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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10 18:0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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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逢魔之时,诸葛青醒了。
诸葛萌坐在他床头,正在削苹果。她第一次做这种事,磕磕绊绊的,苹果皮连着肉一块一块掉进垃圾桶里,手上几乎只剩下一颗核。
“别削了。”诸葛青一把把剩下的苹果抢过来,扔进桶里。诸葛萌没生气,笑得一脸幸灾乐祸,说:“听说你当街发情,你也有今天。”
周围一看就是隔离病房的配置,除了同为omega的诸葛萌其他人都无法进来,房间四周已经贴好符纸,是诸葛萌带来的。诸葛青懒得和她拌嘴,问:“我手机呢?”
“我也不知道,你送来的时候东西都在这儿了,自己找呗。”诸葛萌一股脑把他的大衣外套全扔床上,换来诸葛青责备地瞪视。
什么东西都没丢,诸葛青从口袋里摸到自己的手机,里面好几条来自他爸的未读提示。他赶紧开机跟他爸解释情况,一边打字一边随口问道:“谁送我来的人呢?我要谢谢人家。”
他说的是刘牧之,送发情的omega去医院是普通人的常识,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他的一番好意,没料到诸葛萌说:“还能有谁,不就王也呗,你现在就在他家医院啊。我说你俩那么熟还要专门谢他?感觉好恶心啊。”
诸葛青坐直了。
“王也?他怎么在北京?”
“你不知道啊?”诸葛萌讲起雇主家的八卦十分起劲,很没有职业操守地全告诉诸葛青了,“他那个二哥的儿子不是病危吗,要捐骨髓,他家情况有点特殊,骨髓库配不上,这不就把王也喊回来当人肉血袋了么?”
“你也是他喊来的?”诸葛青问。
“那不然咧,等着你打麻醉啊?”诸葛萌看了一眼他的手机界面,“青,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听话了,出门还要给你爹报备?你不会闯祸了吧。”
流产的事很少人知道,诸葛青也没打算告诉诸葛萌,避重就轻地说:“哪啊,我早上让我爸回酒店等我,谁知道意外来的这么突然呢。”
诸葛萌很意外:“你爸也来了?”
“嗯,哎呀先别说这个,”诸葛青很担忧地问,“你说捐骨髓,王也捐吗?”
“是啊。”诸葛萌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捐骨髓……捐骨髓很疼吗?”诸葛青问。
诸葛萌很奇怪地看他一眼。
意识到自己问的话很奇怪,诸葛青连忙打补丁,说:“我就问问,如果能帮上忙我也去配型吧,疼的话就算了。”
诸葛萌哦了一声,说:“那你不用忙了,今天才出的结果,王也已经配上了。”她觉得谈这些无聊,就把话题揭过去了,兴冲冲地指着dior新出的高定裙子,问诸葛青好不好看。
两人聊了一阵,诸葛栱过来了,经过和主管医生的交流,他决定把诸葛青留在这里住院一段时间再回家。诸葛青从武当山下来后就没有出过门,这次进医院才知道生殖腔内有炎症,也许还会引起其他问题,现在他的通缉撤下来了,首都医疗资源比家里好,要调养自然是首选。诸葛栱本想留下陪儿子,但他作为一族之长不能离开太久,于是只好自己先回村里,等诸葛青出院,让他自己坐飞机回家。
“不许惹是生非。”诸葛栱站在负压病房外,隔着玻璃警告诸葛青,然后行色匆匆地赶飞机去了。
诸葛萌一向比较怕族长,等人走了,才问:“青,你干什么了,你爸现在这么管你?”
“管他呢。”诸葛青满不在乎地说道。
探望时间过了,护士来催家属离开医院,诸葛萌拍拍裤子出了负压病房,说明天再来看他。诸葛青恋恋不舍地和她道别,一个人对着空气发呆。
他看着视频里讲捐骨髓的vlog,up主在讲第一次抽骨髓血时钢针有多长,从她什么地方扎进去,就算打了麻药还是有感觉,后面捐献又要如何如何,他听的手脚发软。视频一共7分钟,他没看完就关掉了。
诸葛青躺在病床上,感觉像在手术台上打过麻醉,有人用钳子扯着他的心脏,又用力挤着他的肝,虽然不痛,却搅得他不得安宁。王也要捐骨髓,为什么一定要他捐呢?如果给北京街头所有人都发一万块让他们去配型,总会配到合适的人吧,这种罪为什么要王也遭呢?为什么他不能替王也受这个苦呢?他越想,越是辗转反侧,于是坐起来,打开手机看朋友圈。
朋友圈看起来像是另一个世界,术字门的几个朋友在分享周易解说,社畜在抱怨加班,演员朋友有活干的分享今晚的便当,没工作做的分享海外定位的精美自拍……他翻着,给每一条都点了心,有人发觉他点心就来和他聊天,诸葛青跟着聊了几句,似乎这样就能度过漫漫的长夜。然后,他身后传来敲击玻璃的声音。
顿了顿,又敲了三下。诸葛青还没回头,王也的声音就从他背后传来:“你微信把我拉黑了,我只能人过来找你。”
诸葛青肩膀抖了一下,低头操作了一下微信,把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从黑名单释放出来。
“我之前手机丢掉了,不是故意一直拉黑你的,这就把你放出来。”
王也嗯了一声,诸葛青背对着他坐在床边,一直没转过来。巨大的玻璃窗隔断了两边空气的流通,但隔不断时间不停向前走。王也等了一阵,无奈地问:“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不是的,”诸葛青慢吞吞地说,“我只是没做好准备。”他转过来,走到窗前,与王也面对面。
“我最近气色不好,脸现在很吓人吧?”诸葛青指着自己没有血色的脸,“人不人鬼不鬼的。”
王也摇头,笑着说:“挺好看的。”
“别糊弄人了。”
“没糊弄你,真的,”王也说着,“你头发都剪短了。”
诸葛青摸着半长的发尾,问:“好看吗?”
“好看,但不如你以前发型好看。”
诸葛青勾起嘴角,快而轻地笑了一下,很快又垂了下去。
“你都知道了吧?”他轻飘飘地问。
“嗯。听大夫说的。”王也说。
对话突兀地停下了,没有人先开口讲话,诸葛青垂着脸,不敢看王也的眼睛,也不敢看他的表情。
王也率先打破沉默,问:“真的吗?”
“你不是都听大夫说了吗?”诸葛青看着病号服的袖口,“大夫是不会骗人的。”
“我能问问是怎么回事儿吗?”王也说,“不想说就可以不说。”
一种奇怪的情感涌上诸葛青的心头。
“发情期被几个不认识的alpha强奸了,发现怀孕我就去堕了。”他报复般的说,“你信吗?”
诸葛青直视着王也的双眼,企图在里面看到一丝情感起伏的痕迹。王也温和地看着他,说:“你说的我就信。青,是真的吗?”
他苦涩地笑了一下,说:“假的。”
王也看起来和在碧游村分别时没什么区别,可能是一直在四处云游,所以晒黑了点,其他都没什么变化。他不是没想过王也发现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也许会震惊,也许会埋怨他,但无论梦里梦到的哪种,都不是现在他眼前的王也。
“我是想把这个孩子生出来的,但是我保不住。”他自虐似的说,“之前是我骗你的,抱歉。”
事情走到现在,已经无可挽回了,还有什么脸面是在王也面前撕不破的?诸葛青想着,大不了我就回家,这辈子再也不出来了。
“我在来这儿之前,去了香山。我想一个人静静地,把这件事儿重新想想。”王也忽然说。
秋日的香山很美,他一个人坐在树梢上,望着漫山遍野的红叶。他的手掌按在玻璃上,上面细碎的纹路。
“我还发现了一件事,”王也一直面带微笑,说,“山人,帮我看个手相吧。”
诸葛青看着他的手掌,王也的生命线很长,命运线直且长,是一个很有福气的手相。小指下方,一条红痕朝着食指的方向慢慢延伸,像一条浅浅的河流,看的诸葛青红了眼睛。
“我想了一下午,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清楚,所以我来找你了。”王也的声音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清晰地传到他耳朵里,“诸葛青,你想要什么?”
诸葛青一生中想要得到的东西很多,大多数他都得到了,所以现在他想要的东西虽然少,但也不至于凤毛麟角。
他想要王也现在别看着他,因为病号服太丑了;他想要王也知道自己已经会了三昧真火,不再觊觎他的风后了;他想要王也别去捐骨髓了,不要去受苦;他想要王也去火车站,再给他买一支柠檬味的棒棒糖。
“你。”
诸葛青听到自己说道,需求明确而又清晰。
“王也,我想要你。”
来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诸葛青心想。他想着在三里屯酒吧里,王也那句冷漠疏离的“和你没关系”,想着在碧游村里,他拉平的嘴角,还有那句“不太可能”。诸葛青捧着自己湿漉漉的心,坦荡地直视着王也,在心里暗自说,我刀枪不入。
“这样吗?”王也很认真地看着他,然后笑了一下,说,“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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