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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4-24 11:1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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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灼灼 于 2024-4-24 23:05 编辑
【先死后爱·结局篇】
1.
“诸葛青……你败过么？你觉得你能接受自己失败么？我是指那种彻底否定你之前人生的惨败……”
“败了……彻底败了……王也道长，我认输！”
诸葛青摸出随身带着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心里想道：“唉，又输了啊。”
等等，为什么是“又”？
那时或许只是一瞬的杂念，却被诸葛青精准地捕捉到。
我之前输过吗？
如果不算以前和族中长辈的练习的话，没有输过吧。
所以为什么是“又”，为什么会下意识地浮现出“又”这个字？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接收到这种微妙的违和感。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七岁开始有炁感，只用了七年就掌握了全部的武侯奇门，过程自然也不轻松，可学成后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和喜悦，就好像这一切都理所当然，毫无意外。
于是他把目光放在了武侯最后的遗产——三昧真火上。
心中隐隐约约有一个声音在说，你一定要学会它，掌握它，要无比熟练地运用它。因为你要救他，也要救你自己。
诸葛家的族人千百年来都在研究和修行奇门之术。术士，是一群窥探天机试图看清宇宙本质的人，这样的血脉一代代传承下来，很多后辈往往有着异于常人超感官和强直觉。频繁出现的即视感，偶然发生的预知梦，在他们的家族里也并非个例。
所以后来当诸葛青在大兴安岭救下王也的时候，他一度认为那个“救他”就是指在这里救下王也。
以及，那个碧玉吊坠。
诸葛青从记事起就戴在身上，族里的长辈说，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可以保他平安。可老祖宗的东西为什么偏就给他戴着？就算他是诸葛家百年来最优秀的继承人，可关于这个碧玉吊坠的来历，如果刨根问底，长辈们竟没有一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们只说从他们有印象的时候开始，这个吊坠就是戴在青身上的。可他们明明是看着诸葛青出生、长大的，怎么会没有注意到这个吊坠从何而来？
诸葛青将碧玉吊坠的碎片握在手中，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凝望着上面流动着的莹莹幽光，它像一汪湖水，又似一片森林，仿佛蕴藏了一整个混沌世界。而如今，这世界的光芒却逐渐黯淡下去。
他静静地思索着。
这个世界，他所在的这个世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2.
“老青，老王问你伤口还疼吗？”
张楚岚站在诸葛青的病房门口，对着门里面说道。
诸葛青的声音从病房里传来：“没那么疼了，你问问他手臂上的伤还好吗。”
张楚岚又看向门外：“老王，老青说没那么疼了，他问你手臂上的伤还好吗。”
门外是王也的声音：“嗐，我内点儿伤能有啥，你问问他今晚想吃点什么不，我去给他买。”
张楚岚又转向门内：“老青，老王问你今晚想吃什么，他去给你买。”
诸葛青的声音：“你跟他说我想吃麻辣小龙虾。”
张楚岚再次转向门外：“老王，老青说他想吃麻辣小龙虾。”
王也的声音：“他这伤还没好呢，吃这玩意儿不好吧？”
诸葛青的声音：“切，不想给我买就别问。”
王也：“祖宗唉，我不是这意思，等你伤好了想吃多少我都给你买成不？碧莲，你问问他还有什么别的想吃的么。”
诸葛青：“碧莲，你跟他说，我不需要他给我买吃的。”
“真是绝了你们夫妻俩。”张楚岚直接撂担子不干了，“你俩这不是能听到对方说话么还叫我传话，我是你俩大少爷情趣play的一环吗？”
听到夫妻两个字王也垂头丧气地“唉”了一声，心想这不都快离了么。
后来诸葛白拎着炖好的鸡汤来了，路过王也的时候特意放慢脚步瞪了他好几眼，进门后还特意把门关严实了防窥。
离开的时候又心情很好地送了他几个大鬼脸。
“这事确实是你不对。”
王震球来的时候搭着王也的肩膀说道，“当时我们小青青明明还能再抢救一下，结果你偏就抱着不肯撒手，要不是我们人多，这世界上怕是真要多一个鳏夫啦。”
王也默不作声地接受批评。
当时他也不知道为何就认定诸葛青死了，公司的人赶来的时候他更是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认定这些人是要把他和诸葛青分开，死活不放手，最后公司那边合王震球、张楚岚、肖自在和陆琳四人之力，硬是卸了他一条胳膊，才把诸葛青从他怀里抢过来送去医院。
诸葛青没死，那颗包裹着炁的子弹原本是一招必死的杀器，但他的碧玉吊坠替他挡下了最致命的那道炁，而武侯派自小油锤灌顶铁尺拍肋的硬功修炼让他有着比一般人更优秀的身体素质，普通的子弹不足以杀死他这种级别的异人。
不过贯穿胸口的伤势仍然不容小觑，还需好好修养。
这边王震球又说：“哎呀，你真不进去啊？那我可进去了哦……不然小青青一个人多寂寞啊呀。”
漂亮的金发Alpha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王也的肩，便推门走进病房。
病房里很快就传来愉快的交谈声。
唉……青开心就好。
王也在心中叹息道。
诸葛青昏迷的时候王也一直守在床边，医生说他的生命体征稳定，按理说随时都可能醒来，但或许是受到冲击，精神上还需要时间恢复，亲人可以尝试多跟他说说话，或许会有帮助。
虽然诸葛白很想申请这份工作，但最终还是作为合法丈夫的王也承担了这个职责。
几天后诸葛青终于是醒了，可王也还没来得及喊他一声就见他把头扭去了另一边，又不动声色地将被王也握着的手抽了出来。
王也这才想起，枪击发生前，他们才刚谈过离婚。
离婚是诸葛青提的，提的时候态度十分坚决，王也知道以对方的性子，决定好了的事情就不会轻易动摇。
他想，青这次是真的对他失望了，这几年他是把人伤得不轻，纵然他有苦衷，但青是无辜的，他不能再继续耽误人家了。
他会放他走的，等诸葛青的伤彻底好了，他就放他走。
之后几天，王也怕诸葛青看到自己气得伤口崩裂，便一直呆在病房外不敢进去，跟个门神似地守在门口，每一个来探望诸葛青的人都要先跟这位京爷来一个面面相觑的仪式。
诸葛家的人看到他大多没什么好脸色，包括观升萌，估计都已经知道了诸葛青是帮他挡子弹才受伤，他还差点耽误人抢救。不过这白眼他受着心里反倒舒坦。
只有诸葛栱对他仍旧客客气气，还眯着老狐狸似的眼睛说了些诸如犬子这几年承蒙你关照了之类的的场面话，听得王也毛骨悚然。
傅蓉也来过几次，每次都匆匆忙忙，她看王也的眼神自然充斥着埋怨，既有为朋友打抱不平的埋怨，更有打工人被迫加班的埋怨。作为经纪人她这段时间有点焦头烂额，谈好的通告和拍摄全都要推迟或取消，还要应付粉丝的关心和责难，这姑娘平时看起来糊里糊涂，这种时候却意外的靠谱。
当时诸葛青中弹的新闻报道出来，粉丝简直天都要塌了，哭天抢地地就把中海那个逢年过节才会发一条祝福的官方微博翻出来给冲了，然后网上又不知道怎么传的说是王家三少在外面养小三，小三雇凶杀正室，传得活灵活现甚至连小三的照片都给扒了出来了，中海的股价也跟着大跌。然而照片扒出来后这传言反而变得无人问津，因为照片上的人，是陈金魁……
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造谣终究是被中海的公关部给压了下去。王卫国收拾完这些烂摊子后来探望过诸葛青，但他看到自家小儿子跟座雕像似地坐在走廊椅子上，便也没有进去，只是在外面陪着小儿子坐了一会儿。
他拍着王也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男人，尤其是男Alpha，心胸一定要宽广，要开阔，嘴要甜，要会疼自己的Omega，你小子就这点不随我，嘴笨，不会疼人。”
“我有哪点儿随您了？”王也斜着眼睛看他。
王卫国揉了把小儿子的后脑勺，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有时觉得自家这个老三老成得不像30岁，从小就像个大人，仿佛从没年轻过。
但在父母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
总之诸葛青醒来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的伤势恢复良好，能吃能喝还能下床。他还发了微博安抚了粉丝，评论区一水儿的接离婚估计都看在眼里。网上关于这事的关注度逐渐平息下去，除了个别人仍在孜孜不倦地试图扒出那个所谓的小三。
而关于那个狙击手，公司那边已经介入调查，张楚岚上次来就说到这事。
人已经抓到了，他声称是受人雇佣，目标其实是王也，背后的人是谁他没说。公司准备给他上从宽凳，先来问问王也这边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王也耸耸肩，表示他只想问为什么你不能打准点儿。
又过了几天，诸葛青就已经恢复到可以考虑出院了。
出院那天诸葛青还是先跟王也回了家，王也本以为他会跟诸葛栱回浙江，可诸葛家并没人提这茬，诸葛青自己也没提，看来离婚的事情他还没有跟家里人说。
王也想，他可能是怕家里人劝合，想先斩后奏吧。
而诸葛青出院的消息不知怎么地就被粉丝给掌握了，粉丝又不知怎么地弄到了医院地址，竟然还在医院外面摆了应援墙，鲜花气球夹道欢迎，还弄了个火盆给他跨。诸葛青自己也整得挺浮夸，戴着墨镜穿着品牌方寄来的超季新款，左右逢源地和人比心打招呼，还腾出手收了几封信。
他这个院出得像是走红毯，要不是枪击那天各种现场视频板上钉钉，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根本没受伤纯属自导自演的虐粉事件。
王也原本只是戴着棒球帽走在旁边，但他怕太过热情的粉丝挤着诸葛青的伤口，干脆一只手搂住诸葛青的腰一只手拨开人群快速把人带上了车。动作行云流水，姿势亲密无间，诸葛青就毫不避讳地让他搂着，怎么看都不像网传的那样感情不和。
但是车门一关上，气氛重又降至冰点，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在长枪短炮前的作秀。
王也若有似无地瞄着身边人靛蓝色的后脑勺，琢磨着是否该说点什么缓解尴尬。直到车开出去一段后，一直看着窗外的男明星突然转过头，把墨镜往下拨了拨勾着眼睛看向他。
“怎么样，医院走廊的板凳好坐吗？”
王也被问得措手不及，面上却是八风不动：“还行吧。”
“王也，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
“哪儿能啊？这不是怕您不想见我么……”
“我为什么不想见你？”
“嗐……”王也嗐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这不是……要和我离婚么。”
“……嗯。”诸葛青重新戴好墨镜，重新转回去看向窗外，没再说话。
之后的一路双方都保持着缄默，一到家诸葛青就把自己关进了卧室，王也很快就听见屋里传来流水声，心想果然啊，诸葛青这样爱干净的人出院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不知道他那伤口还方便么，需要帮忙么？
算了，人这才刚跨过火盆，你还是别去给人找晦气了。
诸葛青洗完澡后房间里就没了动静，一直到了晚饭时间都没出来。
王也特意提前买了菜，做了一桌营养均衡的健康餐，他不常做饭，但这次专门研究了菜谱。
可是等到饭菜都凉了，诸葛青仍然没有出来。
王也在是先把菜热一热继续等还是先等人出来再热之间选择了去敲一下诸葛青的门。
可走到门口又犹豫了。
万一人家在睡觉呢？给人吵醒了怕是更招人讨厌了。
他真想学诸葛青捏个听风吟听听屋内的动静，又觉得这么做不敞亮，于是选择了一种更不敞亮的方式——直接把耳朵贴在门上听。
然而就在此刻，门吱呀一声从里边打开了。
诸葛青无声地站在他面前，仅隔着不到一尺的距离。
那一瞬间，王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与之前不同。
是诸葛青的眼神。
微睁的瞳孔在没开灯的房间中有如两簇静静燃烧的磷火，似乎下一秒就要卷着风烧进眼前的人心里。
王也心中一怔，在那团风扑过来的刹那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将其拢进怀中。
脱口而出道：
“你是谁？”
3.
“如果他们的目标是王也，那近期或许还会有别的行动，需要派人盯着吗？”
“以王也的能耐，一般的异人伤不了他，只能搞偷袭，或者围攻，主要是怕又像上次那样在普通人里引起骚乱。”
哪都通的高层在公司会议室围坐成一圈，翻看着手里的报告。
从宽凳的审问结果出来了，那个狙击手确实是受雇于人，背后的买主或许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再多却问不出来了。目前没有证据表明和全性或王家残党有关，也不清楚他们的目的，或许是为了八奇技，或许只是为了风后奇门，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恩怨。但王也这人五年前那场大战之后就基本淡出异人界事务，名下有几支基金全部由一个名叫金元元的普通人打理。王也本人性格和善，为人宽厚，不像是会与人结仇。他的配偶诸葛青，曾在公司任职过，现在是普通人界一名颇有话题度的演员，同样没有明面上的仇家，此次中弹实为误伤，狙击手的目标是王也，这点很明确，诸葛青是突然把人推开挡下了这一枪。
“术字门的陈金魁那里有回复吗，普通人网络上都在传这事跟他有关。”赵方旭问道。
“陈金魁否认和这件事有关。”毕游龙接过话，“他说他和王大师之间清清白白，他确实单方面崇拜敬爱王大师，但绝不会插足王大师的婚姻和家庭，他只希望王大师幸福就好。”
“没有在问这种事情。”赵方旭揉了揉太阳穴，“他曾经觊觎过风后奇门，虽然这几年没有行动，但很难说是否真的已经放弃。”
黄伯仁用手指轻轻敲了下桌子：“还有一种可能，诸葛青的粉丝中一直有人不看好他和王也的婚姻，于是买凶杀人，结果弄巧成拙。这种可能性虽小，但不能完全排除。”
赵方旭合上手中的报告，沉声道：“继续交给张楚岚他们去查吧。王也那边还是派人盯着点，若对方的目标只是他个人，就放任他做个饵，万一再在普通人里引起骚动，我们的人也好即时处理。”
4.
漫长又缠绵的一个吻结束，诸葛青像是虚脱了一般靠在王也起起伏伏的胸口上。
王也莫名觉得好笑，两个成年男性怎么接个吻能累成这样的。
他不是没有亲吻过诸葛青，可这一世，还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吻。
整个过程发生得出乎意料又带着点莫名其妙，先是诸葛青不容置疑地把他推到沙发上一顿狂亲，杂乱却热烈的吻技亲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给自己找了一堆诸如怕碰着人伤口所以不好反抗的借口，束手就亲。可当诸葛青亲完拍拍手准备跑路的时候，又被王也拉回去压着亲了第二轮。
第二轮的亲吻则是极尽缱绻和温存。王也很小心地注意着不压到诸葛青的胸口，可整个人却像一只久未进食却一不留神闻到血腥味的猛虎，渴望又克制地嗅着身下的美味，回忆着上一次饱腹是在多久之前。
太久了……好像隔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仔细想来，也确实已经隔了一个半世纪那么久……
他珍重地捧住对方的脸，虔诚地撬开对方的齿列，仔仔细细地舔舐对方唇舌上每一处味蕾，细细密密地吸吮对方口腔里每一寸软肉，认认真真地品尝这温热小宇宙中的每一种滋味。
他感到身下的人双腿缠上自己的腰，他也用手去摸他的腿根，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却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们终究还是止步于此。
王也松开诸葛青的唇后，仍旧将他抱在怀里，两个人以一种极其纠缠的姿势躺在沙发上。
诸葛青像是没有缓过神，又像是自觉做了什么难为情的事情，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呼吸平复后，也依然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王也打破了沉默。
“青……你今儿这是怎么了啊？”
他轻抚着怀里人的后颈，如果他没算错今天应该不是诸葛青的雨露期。
诸葛青没有立刻回答他，半晌，才终于闷闷地开了口：“王也，我们能不能不离婚了？”
“好啊，不离了。”
王也这一刻觉得自己很卑鄙，他本就没想离婚，挽留的话明明应该由他来说，结果还是诸葛青先说了，他顺着答应下来反倒像是扮演了什么宽宏大量的角色。
可诸葛青却没有介意，反倒像是听到什么值得欣喜的答复，埋着的脑袋探起来一点，平日里总是狐狸似眯着的眼睛此刻圆圆地睁着，像是不放心似地又确认了一遍：“真的吗？”
“真的呀……只要你跟我在一起不觉得委屈就成。”
王也这话一说出口更觉得自己无耻，看似是把选择权交给诸葛青，实际却是在说，我就这样了，你看看你还能退让不。
他知道这几年诸葛青在他身边过得委屈，如果诸葛青要走，他真的会放手。
可如果诸葛青不走……
他其实并不想让诸葛青走。
诸葛青再次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毛茸茸地在他的下颌蹭了蹭，“那如果我明天，后天，仍然要和你离婚，你可以不要同意吗？”
“说什么呢……”
王也的手圈着狐狸不安分的脑袋，安抚似地捏了捏他柔软的耳垂，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他品出了诸葛青话中有话，
今晚的诸葛青确实很奇怪，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很奇怪，像是……变了一个人。
诸葛青似乎也觉察到了对方的疑虑，轻声叹了口气。
他该怎么跟王也解释，现在的这个他来自一个月之后呢？
在医院昏迷的那段时间里，诸葛青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到自己死了很多次，有时死于车祸，有时死于爆炸，有时死于病痛……
他还在那个梦里看到很多个王也，有时是中学生，有时和现在差不多，有时沧桑得像个大叔……
还有很多他和王也在一起的画面，他们有时牵着手散步，有时在月光下拥抱，有时在做那种……那种他幻想过无数次可真看到却又面红耳赤的事情……
醒来后，诸葛青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块膨胀到变形的海绵，被强行塞进了一大段似乎属于自己，又不完全属于自己的……前世的记忆？或是他未曾知晓的王也的人生？
那时王也就坐在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用和梦里一样深如潭水的眼神望着他。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便暂时选择了逃避。
聪明如诸葛青，在医院的那段日子就已经理清了前因后果。
这是一个过于离奇的故事，可仔细想来又很合理。
就像一根透明的丝线，串起了他这么多年所有零落破碎的玻璃珠，他这三十年人生的一切草蛇灰线都突然有了答案。
他自然也知道了，王也对他漫长的爱意……
他应该感到开心的，不是吗，他应该喜出望外，应该敲锣打鼓。可实际上，他不仅没能立刻体会到那种被爱的甜蜜，相反，他的内心竟萌生出一种微妙的挫败感……
自己自以为酸涩隐忍的情愫，自以为刻骨铭心的暗恋，和王也跨越轮回的深沉爱意相比，竟显得如此渺小，如此不值一提。
就连他之前想要离婚这件事，都变得无比矫情。
王也那么爱他，王也有那么大的苦衷，他却想着离开他。
他怎么就连爱这种事……都赢不了王也……
而更让他感到痛苦的一点是，他开始迷惑，自己对王也的喜欢，到底是自然发生的，是纯粹的心动，抑或只是宿命的安排？
他不过只是一点火星，沿着一条固有的引线，向着他命定的那株线香火烛亡命般地燃烧。
他亦是扑火的飞蛾，飞蛾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本能地向往那团温热的光明。
于是在这样的反复和纠结中，他和王也签了离婚协议。
就在他出院的这晚。
那天他洗完澡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睡就睡到半夜，醒来时感到口渴，去客厅冰箱拿冰水喝的时候，正巧看见王也正在把没人吃的晚饭倒进垃圾桶。
王也等了他一晚，等他出来吃饭，或许给他发过信息或许没有，反正他都没有看到，王也就一直闷声不响地等着他，等到半夜，听到他的脚步声，抬头望向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子，一脸抱歉地说菜放久了怕吃了不健康就倒了，你要是饿我再给你做新的，或者你想吃什么我们点外卖。
那一瞬间诸葛青鼻子发酸，王也小心翼翼的神情在摇曳的吊灯下显得摇摇欲坠。他现在可以看懂王也的爱，他甚至不再在乎王也是否碰他，他知道这都是他在爱他。
可他却感觉自己真的没法再和王也继续下去了。
他看不了他那副亏欠的神情，那副圣人般包容一切的姿态，他总是能让他感到自惭形秽……
这不该是他俩的关系，他想要的是以对等的身姿和他并肩而行，而不是背负着过于沉重的感情匍匐在原地。
他想，他们都应该跨过彼此这道坎，试着放下。
一个月后，诸葛青跨过了这道坎，但他决定再跨回来。
王也坐在沙发上听完诸葛青的话，整个人都有点晕。
诸葛青说武侯派有一种术法，使用条件比较苛刻，但可以让自己的灵魂短暂地回到一个月之前的自己身上，说完还嘚瑟地戳戳王也的胸口。
“怎么样，厉害吧，我们武侯派特有的法子可不只是归元阵啊。”
重生过这么多次后，王也对再离奇的异术都已经见怪不怪，可他对诸葛青的描述却忧心忡忡：“老青，修改因果是很危险的事情，你听说过祖父悖论么，你这样万一……”
“你还担心这个啊。”诸葛青已经恢复成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放心，虽然说起来很玄乎，但实际效果更接近于现在的我突然预知了一个月后的未来。而且，只是改变离婚这种小事，不会对世界线有什么影响，顶多是我自己掉几斤肉，正好减肥啊，最近都吃胖了。”
“你还有心情在这儿贫。”王也克制住了塞这货一嘴土河车的冲动，随后却丧气地低下头，“原来我们真离了啊……”
接着又说：“嗐，确实是小事，不值得这么冒险，老青……你知道的吧，就算离了也可以复合的，你在那时候跟我说，我也会同意的啊。”
“这不一样啊，离了婚，家里人都知道了，新闻也报道出去了，粉丝都在庆祝了，复合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诸葛青继续用食指戳着王也的胸口。
“但主要还是，我发现你啊，你离了我之后真的不行。”
王也一听就不服气了，嘴一撇就要开始理论：“不是，我怎么离了你就不行了？”
我至少有几百年的时间都是自己过的，我……
后半句话他当然没说出来。
一抬眼，正对上了诸葛青一脸了然的目光。
“那你猜猜看你这一个月都在做什么啊？”
“还能做啥啊，吃饭，睡觉，看电视，打太极……”王也越说声音越小。
术士之间很多事都不必明说，更何况自己现在这个对手还是个号称从一个月后穿越回来的家伙。
嗐，他早就知道就不能和诸葛青这种人做朋友了，没秘密啊！保持不了一点神秘感。
“老王啊，”诸葛青叹息一声，戳着他胸口的手指摊开成手掌，虚虚地拍了拍他左肺的位置，“难道这一次你依然只想活到50岁吗？你这样不爱惜身体能不能活到50岁都成问题……话说在前面，我可不想守寡昂。”
他说完，平静地看着眼前人一脸惊愕地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可表情最终只是久久定格在这无声的一帧。
王也感觉自己静止了。
不是开了乱金柝的那种静止，而是一种灵魂出窍，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静止。
他的大脑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触电般的酥麻感从头顶心流窜到脚趾尖，气血也在七经八脉中奔腾翻涌，浑身上下的炁都是乱的，可他甚至连颤抖的余力都没有，就只是静止地僵在原地。
确实，术士之间很多事都不必明说。
他和诸葛青有时也会互相猜来猜去全部猜错，可大部分时候，只需要交换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彼此在考虑什么。
他早该想到的，他早该想到的……诸葛青那样的眼神，并不只是因为，他从一个月后回来……
青……全都已经知道了啊……
可比起好奇是怎么知道的，王也率先感到的却是一阵心虚。
他想，那诸葛青肯定也知道了，他其实没有那么呼风唤雨，也不是那么举重若轻。
他也会犯错，也会崩溃，他迷茫的时候会不停地抽烟，他还做过伤害他的事情……
他是这样的凡人……诸葛青……还会喜欢他吗……
诸葛青像是看懂了王也的心思，再次扑过去拥住了他。
我喜欢你……我当然喜欢你啊。
现在比以前的任何一个瞬间都喜欢你。
这一个月里，他想清楚了很多事，也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他喜欢王也，他记得每一次的心动和心酸，那些都是真实的、发自内心的喜欢。
而且，最开始的那一次，不也是他自己喜欢上王也的吗？
他喜欢王也不假，可真正让他豁然开朗的顿悟是，就算是命运的指引，又有什么不好呢？
在这茫茫宇宙中，又有多少灵魂可以有幸和另一个灵魂，产生如此深刻的羁绊？
诸葛青缠着绷带的胸口贴着王也的心脏，王也的肢体仍然僵硬得像块木头，可他的心脏却清晰地跳动着。
像是清晨的雨露一声声击打着古树沉眠的枝干，当朝阳在森林的上空升起，万物复又生长。
诸葛青又稍稍仰起头，望进王也的眼睛。
无论经历多少沧桑，这个人仍旧保有着这双清透如琥珀的瞳仁。
琥珀，传说中是老虎流下的眼泪凝成的宝石。
科学的说法是树脂滴落，掩埋在地下千万年，所形成的化石。
松脂化石稍加抚摸便会释放出一种特别的松香气息，既有木质的清香，又有松柏的浓郁。
而松香，就是王也信息素的味道。
诸葛青想，他之前总以为王也不爱他，可现在回头看，王也不爱那样的他不是很正常么？
王也是一个苦行的旅人，他披着一蓑斗笠，撑着一叶孤舟，独自在时间的河流中浮浮沉沉这么久。
他太孤独了。
他的疏离，他的慵懒，甚至他的歉疚，都是因为，他太孤独了。
但是现在不同了。
诸葛青不动声色地笑起来。
王也，你若是千年老道，我就是千年狐妖。
就算人生注定是一场苦旅，从今往后，也都会有我与你同路而行。
感受到怀里的人均匀温热的呼吸，王也终于是缓过劲来，他把诸葛青搂得更紧了一点，手掌隔着衬衣摩拭着对方绑在胸口的绷带。
有人说，没有人会毫无保留地喜欢另一个人的全部，无非是你喜欢的那一部分足以让你包容不满的那一部分。
可王也觉得，诸葛青的一切都太好了，无论是哪一次世界里的诸葛青，都这么好，有着良好的教养，渊博的学识，开阔的视野，总是那么生动鲜活，绚丽夺目，光彩照人。
他就是喜欢全部的诸葛青，喜欢每一个诸葛青，他在每一个世界与这么好的诸葛青重逢，被每一个这么好的诸葛青吸引，可这么好的诸葛青却总是像烟花一样稍纵即逝。
他并不是没有抱怨过命运的残忍，可此时此刻，他只感叹自己怎会如此幸运，幸运到可以遇到一个完整的，有着全部记忆的诸葛青……
爱是什么呢？这是一个王也活了二十次人生都没能参透的问题。
他本以为爱是付出，是成全，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
但爱同样是收获，是拥有，是想吻过对方每一寸肌肤的渴求。
说起这个……
两人抱在一起这么久，某些地方自然都有了反应。
王也仍是逃不过这么多年来的思维定式，条件反射似地念起清静经：“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诸葛青听了却没笑他，而是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王也，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有没有想过，从我活过25岁生日那天起，我的诅咒就已经打破了？我不会死，我会好好活着，但我不勉强你，我等你……王也，在我这里，你现在可以既要又要……”
啪嗒一声。
王也心中仿佛有一根绷了百年之久的弦断开了，而那根弦断开瞬间所释放出的势能，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一阵酸疼。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他只是不敢赌，直到现在也依然不敢赌。
他曾说过，可以追求的东西太多了，人才会忘了自己最想要什么，而那求而不得，一旦得到愿为了它舍弃一切东西，才配称为最想要。
而王也最想要的，不过是诸葛青可以好好活着。
他愿意为之舍弃一切。
可是，又有谁规定得到一定意味着需要舍弃？
这是他缚给自己的枷锁，锁了太久，锁孔都生了锈，他自己都不确定是否还能打开。
但现在，他无论如何也想找到那把开锁的钥匙。
念及此，王也一把箍住伸着懒腰准备站起身的诸葛青：“那你别走啊老青，再让我抱一会儿呗……”
“好肉麻啊你。”诸葛青灵活地从他的臂弯下溜出去，弯起眼角，“我饿了，我现在想吃饭。老王啊，你知道吗，这一个月里我一直都在想，今晚我没吃到的这顿饭……到底是什么味道。”
“那这不巧了么，我也还没尝呢，一起吃呗。”王也露出一个久违的轻松笑容，蹭地一下站起身，“祖宗您先坐会儿，菜凉了，我给您热热切……”
【先死后爱·结局篇】
-TBC-
后续·一 【张楚岚的来访】
张楚岚再次见到王也和诸葛青的时候，距离诸葛青出院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不过这两人一直都神神秘秘的，很难用常理去推断。
当初他们在罗天大醮看着也没什么啊，站赛场上聊聊天吐吐血就比完了，结果到了北京就俨然已是一副人生知己的模样。
后来从碧游村出来就更搞了，那眯眯眼恨不得把“已分手”三个大字写脸上，跟一女孩儿勾肩搭背地就下了山，而那牛鼻子转头就和他的第二春陈金魁缠缠绵绵，呵呵就说失恋害人吧，这审美降级得也太严重了点！
再后来……呃……这两人就闪婚了。当时在异人界也算是一段佳话。
这结婚都五年了，连挡子弹这种电影情节都演过了，结果在医院的时候竟然还跟闹起了高中小情侣式的别扭。
更没想到时隔一个月之后竟又呈现出一种新婚蜜月期的现象，怎么回事，这一个月里发生了什么吗？
不好说，张楚岚心想，这两人都是玄学咖，江湖上叫做算命的，学名叫做术士，他们还有那什么内景，总之很厉害，很会玩儿，这也许又是他们一种新的play。
张楚岚对自己说，别多问，别八卦，别掺合，你辛苦跑一趟不是来看两位少爷秀恩爱的，你是个有任务在身上的公务员，你很忙。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问道：“老王，老青，你们夫妻俩感情看着不错啊， 不打算组建个足球队么？”
“嗐这个嘛，这得看老青……哎好好好我闭嘴，这碧莲问的昂你别瞪我啊。”
王也一边眼神飘忽地躲避着诸葛青的眼刀，一边从容不迫地捉住了狐狸爪子。
张楚岚得偿所愿被喂了一嘴狗粮又背上一口大锅，终于切入正题，从随身携带的平板上调出一张照片，递到两位面前。
“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照片上的人就是此次狙击事件的幕后主使。
这段时间公司一直派人在暗中“保护”王也，结果还真就被他们给蹲到了。
王也摇摇头：“不认识，这辈子都没见过。”
张楚岚觉得这话听着很怪，但可能术士就是不会好好说话吧，于是主动介绍起来：“这人是一个小组织的头目，他们这个组织是这两年刚成立的，一群好战分子，认为异人应该统治普通人，不过这组织成立以来一直没什么大动作，除了这次的狙击事件……你说他们为什么就盯上你了呢？”
王也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啊，要不你们再继续审审呗。”
“审不了了。”张楚岚叹了口气，“这是公司的疏忽，一个没看住这人就……自杀了。”
“但是，据看守他的人说，他自杀前说过一些很疯癫的话，什么你们这么努力毫无意义，世界反正还会重置，总归会能达成普通人给异人当狗的完美世界，我们下个世界见，之类的怪话。”
“哟，这人命格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啊。”王也评价道。
“不过这都有可能是虚晃一招，或许是为了掩盖背后更关键的人物……要不我们再像上次那样，去你们那个叫什么，内景里？算一卦呗？”张楚岚提议道。
“算了吧。”王也摆摆手，“为这种事情氪命，不值当。”
张楚岚总觉得有点奇怪，人家可是要杀你啊，老青都因此命悬一线了，可你们怎么好像始终对此事兴趣缺缺的样子呢。
算了，这两个人本来就不正常，张楚岚想，他反正就是来告知一声，公司已经尽力了，他也已经尽力了。
张楚岚走后，诸葛青用胳膊肘撞了撞王也。
“嗯。”王也应道。
他刚刚没和张楚岚说实话，虽然也不算谎话。
他这辈子确实没见过这个人，但他曾经认识过这个人。
不仅认识，这个人曾经是他的下属，还曾经刺杀过他。
那是他做异人领袖的那一次，50岁那年他就是死在这人手上，虽然就算这人不动手他估计也会死于别的什么。
“他当时就是个极端主战派。”王也回忆道，“他在那一世杀过很多普通人，但那是……战争，所以虽然事后有过清算，却并没有太严重的惩罚。那时候我是他上司，有我压着他，他不敢做太出格的事情，所以才会选择刺杀我吧。”
“那之后的世界里我就没再见过这人，或许他有过什么行动，但我没有关注过。”
“你觉得这是巧合吗？”诸葛青问道。
“不。”王也一改刚刚在张楚岚面前无所谓的态度，心事重重地在皱起眉头：“世界这么大，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别人能感受到世界线的重置和变动并不奇怪，他估计是对现在这个和平的世界不满意，又因为什么契机让他误以为杀死我就可以重置这个世界……”
“那么，杀死你是不是可以重置这个世界呢？”
“……他杀不死我。”
“是吗？”诸葛青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那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王也像是被说中了心事，沉默着低下头，右手捏住自己的左臂。
这条当时被张楚岚王震球他们卸了的左臂，放在之前的循环里，最多一两天就会完全长好，可这一次，直到现在才堪堪恢复如初。
“其实你应该早就意识到了，这个循环的真相。”诸葛青幽幽地说道，“你并不是每一次都有机会接触风后奇门，但就算你没有特意去学，你仍然可以使用，因为你所掌握的一直都是最初那一世的风后奇门。”
王也的眉头皱得更深。
唉……果然没有什么秘密能瞒得过诸葛青啊。
他自己是从哪一次循环开始意识到的呢？
意识到这个世界是被他重置的。
最初的那一世，或许是因为太过思念诸葛青，太想从头来过，导致他在临死前无意中拨转了四盘，使这个世界的时间重置到了50年前，也就是他刚出生的时候。
如果要打比方，就相当于是把这段时间从原本的世界中剪切出来，进行编辑后，再粘贴到原本的位置上。而因为他就是进行这个剪切操作的人，所以他自己无法在这个片段结束之前死去，又因为最开始只是一个无心之举，所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个片段放回原位。
起初的几次循环，他的心思都放在拯救诸葛青上，他以为只要诸葛青活下来，循环自然就会打破。
可他后来发现，他自己的循环和诸葛青活不过25岁的诅咒有可能是两码事，所以尽管他意识到这是在作茧自缚，但他并不想打破这个茧，相反，他需要这个循环，他需要在这个循环里一次次寻找让诸葛青活下去的方法，哪怕永远找不到，他也不愿失去再一次见到诸葛青的机会……
世界这么大，有人殚精竭虑，却掀不起风浪，有人一念之差，却让世界天翻地覆。
而王也，就是那种可以让世界天翻地覆的人。
“很多人的命运因为我改变了，”王也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干涩，“或许变好，或许变坏，我没有资格去评价其中的好坏，但受影响的不仅是你和我，还有你的家人，也包括这个刺杀过我的下属，以及一些陌生人……哪怕我什么都不做，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所以这一次你顺其自然，想把一切最大限度复原到最初的样子。”诸葛青接过他的话，“也只有这一次你重新修炼了风后奇门，而你重新修炼的风后奇门，覆盖了之前的效果，虽然这并非你刻意为之，但你的循环却因此自动被打破了。”
“所以你不再是不死之身，但这也意味着，你可以活过50岁了。”
诸葛青的语调听起来很轻快，像是在说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王也却仍旧直愣愣地盯着地板上的某个缝隙，喃喃道：
“唉，我是想过这种可能，但谁知道呢，不到那一天，我都不敢确定。你就当是我患得患失吧，之前是怕循环结束，现在又怕循环继续……而且这一次终究还是和第一次不一样了，你活下来了，之后的一切都不同了，我有时会觉着……我现在这么幸福是不是都是偷来的啊，我有资格幸福么我……”
“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诸葛青轻柔地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人生存在偶然性，关键还是在于每个人自己的选择，所谓最初的世界也不过只是世界的一种可能而已，或许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这个世界早已被缝缝补补无数次……上下五千年，哪一个有权势有能力的人没有想过去改变历史改变命运？”
“当然，这些道理你一定都懂，你只是太好了，好到看不得任何人受苦……所以在每一次的世界里，你都努力做慈善，努力帮助每一个你能照拂到的人……”
“王也，要我说，这天底下就没有比你更有资格幸福的人了……”
后续·二 【梦】
“杀了我，王也，求求你杀了我！”
诸葛青惊叫着坐起身，伴随着慌乱的喘息，手脚不由自主地蜷成一团。
下一秒，一个温热坚实的身躯就从背后将他圈住，直挺的鼻梁蹭着他的后颈窝，宽厚的手掌拢住他冰凉的双手。
“是我，青，是我，我在这儿，我在这儿，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诸葛青长长地松了口气，不再挣扎，顺势仰靠在身后的人身上。
又是梦啊……
这一年里，诸葛青频繁地被这样的噩梦惊醒。
他有时梦到被卡车碾过身体，有时梦到被毒气掩住口鼻，有时梦到被压在成吨的钢筋水泥之下奄奄一息……
这天他又梦到那个阴暗的地下室，他的手脚被绑住，身体以一种羞耻的姿势被打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刀刃和器具一寸寸划开他的皮肤，划破他的筋骨，划伤他的尊严……
好痛……他好痛……痛得从内而外裂开，痛得像要碎成无数片……
那些死亡的记忆像是某种慢性病毒，刚开始症状并不明显，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侵入他的骨髓，吞噬他的细胞，腐蚀他的内脏……
太疼了……他太疼了……怎么会这么疼的……
王也的睡眠很浅，对诸葛青的动静很敏感，总会第一时间拥住惊醒的枕边人。
他会习惯性地用手指在他中弹的膻中穴周围画圈，一遍遍低声念着：“对不起……”
后来他发现诸葛青不爱听他道歉，便只是无声地抱着对方。
诸葛青缓和一些之后，会反过来安慰他。
“梦和现实是相反的呀，在梦里多死几次，现实中就能好好活着了。”
“是真实的记忆又如何？我是死了二十次，可你不是同样死了二十次吗？”
而且，你还承受过那么漫长而绝望的孤独。
说这些的时候诸葛青的手总会不安分地沿着王也宽阔的胸膛上下左右到处摸，摸他手臂上凸起的血管，摸他脖子上紧实的喉结，摸他脸中央高挺的鼻梁，摸他额头下深邃的眉骨……
像在摸一道隐形的却遍布全身的伤疤。
王也没有说话，捉住诸葛青的手翻身将他紧紧拥在怀中，低头吻他湿润的眼角，吻他冰凉的耳垂，吻他颤抖的锁骨，一路往下……
此时的他们仿佛两头在黑暗中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兽。
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啊……
诸葛青恍惚地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
老王啊，你总认为是你更改了我的命数，是你亏欠了我。
但其实，我也更改过你的命数啊……
后续·三 【最初的世界】
武侯派有一门异术，可以使人的灵魂暂时回到过去一个月之内任意节点的自己身上。
他们的祖先早已发现，这个世界，空间是固定的，时间是静止的，肉身只能顺着时间的单行线一路向前，灵魂却可以在时空中来回穿梭，但灵魂脱离肉体很容易受损或直接湮灭，他们探索出人力可以做到的极限也不过是穿越回一个月前。
记录这门术法的典籍被封存在家族藏书阁的最深处，普通的族人无法接触到。
一来，它的发动条件十分苛刻，需要消耗大量的炁，且必须掌握三昧真火。
二来，更改因果总是伴随着未知且巨大的风险，若是在这期间你的灵魂受到损伤，或者死在过去，你就会成为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过去不是不可以改变，可往往需要付出难以估量的代价。
在他们最初的那个世界里，公司没有派诸葛青去参加那场大兴安岭的大战，诸葛青听从了公司的安排。
他对八奇技这种取乱之术早已没了兴趣，他只想等这一切结束之后再去北京找王也玩。
然而，当他再次听到有关王也的消息，却是王也的死讯。
王也原本也可以不去参战的，可他总是那么慈悲，总是心怀着天下，总是试图在拯救些什么。以命换命，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王也死得很壮烈，他解决掉了全性的几个重要骨干，立下了很大的功劳，可之后却遭遇王蔼的伏击，奇门之术和太极三劲都拿那些怨灵束手无策，他就那样孤独地死在了寂静的山岭中。
诸葛青去参加了王也的葬礼。
他这才发现，王也的人缘真的很好，他的家人，他的师父，他的发小，都因为他的离去悲痛欲绝。
诸葛青觉得自己是人群中看起来最不悲伤的一个。
灵堂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中的王也温和地看着他，也温和地看着所有人。
无论生前死后，王也都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可是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这样走了呢？
诸葛青默默地想，他都还没来得及亲口告诉他他喜欢他呢。
在王也死后的一个月里，诸葛青发疯般寻找可以逆天改命的方法，他原本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希望，只是那绵绵密密无孔不入的心痛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假装抓住一丝细小的氧气，才能假装可以呼吸。
可没想到真就让他在武侯派的古籍中找到了这样的秘术。
诸葛青在自己25岁生日那天不惜一切代价穿越回了一个月之前，也就是大兴安岭之战时的自己身上。
他擅自跟去了大兴安岭，按照已知的信息顺利找到了王也被王蔼埋伏的地方。
他成功救下了王也，却烧毁了自己的神魂。
他成为了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所以他在之后每次被重置过的世界里，都无法活过25岁，这是这个世界对他命中因果的回溯。
不过，他并非真的死去，他只是燃尽了自己的神魂，他残存的灵魂碎片被自动封存在了老祖宗留下来的那个碧玉吊坠里，从此之后每一次循环的记忆也都被记录在里面。
诸葛青第一次窥探到这个秘密，是在王也没去找他的那一世。
那一世他同样翻遍所有能找到的典籍，试图从这个他认为不真实的世界中解脱出来。
他的脑海中有一个人的名字，而他后来竟发现这个人真的存在并且非常隐蔽地躲在某个角落里看着他。
他一度以为这是楚门的世界，精神几欲崩溃。
可一个偶然的机遇却让他觉察到，这个世界似乎另有玄机。
某一天他握着那个碧玉吊坠发呆，却忽然接收到一些明明不属于自己却又有自己参与的模糊记忆。后来他时常握着那个吊坠，试图感知更多，虽然只是非常零碎的片段，可聪明如诸葛青，很快就串联起了一个故事。
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
但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他想要知道更多，他不能流连于这次这个残缺的世界，这次的世界有人没有赴约，而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找那个人了。
于是这次他选择主动将自己的神魂封进碧玉吊坠，他希望下一个世界的自己可以保留这一世的记忆。
可惜在下一次循环中他仍然没能保留之前的记忆，但或许是因为在很多次循环里他反复掌握过三昧真火叠加了熟练度，又或许是自杀的那一次在他潜意识里刻下了三昧真火燃尽自己神魂的那个临界点的感受。
所以这一次，他在迎战王蔼的时候，在达到那个临界点之前就果断收手，带着王也逃出生天。
而这一次也是这么多次循环里，他唯一一次再次直面了当初生死一线的那个瞬间。
这一次他活了下来。
于是，因果重置，他为自己赢回了未来。
所以啊，老王……
诸葛青怔怔地想着。
你本是一个清风霁月的谪仙，以身殉道，留得生前身后名。
是我舍不得你死，是我自私地想要你活着，是我无意中害你在这个世间蹉跎了这么久……
那天王也说自己没有资格幸福，可诸葛青觉得他才是没有资格幸福的那个。
所以与疼痛相伴，反倒让他感到安心。
凡事都有代价，这或许就是他俩都活着的代价。
应在王也身上是孤独，应在他身上，是疼痛。
王也不会再孤独了，所以换他来承受这个代价。
他觉得值得。
诸葛青说，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都是先为自己着想的。
后续·四 【最浪漫的事】
又是一年初雪。
浙江不常下雪，所以每次下雪公园里反倒比平时更加热闹。
有个孩子一只手握着一捧新雪，一只手指着不远处的长椅，奶声奶气地说道：
“妈妈，你看！那边有两个老神仙！”
“这样指别人不礼貌哦。”
身旁的女人按下孩子的手，却也不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被喊做老神仙的那两人，正同样望向他们这里。
其中一个笑盈盈的，尽管头发都白了，仍是风度翩翩地挺直着腰杆。
另一个则一脸倦意，循着声音抬起眼皮，眼底却藏着温润的浅笑。
他们二人并肩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冰凉的雪花落在他们的眉梢、肩头，和身侧紧紧握在一起的手背上。
融化成时间的长河。
世界的齿轮有条不紊地向前运转。
春花伴着夏月，秋风追着冬雪。
一年又是一年。
【先死后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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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4-18 01:31:4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