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青】城南新事（性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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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王也没忍住，给诸葛青拨了个电话。
那边呜哩哇啦各种嘈杂，估计在嗨。诸葛青接得倒痛快，这才晚上九点半，远没到喝高的程度。
“哟，老王。”
“哦，老青啊。”
那边重重“啧”了一声，王也改口，“青，青总。”
诸葛青显然对他的上道表示满意，“怎么啦？有事找我啊？”
“你在哪呢？”
王也平时打电话根本就不是这种迂回婉转的风格，只是这会儿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其实他算是从异人的圈子半脱离的状态，十佬和公司研究决定，他只要别加入全性，爱干嘛干嘛去。术字门有点儿麻烦，陈金魁疯了，原本有高层人士提议让他接管。王也一听这哪能呢，我就一被迫还俗的道士嘿，管不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儿。诸葛青听闻后取笑，幸亏王大师你没趟这趟浑水，不然我见了你高低得叫一声掌门。王也就说这哪能呢，诸葛青故作惊愕，诶呀原来您不知道啊，术字门术字门，天底下术士都归他们统筹好不啦？真是。
这是他们上一次比较愉快的对话，除此之外诸葛青基本没有再联络过他。也没那么多需要联络的感情对吧，诸葛青退出公司回老家逍遥啃老，最近据传要回归演艺事业。王也也回不去武当山，家里公司里确实缺不了他。两边渐行渐远，主要王也有些许不甘。山不来就我我便就山，山人不理我我就去搭个讪。大家都是朋友，打个电话发条消息再正常不过。他清了清喉咙，清出几声咳嗽。诸葛青立刻关心：“怎么了？阳了？”
“没……没有，天气不太正常，呵呵，上火。”
“上火？上火多喝水，补充维生素C。”
“嗯嗯，我知道。你在哪呢？”王也又问了一遍。
“我在上海呢。”背景中的舞曲换了一首，“山人的老根据地啦。”
“上海啊？上海，挺好的。”
“最近忙什么呢？”
怎么弄得跟查户口似的，好在诸葛青心情特别好，也没生气，“找了几个活，不太成功，玩几天再努力啰。”
“您还能不成功啊……”
“哎呀怎么说话呢！嘲讽我！”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那意思。那你在上海玩儿什么呀？”
得，不但查户口，而且查起岗了！王也刚要道歉，诸葛青就秒答：“还能玩什么，和朋友唱唱歌泡泡吧到处逛呗。对了，我最近试镜的时候认识了个不错的家伙，特帅，模特，算一见钟情吧，我就——”
诸葛青喜欢谈恋爱，闲不住。她长得漂亮，狂蜂浪蝶后头追着一窝一窝的。以前聊天她说起感情史，丰富得三天三夜讲不完，把张楚岚听得目瞪口呆。问她为嘛谈，她理直气壮地说享受青春，男人是消耗品，消耗完一个就换下一个。这什么狐狸精发言，连王也也给吓一跳。狐狸精笑眯眯地举起手机，解释她和前任们都是和平分手，不在一起了但爱过！不做恋人但可以做好朋友。张楚岚后来悄悄问王也，王也摇了摇头，“不知道。”
碧莲一副鄙视态度，“骗人鼻子长哈我的叔。”
“鼻子长怎么了，别断了就成。”王也想了想，补充道，“我不行。”
男女关系呢，他算介于懂和不懂之间。诸葛青超脱的感情观他理解不了不过尊重祝福，横竖这大小姐武侯嫡系正经传人外修八极铁山靠内炼三昧灭魂火，总归吃不了亏。哪怕有个把渣男不省事，两拳下去也就顺利解决——比如某个活在明日头条中的副导演。
“别光问我啊，”滔滔不绝五分钟恋爱的诸葛青止住甜蜜分享，“王总最近忙不忙？”
“还成。”
“什么叫还成，忙就是忙，不忙就是不忙。”
“就是……嗯，不太忙。”
王也不光和发小金元元开了个小公司，近来也慢慢接管了一部分家族的外围产业。每天跑公司上工地，戴个安全帽风尘仆仆。王卫国见他认真，感动得老泪纵横，这清华毕业的小儿子年近而立，终于洗心革面，肯帮他做事，遂时常召唤回家亲自教导。这引发了家中的一点狗血矛盾：王亦夫妻俩吵了几次，要二胎的计划暂时搁置。王淘淘松了口气，他偷着摸着跟三大爷讲，他可不想要个弟弟或妹妹。
独生子，都差不多的小心思吧？王也出了会儿神，那边诸葛青唤他，他说，“嗯，老是出差，开始不怎么习惯。”
“后来呢？”
“嗐，慢慢也就那样了。”
天南海北的日子不是没有过。被陈金魁追着赶着，全国上北下南满地图逃窜。那会儿王也为数不多的乐趣是给身在公司培训的诸葛青打电话，讲路上的琐事，诸如某地的面难吃、某地方言听不懂、某地的酒店睡起来不爽、某地的公园里养了猪一样肥壮的鲤鱼……诸葛青回应难吃就不吃诶杭州的面更难吃、听不懂嘛算了吴语你听不听得懂呀我说几句、酒店床不舒服那就睡地板、鲤鱼很肥吗我家也养了锦鲤……
只能聊十分钟，他们意犹未尽地聊到最后一秒，被公司强行断线。
好日子哦，一去不复返啦。得到了自由，却变得无话可说。王也搜肠刮肚，讷讷道，“你男朋友也在吗？”
“在啊，一会儿我们去吃海底捞。”
“大晚上吃那个……”
“有个朋友要过生日啊，去海底捞庆生。”
“海底捞还能庆生啊？”
“我天，这么平民的地方王总自然看不上咯。”
“诶诶，少挖苦我哈。我就一普通人。”
诸葛青估计被他磨叽烦了，“老王，到底找我什么事？”
“没事儿。”王也心知肚明要挂了，“回头你有空了来北京玩儿啊，淘淘和……小池子都挺挂念你的。”
诸葛青沉默了几秒，随即恢复了欢快，“还记得我呢！好的呀，有空了我去找小朋友玩。”

王也回了家，保姆拿着几万的月薪当然不敢给这位雇主甩脸子，然而话里话外透着点儿埋怨，埋怨他这个当爹的不靠谱。
“……十点钟了呢，也不肯睡的，说要等爸爸回来。那个纸面作业早早写完了，老师让录视频也录好了，一次就OK。单词也念完了默写了，课文也背过了。字也摹了，琴也练了，腿也压了……洗了澡，牙刷好了。在看书，真是好囡囡，要再看十页……”
王也给默写本和背诵记录本签名，去书房，王池看到他，本来在笑，瞬间嘴角就撇下来，“爸。”
“睡觉了。”王也揉她脑袋，爹是小也子，闺女是小池子，嗐，都什么名儿。
“你打电话了吗？”王池扬起脑袋，头发随他，细软还略微自来卷。
“打什么电话？我现在一天能打一百五十个电话。”
“给阿青姐姐打电话。”
“打了。”
王池眼睛一亮，“怎么样呀？”
“人忙着呢，没空来。”
“哦……忙什么啊？你们大人老是忙忙忙的。”
“大人啊，都瞎忙。”王也蹲下，把闺女儿抱起来，王池不乐意叫他抱，他泄气地一屁股坐地板上，“她忙工作忙生活呗。反正来不了，你甭胡思乱想了。”
“她是不是谈恋爱了呀？”
“我说你个小黄毛丫头见天的——”
王池嗐了一大声，“我说您怎么失魂落魄的呢，敢情是失恋了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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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吃吃！没想到半夜福利吃上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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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池子是青的女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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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后续吗，蹲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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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王也在武当山上反思过无数次：王池子小朋友不是个错误，但他的婚姻是彻头彻尾的大错，错得离谱，错得匪夷所思，后悔不迭。
事情是这样的——就如同每个讲给孩子的故事一样，开头都差不多。王也如此跟张楚岚、冯宝宝和诸葛青解释，三言两语即可概括他的前半生。高考完，他跟老爸王卫国摊牌要去出家当道士，大老王抵死不从。算了，王也不跟家长较劲，道理说明白了，心里也剖析了，父母接受不了，他确实就无法上山。王卫国自此以后得了心病，王也念大学期间安排他相亲，最后找了一个top3（这个排名就是玄学了）的女生。对方家境贫寒父母双亡，能考到北京纯属智商超群。两人见了几次面，王也无所谓，人家也无所谓。王卫国觉得挺好，就安排才上大三的王也和那女孩领证结婚。没多久女方便怀孕了，而且生下老王家唯一的孙女，功德圆满。再往后——
张楚岚嫉妒得两眼冒光，“看不出来啊王道长，您这仙风道骨清心寡欲的样儿，居然、竟然，哈！结过婚！还有个闺女儿！”
冯宝宝见多识广，吸着酸奶道，“这个正常，他是个男滴。”
王也急忙打断这姐们儿，他知道冯宝宝不仅战斗力强得一逼，更时常语出惊人，还不知跟谁学的，一张嘴就往下三路跑，“嗐！年轻，不懂事……想着应付老爹老妈，又不是没应付过……兴许应付着应付着，一辈子就过去了呢……”
张楚岚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王也嗐了声，“我看错自己了。有些事儿真应付不来。人也不傻，最后也不应付了。痛痛快快离了婚，现在已经在大洋彼岸找到了真爱，生了俩娃，混血儿挺漂亮的。你们要看照片不？”
张楚岚对照片没兴趣，“啊？你们还保持联系呢？”
王也说你看吧这就是小年轻，离婚了也不能锻炼是不是，闺女儿也得见亲妈。说这话时不知何故突然心虚，诸葛青道，“是的呀，小朋友总归需要妈妈的。”
那次风波平复后，王也带女儿跟三人出来吃了顿饭。王池穿着校服，脖子系根红领巾。张楚岚逗她，“叫叔叔！”王也就说，“叫个屁！来，叫碧莲哥哥。”
小女孩叫了碧莲叔叔，宝宝姐姐和青姐姐。她喜欢两个“姐姐”，尤其是诸葛青。诸葛青给她重新系了红领巾，整理校服裤子，带她买冰淇淋吃。首富的孙女不缺保姆保镖和冰淇淋，但她就是很开心。冯宝宝眯着眼睛盯了会儿蹦蹦跳跳的王池子，然后得出了跟诸葛青一样的结论。
“……你闺女，似乎跟你不太熟啊？”诸葛青道。
吃完午饭，王也把女儿交到保镖和保姆手里，回学校继续接受义务教育。冯宝宝和张楚岚进了北京南站，就剩下他俩在风里沉默。“啊，是不太熟。”王也接受批评，心虚更甚，“我那不是，出家了么……”
“你这都能出家？”
“实在忍不了了。”
前妻是个相当能忍耐的性格，最后也忍不了了。两人长期分居，过得比室友还像室友。王也每天不着家，在公司里忙活。王卫国让他负责了某个楼盘，他就天天盯工地。前妻找到他的时候，王也尚自我感觉良好：他不喝酒不吸烟不出轨，按时回家，挤出时间陪伴孩子。前妻来到工地的板房，王也正在那跟监理聊天。看到来人，监理果断开溜，王也手边就几个一次性纸杯，前妻说，“不用了。”
“怎么了？”王也问，“有事儿？”
前妻说，“有事儿。我左思右想，咱得离婚。”
前妻的理论分为两大部分：其一，她认为王也过得很痛苦。其二，她也很痛苦，她要追寻梦想。王也非常震惊，他很痛苦吗，他没有感觉。前妻直截了当，“你想出家，对吧？”
“以前的想法。”
“别撒谎，你现在也很想。”
肯定句，不容置喙。前妻说她这条件能攀上首富家，根本就是天上掉馅饼；王也表面看起来也正常，没有非得早婚早育的必要。哪怕要结婚，也应该找门当户对的白富美。“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坐在马扎上摊开手，“你父亲安排你跟我结婚，是为了绑住你，因为你是个好人，不会抛妻弃子；而我，我需要钱。”
她要钱，要申请心仪大学的offer，要留学，要呼吸文艺复兴的空气。她觉得王也没必要这样痛苦地被局限在一方小小的天地中，“……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追求你想要的，出家也好，做别的事也好。做让你真正感到愉快的事。”前妻环顾板房，“这里是你相待的地方吗？”
当然不是。王也怀恋武当山的清风明月晨颂晚钟。他原本以为他可以遗忘，但当前妻提起，体内的那种感觉猛然复苏，蠢蠢欲动。他想上山去，无牵无挂无碍地寻找一条内心清净之路。
前妻说，“离婚，明天，怎么样？”
王卫国有了孙女，兼之王也老老实实开公司、忙事业，对这对年轻夫妻的管控已然放松。速战速决，王也说，“好。”
前妻考虑片刻，“现在你有时间吗？”
幸亏那会儿还没离婚冷静期，王也和前妻迅速办完手续，领了离婚证，双方都松了口气。事实上，自打怀孕后，两人就没同宿过，一直分房住。王卫国派夫人来过问，前妻打马虎眼，说她要忙着写毕业论文，要绝对的安静。王也看着熟悉的陌生人，生出一种感激，张口结舌，前妻说，“不用客气。”
她收拾了行李，原来已经办下了签证，没过几天就乘飞机出境。王卫国得知王也离婚时大为光火，王也道，“爸，真没必要。”
王卫国怒道，“你——你怎么！”
“我觉得很难过。”王也坦诚了一回，“我过不下去了。”
王池子会跑了，早慧，小嘴叭叭的，爱说爱笑。见到爸爸，她迈着小腿儿跑来，抱住他的腿，口齿不清问，“妈妈，妈妈？”
“妈妈，”王也犹豫几秒，“妈妈，嗯，出国去了。”
小家伙哪知道“出国”是什么意思，还仰着头要妈妈，保姆赶快来抱走她。感受到气氛不对的王池子大哭起来，“妈妈，妈妈！妈妈没有了！”
真抱歉啊，不但妈妈没有了，再过一阵子，爸爸也要没有了。王也下定决心出家，王卫国无可奈何，孩子也牵扯不住，这是铁了心要出世。临去湖北前，王也来和女儿告别。王池子哭了好几天，哭的脸肿起来。她要王也抱，那么小那么软的身体，一个小宝贝儿，可惜并不是父母感情的结晶。王也想起前妻在民政局门口拉住他，含着泪说，“你答应我。”
王也说，“什么？”
“我知道你们家不会对她不好，可是……你答应我，王也，哪怕你出家了，你也要关照小池子，她是你女儿，你不能让人欺负了她。”
王也答应了，“我保证。”
但他拿什么保证呢？小女孩儿搂着他的脖子啜泣，哭着说想妈妈。王也哄她，说妈妈会回来探望她，不过现在爸爸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爷爷奶奶会陪着你，池子乖，好不好？
王池子说，“不好。”
她想要妈妈，想要爸爸。妈妈没有了，爸爸也没有了。上山之后，每星期王也和家里视频一次。视频中的女儿越长越大，眉目像他，性格却随了母亲。王也曾回家过一两次，每次再回武当山，才熟悉起来的女儿就会疯狂大哭，闹着不让他走。如此一来，王也干脆不再回去，一直到他参加了罗天大醮，被逐出武当，才暂时回归家庭，与女儿同处一个屋檐下。
此时，王池子已经十岁，小学五年级，初中数学学完了，在王卫国请的家教助力下，开始研究高中的数学内容。
比她老子强百倍，王卫国评价，“我们老王家，以后可就得靠小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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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比爹强百倍的王池子是个天生卷王。其实身为富三代，就算大字不识一个，爷爷的钱也足够保证她三辈子衣食无忧财务自由。但是，她就是自觉自愿地卷自己，卷得让亲爹王也不知所措。
王池上国际学校，一年学费大几十万，学校里能骑马，学射击，甚至可以练帆船，每年组织几回出国游学。王池不游学，到了暑假就去找亲妈住几个星期，和同母异父的妹妹弟弟练口语。王池也不喜欢骑马，尽管王卫国给她的八岁生日礼物就是一匹小马。她照顾那匹马驹，却不骑。问她原因，王池说，“干嘛骑人家身上啊，多疼。”
王卫国感动得眼泪哗哗的，大孙女真是心地善良的好娃！
总之就是比爹强，爹没用，才回北京没几天就背着旅行包大言不惭地要做“行者”，从此天南海北不知跑到哪里逍遥快活。小姑娘王池子和这个爹确实没太有感情，她依稀记得，小时候出家的爹下山探亲，一回来全家就愁云惨雾，爷爷叹气奶奶流泪，二大爷和二大妈就会争吵，小淘淘不小心就挨顿揍。真烦，要么干脆别回来。她跟亲妈谈过，亲妈说你还小不懂，你爹是个好人。好不好难说，王池子谨慎地查询过出家当道士的条件，只能确定她亲爹没有犯罪史。后来爹灰溜溜地回来了，爷爷奶奶欢欣鼓舞，说是爹犯了错，被武当山除名。除名的意思就是不做道士了呗，家里多了个晃来晃去的大型动物，脑袋后的高马尾跟乙巴似的。大型动物见了她就傻笑，问小池子啊你要不要吃东西，吃零嘴吗，喝饮料吗，去游乐园吗？王池子板着脸应付，不吃，不吃，不喝，不去，忙着呢，这道题你会做吗？
亲爹来了又去，唯一的好处是带来一个漂亮的姐姐。美女姐姐叫诸葛青，比中海公司的女员工都好看。王池子跟爷爷去中海总部，一边看平板一边留意穿着时髦洋气的OL们。诸葛青比她们更时髦更洋气，亲爹介绍说她念表演系，做过演员。王池子搜了诸葛青的名字，意外搜到她暴打副导演的八卦。
青姐姐——四六不着的亲爹还纠正，得叫“阿姨”，叫什么叫！——明明脾气特别好，超级温柔，总是笑眯眯。可见内副导演不是好东西。王池子喜欢青姐姐软绵绵地问她怎么剪短发呀，为什么不穿裙子呀，怎么不学芭蕾呢？等等。她亲爹从不问任何有建设性的问题，只会胡咧咧，“你小孩儿你不懂”“诶呀现在的数学书编得太差了吧”“你用方程啊别画辅助线”——就乐意画辅助线，你管得着吗？
这个不靠谱特没溜儿的还俗道士亲爹失踪的那段时日，青姐姐每星期来探望王池子一趟，通过家里的杜叔叔。杜叔叔说这是也总的安排，王池子想，她爹总算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青姐姐带王池子，有时候加上王淘淘，逛街，买衣服，吃东西，上博物馆参观，去游乐园玩，戴卡通动物耳朵发箍，拿着粉色魔法棒过家家。青姐姐是仙女教母，王池子演辛德瑞拉，王淘淘演南瓜马车。王池子偶然问起亲爹的下落，青姐姐就笑眯眯地说，“他在海边。”
“在海边干什么，度假吗？”
“不是度假。”
王池子思考半晌，或许是爷爷新开发的项目吧。
再后来，青姐姐也不来找她玩了。问杜叔叔，杜叔叔面色凝重。王池子把青姐姐给她买的小裙子放在衣柜深处，不过生平第一次开始蓄头发，因为青姐姐审美好，她说，“小池子留长发更好看。”
王池子头发留到披肩的长度，亲爹和青姐姐好歹回来了。俩人都挂了彩，王池子对青姐姐嘘寒问暖，然后问亲爹：“你还走吗？”
亲爹依然那副吊儿郎当的调调，“小丫头片子——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呀？不走了吧。”
“哦。”王池子转向她的青姐姐，“你还走吗？”
青姐姐要走，她说在北京的工作辞掉了，先回老家浙江住一阵子，“啃老”。她明明不缺钱，王池子拉住她，“你在北京养好伤再回去不行吗？”
“我伤得不重。”青姐姐捏她的脸，“没事的。”
这不是重不重的问题。王池子严肃地跟王淘淘讨论过：“你说，青姐姐是不是喜欢我爹？”
王淘淘除了吃就光知道玩儿：“啊？”他支棱着大脑瓜，“青姐姐喜欢三大爷？”
“我觉得她喜欢。”王池子说。
“为什么呀？”
王淘淘太单纯，三年级了还得掰着手指头算数。王池子又想了想，“而且，我爹也喜欢青姐姐。”
王淘淘嘴巴张得老大，活像惊叫青蛙，“真的？！”
“嘘——”王池子比划，“别告诉你妈！”
“可是，可是，”王淘淘点头表示保守秘密，“可是，三大爷是道士呀。”
他俩去参观过白云观，白云观的老道知道王池子是王卫国的孙女儿，笑眯眯地来围观，还给她吃供果。“我爹还俗了。”王池子说，“还俗了就能喜欢女孩子，可以结婚。”
“哦……”王淘淘又抓抓光秃秃的脑壳，“三大爷喜欢青姐姐，青姐姐喜欢三大爷，他俩要是结婚，那青姐姐就是我三婶子，也就是你的——”
王池子郑重其事地点一点头，“那她就是我妈。”
她打记事起就知道，她爹妈离婚了，妈去了国外，另组家庭，爹去了湖北武当山，出家做了牛鼻子道士。上幼儿园，家长活动，王卫国夫妻莅临现场，活生生把三岁小朋友的运动会闹成了经济新闻发布会；幼儿园毕业，别人都是父母到场，只有她是爷爷奶奶二大爷二大妈。进入小学，一样的情况反复发生。开家长会呢，记者堵在学校门口，王卫国大驾光临，不得出个大新闻。王池子不缺爱，爷爷早早给她备下信托房产，生怕大宝贝孙女受一丁点委屈。为这，二大妈跟二大爷净吵架。当然，二大妈也不是对她不好。她只是站在王淘淘亲妈的立场上为儿子的前途焦虑。你看，王淘淘有个亲妈，班里小孩儿无论国籍也有亲妈，王池子有亲妈，可亲妈在万里之外，时差十几个小时。也不是没有离婚家庭的小朋友，但至少人家身边有一个家长。王池子没有爹没有妈，孤零零独一份儿。有钱也不好使，班里的小胖墩指着她嚷嚷：“没爹没妈！”
去你大爷的。王池子跟他搏斗，打得两败俱伤。王卫国跑来，心疼得直掉眼泪。问清楚原委，又骂王也那个死样儿，混账东西，不知道跑哪去了，连闺女儿也不管。骂来骂去，行了，爹回来了。王池子想，有了爹还不够，她要自我奋斗，给她的人生奋斗个新妈妈出来。
目标明确，计划清晰，万事俱备，奈何她爹一点儿也不给力。

随风吹

论坛存档好好好

Arataka_

老师您来了！从老福特追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