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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赛普林林林

【2022.8.4全篇完结】《做妖也要狐假虎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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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5 15:12:02 | 显示全部楼层
33 till death do us part

诸葛青低头一看,他踩到了一块白骨。劲风从左侧猛然袭来,他被王也从后面扑倒,然后抱着滚了下去。这里正好是下坡,数不清的气根接连不断地撞在他的背上,不知过了多久,滚落才停下。他被王也紧紧护在怀里,一滴血滴在眼皮上。他眨了一下,眼前变得血红。

诸葛青:我眼睛难受。

王也舔掉那滴血,然后用手捂住诸葛青和自己的口鼻。

诸葛青才看清,漫天遍地的树藤划破了王也的脸,血渗出来,落在他脸上。
王也的掌心热烘烘的,闷在他脸上。鼻尖都是对方的味道,很安心。

这里到处都是瘴气,灰白一片,路很难走。他们在里面来来回回打转,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那些瘴气里,藏着未知的危险,像刚才那样的偷袭,这些天发生过无数次。

诸葛青试着回忆自己踩到的骨头,以此来推测可能出现的生物。白骨一大半都埋在湿润的泥里,只露出一点点,不然他也不会失误踩上。匆匆一瞥,只能看出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了。

在这片土地上,不知道还埋着多少无名的白骨,而他和王也是否也会如此,他不确定。

王也的脸有点痒,那是皮肉生长的痒意。他低下头,贴住诸葛青的额头蹭了蹭,想要缓解这种百爪挠心的感觉,却猝不及防撞进了对方的眼睛,碧蓝,空茫的眼神,一看就是走神了。他有点哭笑不得,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开小差,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诸葛青察觉到王也的目光,他艰难地抽出一只手,拍了拍王也的后脑,然后落在对方同样热烘烘的后颈上。皮肤下血液流动的触感是那般鲜活,他又开始走神。如果就一直在这里兜兜转转似乎也不错,甚至就在此刻死去,也很美好。

没有敌人,没有仇恨,只有他和王也的尸体,和这些气根、树藤、瘴气一起,慢慢腐化。

王也后颈莫名发凉,他低头疑惑地扫了一眼诸葛青,后者若无其事地移开了手,垂下眼睫,乖巧安分。他动了动耳朵,确定危机解除,于是松开手,问:这么危险的地方,还在胡思乱想什么?

诸葛青:在想你会不会赶我走。
王也笑着吻了他一下:不会。你不是还要帮我熬蛇汤吗?
诸葛青站起来,叹息:我厨艺很差的。

他们沿着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身影逐渐没入瘴气,连声音也被吞没了。

女人不着寸缕,柔软无骨的胴体缠在蛟龙身上,雪白的肌肤泛着异样的红。蛟龙一心二用,始终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哪怕他正在女妖的体内驰骋,那双眼睛里却没有情欲。
女蛇:他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不是吗?

蛟龙不肯承认他的心底深处仍有一丝恐惧。他埋头在女人的胸前,深吸了一口气,可不等他开口,脸上突然溅上了一股温热的液体。他瞬间反应过来,反手把身上的人挥了出去。女妖在空中像一只破败的风筝,四肢无力地垂下,从后背到前腹被打了对穿,体内的东西七零八落地散下来。她重重地砸在地上,嘴里才慢慢吐出一口口血,双眼仍大睁着,气却已经断了。

蛟龙冷冷地看向对面,随后抹去喷在脸上的血。

诸葛青:哎呀,不好意思,有点暴力。
王也背着手,望着那个人,嘴角缓缓翘起:找到你了。

蛟龙僵硬的五官慢慢松弛,忽然也笑了:送你的礼物,还喜欢吗?
王也:上次晚了一步,没能亲口和你道谢,我很遗憾。
蛟龙:现在也不晚。
王也摇了摇头:那些话,你下去听也不迟。

蛟龙仍坐着,他的目光在王也和诸葛青之间转了一圈:你们两个对我一个,不公平吧?
诸葛青上前几步:如此大礼,两个人来谢,我还嫌少呢。
蛟龙看见诸葛青指尖跳动的火苗,脸色微微变了:王也,以你现在的法力,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或许,我一直在骗你呢?”
王也渐渐敛了笑意,下一秒,一只巨大的老虎横空跃起,朝座椅上的人张开了血盆大口,犬牙泛着冷光。
蛟龙身体一扭,化为黑色的大蛇,快速游走,转头“嘶嘶”地吐着信子,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张楚岚按住心口,那里忽然跳得异常快。面前的坟冢上落了一只黑鸟,他轻声低语,你们泉下有知,帮帮王也,他和诸葛青太苦了。
黑鸟引颈长鸣,扑扇着翅膀飞起,在张楚岚上空盘旋。他抬起头,留恋不舍地望着这方天:我就要走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转过身,张灵玉在山下等着。他一边走,一边看着那道白影越来越近。在他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他并不是对外界一无所知。张灵玉说的那些话,他一字不漏地听见了,即便是轻声细语,也足够让他胆战心惊。

张楚岚后悔了,他不该招惹张灵玉。这么轴的一个人,认定了自己,死路也会一往无前地走下去。他从没有去过北冥,不知道那里的海水有多黑,又有多深,可他知道,他不会允许张灵玉再去一次。

安稳,平静,幸福,那才是张灵玉该有的生活。

张灵玉:为什么这样看我?
张楚岚:你今天,格外好看。
他笑着把手放在张灵玉的手上,默默攥紧了。他要和张灵玉一起过人该过的日子,如果他不行,那张灵玉一个人也可以。

房子很久没住过,落了薄薄一层灰。开门时,灰尘的味道冲进鼻子。张灵玉把张楚岚挡在门外,手脚麻利地收拾了一下,然后把人牵进卧室,按在床上。
张灵玉:乖乖坐着,我下楼买吃的,晚饭先凑活一下,明天给你做顿丰盛的,好不好?
张楚岚仰头看他:我想喝酒。
张灵玉板起脸:病刚好,不许喝。
张楚岚看着他出门,往后一躺,身体陷进柔软的被子里。他闭上眼,把这些味道,触感,一点点刻进心里。

张灵玉很快就回来了,拎着一大袋打包盒,还有一瓶低度数的甜酒。撞上张楚岚的目光,他不自在地把酒藏到背后,耳朵泛粉。
张楚岚很高兴,也不吵着要喝,仅仅是盯着酒瓶子,就足够他醉了。饭后张灵玉在厨房洗碗,他在屋子里四处溜达,把这些年自己留下的痕迹都看清了,同样默默记在心里。

张灵玉在学校落下的一堆事情,已经到了不得不处理的时候。张楚岚洗完澡,裹着浴袍回到卧室,看见他还抱着电脑在工作——柔和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敲着键盘,邮件收发的声音此起彼伏。
张楚岚不敢走过去,此情此景,他显得多余了。

张灵玉余光看见了他,冲门口招招手:过来。
张楚岚轻手轻脚地过去,挨着床沿坐下。
张灵玉回复完最后一封邮件,关掉电脑。他倾过身,抓住浴袍的带子,轻轻一扯,浴袍就散了。他摸过张楚岚的肋骨,声音难过:你瘦了很多。
张楚岚痒得往后一躲,抬手关掉电灯。房间顿时暗下来,他微微喘息:看不见,就不瘦了。

张灵玉猛地抱紧他,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有了劫后余生的感觉。一切都结束了,他的楚岚回来了,安全了。

滚烫的眼泪打湿了浴袍,张楚岚愣了一下,想要推开他看一眼。
张灵玉没能让他如愿,侧过头吻上他的脖颈:我们做吧。
张楚岚沉默着。
张灵玉声音嘶哑:楚岚,给我。

张楚岚攥紧的拳头渐渐松开,他妥协地躺了下去,环住张灵玉的脖子,感受对方急切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他的眼睛开始酸涩,不舍得眨眼似的,定定地看着张灵玉。离得这么近,五官都很模糊,但这副眉眼,化成飞灰他也能认得。

张灵玉咬得他嘴唇痛,脸颊痛,喉结痛,心最痛。他胸膛起伏,双手捧住对方的脸,扭腰翻了个身,低头吻下去,直到喘不过气才分开。
小腹被顶住,张楚岚呻吟着,扯过枕巾蒙在张灵玉的脸上,轻声说:灵玉,我们结婚吧。

在这里,男人和男人,人和妖,都不能结婚。张楚岚咧嘴一笑,可他偏偏要做。

黑暗中,张楚岚气息不稳,衣衫凌乱,郑重地念出誓词。
张灵玉忽然生出惧意,坏直觉一闪而过,他扣住张楚岚的手腕,问:为什么突然这么认真?
张楚岚笑着说:你这是搭上命在陪我,当然要认真,我们还要喝交杯酒呢。

那瓶甜酒最终还是流进了张楚岚的肚子里。
他举着杯子喝了第一口,杯沿抵住张灵玉的嘴唇,哄他喝第二口。

张灵玉:最后一句,还没念完。
张楚岚:嗯。till death do us part。
伴着这句话,酒液滚过喉咙,张灵玉眼前顿时天旋地转。

王也双眼充血,光怪陆离的色块接连闪过,他的后脑刚才很重地磕了一下,影响了视力。诸葛青就在不远处,可他看不清,也过不去。他的身体很虚弱,蛟龙没说错,他一直在逞强,这一点诸葛青也知道。
地面似乎震动了一下,他朝声音来处看去,猜想是蛟龙按倒了诸葛青。他冲那边喊了好几声,没有回应,便挣扎着要起来。

他不能再失去了。

蛟龙掐住诸葛青的脖子,一对毒牙透着青光,上面粘连着血肉。血红的信子舔过诸葛青的脸,惊讶于这狐狸的味道还不错。
蛟龙:就这么为别人死了,不亏吗?
诸葛青嘶声笑着,慢慢睁大了那双眼,碧蓝的瞳孔盯住蛟龙,苍白的手指像刀子插进对方的后背,他越笑越疯狂,碧蓝瞬间变成了火焰的颜色。

愕然的表情凝固在蛟龙的脸上,火从他的体内爆炸,眨眼吞没了他。

王也刚站稳,热浪扑面袭来。他用尽全身力气,跃身扑进火海,抱住那个模糊的影子,侧身滚了出去。不知道滚了多少圈,身上的火苗识主,很快熄了。可是灵体焚毁的痛让诸葛青不停抽搐,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整个人像在水里泡过。他埋在王也怀里,疼得恨不得立刻烧死自己。

王也的视线依然很模糊,六神无主地搂住诸葛青:你感觉怎么样?
诸葛青疼得带了哭腔,却只说:头……有……有点疼……
王也嗓音发颤:我该拿你怎么办啊,诸葛青?
诸葛青的声音越来越低:睡会儿……睡会儿就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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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5 15:12:32 | 显示全部楼层
34 妖骨

医生问,最近睡眠怎么样?
张灵玉垂着头思考了许久,他的睡眠应该不错,说“应该”是因为他也没法完全确定。每当他闭上眼,意识瞬间就消失在黑暗中,等他再度睁眼,天已经大亮。一秒入睡,一夜无梦,理当是高质量睡眠。可他非但没有神采奕奕,反而一日比一日疲倦,神思恍惚,经常走神而不自知。

夏禾对面的患者迟迟不应答,她叫了好几声,把手里的圆珠笔摁得啪嗒啪嗒响,这人全无反应。这位患者来医院好几趟了,每回描述症状,接受治疗都很配合,看上去也确实一副久病缠身的样子,可是该做的检查都做了,什么毛病也没查出来。她叹了口气,犹豫了会儿,建议对方还是去心理科看看。

张灵玉不认为自己有心理问题,这一切都如此奇怪且莫名其妙,而他又说不出缘由。进门前,医院走廊两侧坐满了排队的人,他不好意思再赖下去,只好先回去。下楼时,身后有个年轻男孩急匆匆地经过他,斜挎包拉链没拉,里边儿的课本都快漏出来了。可这男孩儿丝毫不觉,脑后扎的小辫子随着他风风火火的动作晃悠着。

张灵玉晃了神,立在台阶上一动不动。他觉得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头脑中记忆流失的感觉很清楚,很难去形容这种感受,好像小孩儿挖冰激凌,一块一块,很快就挖空了。他极力要阻止,在外人看来,却只是站着发愣。大厅的护士上来,拍了拍他的胳膊,问他需不需要帮助。这一下回神,便只能任由脑海中那块空白的区域越来越大,已是无力回天。

张灵玉心中涌起难以名状的悲伤,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谢过护士后,行尸走肉般离开了。

医院组织进社区活动,夏禾运气比较寸,又被抽中。她没想到竟然还能碰见张灵玉,对方和上次相比又瘦了一圈,起初看见那个只剩一把骨头的背影,她没敢认。直到看见熟悉的侧脸,她才叫住了对方。

张灵玉第一遍没听见,这段时间,他不光记忆越来越差,精神不济,连听力、视力似乎都跟着出了毛病。他这会儿正在琢磨着把学生工作辞了,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再不济,就要休学了。
冷不丁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夏禾:好久不见,你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
张灵玉惊讶地看了看她:夏医生,你怎么来了?
夏禾:你管我为什么来呢,上回让你去挂心理科,没去?
张灵玉抿了抿嘴,正要解释。
夏禾打断他:你不用和我解释,你爱看不看,反正咱俩也没关系。但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你家里人不担心?
这些事情,张灵玉自然是瞒着父母。但是夏禾指着他的包和钥匙扣,促狭一笑:你女朋友不教育你?

张灵玉低头看了看明显是情侣款的钥匙扣,满脸茫然:我没有女朋友。
夏禾来了兴趣,一边八卦,一边陪着他走了一段。张灵玉和她聊了一路,心情好了不少,大概是因为夏禾说话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分开后,他想了想,打开手机,报名了昨天同学推给他的近郊一日游旅行团,目的地是玉倾山,风景宜人,是一个散心的好去处。

-
北冥忽现异象,游鱼浩浩荡荡,逃难似的南下。鲲岿然不动,端坐在震荡的中心。这里沉睡着另一个庞然大物——真正的蛟龙。记忆里,为了和他那条不成器的叛逆儿子区分,大家称呼他为老龙。上一次老龙苏醒时,鲲还是幼年。此番醒来,不知道是因为父子间的心灵感应,还是因为雷劫将至。

老龙还未完全苏醒,已经搅得北冥不得安宁。若他醒了之后去找王也算账,那可真是够他们受罪的。

但鲲仍然气定神闲地坐着,他了解老龙的性格,和他那个邪佞的儿子天差地别,父子俩关系也一直很僵。相比王也和诸葛青的处境,他更担心玉倾山那只小狗。原以为是个贪生怕死的,不曾想却是不要命的。剔妖骨,亏他敢想。

老龙:你挡着我的路了。

浑厚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鲲好整以暇地回头,问:您往哪去?

老龙:如果你不知道,又为何拦我?

鲲叹了口气,索性有话直说,把这桩恩怨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期间老龙一直沉默不语,鲲知道,蛟招惹王也,倒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亲爹的雷劫。一年又一年,老龙终于熬到了飞升的时候,挺过这一劫,他便成了真正的龙,过不了,就是死。
鲲:您要是想吃了王也,我自然也拦不住您。

老龙那双精明的眼睛宛若两盏硕大的探照灯,将鲲上上下下扫了一遍,直到把对方看出一身冷汗,他一摆尾,一声不吭地游走了。鲲这才松了口气,这条龙活到这把岁数,脾性越发像个顽童。世人都说父子没有隔夜仇,可他却把自己的儿子当眼中钉。蛟越是想用王也来讨好他,他就越是要反着来。

再者,鲲也知道,自从爱妻被倒霉儿子闯祸害死后,老龙等待的不过是一个死去的契机。

老龙游出去没多远,开口说:我不杀他,多的是人要他的命。

鲲拱了拱手:剩下的是他们自己的造化,多谢您成全。

老龙:卖你一个面子,毕竟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见你对除了他之外的人这么上心。

鲲摸了摸怀里的匕首,轻轻地叹息。

-
诸葛青第一次尝到灵体焚毁的苦头,当真以为自己会一睡不醒,就此送了命。但实际他第二天一早就睁了眼,瞥见王也抱着自己的胳膊,头垂着,眼微微眯着,大概是困了。他几乎在瞬间又昏了过去,再醒来已是三天后。

彼时王也在他脸上摸来摸去,他实在烦得不行,不得已扯着嗓子喊:别摸了!

王也吓了一跳,侧耳去听,眼里流露出一点点茫然,怕自己听错了。同时,手还在到处摸索。这不怪他,诸葛青自以为是中气十足的呵斥,其实比猫儿叫强不了多少。

可是他这副模样不对劲,诸葛青立刻挣扎着要坐起来,问:眼睛怎么了?

这下王也听得清清楚楚,他循声辨位,准确无误地把诸葛青抓进怀里,胳膊搂住肩膀,胸膛紧紧相贴,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想起要回答对方的问题:我没事,脑子里的伤还没好透,这几天视力时好时坏,刚才上了趟厕所回来,突然又看不见了。过一会儿就好,你别担心。

他们在火车上,老式的绿皮火车,床铺小得可怜,走道狭窄,进进出出很不方便。这会儿只剩他们两个人,王也抱着诸葛青不愿意撒手,因为看不见,只好紧紧搂着,不敢做别的,也不想再做别的。

王也: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许骗我。

诸葛青除了虚弱,没有别的不舒服。灵体是妖千辛万苦修出来的,他把一小部分放进蛟的体内,催动灵体自焚,烧掉之后修为也要短一截,身体自然不如之前了。

王也听了便是长久的沉默,他愁容满面,又爱怜得紧,简直不知道要拿诸葛青如何是好,只好捏了捏诸葛青的掌心,意思是以后不许再这么做。

诸葛青:我们这是要去哪?
王也看向窗外,什么也看不见:玩捉迷藏。

藏在人群里,妖最难找到。逃到天涯海角,过自己的日子。

诸葛青:意思是再也不能回家了?
王也:咱俩在一起,就是一个家。

回玉倾山就是羊入虎口,他和王也心知肚明,只是不知道张楚岚的情况。王也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火车咣咣铛铛地开进了隧道,漫长的黑暗之后,刺眼的白光迎面而来,王也看见了两侧的黑山。他低头,诸葛青已经又睡过去了,安详的面容上挂上浅浅的笑。他吻了吻诸葛青的眉心,只觉得一切都美极了。

光明来得如此之快,而张楚岚的消息也插了翅膀一般,飞过白山黑水,冰天雪地,飞快地来到王也手上。他的眼睛已经彻底好了,但修为正在一点点消逝,以至于根本没听见诸葛青进门的脚步声。

诸葛青看着王也弯腰侍弄花草的背影,有点不忍心叫他。

王也起身时差点撞到他,“哎哟”一声,等看见诸葛青手里的东西,一下子闭紧嘴,脸色也沉下来。

诸葛青:原来走之前,你还是告诉了他联系方式。

王也面色痛苦,几乎不愿意打开那个黑色小匣子。诸葛青狠狠心,替他打开了——里面只有一小块白色的骨头。匣子一打开,骨头上附着的最后一缕妖气袅袅升起,浮现出一行小字。

“他已经忘了我。”

王也拾起这块骨头,如果他不说,别人绝不会再看出这是一块妖骨,因为上面没有一丝妖气。张楚岚最后或许成功了,但这胜利毫无意义。王也一手拎着浇水壶,一手攥着张楚岚的妖骨,心下一片茫然。明明他才是注定要死的那一个,可偏偏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赶着去投胎似的,都离他而去。

诸葛青轻轻搭住他的肩膀:你要回去了,对吗?

王也面朝南边儿,那是家的方向。他嘴角浮起苦笑:这不是留给我的东西,我要物归原主。

走时是绿草茵茵,回来时玉倾山已经飘起了小雪,山顶添了一座新坟。诸葛青给王也围了很厚的围巾,羽绒服拉链拉到领口,遮得严丝合缝。他们牵着手,自山上缓缓踱步下来,走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仍没有松手。

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诸葛青瞪了回去,王也哈哈大笑,一时笑岔了气,也挨了一记白眼。他摸摸鼻子,瞧见不远处有一家眼熟的店面,有些惊喜,指着那支使诸葛青去给他买好吃的。

诸葛青不放心,三步一回头,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王也就被别的妖怪拖走吃干抹净。王也哄着他往前走,一步又一步。对方越走越远,终于朝着那家店而去,他的眼睛还粘在诸葛青身上,情不自禁地跟了几步,猛地撞在别人身上。

那人手里的书册“哗啦啦”掉了一地,仔细一看,全是和心理、精神相关的。王也蹲下去帮他一起收拾,把最后一本书递过去的时候,两人对视了一眼。

王也定定地看着对方,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堵在心里,说不出口。他想问,你看起来怎么比我一个快死的人还狼狈?张楚岚说你都忘了,莫非是骗人?

张灵玉吃力地抱着那些书,拢紧领口,苍白的手背上有几个不显眼的针孔,因为吃了冷风,开口时先咳嗽了一阵。

张灵玉:我们……认识吗?

王也摇摇头,才想起来要说对不起。

张灵玉:不要紧……你看起来有点眼熟……
说完他又觉得这话很唐突,连忙解释:不好意思,我脑子出了点儿问题,许多事不记得了……

王也如鲠在喉,不知是为张楚岚,还是为张灵玉,他说:我们真的不认识。

张灵玉有些失望,他回头注视着这位熟悉的陌生人渐行渐远。雪越下越大,那人走出一段路身边忽然多了另一个男人,两人挽着手一起消失在了人群中。他收回目光,把领子扯得更高,埋头走出几步,忽然停住了。

雪落在他的手背上,转瞬间化成水滴,一股暖意自他的四肢百骸流淌而过,他愣愣地抬起头,白茫茫的天,白茫茫的雪,可他头脑里的空白似乎被慢慢填上了。

诸葛青:妖骨呢?
王也:放进他体内了。
诸葛青:你不应该擅动法力。
王也:我错了,原谅我这一次?
诸葛青:……
王也:别不说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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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5 15:12:5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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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也和诸葛青没再过问张灵玉的事,或许不关心,才是最好的结果。倘若当初张楚岚和张灵玉能彼此少关心一点,说不准现在都活得好好的。

诸葛青背着王也算过张灵玉的命,他那天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张灵玉已是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按理说,记忆清洗没这么大的伤害,或许是因为失去的那部分记忆过于重要,以至于“活着”无异于死去。卜出的结果出乎意料,他竟然已经看不到张灵玉的气运了。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王也,冷漠也好,自私也罢,他现在的确已经顾不上一个凡人的死活。王也每况愈下的身体已经够他焦心的了,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有过这般无力的时候。哪怕幼年和亲族失散,他也能凭着血性和能力挣命,不像现在——诸葛青透过窗,看见侧躺在床上午睡的王也。
他没办法替王也挣命。

王也选择回玉倾山是个错误,他费尽心思掩藏的踪迹暴露无余,一路逃命似的,狼狈地苟延残喘着。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心疼诸葛青。他睡不着,知道诸葛青在窗外看自己,理智告诉他,应该劝诸葛青走。
但他破罐破摔地想,将死之人能有什么理智?他不想放走诸葛青,但让人家跟着自己受苦受难,这算什么事儿呢?
事情总该有个了结。

天儿渐渐转凉,人人都在往南奔,唯有他俩一路向北,走进雪原里,走进天地勾连之处。外面飘着雪,屋内热得人流汗。王也套了一件灰色长袖单衣,体感刚刚好。门锁响了一声,他回头看见诸葛青进来,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诸葛青摘下帽子,抖掉上面的雪,眉毛上很快流下一颗小水滴,他揉了揉眼睛,把外套挂在衣架上,走过来一屁股坐下。他的皮肤比雪还白,于是衬得眉毛像是黑墨画上去的。此刻他耷拉着那两道眉,眼里透出一股藏不住的倦气。

王也去卫生间拿了一块热毛巾出来,在诸葛青面前蹲下,让他把手伸出来。
诸葛青:不需要。
王也:我看见了。
诸葛青盯着他,两人无声地拉锯了一会儿,他把手从兜里掏出来,指缝里还剩一点没处理干净的血迹。王也托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给他仔仔细细地擦掉。擦了很久,毛巾都凉了,诸葛青才听见王也说,算了吧,青。
诸葛青咬着牙不吭声,不知道是和王也犯倔,还是和自己怄气。
蹲久了腿麻,王也干脆直接坐下。他摇了摇诸葛青的手,耐心地说:杀不完的。

诸葛青:杀不完也要杀。
王也:你这倒霉孩子,怎么不听劝呢?
诸葛青登时气红了眼,别过脸不肯再听。王也说完也懊恼自己说错了话,人家是为了自己拼命,他这样简直寒了诸葛青的心。
王也:我现在就想和你好好的过日子。不管那一天什么时候到,咱们都不去想它,别让它扰了现在的兴致。

诸葛青想说他不求一时,而求一世。可是怎么求,问谁求,谁也没答案。他的余光落在王也的手上,苍白的手背上青筋凸起,瘦削的腕骨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猛地起身,喘不过气似的憋红了脸。

王也慌忙跟着站起,下半身因为蹲久了已丧失知觉,眼前也黑了一阵——他的身体越来越像个凡人,很快会变成虚弱的凡人,乃至病人。他以为诸葛青会继续与他争辩,可对方没有。他看着诸葛青起伏的胸膛渐渐趋缓,烧红的眼睛又恢复冷泠泠的光,他在心底松了口气,又很不是滋味。

诸葛青提溜起地上的塑料袋子,绕开他走进厨房,随后关上了门。王也只听见里面叮铃哐啷的声响,渐渐闻到苦涩的味道,他好奇地走到门口,想推门又不敢。他刚惹了诸葛青发脾气,这会儿还是不要触霉头。

诸葛青在里面呆了大概两个钟头,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口碗,还冒着一缕缕热气。他走近了,王也便看清碗里乌漆麻黑的药汁。他往后退了一步,用眼神表示疑惑。

诸葛青:给你开的补药。
王也失笑:你真拿我当凡人了?这玩意儿不管用。
诸葛青把碗沿抵到他嘴边:喝了,我就不出去了。

王也愣了,而后他的嘴唇抿到了药汁——苦得令人作呕。他皱紧眉头,撩起眼皮盯着诸葛青,对方只认真地看着自己,他的心忽然变得如云一般,一咬牙,把整碗药喝光了。他五官皱作一团,连连叫苦。

诸葛青看也不看他一眼,端着碗进厨房,很快里面传来水流声。王也小心翼翼地跟进去,从背后环住诸葛青的腰。他埋在对方的颈窝里吸了口气,说真的很苦,是不是放了黄连。
诸葛青侧过脸问他,放了又怎样?
王也亲了亲他。

诸葛青的手上还有洗洁精的泡沫,他冲洗干净,关掉水龙头。一转身勾住王也的脖子,重重地吻上去。
那药的确很苦,但他却像吃了糖一样满足。

王也开始天天喝药,诸葛青果真说到做到,不再出门。

那药也的确没有一丁点儿作用,除了每天定时定点给王也一场味蕾上的折磨,没有其他意义。王也好几次看着诸葛青从厨房出来都想拔腿就跑,但是瞅瞅对方日渐苍白的脸色,脚就和长了根似的,动不了了。

他嚼着薄荷糖,含糊地问: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睡不好?
诸葛青神情恹恹:我能睡得好就怪了。
王也:你看起来比我还像要归西。

他想探一探诸葛青的脉搏,被一把挥开了。诸葛青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窗外一片白茫茫的原野。
他说,王也,下雪了。
王也与他并肩,同样看着漫天洋洋洒洒的雪花,说,这里天天下雪,有什么稀奇?

诸葛青望着窗外的雪花,默默地想,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冷得有些受不了。
诸葛青畏寒的事情,王也是又过了一段时间才发现的。那时候他自己成天手脚跟冰块似的,所以一开始也没觉出诸葛青的异样。

他只发现诸葛青在窗边呆的时间越来越久了。这人原来是一个爱四处撩闲的性子,现在一坐就是大半天,不太对劲。况且窗外并没有奇山异水,只有雪。人长时间盯着白茫茫的东西看,看久了心理也容易出现问题。

他走过去,把窗拉开一掌宽的空隙,寒风立刻涌进来,吹白了他的眉毛。

诸葛青:有什么话就直说,身体变了,性格也变了吗?

王也犹豫了会儿,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你恨我吗?

诸葛青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王也笑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纯粹的快乐,仿佛如履薄冰,很辛苦地过了一生,最后却猛然砸破冰面,放任自己坠入深渊那样畅快,自由。

他说,这样很好。

诸葛青的爱与恨,都属于王也,再好不过了。

诸葛青打了个哆嗦,把窗子关上,皱着眉说,你现在要是感冒了,我会加倍恨你。

王也听话地进卧室,走了几步却忽然转过身,眉毛慢慢拢起,他不太确信地问:你刚才打冷颤了?

诸葛青:没有。

王也的心沉了下去,诸葛青这么说,他反而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快步回去,攥住了诸葛青的手:怎么回事?

诸葛青无可奈何地看着王也:这里太冷了。

王也沉默许久,说:你回家吧。

诸葛青面色一紧:我不走。

王也松开手:走吧,回去看看。但是不要去太久,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王也突如其来地铁了心要诸葛青回兰溪。诸葛青不与他争辩,也没有走远,反正王也也感知不到他的气息。他隐隐能猜到王也是在支开自己,目的不言而喻,但他一直抗拒去想这件事。

直到第三天傍晚,他冥冥中感应到什么,踏上了回去的路,寒风刮蹭着他的脸,把雪吹进他的衣领,他弓着身,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进雪里,缓慢地靠近他们住的地方。

屋里没有人。

一切陈设都依旧。

诸葛青深深地吸了口气,没有停留,他关上门往雪原深处继续走。在天黑之前,他找到了王也——尽管那已经不能算作王也,连一点儿像样的东西也没留下。

他精疲力竭地跪倒在地,飞扬的大雪很快把最后一片血迹也盖住。他的世界从此与这片雪原一样,白茫茫,干净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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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8-5 15:13:11 | 显示全部楼层
36 终曲

“本台新闻为您播报,近日各地火灾事故频发,请广大市民注意防火……”

耳边充斥着杂乱的脚步声,并有呼喊与哭泣,张灵玉艰难地撑开眼皮,灯光白晃晃的,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推床被搁在走廊上,贴墙靠着,走廊里护士和家属来回跑,刚才不经意撞了床好几下,这才把他弄醒了。

他的头有点晕,呼吸时鼻腔十分难受,身上倒没有受伤,他摸了摸脸,手指上沾了黑灰。记忆慢慢回笼,他想起来了。实验室忽然失火,爆炸几乎是瞬间发生的,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在强烈的冲击中失去了意识。

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张灵玉凝眉思索,模模糊糊地记起一点细节,火势似乎是从一个学生那里开始的……他的头更疼了,凄厉的尖叫声在他脑海中回荡,忽然,他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夏禾低着头,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你和医院可真有缘分。

张灵玉露出苦笑,没有回答。他精神上的毛病已经好了,这病来得莫名其妙,走得也无缘无故。他心里始终有一个猜测,或许和上次遇见的那两个男人有关。只是他再没见过他们,于是也没有向别人提起过这件事。

夏禾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真的好了?要不要再做一个全面检查?
张灵玉:真的好了,但我现在头很疼。
夏禾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已经是最幸运的那个了。

夏禾没有开玩笑,张灵玉很快了解到,在这场事故中,整个实验室只有他一个人幸存,而且几乎毫发无伤。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个奇迹,因为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存活概率微乎其微。他下午就回家了,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火光冲天,他趴在地上,艰难地呼吸着,很快不省人事。与此同时,他的灵魂似乎脱离了肉体,漂浮在空中,得以看清四周发生的一切。
准确来说,他只看见了一只狗。

一只狗护住了他。
这属实匪夷所思,张灵玉醒来之后只当是一个怪梦。可自那之后,他频繁地做着同一个梦。


妖界乱成了一锅粥,负责这一片的管理处更是焦头烂额,只恨自己不再是无拘无束的阿猫阿狗,偏偏化了形,又偏偏倒了血霉。辖区内频发火灾事故,外人难以知晓真相,他们却是一清二楚,火灾的源头分明是隐匿在人间的妖族。

各妖无缘无故自爆,管理处自然要派人查明,最先发现的便是这火非同寻常——是三昧真火。查来查去,线索落在了诸葛青身上。诸葛青和王也的关系无人不知,管理处放任群妖围猎王也也是事实,心虚之下,大家一齐成了哑巴。

查探停滞了,但引发的混乱不能不管。鲲临危受命,赶来善后,主要负责对事故中牵涉到的普通人进行记忆清洗,以防有人察觉出异样。虽然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很小,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鲲站在张灵玉家门口,这是最后一个当事人,他终于有了点棘手的感觉。门忽然从内打开,他愣了一下。

张灵玉从智能门锁的监控画面里看到这个奇怪的人一直站在门口,心生疑窦,他顺了厨房里的擀面杖藏在身后,打开门:请问您找谁?
鲲与他对视,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任何过往的痕迹,他立刻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和捏造的证明:我是一名记者……关于那场火灾……

张灵玉流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有件事他不知道要对谁讲,可又到了非倾诉不可的地步。他每一晚都做着同样的梦,梦里那只狗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好几次醒来,他都陷入了难以名状的悲伤之中。

鲲:你说你看见了一只狗?
张灵玉:是,可能您会觉得我是受到了精神刺激,但是我觉得它很熟悉,好像并不是凭空出现的。我不信怪力乱神的事,但是这次……
鲲打断了他,抬起手轻轻搭在墨镜腿上:你介意吗?

张灵玉不解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刚才他就觉得这人奇怪,大白天在室内还戴着墨镜,可当他看到墨镜后那双眼睛时,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金色的瞳孔里似乎积聚着漩涡,他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视线渐渐无法移开,意识变得模糊。

鲲看到了张灵玉体内的那块妖骨,它分明已经没有一丝妖气,他却依然能从中感知到张楚岚的力量。这个外来物静静地悬浮在张灵玉这具肉体凡胎之中,看起来和普通骨头一样,但它帮张灵玉挡了一劫。

鲲将手放在张灵玉的肩膀上,不易察觉地颤抖着。他现在随时可以清洗张灵玉的记忆,但他犹豫了,他忽然不确定,怎样才算是正确。
他眼里的金色从未如此黯淡,这便是所谓的“平安顺遂,长命百岁”吗?
自以为得到命运的指引而做出选择,殊不知正是当初的选择结出了未来的果。

张灵玉失去了意识,鲲最终只是抹去了自己来过的痕迹,悄然离开。他停在玉倾山上空,刚才透过张灵玉,或说是透过张楚岚,他看见了诸葛青的秘密。

王也死后,诸葛青销声匿迹。兰溪方面也曾派人出来寻找过,但都一无所获。妖之间流传的说法是诸葛青随王也走了,以他俩的关系和诸葛青刚烈的性情来看,这个猜测倒也不全无道理。即便没死,想必也是远走他乡,避世不出。因此诸葛青一直藏在玉倾山中,反倒成了“灯下黑”。

诸葛青回到这里只有一个想法,他站在一排坟茔前,对自己说,事情还没有结束。山崖上风声烈烈,哭嚎着,回应他。他下山时,感觉这风比记忆中更冷,或许是因为此处早已失了生机,也或许是自己大限将至。

诸葛青撑得很辛苦,但幸好计划是早就制定好的,他现在只要一步一步实施。他不再需要殚精竭虑,只需要坚定心智,忍耐苦修。而在他的人生词典里,这两个词已经是“老熟人”了。

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修复灵体,恢复到能催动术法的程度。诸葛青盘坐在长满青苔的溪石上,耳畔是风拂动枝叶的沙沙声,他闭目凝神,看见了自己残破不堪的灵体。若是让别的妖看见,定会大吃一惊,灵体损毁到这种程度,不死已经是奇迹,剩下的日子和活死人没区别。要想复原如初,根本不可能。

诸葛青根本就不打算完全修复,并非他做不到,而是需要的时间太长。一个人修上千年万年,出来后仇人怕是都忘了自己是如何血刃他的爱人,他要让那些人,在恐惧和懊悔中偿命。
诸葛青的灵体与旁人不同,这是他偶然发现的。在他孤身一人的那段时间里,有一天忽然发现自己的灵体一分为二,宛若两个长着同样的脸,却拥有截然不同性格的双生子。他觉得十分新鲜,起初只是试着用意念操控两团灵体交流,久而久之,他竟拥有了随意分割灵体的能力。

当初对付蛟,是他第一次将灵体从自身分割。这是一个大胆且冒险的举动,以往把灵体分成若干份都是在他自己体内,做些过家家的玩闹,消遣用的。不曾想灵体离体如此痛苦,不过不出他所料,只要主体还能催动术法,就能操控外界的分身。

第二次就用在了王也身上。在想到这个法子前,诸葛青失眠了很长时间。他看着身侧熟睡的王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那些食其血啖其肉的杂种一网打尽。硬碰硬,他没有胜算。更困难的是他绝不允许自己遗漏任何一个刽子手。

王也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的。他凑过去听,这人竟在梦里抱怨药苦。他哑然失笑片刻,一个疯狂的想法毫无预兆地跳了出来。
如果……让王也吃掉他呢?

诸葛青的心跳猛然变得急促,他躺下来,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涛胸涌,小心翼翼地背过身去。他幽蓝的眼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一遍又一遍确认计划的可行性。贸然分割灵体,危害太大,他要是死在王也前面,岂不成了笑话?所以此事急不得,需得耐心,一天割一点,掺进汤药里,再由王也喝下去。

他心潮澎湃,一宿没睡,兴奋得像是丝毫不知道这过程有多痛苦。第二天他就冲着自己开刀了,动手时眼皮也不曾动一下,反而是端药出去的时候,担心王也发觉。事实证明他想多了,王也恶化得比他预料中更快,完全尝不出汤药是否不对劲。

因为身体虚弱,修复灵体缓慢而煎熬。偌大的玉倾山,寂寂无声,诸葛青只能靠一遍遍的回忆捱过去。那些苦涩的药汁里,是他一点点蛮横割断的命,他看着王也喝下去,看到对方皱起的眉头,吐着舌到处找甜的,便忍不住笑起来。

笑他傻,笑自己聪明。

王也瞪着眼,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眼神又柔和下来:还笑,脸色差成这样,到底有没有好好休息啊?
诸葛青点头。
王也狐疑:不会每晚都背着我出去打怪吧?我告诉你,别欺负我现在耳朵不好使啊。
诸葛青笑得更开心,真相好几次滚过他的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他的生命在流逝,却又融入王也的血肉,他有种奇异的快感。
他说,就要欺负你。

王也拿诸葛青没有办法。当他淹没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之中,当他为诸葛青会永远记住自己而微笑之时,他也没想到,诸葛青做了什么。

他沾满白雪的眼睛也无法倒映出燃烧的诸葛青。

守着残破的灵体,倾尽全力催动三味真火的诸葛青,在闭上眼的瞬间,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回应,那是他,也是王也。
真火护主,几度要熄灭,诸葛青像块冥顽不灵的燧石,反反复复,誓要将一切焚毁成灰。

整个计划只有一处瑕疵,他实在是无力护住那些普通人了。诸葛青想,王也会怪他吗?如果能再听一听那人的声音就好了……

黑色的余烬随风扬起,细微的火星落下,瞬间便点燃了干燥的草叶。火舌卷出去,却又慢慢熄灭,似是不忍破坏这最后的故乡。

鲲拨开浮云,破开山上的封印,这方土地得以重见天日。原本列满坟茔的山崖现已空无一物,孤傲地回绝了一切怀念。他默然垂立许久,终究还是没有下去,拂袖离去时,不经意瞥见那堆碎石中冒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不过巴掌大。

寒来暑往,玉倾山孕育出了新的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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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8-6 14:34:4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天呐 看到这个文名 以为会是傻白甜 没发现也青会这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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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8-6 15:53:33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行了,后劲好大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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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8-7 01:42:4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追完了...谢谢太太写出来 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可能有丝丝的酸涩 可能有遗憾  但他们是在真诚炽热爱意中走下去的 内心在看到最后孕育新的生灵后有一些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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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12 23:43:02 | 显示全部楼层
哇竟然除了标题全文都没有真的狐假虎威我大哭,还以为最后结局能是大老王成仙了青青能从此傍上大款从而开始狐假虎威,是我天真了,啊啊啊啊我的心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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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12 23:44:4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觉得这篇文不应该叫狐假虎威,应该叫我和我的唐僧老王,啊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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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12 23:48:04 | 显示全部楼层
没事我还能磕!看虐文后看甜文能更甜,洒家这就去狂看十个甜文回回神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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