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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1
飞机在成都机场延误了五小时，王也登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起飞前给群里报了个平安，显然这个时间收不到任何回复，关机之前惯例看了眼朋友圈，傅蓉的最后一条朋友圈在三个小时前。
王也没有在飞机上听歌的习惯，戴着耳机单纯就是避免有人找他搭话。原本老张给他订的机票是晚上六点四十五分的，他把值机信息给王也发过去后，好死不死又提了一句：哎好像老青也是这个时间起飞，搞不好你俩还能碰上。彼时王也还在活动现场，手里的酒杯晃了晃，冰块儿磕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他顿了顿，皱着眉：“换个时间吧。”
事实上，这种行为怪幼稚的，张楚岚倒没敢说什么，但大抵王也知道他怎么想的。所以说完王也就后悔了，他本能地觉得张楚岚会在背后偷偷嘲笑他，但若要再改口，又显得更加此地无银，于是只得作罢。好在夜间航班上大家都很安静，舷窗外的景色一点一点消失不见，王也这人心宽，怪也只能怪自己多喝了两杯，忘记了自己不胜酒力的黑历史。
八月的北京还是很热，王也拖着行李箱心想，待会儿要不要先回趟家再去酒店，但显而易见，张楚岚没给他钻空子的机会，那头很显然盯着他航班落地的时间给他打的电话，他不耐烦地按下了接听，就听见张楚岚在那边絮絮叨叨说着一大堆，无外乎就是别被认出来别又大摇大摆自己跑去早点摊上丢人现眼之类的，王也应着声，完全没当回事儿，很显然他没少干这事儿，不戴墨镜钻去早点铺子门口排队。他琢磨着认出来就认出来了，这又不是说戴个眼镜伪装一下就能隐身的，这么想着，就完全没注意张楚岚跟他说了什么，低着头往前走，琢磨着先溜为上，全然不知一抬眼见着了老熟人。
按常理说，诸葛青这会儿该是住在主办方给他安排的酒店里，等着今天晚上的彩排，而不是坐在行李箱上笑意盈盈地等着他。
“好久不见。”诸葛青手上晃着一瓶气泡水，苹果味的，已经喝了大半瓶，上面还滴着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
王也挑眉，等着诸葛青接着往下说。
“这不是老张跟傅蓉说，咱俩时间差不多，让我等你会儿，一块儿去酒店。”诸葛青解释道，“所以你得坐我的车走。”
王也愣了愣，半晌才在心底里把张楚岚骂了个底儿掉，这厮百分之百是故意的，但他显然已经没空在和张楚岚撕扯这些有的没的了，诸葛青推着行李箱走过来，捎带把自己手上那一堆大大小小的袋子塞到王也手心里，指尖划过掌心，像是故意落在上面的蝴蝶般地，王也确定这不是错觉，他又被扯着走了两步，才恍惚惊觉般抽回手，拎着诸葛青那一堆儿大大小小的礼品袋往前走去。
他本也没那么在意他和诸葛青重逢的地点和形式，总归当初决定接这个综艺的时候就注定要有这么个过程，只是这其中或多或少的刻意让他有些意外：他没有想过诸葛青会在这里等他，硬生生地将这场会晤提前了八个小时。
车上开始弥漫着似有若无地苦橙香味儿，不是很浓郁，却像家里那只粘人小狗一样绕着他，丝丝缕缕缠着指尖，像是那只手还停留在掌心里，微微潮湿，有些冰凉的舒适温度。
王也看了看诸葛青，旁边的人戴着墨镜，若无其事地打游戏，没骨头似的歪在靠垫上。
他终于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他的确知道诸葛青就是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但此时车厢后排弥漫着的越来越浓郁的苦橙香味儿仍旧令他束手无策，就如同三年前那个夏天傍晚，兜兜转转又回来的时候，王也猛然发现，诸葛青还是那个会把一切弄乱的人，以致于当他看到那张敛着笑意的脸的时候总是会生出些本不该发生在他身上的失控感。尤其对于王也而言，这种失控感并不是一件好事，起码现在，他急需摇下车窗，让外面灼热的风吹散这满车厢的香气。
“是空调开得太大了么？”司机听到了后排的动静回头问， 结果看到王也T恤前襟被汗水浸湿了。
“嗯，关小一点。”诸葛青终于放下手机，隔着墨镜看向后视镜，短暂地观察了几秒钟，又抿着嘴笑了。
当然，司机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他只知道王也和诸葛青也算旧识，但恐怕是关系比较紧张，毕竟自打两人上车一来，这种尴尬的气氛就一直弥漫在空气中，像两个幼稚的小孩子，在玩儿谁先说话谁就认输的游戏。
当然，王也和诸葛青确实不至于这么幼稚，只是有些话题隐秘而私人，不适合在第三人面前公之于众，比如说两人的关系，王也瞥见诸葛青后脖颈上浅浅的蝴蝶纹身，夏天T恤衣领宽松，衣领歪向一边，皱皱巴巴地挤在一起，露出来整个图案。
“什么时候弄的？”王也开口问。
“什么？”
诸葛青诧异地回过头看向王也，随即就感觉到脖颈后面的纹身上传来粗粝的触感。
一触即分。
“哦，这个。”诸葛青整了整衣领，遮住那只振翅欲飞的蓝色蝴蝶，“去年夏天。本来应该遮住，天气太热，有点过敏，就摘了。”
王也看了看，果然，皮肤周围有点泛红，周围零星地起了疹子。
这又是他不知道的，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诸葛青非要纹在这种地方，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的位置，就好像故意给世人看一样，王也不是很理解这样的心态，逆流而上，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和诸葛青应该完全是两条河流上的人，南辕北辙，他是个喜欢顺势而为的人，这些年很少去争什么抢什么，纵使现如今名声和人气他都不缺，也都没觉得自己真正付出了什么。而诸葛青与他截然相反，从出道开始名声大噪，数年来绯闻缠身，各种离谱荒诞的传闻传得甚嚣尘上，他也懒得去辟谣。他就仿佛是一团火，身上藏着诸多秘密，站在闪光灯下就引得无数人飞蛾扑火。
王也最初也并未想到他会和诸葛青产生交集，如果不是他碰巧是那个知晓诸葛青秘密的人，他甚至不会坐在这里，被满腔的苦橙香味扰得心猿意马。
——众所周知，诸葛青是个beta，这也是那些传言之所以之所以只能是传言的根源。但王也知道，并不是的。
诸葛青并不是beta。
Chapter 02
王也很确信，除傅蓉外，自己或许仍旧是唯一一个知晓这个秘密的人。否则诸葛青不至于要靠如此浓烈的香水气味掩盖他身上开始溢出的信息素。这个牌子的香水很难买，小众又特别，和他的信息素味道很像，又有些微妙的不同，肌肉记忆般地，他立刻在这铺天盖地的气味中分辨出那一缕略带着些苦意的香，像不小心咬了一口又酸又涩的橙子，过了许久才会回甘。
他总不好问诸葛青，你怎么没用抑制剂。眼下这情形很显然和三年前那个夏天的晚上有点像，又有些不同，王也心说这狗血的剧本再度落到他自己头上，居然也有些轻车熟路了，他盯着诸葛青后颈上那只蝴蝶发愣，仔细看还有一点泛着红。
“老王”诸葛青意味深长地看着王也，目光落在他脸上。
不得不说，分寸感真是个很微妙的东西， 毕竟没有人能做到永远知情识趣，或许有些时候看不看得到是一回事，想不想保持住这种让两个人都舒服的距离又是另一回事。王也倒也不是非要在车上招惹一个omega，只是他太熟悉这种表情了，诸葛青时常对着漂亮姑娘摆出这样的姿态，这时候的他就像是主宰这个世界的神，偶尔有人自投罗网，而真相却是遥不可及的海市蜃楼，是梦中无法企及的空中之城，是分明近在咫尺却无法靠近。而王也呢，他曾开玩笑说他扎在姑娘堆里的时候像只花蝴蝶，他倒也没有因为蝴蝶这么个不伦不类的比喻生气，反而靠着王也眯着眼打量了半天，他只笑了笑，最后目光轻轻落在王也脸上，像是蝴蝶终于停泊在某处。
当然，诸葛青如此明显地欲擒故纵，王也不至于看不出来。就算抛开那大半年不为人知的隐秘过往，他也从不认为诸葛青是神秘的，至于说诸葛青那个秘密，究竟是自己洞若观火还是诸葛青有意为之，王也自然也无从得知，总之各种巧合意外就如同精心编排的剧本一样上演的时候，他也确实产生过怀疑。但王也又觉得，诸葛青从始至终都没有定义过这段关系，他们俩似乎从没想过要给这半年的种种划分界限，情人？稳定性伴侣？总之他不可能对第三人说他是我的omega，即便王也把诸葛青脖子上的纹身掀开，就会发现那双翅膀下面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即便理智告诉他要远离，要保持清醒，他还是把手覆了上去——不是一触即分的触摸，王也把整只手掌都覆盖上去，掌纹摩擦着蝴蝶，他几乎都感觉得到皮肤底下立即升起的战栗。
于是如同疾风骤雨般地，诸葛青很难不想起那些海边夜晚的片段，就如同精彩剪辑的预告片，湿漉漉的海风，明亮的夜色，涨潮的声音，他明明有很多种选择，他想，倾慕已久这种酸词滥调用在他身上多少有些不伦不类，可除此以外，任何一个临时编造出的谎言和借口，或许都无法解释那些在狭小空间里暴涨的信息素。所以他并不喜欢这样的身体，只不过占了分化比较晚的便宜，诸葛青自认为控制力惊人，他从未有过那么狼狈的时刻了，王也还什么都没做，只是关了门贴着他站在一块儿，他就浑身滚烫，脸颊绯红，像是一只盛满欲望的野兽，又只能由人摆布。
诸葛青从没指望过性别这种事可以隐瞒一辈子，他喜欢的只是beta这种身份给他带来的方便，只不过如果那天晚上撞进门的人不是王也，他或许会有更为稳妥的处理方式，但人生就是这样，他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来，就好像他分明知道后果，还是下意识按住了已经被拧开一半的门锁。
任何一个生理功能正常的alpha——即便是在用了抑制剂的情况下——也无法抵抗信息素泛滥的omega，这是最原始的本能反应，所以他看到王也皱了皱眉，开始意识到他走错了房间，而王也似乎又觉得，他不该放着诸葛青一个人待在这里。
“你身上带药了吗？”
他听见王也问。
这当然是一句废话，问完了王也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确是昏了头，看来人确实会在这种潮湿甜腻的香气中逐渐失去思考能力，他甚至没有去追究诸葛青的性别问题，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他想去找诸葛青的经纪人，那时候他没想过诸葛青会阻止他。诸葛青当然也没法解释他为什么会握住王也那只开门的手，他只是，非要说的话，非要说的话，诸葛青想——
他只是，不介意顺便发生点什么。
他被这种卑劣的想法恶心到了，但诸葛青是凡人，他并不是那个主宰世界的神，他不是那座空中之城的造梦主，他只是一个臣服于欲望的卑劣小人，他一边浑浑噩噩地想着一边又情难自抑地把脖颈给人递了过去，像只待宰的羔羊，后来王也说，当时你完全像引颈就戮，于是王也最后只是在上面亲了亲。
这种场面怎么形容呢，他将自己送上去，仿佛一扇敞开的门，按照王也的形容，面上又豪不掩饰地厌恶和鄙弃，王也无从窥探他如此崎岖的心路里程，只以为他误解了诸葛青锁门的意思，其实他当年就很想问问诸葛青，你把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锁在一间弥漫着苦橙信息素香味的狭窄单人间里是什么意思。这当然不能怪他，毕竟冲动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于是，王也坐在车里吞了吞口水，那种灼烧感非常真实，甚至在这一刻就要燃烧起来了。
很难解释那天晚上的一切，王也似乎被激怒了，觉得诸葛青这种傲慢又嫌弃的态度有些不可理喻，于是他在那上面亲了两下，感受到明显的停顿后又凶狠地在上面咬了一口。齿痕很深，疼当然是疼的。
只是没想到后来诸葛青把那条即将愈合的疤痕纹在了后颈，又在后来，妄图用一只蝴蝶掩盖它。
Chapter 03
即使和别人说起，也会有人感慨一句：可惜了。
可惜了诸葛青这么风流一个男人，居然是个beta。更有甚者：浪费了。
对此，王也不置可否。
节目组的酒店位置很偏僻，不过胜在环境很好，旁边就是风景区，推开窗户就能看到远处黛色的青山连绵。最近梅雨季节，北京的天气一点儿也没有入秋的凉爽干燥，但对于诸葛青这个南方人来讲却是刚刚好。尤其他还带了一个小型加湿器过来。
王也吐槽他：你是水做的吗？
诸葛青：我怀疑你内涵我。
当然了，房间是提前安排好的，不过晚上录制的时候要补录几个镜头。
诸葛青没想过王也会参加这种慢生活类的综艺，王也并不是私生活很有意思的人，甚至可以说有些无聊，诸葛青之前就觉得他活得像是上个世纪的人，搞不好只是长得年轻而已。就像现在，王也摊在床上，连行李都没有打开，两三下蹬了鞋就有些困意，眯着眼睛看到诸葛青开始整理他带过来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东西，时不时还要发表上那么两句意见。
邋遢吧，倒也不至于。用诸葛青的话来讲，王也就和每一个普通北京大爷一样活得有点糙罢了。这倒也没什么，只是他觉得这种感觉比较新奇，本来公司那边是不太想让诸葛青接的，倒也不是瞧不上，只是傅蓉觉得，以她对诸葛青的了解，恐怕这一个月的时间不会让她安稳睡觉的。当时诸葛青趴在家里的跑步机上边运动边看剧本，随手就问了一句都请了谁。
“王也”
听到这个名字，诸葛青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停下动作，用毛巾盖住脸，闷声说：“我去。”
虽然有点意外，诸葛青觉得这不符合王也的作风，王也并不是那种喜欢展示自己的人，也不会有兴趣参加这样的综艺。可他就是去了，所以他简直怀疑傅蓉是故意的，他到底是逃不掉的，只是诸葛青自己将自己架在了一个很尴尬的位置。
王也到底是什么样子？
诸葛青发现他居然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就只能用玩笑来掩盖住心里的错愕。这个问题居然有这么刁钻吗？诸葛青摇头，只是他知道的那些没法儿对着镜头说，即便可以，他也不想。他又想起那天晚上傅蓉笑话他，说你骨气呢？他当时心道，要什么骨气，那玩意儿早几年前在他面前就没了。剩下的不过是外强中干的装腔作势罢了。
于是诸葛青只能慢悠悠地整理行李，衣服和鞋，护肤品加湿器，面膜罢了一排。王也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夜间航班自然很熬人，本以为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发现还没过两小时。睁开眼就看到诸葛青面对着他也眯了会儿，眼角还有没卸干净的眼线，浅浅的深棕色印子，看着像是从什么节目录制现场下来就直接登了机，搞不好妆都是在上面匆忙卸掉的。
王也心想，这种感觉有些似曾相识：没有人知道他们把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关在了一起，甚至很多人都觉得，这种组合能发展出什么火花来。一般来讲像这种综艺，没人真的想看你吃喝拉撒，大家关注的无非是互动，好的坏的，都足够让人津津乐道。他就坐在床上静静看了一会儿，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身拉开阳台的门，走出去。
诸葛青其实并没有完全睡着，从王也开始盯着他看的时候他就醒了，只是觉得这时候睁眼不合适，他不知道说什么，仿佛空气里还弥漫着那股浓郁的苦橙香。等王也走了出去，他看到阳台上晃动着忽明忽暗的橙色光点。诸葛青心想，其实他不肯睁眼的原因不只有这么一个，他还觉得憧憬这种情绪带着太多期盼，很幼稚天真，而他应该早已经过了这样的年纪，他应该从善如流，应该是那个在这场情人关系中洒脱的那个。
但人生就是这样，能坦然面对前任的都寥寥无几，而他和王也之间，恐怕一直连情人这层关系都还够不上，更多时候，不得不承认，那些浑浑噩噩地日子里，两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诸葛青完全是放空的，他们都太干脆，心照不宣或许也不是什么好事，爱人错过这种故事不怎么美好，他们两个人的故事有时候就像是那种仓促开始有匆匆收尾的劣质电影，他猛然想起那天傍晚他抱着王也猛力地朝着他的脖颈吸了吸鼻子，也才闻得到一阵淡淡的味道，很难形容，也很难发现，非要说的话，就像是山林间的清泉。
水有味道吗？
没有吧。
诸葛青心想，应该是没有的，闻不到，抓不住，却很有存在感。
他不敢劝自己说平常心对待这31天的生活，他看着王也扔在床头的外套，样子已经有些旧了，还是当初两个人唯一一次一起逛街的时候买的，他觉得王也审美不行，又找不到什么理由管人家穿衣购物。
这种事情要怎么解释呢，诸葛青是个绝不穿过时衣服的人，而王也却是个可以一起买两件一样款式衣服穿三年的人。三年后他原封不动地吐槽了王也的审美，对方不置可否，只是抖了抖上面的灰尘，展开了搭在衣架上。
他们就像松紧不对称的琴，永远也揍不出什么像样的曲子，却又被硬生生凑在一起，因人世间所有爱欲痴念里人人皆不平等。
他总是妄图开始新的生活，也想学着斯嘉丽说一句tomorrow is another day，可他又放不下旧人旧事，只模棱两可地试探猜测，既不愿做那低头乞怜的痴人，又做不来那洒脱恣意的神仙。
最后，他这只好下了个结论。
我亦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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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14 20:24:5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