年,本来就失修,后来破四旧时把那些神像都毁了,墙头也塌了一大半,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了。后来我一个外乡人来,山民才把那儿又砌了砌,给我住。不过我住进去的时候,已经不剩什么了,你找青山观是想找什么呢?是什么石碑还是壁画的?我帮你回忆回忆有没有?”
诸葛青说:“不用啦,我其实没有在找什么。”
我找的……就当是一段传说吧。

简短的一个开学仪式,县里也是十分配合拍摄。诸葛青原本是觉得太兴师动众,但想起老校长说过的困境,想起他已经不堪重负的身体状况,如果自己能带动更多人关注到这个地方,并且拉到几位支教,倒也是好事一桩。
于是,拍了新的校舍和孩子们,诸葛青又恰到好处地进行些说明和点缀。而一切都结束之后,他们天黑前肯定是下不了山了,不得不让县里又安排了一个住处。
好在白天天气极好,山中用的太阳能信号基站还算给力,诸葛青看了看手机,觉得也许断断续续能撑的起一次网络直播。

他跟傅蓉打了声招呼,纯公益性质,就宣传一下这个学校?
傅蓉其实也不是特靠谱一女的,自己做事也常想一出是一出,所以听诸葛青说完这边学校的情况,她觉得问题也不大,就跟诸葛青说别超过20分钟,就带着人看看山清水秀,淳朴儿童,实在想秀,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跳个老年迪斯科,总之少说话,言多必失。
于是,诸葛青在自己微博临时开了直播,傅蓉远程当了房管,虽然没有事先的预告,靠着众口相传,瞬间就召集到了几万人冲入了直播间,并且每一秒的人数都程指数级增长。整个平台的IT看着突然疯涨的数字,搞清楚怎么回事之后,顿时如临大敌。

屏幕上的刷屏和礼物汹涌得几乎来不及看,他的脚下只有一条前人踩出来的羊肠小道,大多数时间他只能专心看路,跟观众们说明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以及他此行的目的。
偶尔视线转动,扫到几条问题,才随口回答一下。

【以下是后来高度浓缩的简陋结局,还有本来想写的废弃段落】

诸葛青为了让更多人关注到这个地方,也许就能招来几个支教的老师,就开了直播,一边往当初那座青山观走。
那喜闻乐见地当然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猝不及防地遇到了深山中的老王道长! (他就是老校长所说来体验生活的年轻人。)诸葛青手机都飞了,掉在一个微妙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飞奔过去的背影,最后画面一角能看到他和老王相对而立的jiojio~
房管傅蓉在千里之外快把屏幕都掰弯了,“关直播啊!!!SB!!!”
没有办法,已经观众已经疯狂得拦不住了。
然后他们看到,诸葛青的jiojio好像踮起来了……这2CM空隙的截图和热搜没有办法拯救了。

诸葛青回来之后,开了发布会。
为直播事故道了个歉,然后说明,不是炒作,请大家还是关注边远地区的教育,老王也没有要复出,都是意外……求你们相信。
但是这套说辞根本挡不住记者的疯狂,在危急关头,老王忽然出现在现场,仇恨抢得很稳。
他也说明了一下,自己出家后云游四海,后来就在那个青山观隐居,也给那边的学校当当支教的老师,很有技巧地把话题再次转向边远地区的教育。
最后,说最后一个问题,“王也先生,看您装束现在似乎已经还俗了。请问您是为什么突然出家,现在又突然还俗?”
王也回答他说,不瞒你们说,我出家是因为失恋。(哗然……)
傅蓉当机立断,掏刀结束了发布。

王也拉着诸葛青的手,跟他说,这几年的修行,我只是想要看看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又能不能……活成你所喜欢的那个人的样子。
诸葛青说,你已经好得太过分了。看来现在是该轮到我来努力,比另一个人更加全心全意了。
老王谦虚地说,这种事情不要攀比。

这时候,傅蓉过来扔给他们一份肯定会点燃所有爆点的企划——电影项目《孔铭传》。
于是HE

助理桌上有一份随手丢下的废弃策划案。
诸葛青正在无聊,随手拿起来一看,真可谓要啥啥没有,版权没谈拢,资金没拉到,演员签不下,剧本还没编,总而言之,有的只是制片的一个idea——《孔铭传》,把这个十八线小角色的人生单独拉出来,拍一部电影。
诸葛青苦笑自语:“太异想天开了吧?”

他翻了翻,里面还有一些经纪人记下的沟通NOTE,大意是说,版权在原作者儒瓜的手里,但是人家因为改编剧红了,就今非昔比有些谈判的底气了,提出了两个前提条件。
一是剧本改编必须经过他的后期确认,这倒好说。第二就是,主演必须仍由诸葛青和王也出演。那这就没得谈了,就算他肯,王也什么身价,哪还会再屈尊降贵来体验一次生活。
他把策划放下的时候,却看到写在最后的一行字,竟然是儒瓜的联系方式,不是工作室,而是他本人的号码和地址。

“外行人瞎胡闹,拍是肯定拍不起来的。我之所以还拿来给你看呢,是因为它有一个亮点。”经纪人拿手点了点制片的名字,“这人据说就是儒瓜本人。”
诸葛青一脸兴趣来了,让他说下去的表情,经纪人说:“其实很多人还是想拍这部片子的,但儒瓜把这项目提出来,前提是他认定了必须由你来演,如果你这里定不下来,那前期工作都是白费。”
诸葛青摸摸下颌,矜持地说道,“那我得考虑考虑,但是可以来谈谈。”

于是,事隔多年之后,诸葛青终于见到了作者太太,然而,她还真是个太太。说好的直男到都癌变了的种马男作者呢?
儒瓜说:“我原本是个写耽美的,可是后来审查太紧了,耽美根本不过审啊,我只好为了生活转去写种马、无限流,可谁会看一个女生写的种马文呢?”
诸葛青经过了初时的惊诧,倒也觉得真是人生百态,谁谁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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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5 02:39:3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来了!!!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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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百态”~全程都很欢乐,您真的很有创造力!(ღˇ◡ˇ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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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5 10:45:48 | 显示全部楼层
设定上好像前世今生,让人又失落又庆幸,好喜欢这样微妙的命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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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5 11:37:2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呜呜呜呜找到太太了!抱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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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5 14:02:14 | 显示全部楼层
老王跟老青注定要在一起的!!太太写的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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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5 14:27:1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哦哦,制服老王,我可以,不管是西装还是军装,老王穿上真是又禁又欲,阿青,你怎么能舍得一扔这么久啊,好在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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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15 15:18:5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又来了又来这重温了一遍太太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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