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诸葛的如花 于 2021-10-19 04:49 编辑
28 很好,青青小妈又给自己立了一个flag
诸葛青在想自己以前那么多段短暂的恋爱,和女孩子去过夜店,去过电影院,去过商业街,去过名胜古迹,去过情趣酒店……怎么会从来没来过游乐场呢?这明明也是一个常见的选项。
可能是因为他这个人的审美和大多数男的偏爱的白瘦幼正好相反,他喜欢头脑清醒、内心坚强的恋爱对象。
他看着在游乐场的一隅的打气球摊位,那些因为男朋友打气球赢到一个毛绒兔子就欢天喜地的小女孩能让大多数男人有一种自己被需要的满足感,但诸葛青显然不是。
小草是个小女孩,她的头抬得老高,显然是看上了一等奖那个毛绒大老虎。这种奖品可以靠实力去赢,当然也可以花钱买。
王也贵为未来的霸道总裁,从小锦衣玉食,价值观早已严重扭曲,他觉得,只要是能花钱买来的东西都是一钱不值的。
所以,王也硬是操起那支粗制滥造没准心的瓶塞枪去打气球,第一枪飞得没边了,第二枪擦球而过。诸葛青站在他正后方,用眼光目测枪管的偏差。而王也试了这两发之后,对于这把枪准头的偏差已经有了手感,之后弹无虚发,在摊主幽怨的注视下,打下了这个最高奖。
小草乐疯了,路还走不利索也摇摇晃晃地扑过去接她梦寐以求的奖品。那老虎差不多和她一样高。
王也自己也得意得要死,一副等着诸葛青能夸夸他的嘴脸,但诸葛青都不想搭理他。
王也只好求他给个机会,说:“你喜欢哪个?我帮你打?”
诸葛青笑着反问:“你喜欢哪个?我也帮你打。”
王也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
他不能说出来,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场竞赛——一场公平的竞赛,得胜的奖品是可以赢到你的话,那该有多好?
年轻的小王也一点不害怕自己会输给任何人。
“别浪费时间了,小也。”诸葛青笑着对他说,“我早过了喜欢毛绒老虎的年纪了。”
王也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似乎听见他的话了,又似乎没听见,或者听见了,却没听懂。
诸葛青不是傻子,王也更不是。这么多天,诸葛青装傻装了这么久,王也能装得更久。
得陇望蜀的小草抱着大老虎,又咿咿呀呀指着另一只大狐狸。如花拦着她不准她任性,诸葛青阻止她,已经交了钱,回头说:“有什么关系呢?难得来一次,就是为了让她玩个痛快,玩偶自由!”
摊主眼神惊恐,似乎很怕他把枪又交给那个短发少年,等看到诸葛青自己端起枪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然而,诸葛青连适应都不需要,之前根据王也的弹道,一枪打出,气球应声就炸,摊主的表情管理也崩溃了。
诸葛青一边扣动瓶塞枪的扳机,一边意有所指地柔声说,“因为啊,人和人的缘分就这么多,我也只有这一次,能带她出来一起玩儿了呀。”
不多时,他从欲哭无泪的摊主那里接过奖品,交到欢蹦乱叫的小草手里,让她一虎一狐,神气地左拥右抱,别的游客盯着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坐拥宝山的女皇。
诸葛青神色如常的温柔,没有发自内心的快乐,没有弹无虚发的自傲,也没有成就感。
他从来就不享受为女孩子赢到兔子,也不想要别人为他赢到的兔子,他想要什么呢……他想如果老王没有死的话,他们会结婚的,也许会领养一个孩子,也许有一天也会机缘巧合来游乐场。也许他们也会站在这个游戏场的边上,你一枪我一枪,打下场里所有的兔子。
诸葛青还在问小草,“还有吗?还喜欢什么?”如花无地自容,恨不能赶紧堵住这熊孩子的嘴。
王也却也不体谅她的苦心,不嫌事大地跟着一道宠孩子,说:“对,还有什么喜欢的,指哪儿打哪儿,要不然这个兔子?我们能打完这个摊儿上所有的兔子。”
如花无力地说:“把她惯坏了……”
“不会的。”诸葛青说,“好孩子是不会被惯坏的。而且,难得的嘛。人一辈子能有几天尽兴?而且人越大要的越多,小孩子的要求还是很简单的,等她长大了,就会知道很多东西,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所以……无论现在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我希望……以后如果再想起今天,只觉得快乐,不要有遗憾。”
他后半句没有再说主语,狭长的双眼在说话的时候微微睁开,却是抬头静静地看着王也。
王也眨眨眼睛,笑得没心肺,符合他这个浑不吝的年纪。他问:“诸葛青,那你快乐吗?”
诸葛青为什么想要死呢?王也每天都在默默思考这个问题。
王也毕竟是老王的儿子,王道长的弟弟,他们爷仨的思维方式虽然有微妙差异,但终究是同一套系统下的逻辑自洽,非常直接和务实。
什么是最优化路径,什么是无效操作,什么是两害相权,不管用什么标准去衡量,反正死亡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也不会让任何事情变得更好,最多也不过是个烂尾的完结。
王也自己并不怕死,但他认为,死亡——是最最最糟糕的选择。
没有人能在他们逻辑体系内否认这个结论的正确,诸葛青也不能。
然而,没有人听他们的,诸葛青更不会听。
王也一路都看着诸葛青的面容,他与陌生人交谈的表情清晰明快,又温柔又愉悦,绝不是假装的。因为诸葛青没有必要耗费自己的心力去哄骗非亲非故的人。
他不欠谁的,也不欠王也的——如果实在要说,他只欠王也一个承诺,但是也快要履行完了。
所以王也一直想不通,你真的那么无法忍受没有父亲的世界吗,必须要离开才行?哪怕已经没有人禁锢你了,哪怕……有我也不行?
我难道……不是这个世界上和爸爸最像的人了么?就差一点,也不行吗?
诸葛青点点头,这些天他真的很快乐。
他无法让王也明白,他想死,并不是因为无法忍受活着的痛苦,而是无法阻止自己想象死后的宁静和幸福。
他对王也说:“谢谢你。”
他十分真诚,却无法让王也知道,他究竟是有多感谢这些日子的陪伴,他很想要感谢他,想要报偿他。
虽然诸葛青的时间不多了,但是王也的人生还很长,诸葛青不希望他回忆起来,以为在自己心里那么美好的这几天毫无意义,只是白白浪费。
除此之外,诸葛青其实还有一点点的好奇:你究竟是想怎么阻止我?
——
这时候天也擦黑了,游乐场的灯光让夜幕中的人和世界都变得很唯美和安静,好像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快乐和幸福,然后就能捧在手心里,安安稳稳地带着它们离场。
小草能玩儿的项目也只剩下了摩天轮。
这架摩天轮不算很高,装点得特别少女,圆轮上挂着的一颗颗座舱浑圆透明,淡淡的彩色,远看像是一圈果汁软糖。
如花和小草排着队上了一颗粉红色的,紧接着轮到诸葛青和王也的是一颗浅紫色的透明圆舱。
这颜色让这两个年轻男子的组合显得更基了,不过他们似乎身正不怕影弯,谁也没介意,面对面坐进去之后,舱门一关,就一起慢悠悠地向着天上升去。
一开始还能看到那对母女在前头冲他们招手,诸葛青还拿出手机来给她们拍照,再过一会儿由于角度问题,就彼此看不见了。
这颗浅紫色的泡泡幽浮在宽广的夜空里,在晚风吹动时轻轻摇晃,离高中中宁静浪漫的星月越来越近。
这气氛确实有一些恰到好处的清纯和暧昧。
诸葛青忽然笑说:“小也,你以后要是有了女朋友,千万别带她坐摩天轮。”
王也问:“为什么呀?你不喜欢?”
“摩天轮有个flag,凡是在里面约会甚至亲吻的情侣,最后一定会分手。”
“真的?”
“真的。”
王也心想,那你怎么上来之前不说呢?如果他之前知道有这个flag,君子不立危墙,打死他也不上车!但现在来都来了,那他就不能认这个命了。
诸葛青以为他会争辩说他们不是情侣,更没有在约会,那正和他的心意,可是王也也预判了他的预判。
“我不信。什么原理,这不科学。”
“这是玄学。”
“我不相信玄学,我只相信概率。”王也仍是嘴硬,“每一对在摩天轮里约会的情侣都会分手,只不过是个幸存者偏差。即便是真的,那也不过说明概率比较大。”
“概率……”
诸葛青忽然长叹了一口气,有点失神。如果小概率事件就代表不会发生,什么概率能小得过470万分之一——这是坠机的概率。在所有空难中,发生死亡的概率只有20%。
然而……然而……
王也看到他的表情,也意识到了自己踩中他的什么痛点,但是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他知道回避也没有意义。
在这片隔绝尘世的幽暗夜色,在这个狭小封闭的透明球体里,周遭就像繁漫的星光一样空旷又喧嚣。
王也仿佛是聚起了他人生的十七年中对每一件事漫不经心而攒下的全部勇气和决绝,极快地凑近诸葛青,用自己紧张的嘴唇沾上他的嘴角,两个人的鼻尖因他的慌乱而轻撞在一起。
诸葛青错愕地一颤,可是王也第一次的亲吻的动作就算错漏百出,却也丝毫不退缩。
少年的眼睛闭得很紧,一种挨打不认错时才应该有的死犟表情,嘴唇贴着他喜欢的人轻轻厮磨。他像一条无法用人类语言表达爱意的小狗,浑身都在发抖,与其说是激动,不如说是害怕,甚至还有莫大的委屈。
我不信,我就不信!
可是,他并没有感觉到诸葛青的抗拒,甚至连退却躲避的动作都没有,任由他亲吻。
王也忐忑地睁开眼睛看他,他看见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在从未有过的近处,静静地凝视自己,但与其说是喜爱,不如说只是理解。
这反而令他非常难过,他觉得诸葛青对他的拒绝比对他哥还要狠绝。他们就像是互相殴打的拳头,那总是有输赢,有结果的,而诸葛青对他,就像打在风上,摸摸他的头,我明白,我都明白,没有反抗的余地。
王也退回了自己的位置,诸葛青近乎和颜悦色地看着他的窘迫,少年的眼圈是红的,气息依然焦灼和急促,倒像被欺负的反而是他。
诸葛青说过,他希望他今天能快乐,没有遗憾,因为他们的缘分只有那么多了。
王也看到诸葛青放松的神情,内心绞痛,异常地后悔。他不应该去亲吻诸葛青。让他以为自己对他的喜欢,只是这样而已?所谓的遗憾,只求这个?
不是的!他知道自己不是的。
在这种冤屈无解的尴尬气氛中,王也勉强自己笑起来,“我就想……赌赌看,如果在摩天轮上亲吻,我们是不是会分开。”
诸葛青轻轻回答他:“会的。你早就知道的。”
“是我二了……”王也点点头。
诸葛青满意地说:“小也啊,你缺了快一个礼拜的课了吧,等回去之后,收收心,我知道就你这条件,考不考试的也不要紧,但你的人生也是你自己的,被我带岔了,我可担待不起。”
王也说:“我的事儿我自己清楚,谁也带不岔。”
之后就是漫长的沉寂……
摩天轮缓缓下降,已经能看到如花抱着小草抬头冲他们挥手。
“晚上,你们在宾馆住一夜,车我开走了。明天联系你哥接你回去吧。”诸葛青忽然又笑说:“说真的,我一直在猜,你究竟要怎么阻止我,原来……”
“不是的,”王也打断他,就怕他接下来要说“原来不过如此”,他没有过明显的叛逆期,但他也有每个少年都有的不认错和逞强。
他咬死了说:“老青,我从来没想要阻止你,离家的时候,我就对你说了,只要是你决定了,我一定会帮你。我也是认真的。”
“是么?”
“是的。”王也严肃地说,“你记得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吧。安排她们在宾馆睡下之后,我就带你去。”
“好。”诸葛青重新眯起双眼,像听说了要去游乐场的孩子一样笑,然后补充道,“只要是今天。”
只要是今天,他依然会让他不留任何遗憾,也只有今天,今夜,反正也就这几个小时之间了……
——
汽车飞驰在沿海公路,只是因为天色已晚,靠海的那一侧看不见景色,极目望去,只有一片无限蔓延的黑暗,传来一阵阵低沉的涛声。 听久了,让人感到洪荒般的孤独和恐惧。
现在车上只有诸葛青和王也两个人了,他在车载音响里放着一张甜美纯情的网络歌单,正好播到一首动画电影的主题曲《One more time, one more chance》。 王也问:“你知道这是什么电影的主题曲吗?” 诸葛青反问说:“你知道吗?” 王也说知道啊,《秒速5厘米》。诸葛青嘿嘿笑起来,“这部电影上映的时候,你才4岁,没想到你还真知道。”
王也腹诽,你不也只有8岁吗? 他接着说:“我看的时候非常不明白,明明在少年时穿山越海也要去看望的爱人,为什么就能平静地错失在铁轨的两端,之后无波无澜地过自己的生活?我甚至有点不能原谅男主在那十年一瞬的快速闪回中,在他房间中出现的那半秒钟女性身影,我觉得他背叛了女主。我认为,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喜欢一生一世,哪怕不在一起。” 诸葛青看着前路,没有转动视线,却笑问他:“你现在明白了吗?” “我还是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王也倔强地说。 诸葛青悠长地叹了口气,“各式各样的人,各式各样的感情……那并不是错的,更不是所谓背叛。只是……算了,我自己也不明白,倒还想教训你。”
王也偶尔在岔路上为他指一下方向,车子偏离了公路,从一条颠颠簸簸的土路开下去,也难为王也人生地不熟,居然还能在黑暗中指上这条路。 轮下沙沙响,忽然一歪,就走不动了。诸葛青下车看情况,脚一下踩进了软沙地里,原来他们已经开进了沙滩,也难怪轮子陷进去了。 “这下好了……”诸葛青拍拍手,“地方还远吗?” “到了!”王也四处张望了一下,忽然兴奋地说道,然后像一条放风的小狗一样向夜色中勇敢地奔去。 “等下我啊。”
诸葛青也顾不上车了,追着王也的背影,跑进未知的黑暗里。 迎面而来的是微咸的海风,浪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残月破云而出,远方依然浓重的夜色里透出几段断断续续的浅白的线,翻涌着泡沫,一条一条推进到目之所及的地方。 诸葛青看见王也把背包扔到一边,从脚上三下五除二扒下鞋袜,裤管稍微卷了卷,踩着薄薄的海浪,在水花里奔跑。他比刚才在游乐场的小草还兴奋。 小孩儿。诸葛青笑了笑,冲他叫:“你脚不冷吗?”
“诸葛青!”王也满脸灿烂,回头冲他大叫,“我说过,我说过会带你来这里的!” 他站在沙滩上,冰凉的海水一波一波地轻抚他的脚面,月光用皎洁的银色勾勒他的轮廓,小腿和裤管反射出湿漉漉的光。所有喜欢大海的明媚少年都应该以他此时此刻的身姿和模样为范本。 诸葛青慢慢走向他,不想拂了他的好意和好心情,却也并不想在这初秋的时节下水,“这是什么地方?” “我说过我会帮你的。”他没头没脑的话让诸葛青一怔,心里生出一丝异样感觉。 王也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陆地上黑暗的天空,然后他需要调整了一下情绪而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说道:“那天……我爸,他就是在这个地方……” 他的手指缓缓划过一条弧线,直划到海的方向,指向海的深处,“那架飞机,就是从这个地方经过,一直落到那里去了。”
诸葛青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睛茫然地追着王也手指划过的轨迹,眼前遮蔽的黑暗似乎消散了,透出那天同样的晨光。 他看到了这些日子徘徊在他头脑中,千次万次也挥之不去的绝望场面,可是从来没有一次想象如同现在这样真实和具象。 头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惊吓到了在岸边作业的渔民,他们抬头看去。那是一架他们前所未见的巨大机体,也许冒着火和烟,在半空中摇摇欲坠,几乎从他们头顶上掠过,向着海中,一去不回地俯冲过去…… “老王……”他喃喃地叫了一声。 “对,”王也说,“我爸,他就在那里。我想你如果想死,一定想来这个离他更近的地方。”
诸葛青感觉脚有些软,跌跌撞撞地向前跑。他一直找不到的老王就在那里,这一次,千真万确就在那个方向,就在他几乎触手可及的地方。 “老王……” 诸葛青的鞋子踩进了海水里,经过王也的身边,眼睛却只看着深不见底的前方。前面其实什么都没有,他却几乎急切地迎上去,海水深了,绊着他的脚步,他跌倒在海水里,很快爬起来之后,却反而向前越跑越快。
海水渐深,漫过他的膝盖、腰腹、一直到胸口、锁骨,彻骨的冰冷就像亡者的深拥。 诸葛青浑身的肌肉本能地开始发抖,海水的阻力使他实在无法奔跑了,却仍是义无反顾地向前挣扎,双手在海水中前伸摸索,好像这样能尽快抓住那一双在前面迎接他的臂膀一样。那串他再也没有离过身的木佛珠在浮力之下绕着他的手腕打转。 涌起的浪一瞬间淹没了他的口鼻,然后又退下,给了他瞬间的清醒。诸葛青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终于回头看。
王也就跟在他的后面三步之遥,脸上仍是像跟着大人去游乐场的孩子,一副没有心事的笑容,海浪也轻缓地拍击着他的胸膛。
诸葛青冲他叫:“你干什么!” 刚一张口,就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口咸涩的海水,让他一时讲不出话。 “你去吧。”王也理所应当地说,“我跟着你。” “你跟着我干什么!”诸葛青一边咳嗽一边气急败坏地说,“别闹!回去!” “你管我干什么,我就跟着你。”王也也不跟他争,只是告诉他一个自己的决定罢了。 “你!”诸葛青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你……” “我不阻止你,你为什么要管我的闲事?”王也却反而催促他,“你去吧,反正我就跟着你。” 诸葛青近乎哀号:“你别跟着我!” “凭什么?”忽然一个较高的浪头扑过,将他们两个人都拍了一头一脸的水,王也再次从水里直起身子,十分镇定抹了一把脸,语气平静,“诸葛青,你不要告诉我什么人生美好,未来的路还长,这种话你自己信吗?” “……”诸葛青说,“你爸不会原谅我的。” “为什么?因为我是他儿子,他不想我死。那他就想让你下去陪他吗?” 诸葛青他面色灰败,呓语似的又重复了一遍,“他……不会原谅我的。”
王也看着诸葛青的表情,忽然问道,呛了海水的嗓音有些粘腻鼻音:“诸葛青,你为什么想死?” 诸葛青的表情瞬时千变万化,王也觉得他几乎就要透露出那个扎在他心底里拔不出来的刺,却被他又硬生生地刺回心脏深处,故意地无视了这个问题,反问王也:“那你又为什么!”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王也毫不介意地回答,“我喜欢你。” “喜欢我就要死吗?”诸葛青脱口而出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绕不出这个逻辑陷阱了。是啊,喜欢就要死吗?喜欢的人死了就活不下去吗?喜欢的人难道希望你死吗? 诸葛青只能低头望着几乎浸没他鼻尖的海水,只有一根无形的线还牵连着他。王也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停止纠缠,他立马就会沉没。
王也刚想继续说些什么,结果一个大浪瞬间淹没了他们的头顶,打着卷把他向着深海的方向拖过去。
王也只感觉自己是个橡皮鸭不小心漂到了下水口的那个小旋涡,一层层的水压叠着他向下,心想这下真是玩儿脱了……所以他也不怎么想玩儿命扑腾了,该说的话都说了,能做的事情也都做了……说不定,还真的见着老爸。 诸葛青水性比王也这个游泳池里养出的娇花好多了,从水里冒头之后看不见王也,顿时什么都忘了,扎下去顺着水流去摸索他。王也随波逐流的时候,诸葛青手在水底下摸过来,摸到他的后领就死死揪着往自己这边拖,用一条胳膊从身后环住他,往岸的方向带。 他们已经踩不到底了,诸葛青奋力地负着跟自己差不多体格的王也,只能用单手划水,他感觉不到王也的动作,只怕他是已经失去了意识。他不能死在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他划水的腕间那串木佛珠忽然,没有预兆地散了……诸葛青几乎在水里叫出声音,不! 可能它的穿绳早就腐朽,而诸葛青划水的动作而被扯断,那些沉重而昂贵的木珠见水即沉,零零落落地在海水中四散坠落。 诸葛青绝望地去抓,可他不能扔下王也,只能用那一只手,抓到一颗紧握在手心里,其他的珠子,很快地,都在海中消失了。
诸葛青耗尽了力气将王也拖上沙滩,看他没有什么大事,才松了一口气,他瘫坐在浅浅的海水里,才展开手心,看那仅存的一颗珠子,几乎再一次地伤心欲绝。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它们完成了的主人任务,把话带到了,所以回到他那里去了……诸葛青想,我也是,只要让我稍微休息一下。 他在指尖习惯地拨弄那颗木珠,发现,这竟然是有刻字的一颗——“别”。
诸葛青怔住了,别……那句“别哭”的别。 这么多颗珠子,他最后抓住的这一颗,老王最后留给他这个别字。别……别离,别动,别来,永别…… 诸葛青茫然地看着如浓墨一样漆黑的大海,老王就在那个方向,离得很远的地方。 “我想你了。”他忽然大声地对着那边喊,觉得这一次,他的话一定能够被听见,“我想你,我……我……永远……永远都……” 方才还危险莫测的海水,沙沙地响动,轻柔地涌来,仿佛变得很温柔。诸葛青的眼泪落进去和它们融为一体,他哽咽地说:“再见了……”
——
王也被水淹个够呛,等缓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车子里,身上裹着那条陪伴了他们一路的小毯子。他们两个人湿透的衣服都铺开在引擎盖上,车里很暖和,开了暖空调。 诸葛青就在他身边,王也小心地试探着去握他的手。 诸葛青的手湿凉,像一条刚被捞上来的人鱼,却没有避开他的触碰。王也简直欣喜若狂,他总算是想通了!
王也仔细地反刍了诸葛青的种种表现,道理你都懂,你也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不是因为痛苦,也不是因为忠贞,到底是为什么? 他敏感地抓到了之前一种奇怪的情绪,那是……负罪?他试探地问道,“你到底……以为他因为什么事情不会原谅你?” 诸葛青忽然笑了一下,终于被什么人揭穿了隐藏的秘密,“……是我害死了他。” “……”王也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本来不应该在这班飞机上的,是我拖住了他。你明白了吗?他信任我,我却什么都不告诉他,只要我难过,他就会放下所有的事情陪着我,是我把他送上这班飞机的,是我送他去死的。” 他本来就不会怪你,只有你自己一个人会觉得这是害死他。王也听完,万万没想到他能卡在这个犄角旮旯里,“从来就不是你的错。” “不重要了。”诸葛青说,“小也,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准拿自己冒险。” 王也毫不犹豫地说:“能。” 诸葛青继续说:“你之前说你喜欢我这件事……我就当没有听见。” 王也仍笑:“好。可我是你最好的朋友,这句话也是你说过的。” 诸葛青点点头也轻松地笑了笑,确实,说话是要算数的。“小也,哪怕我以后喜欢上别的人,也不可能是你……你和他,太像了……” 他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很绝情,也很伤人,可是,王也的笑意没有丝毫的动摇,“好。”
他放松地把下巴搁在自己的手肘,抬眼看着诸葛青,“那,我就当你一辈子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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