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三问清虚 于 2024-1-19 14:11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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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诸葛青中心,左位:陆琳/王也/王震球/自由心证张楚岚/隐藏路人,除也青外都是单箭头或不明朗的关系
2.OOC,本质换头,无剧情无逻辑,都是作者x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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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魂夜
以前在夜场工作,有一个常联系的朋友叫陆琳,是他大学时的学长,毕了业也没断掉联系,每天清晨等他下班,在门口路牌旁,手拎一碗热的小馄饨。诸葛青从场子里出来,被冬天厚厚的围巾遮住半张脸,醉没醉都知道要第一个找他,站到他身边去,重复他们重复了几千遍的话语。下班了呀?是啊。今天好吗?很好。要吃饭吗?吃一点吧。时间在这一刻无穷无尽,直到他问到他喝了多少酒,答案总是不同,他才会为他把那碗小馄饨打开,塑料盒边缘撕刮的声音,一度是诸葛青最爱的安眠曲。有时他吃一碗,就在路边狼吞虎咽,有时只吃几口,余下的带回家去,或许扔掉,或许坏掉,但总要拿回去,也总要在陆琳面前吃几口的。他没有不吃过他送来的食物,就像陆琳没有凌晨不在这里等他,可能不太公平,但是一种默契。 那些年还认识了王也,场子里认识的,他是他的客人。诸葛青一眼便知他是什么样的人,就是那种不情愿点陪酒,从点女人退步到点男人,从点男人退步到点乖巧男人的老实人。那时候诸葛青也称不上乖巧,只是与王震球相比乖巧一点,场子里就他们两个男孩,命定一样,他得来到他的地盘。诸葛青有敏锐嗅觉,趋吉避凶,知道什么人最能让他好受,正是王也这样的人,于是他一整场都坐在他身边,帮他挡酒。那一晚喝了很多,中途去过厕所催吐,下班的时候醉了,站不稳,馄饨只吃两口,麻烦陆琳叫了出租车送他回家。回家之后,馄饨被随手放在玄关,他很抱歉,很久之后意识到,这是他对他最早的抱歉。 后来王也又来,还点他,诸葛青再进去的时候,冲王也笑一下,只是例行公事,却因为见过一面而像是打招呼。他挡得惯酒,也发现王也的那些朋友都只给他灌酒,这样一来酒桌游戏也无聊了,他唯一一点工作的乐趣都被耗光。诸葛青在心里埋怨,埋怨王也,你怎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能不来,没看到他们欺负我吗;但他也知道没有什么好怪,他们付了钱而他拿了钱的,有的人就是这样要看他的笑话。所以一杯一杯喝了,看到王也在努力劝说他们的时候也有一点感动,感动得下意识就去帮他挡了更多,下班时才意识到这样是不对的。王也悄悄在他耳边询问,还能喝吗?声音很小很小,小到诸葛青都不明白他是怎么听见的,可能是那一刻他们心意相通。王也想把这问话变成私密的,而他偏要不随他的意,大声向全场答出:能。其实只是因为他说不能又如何呢,都已经喝了这么多,再来两杯就必须要借口去洗手间了。 那次他从洗手间回来,看到有人悄悄向杯中放了东西,而那位置恰巧是王也看不到的。那一杯酒推到他的面前,也是王也的面前,诸葛青要假装不小心打翻,王也却反常地夺过来一口气喝了。诸葛青整晚就在这时好好地看他了一眼,纷乱灯光中王也的面目模糊不清,他想起他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小也是吗,老王也是,中间还有没有其他字?他猜测,猜到后来其他人都走了,他把王也拉去洗手间,看他身下一点点壮大起来。他拉开他的拉链,王也比他更害怕,他说没事的,这是工作,以前也有这种事,你们刚刚钱付够了。事后王也胡乱摸着衣兜,现金只有零钱,黄的绿的很不好看,干脆给了他一张银行卡,诸葛青笑笑接过,这太慌乱了,不过后来他用这卡查了他的名字,就是王也两个字啊,太简单了,比这世界上大多数事情都要简单,他想。 王也再约他见面,就好像这卡是一个借口了。电话里他说忘了你光拿着卡也没用,见个面,给你换成其他东西。诸葛青又是笑笑就答应了,那段时间陆琳回家,他下班后没什么人要等也没什么事情要做,就玩味地选了个刁钻的时间,凌晨五点,也欺负一次他。王也出现在那里的身影比陆琳狼狈许多,没戴帽子,没戴围巾,好像是第一次见识到冬天的清晨,黑得不像是清晨,像一坛枯黑的水,诸葛青是一条游逸其间的鱼。他靠近他,问他怎么在这里等他,拿了什么东西,好像刻意刁难。王也看到他,犹豫了一下,那时诸葛青以为他是犹豫他值不值得这么多钞票,或者真被他为难到了,后来才知道,王也那一刻的犹豫,是犹豫要不要就这样将他和钞票并列。他的答案是不能,因为他看到诸葛青飞起的发丝,一瞬间觉得这世界荒谬,觉得他给他的不能只是钞票,钞票不够。所以他没说那是什么,只给他一个沉甸甸的、黑色的公文包。 王也手里除了钞票,就是时间,诸葛青说今天肚子饿了,附近哪里有卖馄饨?他说不知道,但是愿意陪着诸葛青一家一家去找。他们走过这条长街,除早点店外处处闭门,王也想问你从哪里知道这个时间有卖馄饨,又怕挡了诸葛青的兴致,没说出口。诸葛青走累了,在路口处和王也说就到这里吧,往前你要知道我家在哪了,说不定得加钱。王也看到早点摊位,没问他吃不吃煎饼果子,自顾自上前买了,两个,恰好能把口袋里的零钱花完,就用现金。诸葛青凑过来,说呀,总裁也用这么破的零钱。王也说我不是总裁,你哪里看到我像总裁,诸葛青大方地把那只公文包拎老高,在王也眼前说,这不是现金吗?我猜猜有多少。摊位老板看他们一眼,那个数字才没说出口。 送礼物的话,得包装一下吧,那天诸葛青也说,所以肯定不是礼物。这句话被王也给记住了,他莫名觉得诸葛青会更喜欢收礼,可能因为他眼睛亮晶晶的,头发也柔顺,皮肤白白的,像那种爱情电影的点睛之笔,这种人需要礼盒、丝带或水晶钻石来衬托。再到商场时就买下了一条项链,乍一看是普通的白水晶,细看或远看过去比一般的宝石要亮。该怎么给他,王也想,上次跟夜店打听来的是他常用的号码吗,该去他工作的地方还是约他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拨通电话,听到诸葛青的声音又只说得出口抱歉,仿佛那一晚他吸出的是他的无尽歉意。那些人,我也没想到,他说,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诸葛青比他要清楚,急于打断他,却还是很照顾地先说了几次没关系,就同他道歉的次数一样多,然后才说,工作而已。王也想起问他一下他的名字,诸葛青说诸葛青,他惊讶道店里的是真名啊,诸葛青说不然呢,又不做亏心事。王也立刻觉得说错了话,随即他又想那天晚上的程度已经是最深了吗?这种事情他不好去想。 诸葛青收下那条项链,是周一休假的时候,他要跟王也去吃很清淡的粤菜。不想喝酒啦,他话说得诚实,令王也想起他爱吃馄饨。他见过的不诚实者太多,诚实在这里是一种锐利的品质,划开人的胸腔,带着它的主人一起钻进他大脑。太贵重了,诸葛青也如实说,不知是不是一厢情愿,王也觉得他是喜欢的。收下吧,王也说,临走前还说,下次再联系你。这两句间隔太久,他自己没意识到诸葛青眼中这话听起来是什么样的,还以为,下次再联系的性质会和先前有所不同。 然后陆琳回来,他又可以蹲在街边吃小馄饨。陆琳看他戴了新的首饰,问他是从哪里来的,他说自己买的。从前客人送的东西诸葛青都给他,自己不想留着,好像留着就坐实了他的某种身份,此刻他也想起王也给的项链,说客人送的忘记带了,要不你跟我回家去取。陆琳就跟着他回了家,两个人一起把塑料盒子扔进街边的垃圾桶。他在门口拿到那只项链,在晨曦中端详,问诸葛青这只大概要多少钱。诸葛青说不贵,不是贵重东西,想起那天他在餐桌上撒了谎,他讲的贵重其实是说那只公文包,项链倒是其次。陆琳说那有心了,送不贵但合适的东西,有人情味。诸葛青想,不是的,你不知道他的钱比项链来得更早更多,厚重的钱财辅以轻薄的礼物,心思昭然若揭。从前也有过这样的人,不过在他身边都很短暂,陆琳一个也不知道,钱财诸葛青也没告诉过他。他是不想陆琳知道自己都干过什么,不想看他倾尽全力帮自己,只吃他的馄饨就够了。甚至那些汤水都多出来了。 要不要留着?陆琳问他。他说这是你喜欢的款式,要不你就留着。诸葛青摇摇头,他看到陆琳看到自己摇头时表情才放松下来。他为他关上卧室的灯,关上房门,轻轻离开诸葛青的房子,从头到尾,关灯,关门,转身,走出房子,这是全部动作。 王也再约他出来,动作就变了。他问诸葛青想去哪,诸葛青反问他,很主动地说应该是我陪你,王也觉得欣喜,没发现诸葛青的主动暗示着他们的哪一种关系。那去公园吧,餐厅吧,或者泳池,爬山,诸葛青耐心回复说,好,好,好,就像他回应他道歉时说没关系,一遍又一遍的,一模一样。王也没觉察出不对,诸葛青总在等待,有一次他们在山顶用餐,诸葛青吹夜风时想问他,什么时候带我回家呢,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太暧昧,好像他指的是一个真正的家,或者爱之类的东西。他其实想说睡觉,对,就是这个词,第一次打开公文包看到那笔钱和一张信用卡时他想到的词汇。他没跟别的客人说过所以不习惯,从前没这么大胆的,他想,山顶上他想他是不是快死了才违背父母小时候教过他的美德。为什么选了王也,因为他会道歉,诸葛青想,就算他人不好,坏起来还会道歉的人总要比其他人好一点。 那段时间,白天都没怎么联系陆琳,陆琳问他干嘛去了,他说在陪一个朋友。他不会问他朋友是哪里来的,陆琳一直都是这样,知道他们之间的边界在哪里,从来不过问他工作或生活上的事。每天等他下班,像一个时钟。时钟是能赋予人时间的,诸葛青想,宽容、温柔之类的词汇可以形容。一口时间的井。 有一次,诸葛青差点以为他就要跟他回家了。那时候王也看着他,远远发现他耳朵上的孔洞,大胆地托起他的下巴,双手拿住他脸颊,要他侧过头去,问他什么时候穿的,从来没见过你在这戴钉子。不是故意的,诸葛青答,以前一个人拿钢针穿的,他笑一下,补充道,就你现在这个姿势。王也露出他没见过的表情,不过只一瞬就恢复如常。女朋友吗,他问,又改口说男朋友吗,诸葛青笑笑,没有说话,他是为了留下悬念,而实际上两个都不是,是一个和王也一样的客人,因为什么,可能是绊了两句嘴吧。后来居然恢复得不错,真像是他自己愿意打上的,如果不是另一边没有的话。送你对耳骨钉,王也说,你去把另一边也穿上吧。 诸葛青当时说,再说吧,后来他想想又觉得有道理。因为很久没见陆琳,他觉得他可能想见见自己,就要他陪着自己去了。他们外出时是这样的关系,去哪里常是诸葛青说的,会一直说好的人是陆琳。手穿的感觉和那时不一样,诸葛青想,那人轻轻弯了一下他的耳骨,陆琳在一边坐着,看着这边,一动不动,手机也不看一下。他感觉到疼的时候,眼睛闭了一下,像很用力地眨了一下眼,余光里陆琳动了一下,想起身,看到他睁眼,又坐下了。几天不能碰水,洗头发会很不方便,他想,要用什么姿势去洗,才能不碰到那里。有人能帮帮自己吗? 下一次王也再见他,就问他陆琳是谁,这让他很惊讶。那天陪你穿耳骨的,他说,你朋友吗?诸葛青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朋友啊,但是陆琳会喜欢这个答案吗,他是知道的,但他不愿想。王也又露出那种不常见的表情,好像在皱眉头,但不露证据给人,你连问也没办法问一下。他凑得很近,看诸葛青的耳朵,他眼中那不是穿孔而是伤口,泛着血色却给了人一个爱他的理由。洗头不方便吗,我去你家帮你吧,诸葛青怔怔地听着他说,心想他终于开始大额花费那只公文包里的钱财了。 回家发生的事就是那样,结果头发也没好好洗,诸葛青任由水流穿过那里,没有想象中疼,反而身体更痛一些。洗完澡王也躺在床上跟他说话,又问他那天那个到底是不是你的男朋友,诸葛青说不是的,你怎么会那样想,王也说我也喜欢你,我看得出他喜欢你的眼神。诸葛青注意到他用也字修饰这种感情,一瞬间他理解到王也和陆琳是一样的,但下一秒他又把这件事忘记了。怎么可能,诸葛青想,陆琳不会是他的男朋友,因为他不会让陆琳这样的人有自己这样一个男朋友,他没觉得自己不好,就是不合适;王也更不用说,他是他的客人,给过钱后自然而然走到这一步的,人难免会动心诸葛青再理解不过,但这动心是可以过去的,他想,等到王也把这笔钱花完,就过去了。 那时诸葛青天真,主要天真在认为所有人的时间都是无限的。陆琳有时间和他做一辈子朋友,王也有时间心动后再把他忘掉,他自己有时间想明白什么。但这些事情一件也没有发生,后来他才知道。 那一次陆琳还在路口等他,手提比往常大的袋子。他问诸葛青是不是有男朋友了,诸葛青摇摇头说没有,他没看到似的,说不用瞒着我,原来是诸葛青和王也在包厢里磨蹭了一会,做那事,陆琳发现他晚下班,上楼找人时看到了。诸葛青没喝多,却听到他说以后不再来了,这是买给你用的打包盒,给你留着。他看一眼那袋子,意识到它真的很大,里面东西很多,他买的时候买了多少个?买多少个就是他以为的多少天,他认为的他们还能够有多少天。诸葛青很饿,但没心思坐在马路边吃饭了,他局促地接过一大包东西,手不知该放到哪里,有喜欢的人了吗,他突然问陆琳,手还在小腹部悬着,紧张。一直都有,陆琳回答得很平常,说时眼睛看着他,还像是那口承载时间的井,很温柔。诸葛青想他该让他走的,走了也好,可能他们能够做朋友本就是痴心妄想。他没办法解释说王也不是他的男朋友,因为他的生命中或许还会有许许多多王也。 这之后和王也相处的机会变得更多,他们突然开始像真正的情侣。王也问过他那条项链到哪去了,诸葛青说珍藏起来,实际还在陆琳那里,他有部分自己永远在陆琳那里。王也说不然换份工作吧,诸葛青说正打算,实际想人不可以这样只靠着他人、靠着一个人,所以他不会换。听上去是惧怕离开,绝对不是,诸葛青想,他的人生是他自己的,不是别人的,不可以让给其他人。 有次他发高烧,病得厉害,王也陪他来医院,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王也说要他到哪里去。王也拎来一碗小馄饨,诸葛青一愣,接过,没胃口吃,闻一下热汤,就知道和以前的不一样。陆琳到底是哪里买的,那时诸葛青才想起,他从没跟自己说过,他也没问过,自己做的吗,这答案让他觉得无比愧疚。他该向陆琳道个歉的。然而打去电话,陆琳听了开口问他,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吗?他眼睛酸酸的,不知是发烧还是怎么样,用手抹一下,也没有很多眼泪。王也在背后叫他,护士来换输液的药,诸葛青有段时间是听不到的,他在他一个人的思绪里想陆琳。 那次痊愈后王也要他去做体检,诸葛青不愿,他就自己也做了一个,说你就当陪我。他或许早发觉端倪,诸葛青乐意陪他做任何事,但从不要求他为自己做任何事,这不像是恋爱。但王也没有说,体检完后带诸葛青去了附近的寺庙,说可以许愿,我们一起许个愿望吧。诸葛青拿着一炷香,一时不知要与神交换什么,他看到王也已经完成那动作,很是熟练,自己也着急忙慌地在心中想,那就让他的家人、朋友个个顺遂,其中不包括他自己,他可以照顾得好他自己。睁开眼时王也在他身边,看着他,诸葛青想,你算是我的朋友吧,其中也包括你。 然而事与愿违,体检报告出来,他的没问题,王也的有。癌症,听到这个词汇时诸葛青想,你这样的人也有今天,但又觉得,绝症与顺遂的人生也很相配。看来他的愿望不灵验。后来诸葛青想,如果他知道王也很快就会死去,他就不会在医院说那些话,他会再伪装一下、再对他好一点。 他去照顾他的时候,病房里其他人轻轻来过又轻轻离开,其中有人问诸葛青和他是什么关系,王也笑一下,二人心照不宣。过后诸葛青反驳了那个笑容,说,我不是你男朋友,这也是我的工作。这句话他早想说,一直没说,留到该结束的时候说。王也惊讶,问他所以你不喜欢我,诸葛青也摇摇头,挺喜欢你的,不然不会跟你做这么多事。这是真的,很多事情他不跟客人做的,出游、穿耳洞都是,还有来医院,照顾人。王也接着说为了那么点钱,就做这么多吗,诸葛青说,那些钱不少了,剩下我自愿的,拿钱办多少事我说了算,也不会亏了你。王也似乎愤怒,他说诸葛青,你知道我有多少钱吗,想包养你不会就给那么一点的,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诸葛青看着他。这句话听起来直白,高傲,或者还有点别的什么,他没心思去分辨了,王也在生气。之后诸葛青还是去照顾他,但王也没再提起过这件事,直到他死去。很久、很久之后,诸葛青才明白,当时王也那句话的意思或许是“你没必要为了那些钱就做这么多辛苦的事”,这是在心疼他,和陆琳一样的,只是王也不太会像陆琳那样说话。陆琳在家做哥哥在外也做哥哥,王也是家里的老幺啊,诸葛青想。 雨夜里,诸葛青敲开王震球住处的门,要和他叙叙旧,就是从最初的最初讲起的。最初的最初不是陆琳的小馄饨和王也的酒,而是他们两个在场子里打工,经理很看重这里唯二的男孩,讲他们一个风流一个清爽,一左一右形成对比,两个人也能层峦叠嶂,是他的珍宝。那时候经理总说,越是珍贵的越要锁在玻璃柜里,越锁得紧越珍贵,客人来了是不能随便拿走的,能拿走的反倒不稀奇了。但他们没有一个人遵守,王震球几乎每晚后半夜跟着别人出去,坐在很贵的车子里赚钞票,诸葛青一开始不去,后来也跟了王也。跟着王也稀奇,王震球说,没见过你跟别人跟了这么久的。诸葛青笑笑。 可惜后来也死了,小青,你喜欢他吗?王震球拉一缕他的头发过来,长度够他慢慢地拉到床上,诸葛青跟着坐过去。不喜欢,这句跟着的是陆琳和王也的那些事,从他陪酒下班讲到王也在医院。后来,这句话后面是转折了,他问王震球记不记得一个叫张楚岚的,夜店服务生,比他们来得晚,在大堂干活。王震球立即回答记得啊,兴味盎然起来,放到诸葛青腰间的手停了一下,是要他继续说,他会好好听着的意思。 王也死后,有段时间张楚岚频繁联系诸葛青。大多是工作上的事,一楼的客人不好应付,二楼包厢老板叫人之类的。一来二去和诸葛青成了朋友,也开始时不时给他带饭,几顿别的带一顿馄饨,开始诸葛青说不爱吃馄饨,后来喝酒太多也只有馄饨吃得顺嘴。张楚岚跟他在一楼休息间,看着他狼吞虎咽,问他这馄饨什么味道,诸葛青答不知道,很久之前吃馄饨就不分辨味道了。他在心里想,那大概是陆琳走之后。张楚岚小声说,你还挺好伺候的,诸葛青没去想这是什么意思。 后来每一年,张楚岚记得他生日,都发一句生日快乐,也不送太多礼物。诸葛青要他帮什么忙,他一句也不推辞,甚至有时不问内容就答应,于是渐渐成了诸葛青心中默认的帮手,可能也是好朋友。他们两个排班在一起,诸葛青喝多时拒绝其他人的搀扶,说到楼下叫下小张。有次他家中出事,心情不好,陪客人买醉也是给自己买醉,张楚岚一直扶他到楼上,回家时诸葛青不辨方向,吐在了浴缸里。那一夜张楚岚就没走,一个人把浴缸和诸葛青都清理干净了,诸葛青醒来时,他在客厅披着条毯子睡觉。第二天张楚岚感冒,诸葛青过意不去,要他来卧室睡觉,给他送一床被子,两个人身体贴得很近,他终于问出那句你这是何必。张楚岚听出不对,气氛也不对,两个人太近了,慌忙解释说我没有别的意思,这都是王也的意思。诸葛青本想过来,抱他一下,听到这名字整个人僵住,动作没能完成。他给我的钱,张楚岚说,够养我一辈子,养你两辈子的。之前怎么不说,诸葛青问,张楚岚答,你不喜欢他,告诉你就是强人所难,你喜欢上他的时候,告诉你才有意义。你刚刚想抱的人是王也,动心了对吧。 王也。诸葛青咽了一下那个名字。原来是你,他想。后来记得我爱吃馄饨的,有事就会帮忙的,清理浴缸也毫无怨言的是你。他没再说什么,让张楚岚休息,一个人去客厅坐了一会。 此时,他给王震球看他手上的戒指,王震球捏住他的手指,想去摘,诸葛青没让。张楚岚说,他慢慢讲给王震球听:他说王也留下这笔钱要我结婚时买戒指,但那钱不包含礼金,他不乐意给我出彩礼。所以我就要张楚岚下午陪我买了一对。你跟谁结婚?王震球问,诸葛青低下头去,声音变小一点:王也,买给我们俩的。 王震球哈哈笑起来。他说他在下面看不到你,一定以为你已经结婚了。他趁诸葛青不注意还是偷走了那枚戒指,上等的钻石呀,王震球说,诸葛青不说话,没有人知道他心中钻石已和最初的那块白水晶一样。他今天很想别人,很不想一个人,所以来找王震球要他抱着自己,夺回戒指,催促他办正事。王震球把他压在身下的时候,诸葛青要他从背后抱他,王震球在他耳边说,从前记得你说不爱在下面,是不是这些年被王也▉舒服了。诸葛青听不到他说的什么,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一个算不上温暖的怀抱,但他可以把背后想象成任何人。王也。王也。他又念这个名字。 念着想起了很多事,他还想跟王震球说,从前王也说过的一句话,他一直不愿听的,今天想起来了。他说我喜欢你,是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的那种喜欢,你明白吗?诸葛青想问王震球,体检后他们去寺庙,王也许的愿望会不会是要他身体健康,所以有人用王也的性命换了他的。那年感冒真的很严重啊,发烧,差点发展成不可逆转的肺炎,后来怎么好了呢,王也照顾得太周到了吧。诸葛青在床铺里飘摇,是一只一个人的小船,天上下起雨来即使哭泣也没人看见。他还想起陆琳,有次他打电话给他,他说把馄饨的配方告诉你,诸葛青拒绝了,陆琳的就是陆琳的,他不要把他变成他的,更不要变成大家的。他喜欢上王也是不是因为那些馄饨,张楚岚总是送来的,那这么说他喜欢的是不是从前的陆琳?诸葛青什么也不知道,他觉得自己被一个人支配着,肉体的,也是精神的,他身后是谁啊。王…他刚要叫出声来,王震球又说他:以前看你漂亮,就想跟你玩玩,可是你总不答应啊诸葛青。他才知道后面的人只是王震球。其他人都远去了。 从前,他想,实在很遥远了。那时候他还很羡慕王震球,因为他能登上别人的车子去赚钞票,是仰仗着他没几分深情也不会爱人。诸葛青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他是会爱上别人的人,即使这爱有时候来得太晚太晚。如同今夜他心中装着许多往事和几个人,仍是一个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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