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0.1预售开始！链接见主楼】【也青】《凡心》【正文...

zxcvbnmasfghk

啊啊啊啊啊

zxcvbnmasfghk

啊啊啊啊啊啊

赛普林林林

43、
“我需要你一击必胜。”诸葛青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张楚岚，“沈冲这人诡计多端，深不可测，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制服他。我吞噬他之后，他一定会竭力反抗，你要把握时机，用五雷正法将他击毙。”
张楚岚皱了皱眉，“那你呢？”
诸葛青说完正事，语气轻松不少，又恢复了他一贯的轻佻，“这你不用管。”
张楚岚不傻，若不是他此刻饿了几天几夜没力气，一定跳起来暴打诸葛青的脑壳，看看里面塞的是棉花还是水泥。先不提自己连五雷正法都还没掌握，他这一掌劈下去，沈冲和诸葛青都得完蛋，这人对生死到底有没有一丝敬畏之心？
“不行，我不干。”
诸葛青早就料到张楚岚不会轻易答应，他看了一圈房间，本想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坐下来和张楚岚促膝长谈，无奈这里的条件过于简陋，他嫌弃地皱着眉，决定长话短说。
“你还有别的好方法？如果你被当做筹码交给混种怎么办？就算你能自保，你打算怎么对付沈冲，高宁等人？要怎么处理混种？别告诉我你要撂挑子不干，我知道不可能。”
张楚岚被这一串连珠炮式的提问轰得哑口无言，他的确无法置身事外，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看着谈论生死就想谈论天气一样自在的诸葛青，想问对方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但多半得不到答案。沉默了半晌，他开口道：“你真的决定了？”
诸葛青知道张楚岚这是答应了，于是心情颇好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别这么深沉，看开点儿嘛，我可是挨过大天劫的人，你一道雷能不能劈死我还不一定呢。先说好，我要是没死成，医药费还得你出。”
张楚岚根本没心情接他的玩笑，苦哈哈地问：“王也知道吗？”
诸葛青展颜一笑，答非所问：“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张楚岚颓然地靠在墙边，看着诸葛青蹲下来，压低声音和自己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只有一个请求，结束之后给外面那些人一个生活的地方。”
冷汗不停地往下淌，张楚岚双眼酸胀，但这应该不是眼泪，自从爷爷死后，他就没再哭过。他再次抬起手，云层中的雷渐渐积聚，似乎和他的掌心雷遥遥呼应，发出沉闷的声响，紫色的电光划破天际，四周每个人的脸都被照映得苍白。那些混种失去傀儡术的控制，呆呆地站在原地，注视着仍在挣扎的诸葛青。
这些是你要护的人吗？张楚岚的心中划过一丝茫然，你们一个两个，争着抢着，不要命的去做圣人，剩下他一个刽子手，如何自处？
沈冲愤怒的嚎叫回荡在寂静的论道台内，“我要你们都陪葬，陪葬！”
诸葛青右手一捏，三昧真火凭空而起，炽烈的火光把张楚岚的眼底映得一片血红，这是最后的信号。他咬紧牙关，下一秒腾空而起，伴随着一道歇斯底里的怒吼，仿佛要把肺里全部的浊气排空，五雷正法沟通阴阳，引天接地，裹挟着万钧雷劫，直指三昧真火燃烧的地方。
诸葛青在电闪雷鸣之中阖上了眼。他设想过无数次死亡的痛苦，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痛苦反而变得无足轻重。沈冲消失了，真火熄灭了，一切喧嚣都在离他而去，他的世界从未如此安静过，仿佛连时间都走得比平时慢一些。或许是濒死之际，五感回光返照，连风吹过时带起的气流波动都变得无比清晰。
听闻人死走马灯，妖族却不会，魂飞魄散只是一瞬间的事。可诸葛青却看见了碧游秘境内，他和王也挤在那间竹屋的床上，一点灯火如豆，火苗哔卜跳跃。
王也问他：“我舍不得怎么办？”
他侧过身，贴着王也的额头，“我还想做狐狸。托生的时候你记得守在旁边，一出生就把我绑走，从小养着，好不好？”
王也认真地想了想，“你妈会不会挠我？”
他闷闷地笑了一会儿，“你记得打狂犬疫苗。”
妖族死后入轮回，魂飞魄散者除外。诸葛青在一片白光中勾起嘴角，王也，我没骗你，但力有不逮，抱歉。
张楚岚从空中落下，摔进张灵玉的怀里。张灵玉心如擂鼓，搂着张楚岚，像捧着一件轻易便要碎掉的瓷器。刚才他用的是五雷正法，这绝无可能，除非张楚岚用了别的方法。张灵玉下意识地抬头，在人群里寻冯宝宝的身影，只是刚才还在场的冯宝宝却忽然不见了。他跪在地上，颤抖着探了探张楚岚的鼻息，“楚岚？”
张楚岚闭着眼，猛地攥紧了张灵玉的袖子，眉间浮现出痛苦的神色，“疼……小师叔……”
他强行拔高修为，引入阴雷，一击结束后立遭数倍反噬。浑身经脉似要断掉，两道全然相克的灵力在他的五脏六腑之内乱冲乱撞，但是在极致的痛苦之下他的大脑却十分清醒。他张开嘴，血从嘴角溢出，“救王也……”
只是他的声音太轻，张灵玉没有听见。他一把抱起张楚岚，“楚岚，你撑住，我带你去找师父……”
张楚岚没有力气再开口，他伏在张灵玉的肩上，勉强睁开眼，看见一缕金光从云层中透了进来，然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冯宝宝说的这法子倒是可行，后果虽然严重，但有张灵玉和天师在，你不至于丧命。”张楚岚吓得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任谁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突然听到另外一个声音，都会是这个反应。他紧张地四处乱看，“谁啊，装神弄鬼！”
“别找了，你看不见我。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总不会是失真了吧……”
“老王？”张楚岚刚才还沉浸在冯宝宝和他说的逆天作死法里，没缓过神来，现在一冷静就听出来了，“你人呢！”
“我人不在这儿。”
王也的声音既不是直接从张楚岚的脑海中响起，也不是从某个特定的物件上传来，听起来有点立体环绕的感觉，张楚岚心里毛毛的，追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解释起来有点麻烦，总之是风后奇门阵布到这里了，所以我才能和你交流。”
张楚岚大概懂了，王也重伤那一次，他和周蒙聊过风后奇门覆盖范围的问题，没想到王也竟然真的到了这一境界。
“那你现在在哪儿？”
“诸葛青老家。”
张楚岚脑子嗡地一声，立刻倒豆子似的把诸葛青送死的计划全盘托出，火急火燎地问：“你还管不管了？”
王也那边许久都没有传来任何回音。
“你还在吗？”
“哦，在，刚刚信号不好。”王也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
张楚岚：……
这货当他是三岁小孩儿？
“你按照他说的办吧。”王也紧接着说道，他似乎还叹了口气，但张楚岚听不真切，“我找你就是为这事儿。你只有一次机会，记得别劈歪了。沈冲若是不死，后患无穷。”
张楚岚不敢相信这是王也能说出来的话，“你俩商量好的？”
“没啊。”王也听上去一点儿也不像马上要守寡的样子，甚至还笑了一下，“但是他想什么，我还猜不到吗？要结束这一切，高宁和沈冲二人非杀不可，剩下的混种大多本性不坏，求的不过是一条活命的路，你到时候记得和那群老头子们周旋一下，替他们求一处安身之所。”
“你疯了吧，诸葛青会死的。”
王也怔了怔，紧接着发出古怪的笑声，把张楚岚笑得一头雾水。
“他不会死的，不然你以为我现在在忙活什么？阵成之后，他会成为真正的神魔一体，吃掉沈冲绰绰有余。沈高二人死后混种群龙无首，还需要他统领治理，否则难得太平。”
张楚岚越听越迷糊，按照王也这个说法，他根本不需要用五雷正法劈死沈冲，诸葛青直接了结他不就可以结束了吗？
“老青没和你说吗？”
王也顿了顿，把马仙洪所知的完整的神魔一体修炼方法告诉了张楚岚。马仙洪当日先是告诉王也和诸葛青两人关于神魔体的日常炼化，后来又将诸葛青单独留下。王也料想炼化之事必定不像他所说的那么简单，果不其然，据马仙洪所说，神魔体的最后一道关卡便是五雷正法。挨过雷劫才能修成，所以他对张灵玉和张楚岚才是一副又爱又恨的态度。
张楚岚狐疑，“这些都是诸葛青告诉你的？”
王也“啧”了一声，“就不爱和你这种人聊天儿，后面的当然是我偷听来的。兄弟，看破不戳破。”
张楚岚一时无言以对。
“老张，这是一个死局啊。”王也收了玩笑的心思，长叹了一口气，这回张楚岚听得清清楚楚，虽相隔千里，无言的压抑在两人之间弥漫，“神魔一体有违天道，若想修成，必要历经大天劫，受五雷轰顶，但五雷又是他的死劫。诸葛青不肯赌那微乎其微的存活率，反正自己横竖都是死，才想出这么一招以命换命，利益最大化，很符合他的作派。”
张楚岚已经隐隐猜到王也所做的事，嗓子发紧，几度说不出话来。阵法大成后，他们所有人都会进入王也的风后奇门，时间、空间都受其控制，尽管他不清楚王也具体要怎么操作，但既然对方说了诸葛青不会死，那也就是说——五雷轰顶，轰的不会是诸葛青。
“妄想操纵世间万物，是逆天之举。”张楚岚呼吸急促，想起周蒙曾说过的话，张嘴直打颤，“王也，你这是欺天……”
“嘘——”
王也的嗓子低了下去，他的心中并无怨恨，甚至有些庆幸。如果没有他，又或者他和诸葛青没有这段关系，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诸葛青必死无疑。可无形的命运偏偏将他俩绑在一起，让他能用风后奇门为心上人争得一线生机，也应下了当初的一字批语。
“楚岚，这才是我真正的劫。”
在武当山招猫逗狗的日子仿佛还在昨日，他不识人间滋味，茫然地过了许多年。那天风光正好，他和冯宝宝切磋输了，被打发去捉兔子。兔子没抓着，逮回一只狐狸。
张楚岚久久不能回神，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仿佛在一座迷宫中兜兜转转无数次，自以为费尽心思找到出口时才发觉头顶始终悬着一根透明的丝线，提着他走过每一个岔路口。
“你还在吗？”
王也轻轻应道：“在。”
张楚岚苦笑一声，“事情都交代得这么明白了，怎么还不走？留给你布阵的时间不多了。”
“等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王也似骂非骂地嘟囔了一句，紧接着就没声儿了。张楚岚又叫了几遍都没有回应，心想这次应该是真的走了。
王也的意识沉默地漂浮在虚空之中，他听见张楚岚在叫自己的名字，但他没有回应。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剩下的便是告别。他不擅长这个，索性不告而别。在寂静无声的虚空中，孤独感油然而生。这时一团光球慢慢靠近，停在了王也的肩膀上。
“见到了？”
阵灵跳了两下，又依依不舍地往来时的方向飘了飘。
张楚岚落脚的地方离诸葛青不远，风后奇门刚摸到这块地界，阵灵就趁他不留神跑了。
“把我一个人撂在这儿，你好意思么？”
阵灵转了转，猝不及防地吐出来一件东西。说是吐有点不太恰当，但王也面对此情此景，一时也想不出更合适的形容词。他一脸“倒了大霉才摊上这种不讲卫生的阵灵”的表情，急忙伸手去接，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团狐狸毛——白色，还带点蓝。
王也倏的攥紧了拳头，心口隐隐作痛。
“走吧，没出息的玩意儿。”
张楚岚醒来时仿佛做了一场大梦，他动了动指尖，守在床边的张灵玉立刻醒了。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能从口型判断出是“王也”两个字。
张灵玉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张楚岚精疲力竭地闭上眼，又做起了昏昏沉沉的梦。
那一天，碧游村静得有些反常，冯宝宝带着王震球赶到时，记忆中关于碧游秘境的缺口不知不觉地补上了。她直奔秘境，轻而易举地打开了入口，朝着东北方向赶去。
王震球愣住了。饶是他自诩见多识广，也不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秘境内一片废墟，草木枯死，鸟兽横尸，就连脚下的大地，似乎也已死去。他蹲下身，覆上那一片皲裂的土地，感觉不到任何灵力。
这简直匪夷所思，天地灵气怎么可能消失？可是王震球没时间细想，急忙追上冯宝宝的脚步。
最后他们停在了损毁最严重的区域，只见正中有一个焦黑的深坑，马仙洪盘腿坐在旁边，低垂着头，人事不省。

赛普林林林

44、尾声（上）
距离论道之变已经过去半年了，除了以新协议换取新和平之外，这个世界看起来与之前并无不同。至少在张楚岚看来，武当山下的那条街依然熙熙攘攘，甚至较之以前更加热闹。毕竟武当因为论道之变，旅游价值再度上涨。路上行人的脸上多的是兴奋与好奇，那场大战也变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和吓唬小孩儿的故事，让人不得不惊叹于这股野草般的生命力。
张楚岚拎着两只鸡，像条游鱼，在一群大妈大爷组成的汪洋里钻来钻去。他停在靠近菜市场门口的海鲜区，用空闲的那只手提溜起诸葛白的后衣领。
“天天蹲这儿，光看不买，害不害臊。”
卖鱼的摊主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诸葛白在他这儿已经混了个脸熟。小孩长得白净，人也懂事，最会讨老人欢心。老头于是指着大水盆说：“送你一条，要不要？”
诸葛白站起来，恋恋不舍地看了看盆里欢快的小鱼，摇了摇头，“谢谢爷爷，但我哥哥不让养鱼。”
老头乐了，“听过家长不让养猫养狗，头一回见不让养鱼的。”
张楚岚叹了口气，拍了拍诸葛白的背，“走吧，他们该等急了。”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菜市场，很快淹没在人群中，没人知道这两个年轻人里的其中一个救了所有人的命。诸葛白一路上东张西望，张楚岚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确保对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他有些头疼地说：“好歹是少族长了，你能不能稳重点儿？”
诸葛白抱着一堆零食和玩具，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走到武当山下，张楚岚忽然停住，“哎，等会儿，我抽根烟。”
一只手不方便，他让诸葛白拎着鸡，自己都出一根烟点上，先抽了一口过过嘴瘾，然后嘱咐道：“别告诉张灵玉。”
两只活鸡到了诸葛白手里异常活泼，可能是嗅出对方身上的狐狸味儿了，拼命扑腾翅膀。诸葛白皱了皱眉，“山上养了那么多三黄鸡，为什么还要买？”
张楚岚抖掉烟灰，吞云吐雾之中显出几分沧桑，他说：“宝儿姐走之后那几只鸡就是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哪能吃啊，得供起来留个念想。”
诸葛白不说话了，提起消失的冯宝宝就不得不想到王也，这两个字太沉太苦，他不愿意想。张楚岚大概也和他一样，沉默地抽完了剩下的烟。
山脚已经入夏，山上却还很凉快。张灵玉推开厨房的窗，方便散烟，远远瞧见张楚岚和诸葛白并肩走来。他动了动耳朵，听见张楚岚又在给小辈讲鬼故事，低头笑了笑。
张楚岚喜欢在张灵玉做菜的时候捣乱，回回挨训，但记吃不记打。今天却一反常态地站在门边，只抱臂欣赏。张灵玉眉头一动，招招手让他过来。
“帮我把这盘菜端出去。”
张楚岚愣了一下，脚动得比脑子快，边走边问：“今天在院子里吃？”
走近了，张灵玉一把拽过他，鼻尖耸动，脸色立刻冷了下来，“抽烟了？”
张楚岚内心叫苦不迭，随口扯了个谎，又凑上去亲了一口张灵玉，讨好卖乖道：“领导令出必行。”
张灵玉心知这是花言巧语，但也不忍心训他，想了想便说：“去叫诸葛青吃饭。”
张楚岚听了，小脸一垮，这比叫他去送死还难受。他苦大仇深地走到院子里，看见蹲在地上逗蚂蚁的诸葛白，立刻走过去踢了一下对方的屁股。
“去叫你哥吃饭。”
诸葛白摇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他是神魔一体，不吃饿不死。”
张楚岚蹲下来，搓搓手指，很想再来一根烟。他回头看了一眼厨房，咬咬牙忍住了。虽然少吃一顿不会饿死，但对他们而言，吃饭的意义显然不是填饱肚子，是为了能坐在一张桌子上，这对半年前的他们来说都是奢望。
论道之变，死的死，伤的伤，失踪的失踪，他们这些剩下的，一个人呆久了容易出事。
“你哥在哪？”
诸葛白划树枝的动作一顿，轻声说：“还能在哪，崖顶。”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穿透云层落在崖顶，照在身上的温度正好。崖顶微风习习，把诸葛青的衣领吹了起来。他闭着眼，神色淡淡。
这副了无生趣的样子让张楚岚一度担心对方想不开从崖顶跳下去，但转念一想，诸葛青即便跳下去也不会死。论道台内那么多双眼睛，亲眼目睹了第一位神魔体的诞生。
当时他和诸葛青都是重伤患者，在床上养了三月有余，起初是不忍心，后来是不知道怎么起头，所以一直拖到现在，他也没有把王也的计划告诉任何人。
王也和冯宝宝一起变成了失踪人口，但后来张楚岚才明白，对诸葛青而言，失踪比死亡更令人绝望。
因为没有风吹不到的地方，但诸葛青却听不到王也的声音。
张楚岚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声，藏了也是白藏，他丝毫没有打扰别人的意识，挨着诸葛青坐下。
“不饿。”诸葛青率先开口，把张楚岚还没说出口的话噎了回去。
张楚岚一本正经地说：“你别老用听风吟，有损听力。”
诸葛青睁开眼，看了看张楚岚，“少抽烟，容易得肺癌。”
张楚岚：……
气氛尴尬了一分钟，张楚岚看出来诸葛青懒得和自己开玩笑，于是聊起正事，“球儿来信了，说马仙洪的伤彻底好利索了，他欠宝儿姐的债也还清了，接下来打算去游山玩水，浪迹天涯。”
诸葛青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显然兴趣不大。
“他还说，赶到碧游村的时候只看到昏迷不醒的马仙洪，其余真的想不起来了。”
诸葛青这回有了反应，崖顶的风忽然变大，把两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张楚岚害怕自己一不小心被风吹下去，往里面退了一点，然后听见诸葛青说：“你听过巫优吗？通过歌舞和神沟通，我对神一直很好奇。后来我问过王震球，除了还债，一定要跟在冯宝宝身边的原因是什么？他告诉我，冯宝宝的灵力让他感觉很熟悉。”
张楚岚一时无言，他明白诸葛青的意思。
自从醒来之后，诸葛青一直猜测，风后奇门到了化神之境意味着阵主也会脱离三界，成为神明，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他感受不到王也的灵力和气息。
但这实在太扯了，张楚岚一直以为这是诸葛青一时无法接受王也已经魂飞魄散，弥散于六合之内的结果，编出来自我安慰的借口，没想到他现在竟然还坚持这个想法。
“巫优并非真正的请神，是以自身演神化神。况且宝儿姐也从来没有透露过她和神有什么关系，这些都是传说，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诸葛青没有争辩，又闭上了眼睛。
张楚岚憋了一肚子的话，真想告诉他，王也已经被天打五雷轰了，但想起王也的交代，最终什么也没说，闭上眼睛躺下，陪诸葛青听了会儿风。
直到风里多了饭菜的香味，他咽了口口水，问：“你每天在这儿听，听见什么了？”
“人间很热闹。”
张楚岚怔了一下，“你要走？”
“该处理的都已经帮你处理完了，我想下去走走。”
这消息太突然了，张楚岚连忙睁开眼坐起来，身边早已没了诸葛青的影子。
夜深了，临街的店铺大多已经打烊，南锣鼓巷空空荡荡，显得十分冷清。诸葛青慢悠悠地踩过砖石，没有了上次人挤人的狼狈，自然也没有人再紧紧牵着他的手怕走散。他走到上次歇脚的朱门前坐下，托着下巴发了会儿呆，然后变出一盒奶酪哄自己开心。
吃到一半，越发觉得没有滋味，右手轻轻一捏，奶酪化为青烟。他后知后觉地感到内疚，当初包养王也的那张黑卡不应该用幻术，假的东西是哄不了人的。
诸葛青来北京，本意是故地重游，但没有王也的北京，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座陌生城市，索然无味。他不敢去看王也的父母，思来想去，能称作故人的只剩下一位。
他站在掉漆的红木门前，抬头看了看，院子里黑黢黢的。这个时间，寻常饭馆也关门了，更何况这家店主如此个性，恐怕不会为了他一个人开小灶。正准备转身离开，面前的两扇门从里打开了，熟悉的小姑娘探出头来，看见他眼睛一亮。
“你来啦？快进来。”
诸葛青愣了一下，抬腿迈过门槛，“你家老板知道我要来？”
“不知道，但一直在等你。”浑厚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小姑娘小跑几步，掀开门帘。诸葛青看见陈金魁坐在里面，桌上泡了一壶热茶。两人对视片刻，诸葛青先笑了。他从容落座，替自己倒了杯茶，“这么久不见，一壶茶就想打发我？”
陈金魁爽朗地笑了三声，问：“你想要什么？”
诸葛青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开始报菜名，报的都是和王也上次一起吃的菜。忽然，他停住了，盯着陈金魁拿出来的乌木首饰盒。
“这是什么？”
“故人寄存在这里的，托我交给你。”陈金魁说着，把首饰盒往前一推。
诸葛青抚上纹理清晰的盒面，心跳陡然加速，指尖不自主地发颤。
“我想你应该没心思吃饭了。”
“他人呢？”
“你自己不是会算吗？”陈金魁站起来，转身走出了客厅，只留诸葛青一人。
诸葛青垂着头看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盒底铺了一层厚厚的黑丝绒，上面躺着一块和田红玉，艳若凝血，触感温润。打开的瞬间，玉身上浮起金色的符纹，随后消失。那是清心咒，诸葛青早已烂熟于心。
他拿起吊坠，展开下面压着的纸。
这是一张便利店的小票，简陋随意，很有某人的风格。正面的字已经模糊了，反面只有寥寥几语。
“老王家的传家宝，只此一块，送你。你再弄碎就真的没了。”
诸葛青猛地攥紧玉坠，力道大得似乎想要把这方玉石捏碎了扎进骨血，他呼吸急促，胸腔嗡鸣，在听风吟一无所获的无数个日夜里，那些积攒的失落在这一刻吞没了他。
陈金魁说他自己能算，他知道，只是他不敢。
他甚至连王家都不敢去，现在他握着这块红玉，也只敢呆呆地坐在王家的屋顶上。
长夜漫漫，而天际似乎透出了一丝光亮。晨曦初露时，诸葛青卜了一卦。
批语只有四个字——尘缘已断。

小流雀

老王真成仙了吗

露娜不会不开心

追了一个晚上，泪目了，期待尾声下

闲鱼撒椒盐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还能相见吗

赛普林林林

45、尾声（中）
天地初开，神应法则而生。因颛顼绝地通天，天地两分，神渐渐消失在三界之中。后有混沌之战，神族降世，救众生于水火之中，设下封印，仙妖魔自此太平。传说中神是天地法则的代表，维护世间的秩序，不死不灭，但这也仅仅是传说，因为关于神的记载寥寥无几，哪怕曾经真的有人见过，那些人也早已身死魂灭了。
王也醒来的时候，许多陌生的记忆涌进了他的脑子，他花费了一段时间才弄清楚并接受那些记忆是自己的。上一个轮回的经历过于鲜明和深刻，但短短二十载光阴在他漫长的生命里又只不过是沧海一粟，两相对比之下的强烈落差让他一时间无话可说。
冯宝宝这段时间一直守着王也，见他终于醒来，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尽管她从“谛天”中得知王也不会死，但对方像死人一样躺了几个月，这种情况前所未有，她难免担心得多一些。
先天神都是珍稀物种，她本来就没多少同伴，可不想再少一个。
“那么紧张干什么？”王也坐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不同于被雷劈成灰的肉体凡胎，他的原身强健得可以再去打一仗，松快得让他都有点不适应了，“我又不会死。”
“你还好意思说？”冯宝宝睁大眼睛，挥舞双手，比划出一个巨大无比的圆，“那么大一个坑，整个碧游秘境的灵力被你吸干了！”
碧游是先天秘境，其中的灵力不曾消耗，在周而复始的累积中，已经算得上是三界中灵力最充沛的地点之一，但这对于重塑神格而言远远不够。
“要不是我及时赶到，把你带回来，你就真的完了。”
王也笑了笑，知道冯宝宝是在责怪自己行事不顾后果，不按常理出牌。他不会死，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回到“胚胎状态”，浑浑噩噩地过上几万年，慢慢炼回来。
“你还笑。”冯宝宝神情严肃，对于王也的态度很不满意，于是又强调了一遍后果的严重性，补充道：“幸亏你把阵眼选在了秘境之内，要是在外面，整个三界还不得被你弄得人仰马翻？你到底是去守序还是去捣乱？”
这个错误王也倒是承认，但他也觉着冤枉。他和冯宝宝不一样，冯宝宝每回下去都带着“谛天”，虽然脑子时灵时不灵，但大概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怎么做。可他每回下去都要被洗成白板，轮回转世一条龙服务，大体上能完成任务就不错了，不能总苛求完美。
说起来，他选择碧游秘境作为阵眼也是因为那里对他和诸葛青而言意义重大，私心认为死在那儿比较浪漫，阴差阳错下反而避免了另一场大祸。
冯宝宝见他丝毫没有诚恳检讨的样子，虎视眈眈的眼神里隐隐露出杀意。王也回过神，连忙转移话题，问：“你去找我的时候，看见马仙洪没有？”
“看见了。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宝，居然收住了你的神魂，不过自己倒是受了很重的伤。”
王也心生感慨，“老马是个实在人。”
“你怎么不问他？”冯宝宝突然开口。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王也沉默半晌，避开冯宝宝探究的眼神，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都是前尘往事，不提了。”
王也嘴上这么说，但冯宝宝知道他心里根本放不下。这个月才过去一半，她已经是第十六次抓到试图偷偷溜下去的王也了。她侧躺在随手扯来的一片云上，嘴里叼着自己变出来的狗尾巴草，含糊不清地说：“你们缘分尽了，瓜娃子，听不懂人话，天命懂不懂？”
王也想过放下，诸葛青是他生命中的一个意外。他有必须承担的宿命，既然尘事已了，就不应该再继续和对方纠缠不清。
但他听见了风声，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风。
诸葛青在找他。
“为什么我出不去？”
又一次失败后，王也终于表现出难以掩盖的烦躁。那种被命运愚弄的愤怒，原本藏在他的心底，被理智镇压，现在一股脑儿爆发出来。
作为王家的儿子，武当山的弟子，风后奇门的拥有者，他活得像一个真正的人，费尽心力地去取舍、周全、平衡。他牺牲了感情、放弃了生命，自以为掌控了一切，醒来发现这一切不过是早已安排好的天命。他是一颗有意识的棋子，每一步都像是自己走出来的，其实每一步都不是。
“这是天罚。”
“我做错了什么？我每一步都按着老天爷的意思走了，凭什么还要罚我！五雷轰顶还不够吗！”王也双眼通红，像只囚笼里的老虎，发出愤懑的怒吼。
冯宝宝没见过他情绪失控的模样，皱了皱眉，然后身体坐直，认真地回答道：“诸葛青命中有死劫，是你给他改了天命，当罚。”
王也愣住了。
冯宝宝挠了挠脖子，似乎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后还是用她曾经对张楚岚说过的一句话起头，“诸葛青是一个变数。你和他相识于武当山上，本来不该有情爱纠葛，只是普通朋友的命数。论道之变中，你以风后奇门助他成为神魔一体，再由张楚岚斩杀他，结束动乱。狐族因此记大功德，此后三代掌妖王之位。余下的混种将由五雷正法的传人张楚岚掌管和镇守。哪知道你竟然爱上了他，现在不仅诸葛青没死成，张楚岚也继续在武当山上和张灵玉过小日子，最后还把你自己弄得那么狼狈，这几个人的命盘全让你搅和了，你还不该罚？”
王也被说得哑口无言，心情十分复杂。
冯宝宝直到现在还是很纳闷，说：“遇见诸葛青之前你挺正常的，和以前入世一样，看着人模人样，实际上一点儿私情也没有，怎么后来就变成那样了？”
王也答不上来，只好说：“下次别再让我捉兔子了。”
冯宝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明所以。不过自此之后，王也果然不再执着于去找诸葛青了，冯宝宝也不用每天盯着他，防止他把自己伤个好歹，可以外出执行一些小任务。每次回来时总能看见王也坐在同一个地方，闭着眼睛全神贯注。她试着感受了一下，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
王也偶尔会想，走到今天是因为他对诸葛青情根深种，不划算不合理，但他不后悔。转念一想，他的思维竟被诸葛青影响了，只有那人才会整日琢磨划算不划算。他若是擅长此道，早就继承王卫国的公司了，也不会上武当出家，更不会有后来的种种。
如此看来，他是专挑赔本买卖做。
诸葛青这门生意赔得他倾家荡产，他也甘之如饴。
可是有一天，风声忽然消失了。冯宝宝恰好从外面回来，看到王也急得团团转，便解释道：“他下山了。”
王也眉毛一竖，气不打一处来，“伤养好了吗就乱走，张楚岚怎么连个狐狸都看不住！”
冯宝宝懒得搭理他，翻了个白眼就跑了。
王也没有办法，忍了一天之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还能算，于是进内景起了一卦，得知诸葛青在人间瞎逛，松了口气。再一算对方逛到了北京，又开始忧心忡忡。他想起自己寄放在陈金魁那里的红玉，一阵懊悔。他当初骂阵灵没出息，但自己也强不到哪儿去，还是给诸葛青留了东西，想要他别那么快忘了自己。
“还是忘了清静。”王也低声叹了一句。
他在内景里呆了会儿，出来前心思一动，结果面前立刻出现了一个硕大的光球，外面还覆着一层熊熊燃烧的火焰。他方才想的是自己和诸葛青的缘，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王也露出苦笑，恐怕就算折腾到吐血，他也拆不出答案。
后来王也三不五时地就会算一算诸葛青的近况，偶尔也问过那个问题，但是看着巨大的火球只能作罢。他渐渐明白，有些东西算或不算，结果其实都一样。人在算的那一刻，就已经走上心里那条路了。
直到有一天，他例行卜卦时，跳出来一个“劫”字。出于经验，在王也的眼里，这个字不亚于洪水猛兽。他连忙又算了一遍，结果还是如此。
“你听清楚了，我算的是诸葛狐狸，不是随便哪个犄角旮旯的畜生。他游山玩水怎么还能逛出毛病来？！”
“劫”字闪烁了两下，右出现了一个很淡的小字，王也凑近一看——破。
良久的沉默过后，内景消失了。王也抬头望着虚空，问：“如果我和他当真缘分已尽，这卦相又是为何？存心逗我吗？我受不得这气，走了啊。”
说着他象征性地往外走了几步，又抬头重复：“我真走了啊。”
他试过无数次，从来没有真正走出去过，除了这一次。

又忘秘密

呜呜呜……刚看到就要完结了运气也太好！（什）另外太太写得真的好好既不ooc又剧情人物安排塑造好，八辈子没吃过这么好的饭了！（bushi）总之这文看的很开心！！

赛普林林林

46、尾声（下）
碧游村内住着马仙洪和其他炼器师，包括狐族中专攻此道的旁支。诸葛青没有惊动任何人，敛了气息潜入秘境。
秘境和他离开时大不相同，因为灵气衰微，这里已经变成了寻常的风景区。诸葛青弯下腰，用指尖捻了一点土。境内的生灵都是新生的，竟然连土壤中蕴藏的灵气都是最近才萌发出来的。这太反常了，他眉头一皱，循着记忆来到之前他和王也住过的地方。
王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布阵的具体细节，那天在现场的只有马仙洪、王震球和冯宝宝，马仙洪和王震球什么也想不起来，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冯宝宝却失踪了。
诸葛青尝试着算过冯宝宝的行踪，一无所获。整件事情透露出一丝怪异，像是一个纰漏百出的答案摆在面前，却又找不出正解。他抬起头看了一圈，附近的树林比外面稀疏，越靠近他脚下的这个地方，灵气就越弱。
按理来说，无论是风后奇门还是神魔体的炼化，都不应该对秘境造成这么大的损毁。诸葛青一边继续往里走，一边慢慢放出神识查探。
忽然，他脖子上的红玉开始颤动，浮现出了王也留下的符文。诸葛青条件反射地握住了玉坠，用灵力包裹住它，唯恐它碎了。然后他低头看去，这里分明没有任何异常，他的神识也没有波动，为什么玉坠会有这么大反应？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不料手中的玉坠颤动得越来越厉害，同时，他感觉到一缕极其微弱却熟悉的气息，于是伸手覆上那个地方，结果猝不及防被拉入了幻境。
诸葛青摔落在碧游秘境的入口处，还没来得及睁眼就被一阵狂风卷了出去。他连忙扒住路边的一块巨石，试着催动真气，不料那些飞沙走石直接穿过保护罩，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刮出一道道血痕。他被风吹得睁不开眼，身上各处都传来锐器划破皮肉的疼痛，旁边一颗抱臂粗的古树轰然倒下，在他身前扬起一片尘灰。
诸葛青借机往前爬了两步，躲在巨大的树冠后面。他喘了两口气，探出头观察，只见越多越来的树木从根部开始断裂，接二连三地倒下，奇怪的是，林间已经没有任何活物的踪影了。
这时那些树木开始迅速枯萎，紧接着诸葛青听见了秘境深处传来一声令人心惊胆颤的怒吼。霎时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论道之变的雷劫痛入骨髓，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种感觉，仿佛深深被凌迟而死。
可是这里怎么会有雷劫？
诸葛青剧烈的心跳声嗡嗡地击打着他的耳膜，他怔怔地抬起头，看向东北方向。那里乌云攒聚，锯齿形的闪电宛如地上干枯的树杈，向四面八方延伸，将整片天空割得支离破碎。随后响起了炸雷般的声音，震得他双耳发麻。
伴随着越来越密集的雷声，云层里的闪电像一柄寒光凛冽的巨剑，忽地刺进地里，迸溅出无数火花。那个方向——一个猜测闪过脑海，诸葛青瞬间气息大乱，猛地冲了出去。他踏过脚下连绵不尽的焦土，一次次蛮横地运转全身的灵力，终于到了刚才进入幻境的地方，然后被无形的力量挡住了。
只是匆匆一瞥，诸葛青刹时间双膝一软，扑倒在幻象之前。他急火攻心，眼前阵阵发黑，猛地呕出一大口血。这种感觉很熟悉，在诸葛青受心魔滋扰的那些年里，他经历过无数次。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但却无法控制自己深陷下去。
“王也”两个字含在他的喉咙口，像一根锋利无比的刺，直直扎进心里，拔不出来。他眼睁睁地看着阵眼中的人受刑，雷电一道又一道，像一条条燃烧的赤练，划过天空，藤鞭似的抽在王也身上。
王也睁着血红的双眼，好几次支撑不住想要跪下，但四周的那些枯木仿佛有了意识，僵硬地立起来，钉住他的四肢，不准他倒下。他身上遍布血痕，很快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骨。紧握的右手松开，一团白色的狐狸毛露出来，瞬间就被火焰的热浪吞灭了。
雷火蹿得越来越高，火舌卷过血肉，灼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王也只剩下了一具白骨，但意识似乎仍然没有消散，继续承受着天罚的怒意。他的骨头在烈火中颤栗，骨节嘎吱作响，但始终以人形被钉在原地，直到最后一寸骨化成飞灰，被火焰吞噬殆尽。
整个碧游秘境，成为了一片废墟。
诸葛青伏在废墟之上，看着这一切，如坠冰窖，心口发冷。这绝对不止五雷正法，王也到底做了什么？他果真已经死了？想到这儿，诸葛青蓦地打了个冷颤，邪气侵入识海深处，他握在手中的红玉越来越烫……
王也赶到碧游村时神色大变，只见诸葛青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外泄的灵力裹挟着杀意无差别攻击，是走火入魔的征兆。虽然不知道对方怎么好好的就又疯了，但眼下救人是最要紧的。可是不等他有所动作，地上的人突然动了，他下意识地屏气凝神，躲了起来。
诸葛青缓缓睁开眼，眼底的红色一闪即逝，那些横冲直撞的灵力很快回到了他体内。他虽然脸上毫无血色，但看起来并无大碍，站起来后运足一口气，直接往武当的方向去了。
躲在暗处的王也一愣，紧接着也跟了上去。
张楚岚揣了一兜鸡饲料，抓一把便吆喝几声，等鸡们都围过来再撒出去，看它们低头啄得欢快，他煞有介事地威胁：“多吃点，好下蛋。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了，你们要是不下蛋补贴家用，没钱就只能吃掉你们。”
母鸡们嚎了一嗓子，饲料也不吃了，扑腾着翅膀跑走，扒住栏杆拼命往上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
张楚岚傻了，直楞楞地看着鸡群越狱，“我又不是第一次吓唬你们，有这么可——”
他话没说完，身后袭来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他一下被撞飞出去，后脑砸在树上，眼前一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来了一次乾坤大挪移，紧接着喉咙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掐住了。
张楚岚起先毫无防备，来者又修为高深，准备反击时已经晚了。他呼哧带喘地睁开眼，才发现对方是诸葛青。
“操，老青你……开什么玩笑……”张楚岚伸手扒拉他，对方却纹丝不动，反而加大了力气，他一下子只剩出气没有进气了。
诸葛青听着张楚岚的喉咙发出“嗬嗬”的声响，脸色逐渐胀得发紫，才问道：“王也到底做了什么？”
五雷落在王也身上，张楚岚不可能不知情。他们早就串通好了，一直瞒着自己。诸葛青手上青筋暴起，眼底血丝蔓延，“说！”
“诸葛青你疯了！”闻声赶来的张灵玉甩出一道阴雷。
诸葛青为了躲开这一击，将张楚岚甩了出去，脱手后立刻和张灵玉打了起来。转眼间两人过了十几招，张灵玉刚开始没用全力，可没想到诸葛青一招比一招狠辣，明显动了杀心。他神色一凝，左手在空中慢慢划出了阳雷符。
张楚岚挣扎着起来，一边咳嗽一边阻止，“小师叔……别……”
张灵玉动作一顿，险险避开风刃，半缕银发被风削断。
张楚岚急了，“我说，我说！”
诸葛青闻言终于肯停下，他转身走近对方。
“张楚岚，你最好说实话，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
张楚岚在张灵玉的搀扶下慢慢站直，他看了一眼诸葛青，很快避开了对方的眼神，低头深吸一口气，把王也和自己的最后一次交谈内容和盘托出。
张灵玉在一旁越听越心惊，若不是诸葛青刚才已经动过手了，恐怕自己也要教训他一顿，“你们简直胡闹！”
张楚岚神色黯然，王也的死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这段时间一直憋着，他也不好受。
“我不知道他具体要怎么做，但他让我照原计划用五雷正法劈你。后来你伤得那么重，我还以为……”张楚岚没说完，直到醒来的前一刻，他都心怀侥幸，或许王也和诸葛青分担了雷劫，两人都能活着。
“戏不唱足了，他担心我日后起疑。”
诸葛青笑了，眼角眉梢都吊着讽意，扫了二人一眼，转身就走。
“你等等！”张楚岚跛着脚往前一扑，抓住诸葛青的袖子，语气急切：“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难道老王他还有救？”
“我看见他被挫骨扬灰。”
隐在暗处的王也听见这话，心里一咯噔，突然感觉到诸葛青的视线朝这边射过来，慌忙藏好。
诸葛青方才感觉到脖子上的玉坠动了一下，立刻用神识扫过整座武当山，但没有发现异常。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迟疑，转头问颓丧的张楚岚，“关于瞒着我的事，王也还对你说什么了？”
张楚岚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不明白诸葛青问这话的意思，“他就是这么嘱咐我的，‘我的事就不必对他说了。他心眼儿小，知道了恐怕得记上千年，平白误了修行’，别的什么也没说。”
夜深了，王也蹲在房顶发呆，一会儿想起自己受天罚的场景，一会儿想起诸葛青倒在碧游村的样子，最后定格在今天下午对方冷眉冷眼对张楚岚说了那句话。“挫骨扬灰”四个字从诸葛青嘴里说出来，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怎么也想不通，诸葛青是怎么看见的。但对方险些走火入魔，这非同小可。王也不敢走远，幸亏他现在的修为远远高出他人，才能不动声色地隐身在诸葛青的房顶上做“梁上君子”。
这时，屋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猛地把王也拉回现实。他竖着耳朵听了听，下面又安静了。可能是翻身压着东西了，他胡乱猜测着。过了一会儿，他觉得不对劲，诸葛青睡觉特别安分，基本躺下去什么样，第二天醒来还是什么样，很少发出动静。他连忙放出一缕神识，结果发现屋内已经没人了。
王也大惊，翻身下来查看，结果在院子门口看见了一道不明显的血迹。他闻了闻，确定是诸葛青的，脸色一变，立刻循着自己留在玉坠内的灵力追了上去。
今夜月色昏暗，后半夜山上起了大雾，严严实实地罩下来，远处的东西勉强只能看出轮廓。林间时不时闪过黑影，王也一路疾行，雾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他当下不再隐藏踪迹，金光强势地破开迷雾，他一眼看到百米开外的枯叶堆，一只白狐静静地卧在上面，无声无息，脖子上还挂着那枚他亲手刻过的红玉。
王也飞奔过去，伸手碰到狐狸的瞬间感觉不对，但为时已晚。他脚下一空，掉进了两米米深的陷阱，二十四条风绳从不同方位射出，把他捆成了五花大绑的粽子。
王也知道自己中计了，这是最基础的障眼法，可惜他关心则乱。他仰头看去，视线所及只有浓重的大雾，连月亮都被彻底遮住了。周围在某人的阵法下变得一片死寂，他等了一会儿，无奈地喊了一声，“青。”
诸葛青身形一晃，站不稳似的扶住了旁边的树干。白天感觉到气息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隐忍不发，直到听到这一声熟悉的呼唤，顷刻便溃不成军。他咬着牙关不肯出声，既不上前也不退后，和王也较劲，和自己较劲。
他恨，恨不得把这人拆吃入骨，他怕，怕又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风绳受他影响，呜呜哀鸣着，绞紧了王也的身体。王也轻声叹息，知道这一次狐狸真的伤心了，害怕了。这点儿束缚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动动手指就能解开，可他没有动，故意咳嗽了两声，再次开口。
“青，我的伤还没好透，你绑得我手腕疼。”
说完之后，没过一会儿，风绳的力道弱了一些。他又抬起头，看到诸葛青的身影慢慢出现在陷阱边，垂眸看着他。
这一面恍若经年，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山上起了风，呜呜咽咽地穿过，却吹不散又沉又厚的雾，水汽打湿了王也的衣衫。他伸出手臂，掌心平摊朝上，轻声说：“雾太大，你靠近些，让我好好看看你。”
诸葛青呼吸急促，嗓子仿佛被石块堵住了，闷得他喘不过气。
“你还要走。”
他嘶哑着说，语气却十分笃定。
王也最初的确存了这份心思，可看到诸葛青时他就后悔了。诸葛青迟迟不肯靠近，他便上前两步，脚尖轻轻一点，落在了对方身边。
落地时还被脚腕上的风绳绊了一下，他摇摇晃晃的，一把抓住了诸葛青垂在身侧的手，风绳立刻在王也的手臂上绕了几圈，爬上诸葛青的手腕，系上了结。
王也抬头一笑。
“这不是被你捉住了吗？走不了了。”


（正文完结，还有一个床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