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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青】人间惊鸿客(武侠paro,1.7w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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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7 21:52: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人间惊鸿客
·是武当王也&九王爷诸葛青




  正值三伏天,闭关许久的老天师张之维突然推开山门,此时热浪刚上,蒸得山头热气涌动,叫人睁不开眼。老天师合目仰望山顶裂缝间挣出一株小苗,拂去额上虚汗,与一旁垂手的小道问道:“如今何年何月。”
  小道恭敬回答:“如今是庚子年七月。”
  张之维掐指一念,随即合掌于胸前,只道一句凶年。
  第二日,龙虎山传来消息,老天师出关,召武林豪杰于观前一会。这本是熬人的苦日头,往日官道人烟稀少,如今却车水马龙一副万千人入赣的盛景,倘若龙虎山化人,必将展袖笑道:入我彀来。
  此番筹备半月,众人车马劳碌,正按门派立于三清像左右。来人皆是近二年各个门派混出点名声的青年才俊,小道自知张之维近年闭关对此无所知,便一边记名帖一边将来人姓名大声禀报张之维。他走到武当派前却犯了难,武当派掌门人周蒙只带了一人来,那人身着道服,左袖搭着右袖挽到手肘,还含胸驼背看着十分随意,况且这人虽说浓眉大眼却眼底一片乌黑,与青年才俊半点不沾。小道思前想后,也没认出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于是鞠躬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打了个哈欠,拱手道:“不敢当,小道……”
  他话未说完,只听外头传来一声笑,随即飘来一句话:“天师府当真是热闹啊。”此话为内力传声,气息平稳,来人必是内力雄厚,一时间府中众人全转头看向门外。等了片刻,才见一青衣公子撩摆迈入,此人相貌清俊,肤色极白,逆光而入瞧着也较屋中众人白上几分,不似侠客,倒像是那家养在金汤勺中的小公子。
  王也听声耳熟,家门未报完便抬头望去,只见那人走到堂中,也不行礼,一展折扇先是一笑。
  “阿青?”
  王也一愣,心中惊喜交加,正欲上前一步,只见那人用扇遮面,眼角微抬扫了过来,面还是向着正前的张之维:“看来是有熟人啊,那我这名头岂不是白编了,在下诸葛青,拜见张真人。”
  王也又是一怔,只见诸葛青拾步而来,越过周蒙望他:“阁下是?”
  “王也。”王也这才报完刚刚未报成的家门,诸葛青轻笑一声,低声念道:王也。他声音柔和,念起来如情人间的呢喃,与阿青唤他并无不同,王也正要拉诸葛青,只见诸葛青一收折扇笑道:“没听过。”
  旧未叙成,当然也未必有旧能叙,王也还想问话,却被祖师爷隔空弹了下麻穴,王也登时觉得麻了半边身子,只能看着诸葛青被下属簇拥行至张之维面前。他有几月在武当安生待着,不过问江湖事,不曾想下山一看却如天翻地覆,诸葛青左右站着的都是熟面孔,如今各自师门兄弟都一脸愤慨,其中发生什么不难猜测。诸葛青收了扇子,恭恭敬敬补上一个拱手礼:“我在家中排第九,您要觉得诸葛青难记,叫我小九也未尝不可。”
  张之维抬了抬眼皮:“婺州有个异姓王,似乎也姓诸葛。”
  诸葛青笑道:“果真什么都瞒不过您。那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朝廷派我来招安诸位。”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一时间像是炸了锅一般,此起彼伏都是叫骂声,诸葛青但笑不语只是凝视张之维,张之维拂袖指向门口,并未回一词。
  诸葛青长叹一声,懊恼不及眼底,自他入门来声势做足,前倨后恭,好似纸老虎,如今面上苦恼实则说话做事不紧不慢成竹在胸,以至一旁骂的人都被镇住了,不消片刻大堂安静如初。诸葛青这才朗声道:“诸位都是英雄豪杰,若是反抗太过麻烦,因此来前我们备了一点小礼。”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声怒骂:“你这奸诈小人,竟下软筋散!”
  诸葛青不以为忤,一边下令身边的人将堂内人绑起来,一边敷衍地与一众江湖豪杰说得罪了,他话音刚落,兀得察觉到一道掌风。诸葛青侧身闪躲,持扇反手上挑想卡住来人,却不料正中那人下怀,另一掌直击他腰侧。诸葛青正面张之维,不敢贸然回身,只得背身与那人过了几招,那人掌风没带内力,但是皆是巧劲,一番借力打力,反倒是自己吃了亏。诸葛青心中烦躁,干脆接了对方往后一拉,紧接翻身一跃退至门口,定睛一看,眼前的竟是刚刚喊他阿青的人。
  “王也?”
  他所喊之人站在对面,正沉气,听闻他喊,挑眉望来。诸葛青看王也,发觉这人与刚才所见的落魄模样不大相同了,穿着打扮未变,人倒像是注入一股精气神一般。诸葛青越瞧越觉得王也十分眼熟,分明是敌对,却起了几分打趣的心,他展扇笑道:“怎么,道长见我怎么与见他人不同?”
  王也沉声说:“你确实不同。”
  诸葛青一笑:“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道长……”诸葛青话没说完,只见王也抬手向他攻来,王也速度太快,他尚未反应,对方已一指指向他膻中大穴。王也手间微潮,分明隔着一件绸衫,诸葛青却觉得胸前落了一滴水,只肖这一瞬间,诸葛青就知道自己落了下风。他盯着王也,周身一身冷汗,心道这里怎有此等高手,只是他此次口谕在身,不然必请王也与他再过两招。思及此,诸葛青骤然出剑,他腰间缠着一柄软剑,只为不时之需,如今软剑像蛇一般缠上王也右手,诸葛青心中微涩,低声道:“得罪了。”
  他此前得罪说的十分敷衍,此时却声音干涩,宛如泣血。王也看他,突然笑道:“你赢不了我。”
  诸葛青不解,正要发问,一股内力回答了他,那股内力从剑上而来,像初春夹杂浮冰的流水,冷而柔,震的他虎口发麻。诸葛青来不及想王也为什么还有内力,慌忙换手,还未拿到剑,脊背一凉,整个人都呆滞在那,软剑锵然落地。原因无他——王也就在这一瞬到了他身后,取下了他的发簪。
  诸葛青长发散落,他被王也制住腰背,又惊又恼,一时无言,平息许久低声说:“簪子还我。”王也不语,抬手挽住诸葛青头发,三两下给他束好:“阿青。”
  诸葛青不敢回头,王也的呼吸打在他脖颈上,潮热发痒,叫他心中五味杂陈,他们交手不足一盏茶的时间,甚至堂中除却直视他们二人的张之维,未必有第二个人围观此次交手,诸葛青自知自己败的彻彻底底,此刻倒也不顾圣旨在身了:“你这是什么功夫,能解软筋散?”
  王也听后一怔,苦笑道:“你不知道?”
  诸葛青奇道:“此等邪门功夫我如何知道?”
  诸葛青相貌、语气、乃至紧张时握紧的掌心都与阿青别无二致,惊讶与陌生也绝非装出来的,眼前这人确实是不认得他了。王也心神一荡,他闭眼叹息:“你又何必知道?”
  他俩从进门就该开始的叙旧一直到了此刻才刚刚开始,可惜只说了两句就被人打断,原来是有人终于发觉挣脱不开看到了他们二人纠缠在一起。此时王也站在诸葛青身后,掣住他左臂,倒似擒王之势。因此那人喊王也说:“快将他押着。”
  周遭顿时人声鼎沸,讨论颇杂,核心意思是把诸葛青当做人质,王也听着只感到无聊,他松手转而握住诸葛青手腕:“这人我带走了。”他怕周围人还有什么疑义,重复一遍:“我一个人带走了。”
  “你这岂不是放虎归山?”
  王也收敛笑容,冷声道:“听这话还以为您老冲出来制服了他呢?”他这话带了点燕京的垮气,偏生诸葛青还在那帮腔:“您功夫强吶、原地打坐、隔山打牛。”说的直教那人脸青一块白一块,王也嗤笑一声,对诸葛青说:“你还不知道什么状况是吧?”他开口发狠,说到最后,露出几分笑意,诸葛青摸不清他什么意思,正想试探着说两句,却被王也点了周身几个大穴,诸葛青动弹不得,只得任凭王也把他抱在怀里转身而去。
  身后一片嘈杂,细细听来,还能听到周蒙一推四五六说这人是外门弟子。诸葛青笑道:“道长你这挺亏啊。”他说这话时,王也正低头看他,一双浅咖色眼中像有惊涛瀚浪,几乎淹没他,最终王也只是说:“诸葛青。”
  诸葛青嗯了一声,却迟迟听不到下文了,怪哉怪哉,他想。
  王也抱着他下了山,山路崎岖漫长,诸葛青贴在王也胸前听他气息平稳,五里路来竟连大气都不喘一声,以至诸葛青都没找到让王也放他下来的机会,不由奇道:“王道长,你为什么来这?”
  当初老天师邀天下豪杰并未说明缘由,来的无非为名与利二字,如今他看王也的功力远超山上众人,潜心修炼假以时日必能与老天师相提并论,而且王也不把他交给那些人,似是也不在意虚名,诸葛青实在想不出王也为何而来,左右他也难以挣脱,干脆闲聊起来。王也不答,在山口吹了个口哨,只听一声马嘶,随即银铃声响,一匹棕红骏马从林间跑来,对着王也打了个鼻响。
  “怪不得道长不在乎名利呢,这种好马千金难求啊。”他说话间只见王也足尖一点,飞身上马,还顺手把他安置在前面。这虽是好马,也不适合他们两个大男人共乘,况且王也怕他跌落,一手持缰,一手揽着他腰身,诸葛青干笑两声,信口胡言:“别啊,道长,我对男人过敏……”
  他话未说完,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揽他腰的手又紧了几分,王也说:“大宛国的汗血宝马千金买的来吗?”诸葛青心中盘算一番,心道也不见有宫中或是哪个王府上报丢失汗血宝马,正要问王也是不是被奸商诓骗,还没开口,王也却回答了他:“这是你送我的。”
  “不可能。”诸葛青脱口而出却卡了壳,他忽然想到若真丢了一匹汗血宝马,那还真是诸葛府所失,当初大宛进贡二十八匹汗血宝马,分得诸葛府一匹,原本是要给他,却被小白要去。他后来清点发觉不见,问诸葛白,诸葛白一口咬定那马是被自己养死的。他自小疼爱幼弟,见诸葛白双眼含泪两腿瑟瑟,哪还有心思警戒诸葛白,现下想来诸葛白那天确实十分可疑。他说完迟迟没继续说话,王也也不接话,只是等他开口。盛夏十分,热浪扑面,他们又几近肉贴肉,热气蒸的诸葛青头脑发懵,许久才浑浑噩噩开口:“王也,我确实不认识你。”
  王也垂眼,低声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来天师府吗?”
  “为了你,阿青。”
  王也这话说的无心无意,诸葛青却从阿青二字听出来几分情深缘浅,他一边想戏园逛多满脑子都是情爱戏,一边十分烦郁心想这阿青是谁平白让他顶了。他这厢胡思乱想,王也却不再说话,二人一路疾驰,良驹踏尘,溅起滚滚尘土。
  他们一路向北,行至山下小镇,又上山走了三四里路,最终到了一个砖瓦房。这是个不大的院落,门院拾掇的干净,透过半掩柴门望去,屋边还开了块菜地,菜地旁有一桃色倩影正在弯腰浇水。王也拴好马,伸手扶诸葛青下马,他算的时间精准,此刻诸葛青穴道刚解,但一路没动,腿脚有点发麻,顺遂拉着王也手下了马:“人都金屋藏娇,道长这是陋室藏佳人啊?”
  王也盯着他看了片刻,促狭道:“你说这话还真没错。”
  诸葛青琢磨着这话味不对,此时院内佳人听到响动推门而出,美人不假,可美人脾气极差,见了王也挑眉一笑,随即把水瓢扔进他怀中,水花还溅了诸葛青一身。金元元上下打量诸葛青一番:“既然你的小美人找回来了,就别让姐姐我在这干粗活了,你姐姐我明明是闯荡江湖的命。”
  王也单手接住水瓢,笑着说些谢谢元姐之类的讨巧话,诸葛青被晾在一边越听他俩对话越觉得奇怪,琢磨了一会儿知晓了这院子估计是王也和那个阿青的小屋,一时不知作何感想,只得安慰自己相貌出众能得美人夸赞。王也送走金元元后,扯着诸葛青进了院子,他甫一进院,拴在石桌下的黑狗尾巴立即翘起,前爪刨地在原地撒起欢来。
  诸葛青见这狗油光水滑浑身乌黑,四爪却如白雪,不禁感慨:“我一向只见有猫乌云踏雪,没想到放在狗身上也是如此。”
  “你之前也是这么说的。”王也说着解开绳索,黑犬先在扑到王也膝上扑腾片刻,随即又跑到诸葛青腿边打起转来,诸葛青僵在原地,半天没动。王也那边已经挽着袖子从菜地里摘了点菜:“元元吃住不在这,家里没什么吃的,先将就喝个粥。”
  王也做饭手艺着实不行,诸葛青又是养尊处优的皇室子弟,喝粥如吃糠,纵然饿的前心贴后背也就将将喝下小半碗。他拿筷子搅粥,忽然开口:“你与……阿青,平日也吃这些?”
  王也夹咸菜筷子一顿:“你就是阿青。”
  诸葛青忽觉一股无名火冲上心头,啪地把筷子掷在桌上,他听了这声响,自知理亏,强压怒火说道:“我从来都是婺州诸葛家的人,我和你的阿青不是一个人。”王也看诸葛青一眼,轻叹一声。桌上烛火晃动,火光昏黄柔和了眼前人的面部轮廓,照的王也神色沉郁,诸葛青心头一紧,心想世人多被情困,王也也没对他不好,他何必打破别人幻想。诸葛青岔开话题:“你接下来要干什么?”
  要干什么,能干什么?王也哑然失笑,直说你我在这院中对着当空皓月拜过天地,我要问你诸葛青敢不敢当着神明在上说你我不曾相识。他见诸葛青脸上一闪而过的愧疚,垂眼想何必呢王也,来日方长。
  “诸葛青,留在这吧。”
  “您这话说的,想留我绑起来就得,不然腿长我身上,我岂不是想走就走……不过婺州人多,找个清净地待两天也行。”
  诸葛青笑僵在脸上,他觉得无比荒谬,时间推回几个时辰,这人还当众两三招将他制住,他此前两三个月各个击破与筹谋都功亏一篑,如今王也恳声让他留下,他竟然不好拒绝,话到头上还来个峰回路转。诸葛青苦笑一声,得,我给自己积点德。
  王也看他,许久后才笑道:“好。”
  诸葛青来时被封了周身大穴,如今虽然解开,但真气滞淤,他又不愿意和王也说,来时是白日还好,临近入睡前就觉得只有小腹处燥热了。三伏天人人热的坦胸露肚的闷热天,诸葛青却觉得手脚冰冷。他站在一旁等王也给他指客房,王也放下竹枕,一眼就搭见诸葛青微颤的指尖,于是拽过诸葛青,双指搭在他脉上,蹙眉道:“你怎么不运转真气。”
  诸葛青干笑一声,还没想好说辞,就见王也手一转,覆在他手上。王也手比他稍大一些,掌心温热,焐的他手背又麻又烫,似是针扎一般,诸葛青一颤,想要抽手出来,却感到一股真气从他手心输入,领着他滞淤的真气在周身回环两周。走了两个周天,暖意从手脚升起,诸葛青长舒一口气,试着运转一番,发觉不但之前的堵塞之意全无,甚至比更早些还要顺滑一些。
  王也松手,给诸葛青留出个上床的通道,诸葛青思索片刻,蹬掉靴袜,老老实实躺在王也身边。熄了蜡烛后,屋内一片黑沉,唯独窗外落在桂枝上的月送入浅薄的光,像是一坛水一般在静谧中缓缓流淌,诸葛青几乎错意他听到了月光流动的声响,片刻后他才意识到那是身边人舒缓的呼吸声。诸葛青侧过身去,他看着王也的侧脸,上面蒙着一层白玉似的光膜,倒似月下峰顶。
  “你还真是放心我,帮敌人运气,恐怕全武林也仅只能找出王道长你一人了。”诸葛青轻叹一声,他想着王也指尖的触感,伸手覆在王也手背,对方微微一颤,睫羽翕动,呼吸依旧平稳,仿佛只是梦中吻过一尾蝴蝶。
  第二日一早,王也就在院中削木头,诸葛青遥遥望去,只见王也十指翻飞,间或有银光闪过,他人坐的周正,饶是黑犬围他转圈,都端坐如古佛。诸葛青善书画晓纂刻,瞧着王也手法有点名家风味,于是拾步前往,到那站定却笑出声来,王也手中木块只有个花的雏形,花瓣杂乱无章,别说名家风味了,怕还赶不上垂髫小儿随手削木。
  “王道长好刀法啊。”
  他话中尽是揶揄,王也也不恼,摊开手,指尖夹着一根银针,原来他所见的银光不过是一根针。“我所学讲究凝神静气,少时师父要我们雕花练耐性。”诸葛青撩袍坐在一边,接过木条一看,虽说花不忍直视,但线条细密整齐,连深浅都一致,若非有一点分心都做不成此等细致功夫,不禁感叹道:“当真是好定性,若非心性超绝,怕是只能练就个熟练功。王道长你心性决然,当真风光霁月……”
  诸葛青话中半真半假,恭维与真情实意掺在一起,他素来知道如何说让人欢喜的话,王也听后却眉头紧蹙:“你真这么觉得?”
  诸葛青一愣,笑道:“总归是我等俗人做不到的。”他一顿,目光投向木雕:“我曾经跟着书鬼学过字,那时有人比我写的要好,我不服气,日夜练习,终于写的得体且漂亮,得意洋洋拿给书鬼看,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他说我字不如以前有灵气。”诸葛青摇头笑道:“人若有执念,就离通悟远了。”王也沉声说:“人活于世,三毒五蕴,谁能没有执念?”诸葛青一愣,低笑一声:“老王你还真是……不必为了安慰我贬低自己。”
  他本想说那些都是小时候的事,如今也没什么执念,话到嘴边却难以开口。他会在这,归根结底不过是放不下。诸葛青长叹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柄短刀,在木雕上刻画起来。他年前与小白一齐入京参加秋闱,追一匹白鹿时,小白坐下棕马受惊跑入无人小路,他纵马去追,却在过狭道时遭逢乱石,醒来时已是开春。诸葛青时长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他衣食无忧,朋友具在,实在不懂到底心中所缺为谁,诸葛栱见他困顿不安,让他去庙中求签。求得是个下下签,上书八个大字:飞蛾扑火,周而复始。
  高僧与他:莫要偏执念此,方可避过孽缘。
  诸葛青跪在蒲团上抬首,越过高僧望向慈眉善目的佛像,他腰杆笔直不叩不拜:人所思所求,又有哪件不是偏、执、念?
  皇帝下令要他去招安,他想于诸葛府一方天地内只能窥见一鳞半爪,与其在此困郁,不如出去看看这孽缘到底是什么。人往善缘走,他诸葛青偏要会会这周而复始、飞蛾扑火。
  诸葛青把雕好的花递给王也,木块被他削成薄薄一层,其上花朵半开半闭。王也接过来,端详许久,不知从哪找来一根红绳,在顶上穿了个眼儿,挂好红绳,系在腰上。他穿道袍,袍上一尘不染,挂个牡丹花牌实在是有点招惹凡尘,诸葛青看着碍眼,拱手道:“下次给你找个玉牌。”他说完觉得平常的玉也不大合适,忽然想起昨日晚上看王也鼻尖额上莹莹月华,补充道:“羊脂玉环也不错。”
  王也摇头:“我就喜欢这个。”
  诸葛青笑道:“您别和我客气啊……”话音刚落,他看王也认真神情,方觉王也所谓的就喜欢,并非是爱着粗制滥造的木块,而是喜欢他亲手所做的木牌。诸葛青只觉荒谬,他正要说什么,想起昨日王也一再提及的阿青,恍然道:你爱他,爱屋及乌见我也好,连带我随手一雕也是顶好的。
  他本是随性之人,若是往常只会笑道:痴人。如今看王也,心中却平添几分郁郁不平,诸葛青想怪不得他说谁无执念,究竟是谁,非得是谪仙才能叫仙人入凡尘吧。他垂眼,看着脚下尘土,一股浊气旋亘在心中:不是我,总不会是我。
  诸葛青低笑一声:“谬赞了。”他对王也说的话,却没看王也,反过来诘问自己:你平白说些什么浑话呢?诸葛青觉得脚下尘土被暴日晒的滚烫,连带空气中都有了几分粘稠之意,他仿佛被抽了气力,侧身倚在王也身上含混道:“老王。”
  王也予他:“青。”
  也不问,他喊一声,王也便答一声,诸葛青喊了几次,觉得乏了:“道长带着山人去山下走走啊?”
  近日无集,人大多苦夏,山下镇里街上的人寥寥可数,王也带着诸葛青转了一圈也没寻摸到什么新鲜玩意,最后拎着一篮小鸡回了家。这也算是诸葛青点名要买的,他自小锦衣玉食,吃穿用度都有人安排,尔后出去闯荡江湖,也没见鸡仔的机会,一时难以把黄澄澄的毛团子与卯时打鸣的红冠公鸡联系到一起,好奇心起,便央求王也买点回去。
  王也实际上也没什么养鸡经验,买后还细细询问一番,诸葛青捧着小鸡玩,分了几分心去听,听了两句就觉得麻烦,看王也认真好学的模样,有点内疚:“早知这么麻烦,就不让你买了。”
  “你喜欢就买吧。”王也一顿,笑道:“你没见过的,我都带你瞧瞧。”
  诸葛青呼吸一滞,随即笑道:“老王你这话要是说给哪家姑娘……”诸葛青话未说完,王也摇头:“我所说句句属实。”他这话过于真挚,以至于诸葛青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僵在原地,许久后才抚掌叹道:“他日若有机会,还请道长与我共赏河山。”
  这话你说过。王也定定地看着诸葛青,险些脱口而出,片刻后笑道:“说好了。”
  山上日子较王府按理说十足无聊,往日在家还能听听说书看看戏,再不济也可以和诸葛白闹闹,山上却是什么都没有,就有一条黑犬,还每日出去撒泼不回家。不过好在诸葛青与王也相处融洽,无论是练功还是读书,甚至连拈花弄草都显得有意思多了,诸葛青本想觉得无聊就走,没成想一转眼就过去了一个来月,连那群小鸡仔都长到半大鸡,正是肉质鲜嫩的时候。
  
  王也不知从哪学来了叫花鸡,非要用溪水和泥,左牵黑右擎鸡往山涧溪流去了。诸葛青嫌杀鸡血腥味太重,于是留在家里继续雕前几天捡到的烧火木,仅只一截木棍,纹理扭曲,也没法精雕细琢,连学着王也那般锻炼心性都不够格。他闲的无聊,刻着玩,三五天过去还当真有了个人模样,可惜面上没有五官。
  诸葛青正琢磨着上面是怎么一张美人面时,忽然一只信鸽俯冲而下,停在他手上,赤眼滴溜溜转着瞧他。这鸽子眼底砂为白、面砂为红,晶莹明亮,好似烟灰桃花,品相极好,诸葛青认出这是诸葛栱最钟爱的信鸽,心下惊疑,取下信鸽腿上纸笺,上面只有二字:速回。
  字雍容遒劲,正是诸葛栱亲笔书写。
  诸葛栱一向对他与诸葛白放任不管,还是头一次叫人回去,诸葛青把纸笺又绑回鸽子腿上,低头刚巧看到手中木雕,面上似是浮现王也面容,攥紧手中木偶,许久才长叹一声。
  他这一声叹气,刚好被拿着糊好泥的鸡的王也听到,对方刚进门,神情有些紧张:“怎么了?”
  诸葛青犹豫片刻,扬起手中木偶:“这木雕没脸,也没神韵,道长见多识广,不如说张美人面?”王也凑近一看:“像你。”诸葛青哑然失笑,这木雕只有寥寥几个线条,男女莫辨,怎么就像他了?他正欲问,王也又说道:“刻完给我珍藏。”
  诸葛青仰头看王也,目光正巧扫过他腰上那块木雕,心中泛上几分酸涩:“我有什么可珍藏的?”王也垂眼看他,眼中尽是柔情:“处处都值得。”
  王也睡得要比他早一些,诸葛青听着身侧呼吸逐渐平稳,蹑手蹑脚收拾东西走,连门口黑犬都没惊动。他走到一半方觉就一件薄衫夜里走山路有点泛寒,忽然顿悟:我明明可以正大光明走为什么夜里偷偷摸摸走?诸葛青一时间也摸不清心中所想,只是头脑一热,抬腿就往回走。他本想放下东西再悄悄钻上床,刚到门口却见屋内烛火重重,映出屋内人垂首模样。
  诸葛青推门而入,见王也坐在床上不言语,于是把包裹甩在地上,爬上去问:“你怎么了,我没想走?”他见王也还是不答,凑到王也身边,低声道:“我睡不着,去外面散散心啦~
  王也扣住他手,许久才说:“你走我也不会拦你……别悄无声息地走。”王也声音低沉,其间尽是疲惫,诸葛青心像针扎一样,他看着王也眼下青黑,心想这人天天早睡早起,怎么看着比初见还要倦怠。诸葛青几是福至心灵:“你多久没好好睡了?”
  王也不语。
  诸葛青哑然,联想那句别悄无声息地走,内心震怒,心想老王心上人真真罪大恶极,怎么放着如此好的一人不管,连带连番唾弃自己想不辞而别的恶举、与那负心汉又有什么不同?他心中九曲连环,最后整个人都攀在王也身上,安慰道:“我不走。”
  真要有事就绑我走,诸葛青恨道,如今我偏要留在这。
  诸葛青见王也还是不动,于是主动爬去里面,贴着王也躺着,意思是我一走你就知道。王也还是没睡,拿扇子给他扇风,诸葛青昏昏欲睡忽然意识到:我这么在意他,莫不是喜欢他。
  诸葛青在燥热中醒来,他被王也拘在怀里,身体接触的地方都一片湿热,王也像个火炉似的,烤的他口干舌燥,诸葛青勉强抽出手来描绘王也眉眼,指尖刚碰到王也眉心就见眼前人骤然睁开眼睛。诸葛青看着那双沉静的眼,干笑一声,还没说话,就见王也握住他手腕,似惊似疑,许久才松了口气,指腹轻揉白玉般手腕上的鲜红指印。
  “你做噩梦了?”
  王也沉默片刻,梦中诸葛青站在十里长街处,见他来遥遥一笑,随即上马跃入滔天浓雾,这算不算噩梦他确实不知,算来他与诸葛青分隔半年,眼前这人还是第一次入他梦来。
  诸葛青见他不答,又问:“他为什么走?”说完觉得这话是伤口撒盐,于是侧过身来,额头与王也相抵:“你又是为什么喜欢他的。”
  为什么喜欢他,王也哑然失笑,他几乎想要诘问诸葛青:你倒是问问你啊。可眼前人偏偏一副你得走出来谨慎又执着的模样,他千言万语化作虚无,王也轻叹一声:“也许是见他第一眼。”
  王也第一次见诸葛青是在湘江江畔,彼时他应师门要求出门历练,正在渡口等船,忽听闻一声惊呼水贼。原道是此处常有水贼出没,专盯不大的运货船只,此次不知怎的,竟然劫了官船,一时间渡口乱作一团。王也被堵在人群之中难以施展,却见江中不知何时出了一叶扁舟,乌篷中跃出一白衣青年,那人足尖点水,好似白鹤踏水,片刻功夫就飞至船顶。他立定时,白衫纷飞,却在腰间中抖出一柄软剑,只见剑尖一点寒光,便飞溅三五点血光。
  他收剑入鞘,血花四落,竟没有分毫染红衣角,诸葛青敛气正要飞回乌篷船,一步跃出却觉丹田发沉,人如折翼雨燕径直坠下。他水性不好,心中惊惧,正欲攀住商船船沿,忽然有一黑色身影从岸边冲出,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眼睛就被黑布蒙上,有一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屏气。诸葛青下意识闭气,随即听到扑通一声,落水的巨大声响在耳边炸开,他于慌乱中只记得那人说的闭气二字,从眩晕中清醒过来时,发觉自己已经到了岸边,周围全是渡客,见他醒来,齐齐赞他英雄出少年。
  诸葛青只觉得头晕目眩,真气淤堵,下意识抬头找刚刚见的那人,他越过人群,瞧见一个在树下盘膝打坐的人,那人一身道服周身湿漉漉的,黑发黏在脸颊眉眼处,明明十分狼狈的模样,看着却愈发沉静。诸葛青走过去,短短几步路却觉得手脚发沉,刚到那处就膝盖一软,王也双目未睁,抬手扶住了他。
  诸葛青笑道:“多谢道长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他客套话还没说完,王也运行完最后一个周天,吐气看他:“水贼横行霸道,都有看家本领,你中的化功散就是其一。”诸葛青闻言也试着运气,发觉真气全淤堵在经络之中,丹田内空空如也,他悄悄凝气,托脸对王也笑道:“道长当真武功高强,隔那么远都能瞧见化功散,倒是我学艺不精着了道。”
  王也听闻嘴角一勾,皮笑肉不笑:“你丫意思是我救人救错了呗,还疑心我跟水贼勾结?”
  眼前人眉眼弯弯,贴近他几分,笑道:“道长说笑了,我这是惜才之心啊。”王也不愿理会他满嘴胡话,起身要走,却被勾住小指,诸葛青跪坐在那抬眼看他,声音温软:“道长扶我一把。”王也愕然,见这刚刚才风风光光的小少爷如今白衫沾土,好不狼狈,心下不忍,伸手拽起诸葛青,却没想给自己惹了个麻烦。这小少爷一起身,当即又提要求:“我如今武功尽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个蚂蚁都碾不死,还望道长好人做到底。”
  王也漠然:“你基本功不错,足以自保。”
  诸葛青却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人道有缘难求,此乡半月未见水贼偏偏你我二人遇到,不是有缘是什么?再者道家也讲究顺应天命,山人掐指一算,道长命中应有我。”他还欲加上几句,王也忽然停了下来,叹息道:“得,我就好人做到底了。”
  王也前来历练,也没具体地方要去,本想送诸葛青回家,却不想诸葛青一会儿说向东去一会儿又指挥往西来,绕着城中转了一圈,没找到家门,倒是把镇上吃食买了一遍,还连带接了许多手帕香囊。如此在临近两个城中绕了两圈,竟绕到了水贼的大本营,那时王也正与诸葛青在面馆吃面。他正埋头吸面,抬眼间看到一碗阳春面推至他面前,紧接着一根筷子沾了汤水在一旁写了个贼字。王也余光向后扫去,身后那人衣角果真绣着个鱼叉模样的符号,他先前去水里捞诸葛青时瞥到一眼,因符号奇特留下了点印象。
  王也压低声问:“你怎么样?”
  诸葛青托腮笑道:“我怎么样,道长你不知道?”
  王也暗骂一句这孙贼也没个正形,伸手要搭诸葛青脉,手刚伸出去,身后那伙人就带了一斤牛肉两壶烈酒走了。诸葛青对他使了个眼色,扔下二两碎银,径直奔向楼上,从窗户跃出一个飞身踏燕踩到屋脊上。王也知道诸葛青要他们二人包抄,也不含糊,筷子一放,紧跟着从侧门绕了出去。
  许是此前落水二人身上尽是泥点,诸葛青又是个讲究人,嫌泥腥味冲人,以报恩之名给王也去成衣坊买了套衣服。可惜此处是个穷困小镇,衣服皆是粗麻,与诸葛青那身水华绸缎不同,以至于他俩套上气质大改,跟水贼跟出二里路来,那水贼曾回头看他,竟是没认出王也来。
  他俩一路追踪,直至一片竹林才会和,林中浓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王也闻到雾中仿佛有抹花香,暗叫一声不好,正想要诸葛青屏息,却见诸葛青站在他身侧,露出审视又愧疚的神情。
  “阿青,”王也喊道:“我不管你现在想什么呢,这地不安全,你先走。”
  “王道长……”诸葛青仰头,他声音发颤,欲言又止。王也察觉雾气诡谲,也不想知道诸葛青所思所想只想让他速速离开,刚碰到诸葛青小臂却发觉自己手腕如针扎一样又疼又麻,临时提气回避,内里却一片虚无。王也见诸葛青还在一片发愣,强忍酸麻挒住他衣领,只走了一步,四周传来桀桀笑声,几个黑袍人从树后走出:“二位以为我这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王也问:“不然呢?”
  水贼目光阴沉:“找到这的要不入伙,要不……”他话未说完,却见王也懒散抬眼,好似听了天大笑话般:“我虽对你们毫无兴趣,但也想知道你哪来的底气?”
  王也说罢,向后踏半步,逆运真气,强行突破桎梏,凝聚真气于掌心,化掌为刀足尖点地,一个闪身直逼为首那人。此时恰有飞燕掠过,不过从丛林间飞过的片刻,他们二人已经过了四五招,王也自知内力涣散,也不恋战,拾了一根燕子翅下绒羽按在首领死穴上便退回原处。
  水贼拾下细羽,面色晦明难辨,许久才说:“此毒名为三步倒,任是天王老子来了三步内也内力尽失,你倒是个奇人。”他说罢指向诸葛青,嘲道:“原来你这种人也会被人诓骗。”王也觉察到身后的人瞬间急促的呼吸声,反手捏了捏诸葛青手心,他背身看不到,还是诸葛青迎了上去,二人手心相碰时才发觉彼此都是一手黏腻。
  王也深吸一口气,问道:“你说完了吗?”
  他眉目沉敛,面上一片肃杀,此前随性慵散荡然无存,周遭静寂无声,仿佛空气都凝聚在他身边,这里是他统御的领地。水贼首领被这个气势镇住,后退两步,悄悄示意身边人冲上去,王也看到了四周的小动作,全然做没看到,正要运气,却被一股力道推了出去。这力量不算大,却十分巧,怕是计算了许久才挑了他的薄弱点,一把把他推离战场,王也稳住身子回头望去——正是诸葛青。
  诸葛青站在众人之间,口鼻皆有血迹,他混不在乎地擦去,染的素白一张脸好似染血白梅,他就那么站着,像是摇摇欲坠的细竹。
  他本就真气滞淤,如今又中了“三步倒”,强行运气全身经脉仿佛寸寸断裂,疼痛让他面前皆是水淋淋的空白,诸葛青像是迈入一片虚无中一般,耳舌皆是干麻,他面向王也的方向,许久才开口,也不知道歉意有没有传达出去。
  “对不起。”
  王也心中发涩,牙关打颤,从牙缝中挤出孙子二字,玩命冲进了树林。诸葛青再次醒来是在渡舟之上,船小而窄,也就勉强够他们二人抵足而眠。王也在他身边盘腿打坐,见他醒来,还不及他说话,就端去一碗冷茶,诸葛青勉强撑起身子,就着茶碗喝了两口。这茶凉的像铁一样,吞进去激的嗓间紧锁,连带先前呕血时的疼痛一齐翻涌上来,诸葛青捂住脖子吸了几口气,才勉强说出话来:“老王,你故意的啊。”
  王也不置可否:“你现在知道疼了?”
  诸葛青坐起身,靠在王也身上,尝试运气,发觉体内虽如几近干涸的泉眼,但经脉通顺,必是有人调理过,于是笑着攀上王也肩:“劳道长费心了,我这不是没事嘛~”王也乜他一眼,用内力温了一杯茶,诸葛青接过端着焐手,许久才说:“你怎么回头了?”
  他此前眼中一片模糊,隐约见有人冲向他,诸葛青仅存的一份力气也随之抽去,整个世界都在白光中旋转消失,他失去意识前与苏醒时心中所想的皆是——王也你快走。
  王也见他喝了茶,又倒了一杯端在手心:“我与你修的内功不同。”
  诸葛青望向王也,欲言又止。
  王也垂眸,温声问:“你跟着我,不就是想知道我修的是哪门功夫吗,怎么我要告诉你,你却不听了?”诸葛青沉默许久,哑声道:“人生在世,功名利禄情爱亲友,有几个毫无执念,我不如你,听了恐怕心中生执……”他想了许久,还是吞下那句我不愿意。诸葛青一时也分不清自己不愿与王也这份情谊平添其他因果,还是觉得要是听了这门秘法他们之间缘分就此了结,只好自嘲道:“但我这人吧,也算是读四书五经长大,还有点做人的底线……”
  他话没说完,王也说道:“这个心法叫风后奇门,能逆向运行经脉与内力。”诸葛青一琢磨,笑道:“怪不得。堵不如疏,疏不如辟,能想到此法的人真是奇才。”
  王也问:“你想学吗?”
  诸葛青低笑一声:“道长你就是来磨炼我的吗,看我心性是否坚定……说不想是违心话,有道有得必有失,我要学这个,恐怕要万劫不复。”他说完,心中一阵激荡,兀自起身捧住王也脸,问道:“遇到事情,你总会保护我的对吧?”
  他许久没得到答复,移开目光,正要寻个别的话头,却听到了一声嗯。
  “他一定有别的事骗你。”王也停歇片刻,正要继续讲下去,诸葛青忽然说道:“那个水贼说的恐怕是真的,你这么聪明的人,也被他诓骗了。”他原本就觉得王也口中的这个阿青绝非善类,听王也提及阿青的时候更是心中暗自比对,几番细节分析下来,更是认定王也的心上人是个奸诈之人,因此话中几分苛责几分埋怨又有几分怜惜。
  “湘江水贼一事我也听说过,此贼常年盘踞湘江边,手中又有歹毒手段,朝廷怎么可能放任不理。你说的阿青一个小少爷,何必独自一人乘乌篷在如此危险的地方游荡?他怕是以身试险,试探水贼深浅,你说他不识水性,你又怎么知道水下没有他安排的人?”诸葛青摇头笑道:“再说他与你在城中闲逛,难道不是为了探查,换言之,倘若他那时候就喜欢你,大好河山不看,何必在一个小巷子兜兜转转,他恐怕遇到你开始,就想要借你手将水贼一网打尽……老王,你都没想过吗?”
  王也点头:“自然想过。”
  诸葛青眉目一凛,质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他话中夹枪带棒,竟被自己想象气到,王也看向他:“情爱亲友,总有一执。”诸葛青几番深呼吸,才缓上来气,笑道:“你说说看,他怎么和你解释的?”
  “我没问。”王也一笑:“我本想过问的。”
  他那时多少也猜到了,那番那景、湘江当中、渡口之畔就不该有诸葛青,日后略一思索也能得出结论:阿青是朝廷中人。当时朝中苛捐杂税,民不聊生,武当虽说避世,但也顺应中原武林反苛政,算来他与诸葛青还是半个敌人,相伴许久也算缘分尽了。
  只是当时诸葛青伤势未好,他此前强行用内力,真气逆行,在四肢五骸乱窜,险些震断心脉,好在没有几分内力,才堪堪吊住一条命,要想不留遗症,还要王也日日为他调理走气才行。王也本可一走了之,但见诸葛青每每夜里惊醒,蜷缩在一角手脚冰冷的样子又于心不忍,二人干脆边走边治,一晃竟然相伴半年有余。
  一日他们途经一座山,山不高,却朝拢薄纱夜盖雪,尤其是雾气笼罩之时,站在山口雾霭沉沉,唯独正上露出一点天光,好似开天门。诸葛青对此赞叹不已,因而约着王也去看日出,走到一半忽然问道:“老王,你怎么就做了个道士?”
  王也做道士前,也有段醉生梦死的日子。王卫国富甲一方,又喜结交异士,曾在小儿子诞辰时,摆了三日流水席。席间酒如流水淌过,食客三五成群,文雅的凑在一起投壶作诗,粗俗一点的则斗拳狎笑,这三日仿佛是醉声梦色的富贵乡。王也端坐台上,审视众生百态,忽然觉得台下的人可怜又可笑,嘈杂入他耳,仿佛隔云端。
  这时有一佩拂尘着道袍的男人越过众人走到他面前,双指并拢虚空一点,道:“有缘却又无缘。”
  王也难得想起待客之道,起身迎那人入座,那人却只留下一句:我在武当等你。那人走后他想了许久,如今的生活确实乏善可陈,几乎一眼望到头,于是在流水宴结束的第二天,王也两袖空空,骑着匹瘦驴上了武当。
  诸葛青抚掌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道长你红尘看破,一点凡心都没有。”
  王也自认为修道不算多通悟,听闻此话不由怔忪,转头看诸葛青,他站在雾中模糊了面部轮廓,露出一个狡黠又胜券在握的笑,诸葛青说:“我倒是从未听过武当也要断爱绝情,王也,大好河山一个人看多寂寞啊。”
  他说这话时,正巧日出,太阳攀上峰顶,于峡口间洒下万丈光芒,他立于其中,仿佛天门洞开,红尘滚滚扑面而来。王也心中酸胀,几乎要拉住诸葛青伸出的手,却在指尖相碰的瞬间收了回来:“你想知道官货在哪吧?就在林间,那处毒雾特殊是一,内含八卦阵是二……水贼常宿水边,实在没必要布下如此精巧奇邪的阵眼。”
  “我知道,”诸葛青笑道:“奇门遁甲我也涉猎一二,还是看得出来的。王也,我只想问你,你不需要一个人陪你吗?”
  王也长叹一声:“阿青,你我身份悬殊,勉强不得。”
  诸葛青侧身看日出:“这世间还没有我勉强不得的事情,王也,我偏要勉强。”他话音极轻,字字皆落在王也心上:“我宁客死他乡,无碑无墓,也要和你在一起,王也,你当真在意我是谁吗?”
  王也摇头:“你都这么说了,我又在意什么呢?”
  诸葛青勾住他小指,沉声说:“说好了,就不能变了。”
  他们买了个小屋,开了块地,又养了条狗。他俩皆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从不知道原来种菜还有捉虫施肥一说,见菜不长,于是今早你浇水晚上我来浇,竟是一副你方唱罢我登台的架势,没过几天,菜全淹死了,倒是那黑犬生命力顽强,竟能跟着他俩还长了一身膘。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一日晚上,诸葛青不知从哪弄来一壶酒,强逼王也与他交腕喝了,又趁王也酒意上头昏沉之际,把他拉到院中,对着当空皓月叩首道:“我愿与他结为夫妻,生生世世不分离。”说罢看向王也,王也醉态萌生,一时分辨不出他眼中渴求,却也跪下,照葫芦画瓢囫囵拜了:“我心似他心。”
  诸葛青声音发颤:“但愿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之后我就醉死过去,只记得要我等,我左右等不到,又回了武当。”
  诸葛青断声道:“他又在骗你,他只是想甩开你。”他还有长篇大论,抽丝剥茧分析论证阿青如何步步为营诓骗王也,却见王也摇头,不得怒从心起,强压怒火问:“你就这么喜欢他,就非他不可?”
  王也觉察到诸葛青似乎是走了什么死胡同,他本在诸葛青此前说自己不是阿青时就下定决心,不提他就是阿青,但如今实在听不得诸葛青诋毁自己,叹息道:“你本就是他。”
  诸葛青先怔后笑继而笑道咳嗽整个人蜷做一团,王也伸手揽住他给他顺气,诸葛青一把甩开王也,质问:“我们不是一个人,你又凭什么把我看做他,王也,你知不知道你抱着的是谁?”
  他几乎目眦具裂,心道好一个一个人,他们昨日还抵足而眠,本是早起说些体己话的时候,王也说的却是什么?诸葛青长吸一口气,笑自己痴傻,昨日都走出半山腰去,就因为王也对个欺他瞒他辱他的人的一往情深作践自己?
  “王也,”诸葛青问:“我俩里你选一个,你选谁?”
  他自己都觉得这问题说出来丢人现眼,想他也是诸葛后人,天生贵胄读四书五经学礼义仁德,这种拈酸的浑话都说得出口,可他心中淤塞,偏要坐起来直勾勾看着王也。王也起身拿了薄衫给他披上,言辞恳切:“我从来喜欢的都是你,有什么可选?”
  诸葛青咬牙:“最后你看的是我,还是他。”
  “王也,”他喊,心想我要是脸都不要,装作你的阿青陪在你身边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诸葛青说:“可我问心有愧。”他话没头没尾,最后一句却像是耗尽心血,忍着嗓间腥甜,哀求道:“老王。”
  诸葛青牙关打颤,整个人都在发抖,王也错觉看到那日在树林中宛若纸片般的诸葛青,心下骇然,抬手摸他脉,惊觉真气紊乱,于是哄他说:“先不说了,阿青你冷静冷静。”
  诸葛青心神动荡,双目瞪得浑圆,似是听了惊天骇世的词句,他压不住血腥味,一口血喷了出去,嗤笑道:“到底是谁该冷静?”
  他匆匆起身,赤脚路过青铜镜,才发觉自己泪流满面。
  诸葛青和王也冷战三天。
  也非没有和好的机会,只是他拉不下脸来,想起王也对阿青如此眷恋维护更是呕出血来,而王也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每日早出晚归,与他一面也见不到。唯独第三日晚上,诸葛青强撑睡意,等到王也回来。王也不知他没睡,蹑手蹑脚进屋,正欲借着月色摸索上床,却被诸葛青一把拽住。
  “吵醒你了?”
  诸葛青本想说道说道,听这话满腔委屈都被迎头冷水浇灭,他一时无言,最终只留下一句明天我出门吧,便落荒而逃一般地把自己卷进被褥,贴着床边睡了一晚。他第二天趁着天不亮就溜下山去,在镇里找了个馄饨摊,汤还未喝两口,只见一年岁不大的少年郎坐到自己面前,单手按住斗笠只露出一个圆滑下巴,话还没说就先抽泣起来。
  诸葛青看着他抖动的肩背,叹了口气,招手又要了碗馄饨:“多大人了,还哭。”
  诸葛白摘下斗笠,露出哭到红肿的眼角,呜咽道:“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诸葛青从袖中取了方帕子递给诸葛白,打趣道:“我就是出个远门,怎么放你嘴里和回不去了一般。”他不在意这些话,说来也没什么忌讳,诸葛白却脸色僵白,原本哭的红热的脸血色霎时褪去,急忙仰头,嘟囔着什么青信口胡说神明莫听。诸葛青觉察着不对,问他:“我好好在这,你怕什么呢?”
  “你上次除水贼,就差点没回来!”
  此话如平地惊雷,诸葛青全身僵直,许久才回过神来:“什么水贼?”他分明记得自己除却秋闱入京外,不曾出过婺州,婺州富庶安定从未受水贼侵扰,他乃婺州王长子,若是婺州百姓被侵扰他又怎会不知?诸葛白自知失言,见诸葛青双目微瞪,不问出真相不肯罢休的样子,更是抖的不行:“上、上次处水贼时,你与我去秋闱……”
  “湘江水贼于去年初夏被剿灭,如何来的秋闱?”
  诸葛白脖子一梗,掠过这个话题:“我不管,你得和我回家!”诸葛青眯眼看他,忽然想起被自己抛之脑后的圣命,搬出口谕恫吓诸葛白:“我奉命招安江湖豪杰,君命难违。”其实皇帝口谕只要他量力而行,他于龙虎山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王也几招制住,若说已尽力了也留不下话柄,这话纯属诈诸葛白的。
  诸葛白不识内情,当即愣在那,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泪又逼到眼眶,猛地拍了下桌子,哭喊道:“有人要杀你!”
  诸葛青一怔,奇道:“谁要杀我?”
  诸葛白见说不清楚,心一横,干脆全盘托出。原来诸葛青年前领命孤身一人行至湘江调查水贼一事,回京途中遭遇山贼,身受重伤,直至开春才醒,醒后却对水贼一事全然忘却。诸葛栱遣人调查此事,听了禀报后沉默许久,召集诸葛家上下,要对诸葛青去过湘江附近三缄其口。
  其中缘由诸葛白也不知晓,只知道诸葛青能在自己身边,他撒下弥天大谎都可。诸葛青心神动荡,伏在桌上咳了许久,抬眼对上诸葛白慌乱神情,那帕子一擦,上面一片殷红血迹,他咽下血沫,恍惚笑道:怪不得,怪不得诸葛栱不许别人说水贼一事。他对王也的决然心意,恨不得昭告天下,诸葛栱又如何打听不到。他虽想不起此前的心意,但对王也的爱意却无比笃信,倘若他现在有机会,也要与世人说:我心系王也,想与他生生世世永结同心。
  “那又怎么有人要杀我?”
  诸葛白见他没事,又说道:“此前水贼负隅顽抗,近乎全灭,只留一人活着跑了,自然也没人知道所抢官货在哪。前不久那人被抓住,押送回京,交代出他们在朝中有接应。接应知道你跟去了大本营,要杀了你,才有的你回京路上遇袭。而这个人前几日在狱中自尽了……”
  “所以我是唯一知道的了?”诸葛青摇头:“可我记忆全失……”他话未说完,瞳孔骤然收紧,暗道不好,这世间还有一个人知道官货下落,王也。自他离开,王也回武当山,那群人自然找不到王也,可如今……诸葛青骤然起身,不顾诸葛白喊他,提气向山上奔去,他一路狂奔,踏入门院时已是筋疲力尽,王也正在那浇菜,见他来问道:“阿青?”
  诸葛青揪着衣领喘息不已,他腿脚发软,迈不过去,向王也伸出手,王也走过去握住他,诸葛青长吸一口气,咳道:“和我走,快,和我走。”
  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诸葛青拽去山下,他们刚走至山腰,拐角处忽然冲出一群黑衣人,瞧着衣角下均绣着奇怪的鱼叉符号。他们行至险处,身侧是悬崖陡壁,王也一把把诸葛青拉至身后,沉声道:“你们往前一步,我就废了你们。”他面容沉静、无悲无喜,看着却十分骇人,眼前人惊愕片刻,随即喊人一拥而上,王也踏入人海,一时间飞沙走石一片昏暗。诸葛青本想提剑杀入,凝聚剑气方觉王也身前仿佛一道墙,把他隔绝身后,不禁眼眶酸涩,心想我到底何德何能……
  他聚气朗声道:“你们正当我与他有什么龌龊,那东西只有我一人知道。”王也愕然,将身前人借力推出去,低声喊道:“阿青,你……”诸葛青避开王也目光,走到众人面前,笑道:“就是可怜王道长再三被我利用……”他不敢看王也,只盼王也心灰意冷,弃他而去,就在这时,一只冷箭跨越人群,劈开青空直直射入他胸膛,诸葛青躲闪不及,被千钧一箭带下悬崖,隔着云雾,他听到了王也的呼喊:
  “诸葛青!”
  诸葛青从高处坠落,罡风如刀,他在失血过多带来的晕眩与失重感中,忽然记起他去求签时的那个下下签——飞蛾扑火、周而复始。忽然悟到何为周而复始,他爱王也、求不得厮守、甚至连高坠时胸口的剧痛都相似,果真是周而复始。
  他的眼前只有血色的烟云,诸葛青轻叹道:王也啊。他话未说完,仿佛见王也奔向他,诸葛青合眼,笑道:我之幸。
  “我这一生,万事顺遂,因此不信鬼神、不入庙观,到头来真的想求神拜佛之时,反倒不知去哪。神明在上,”有个声音说:“受我一拜,愿您保佑我此行顺利,处理好家中事,回来与王也长相厮守。”
  黑暗中,那个声音沉默了许久,说道:“我名诸葛青,婺州诸葛青,您可要记好。”
  诸葛青于混沌中想到:原来是他心不诚。他在昏沉中醒来,干疼从嗓间蔓延至胸口,他望向炊烟渺渺之处,王也正坐在那熬药,火光映出疲惫的容颜,诸葛青定定看着,忽然笑了出来。
  “王也,我算不算,勉强成了。”
  王也抬头看他:“两情相悦也算勉强吗?”
  诸葛青抬手盖住眼睛,许久后才发出一声低笑,那日王也被他灌醉,他还对月祈求:我无所求,我只求他,我无所执,我只执他。
  END

点评

太好看了  发表于 2021-11-24 0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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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后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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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7 23:56:2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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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8 03:25:50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太太_(:з」∠)_,双宿双飞可太好了,可以斗胆求个番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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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8 09:45:11 | 显示全部楼层
呜呜老师的古风我真的好喜欢qaq
再来一次也要爱上同一个人以及气急败坏我醋我自己的青青好香呜呜呜
老王好专情好宠溺啊(大喊大叫.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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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后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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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8 11:28:58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师写的太好了!同一个阿青爱上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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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岛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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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8 14:37:53 | 显示全部楼层
命中注定感,吃自己的醋什么的最有意思了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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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取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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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9 00:53:1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太喜欢老师的文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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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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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9 02:09:05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个人的三角恋,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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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取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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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9 11:13:09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师写的真的好好!反复看了好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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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取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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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9 20:00:0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师好强!阿青我醋我自己好可爱啊!(?)老王好深情啊!!对月叩首那一段太戳了,也青天生一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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