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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青+也青,球青双性转
我也不是非要耗尽心思陪伴你,毕竟我没有那样偏爱你。当初王震球说这话时正抽烟,烟雾把她乳白色脸蛋熏出一种很优雅的不洁净来。
这是实话。我一言不发走过去把王震球手里香烟夺走,扔在地上踩灭。
曾经有无数个夜晚,我可以把王震球绞死,用她收在橱柜里面的许多五光十色的漂亮纱巾。与不同男人约会时,她会从中挑其中一条缠在脖子上。
风流的男人则戴血红色,玫瑰在颈项上绽成花环;保守男人则择沉郁柳绿,像祖母绿项链。平日行走只用牛奶白色那条,拢着脖子,好似要走上断头台去那样庄重。
那时她还叫王亦秋。但那时她已经是一个混球,有一种乖张且祸国的天赋,可以让许多男人为她抛头颅,心甘情愿做她裙下臣。
如果有一天,你没办法再用别人的爱过自己的好日子了,你该怎样活着?我故意这样问王震球,因为我笃定她是活不下去的。
那我就去卖。王震球笑嘻嘻的,把新买的宝蓝色昂贵纱巾缠在自己脖子上——上吊绳一样,真难看!她又说:或者,我可以改头换面,我可以整容,可以换一个名字…我就不做王亦秋了。
她说的是真的。几年过去,我再回校去查毕业那一年学校花名册,诸葛青下面一个名字被人用黑色水笔涂抹得干干净净。王亦秋不见了,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现在也不晓得王亦秋是否存在过…或世界上是否真有一个人叫王震球。只是我觉得,若她真的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改造一遍,肯定会用这样一个名字。
我还读书时,王震球就没有待我很好过。可能外人眼里,她很偏袒我;买了新的口红与护肤品,总要赠一些给我,或亲手为我梳妆打扮。
在那个买一件化妆品都是奢侈的年代,别人大抵不会懂得,这些事情不过是王震球过家家式的玩闹。她把我当成她最得意的洋娃娃,殷勤地换新裙子,化好看的妆容。
王震球对我的许多事情都很不上心,唯独在为我涂口红画眉毛时十分虔诚。她那张太美丽的脸贴近我,认真过分,呼吸全落在我脸颊上;她此时太像一位母亲,要给她的女儿化毕这妆容,盖上红盖头送到别的男人手里去。
王震球说:诸葛青…你很漂亮,你也可以用你的美丽做很多事情。很可惜,你过分天真。
那时我暗恋比我大一岁的学长,他叫王也。每天早上我会故意趴在窗子边远远望着楼下的他,王震球见了直笑,诸葛青,你真是一个傻子!
第一次要与王也出去时,我对着自己的衣橱发傻。平日里很绮丽的华服此时都变破布陋绣,那些金银首饰一下都成破铜烂铁;我看着镜子里自己,觉得滑稽可笑,像一个愚笨的小矮人。
王震球看了觉得太有趣,主动请缨道:诸葛青,我来为你打扮!
王震球站在我身后,手法温柔地给我耐心地编辫子。她手法太灵巧,发丝在她手里可轻易飞出蝴蝶繁英,末了她绾了我碎发,从自己头发上取下个绿宝石发卡簪上。她说:挺好看,送你了。
约会那天,我穿戴齐整正要出门去,王震球突然又喊住我。然后她走来,又往我脖子上扎一条蓝色纱巾——正是被我取笑过如同上吊绳的那一条。这是我故意的说法,实际上它美丽得很,色泽像没有游鱼的寂静深海。
我回来后,王震球似乎很得意地问我:怎样,斩男装束吧?
我笑了笑——心情好时,我也乐意对着王震球笑一笑。王震球百无聊赖道,我真搞不懂你…以你的资本,你还这样掉价地去追求别人,真作践自己。我严厉地制止她话语:别这样说他!他值得。
王震球冷哼一声,突然起身走到我面前来,伸手去触碰我脖子上的蓝丝巾。我有一瞬间疑心王震球终于受够了脸颊的过家家游戏,要来用这精致柔软的凶器杀我了。可最后她只是轻轻解下那条纱巾,重新扎在我头上,打一个秀美的结。
给你了,王震球似乎十分不舍得地说,我不要它了。
那一刻我想起古时女儿出嫁,金钗明灭里,由夫君给她们绾青丝。王震球的头发看来是很柔软,捏上去像秋天的凋败落叶;所以王亦秋这个名字才更有根据一些,很适合她。我竟然有一秒钟生出为她梳发戴簪的念头来。
我当然与王震球坦诚过,身体上的——或许是对王亦秋。因为王震球与王亦秋应当是两个不一样的人,王亦秋是诸葛青认识的那一个,王震球是诸葛青的臆想…她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她。
待结婚时,我就与你老死不相往来。我用被子裹紧赤裸身子对王震球说,她听罢咬着头发笑起来:那好,我一定跑到你婚礼上去大闹一场…比你打扮得更惊艳,当场把你丈夫抢走。
我与王也恋爱时,我又想起这样一个问题。王震球修着指甲瞥我一眼,冷笑:大小姐,也不是人人都喜欢您家那位…我抢都不乐意去抢。
但我偶尔仍和王震球挤一张床。只是她不再碰我,再触碰也是最浅尝辄止的安抚;她似乎不耐烦地伏在我身上,手抚摸我身体时没点轻重。王震球看着我泪眼婆娑的模样很久,随后叹一口气:诸葛青,如果你将来要结婚,你喜欢怎样的婚纱?
你喜欢怎样的婚纱?王震球问,用手指擦去我的眼泪,俯身吻了吻我的鼻尖:这个非得我来为你置办…因为没有人比我的品味更好。
但最后为我挑选婚纱的自然不是王震球。那已是高中毕业五六年后,同学聚会王震球一次也没有来过,我在最后一次同学聚会时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我要结婚了。
同学们自然祝福我。饭后闲聊时,周围的人谈起王亦秋——有人说,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婊子,听说她早磕药且滥交成性。也有人说,我怎么听说她已经死了?
我听着这些话忽而觉得口渴,想去饭店门口抽一支烟。
王亦秋,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一个名姓。但王震球这个名字只有我一个人晓得,王震球说,如果可以改名…我不要一个这样姑娘家的名字。我说,那该叫你这混球什么?王亦秋?王亦球?王震球。
当时王震球哈哈大笑,她说,你的取名水准好烂啊。然后她又补一句:但我并不讨厌。
就像当初高中毕业时,我已不打算继续与她藕断丝连。我从梳妆盒里翻出那个看来就很昂贵的绿色发卡还给她,王震球心领神会地笑:就算你不还我,我也不会再来找你的嘛…我也不是很喜爱你,只是你让我总觉得很有乐趣罢了。
我从此再没见到过王震球。但我却忘记还那一条蓝色纱巾,上吊绳一样美丽的丝巾。
后来即将出嫁时,我整理行李,在柜子里找到了那条蓝丝巾。它依旧美丽,千年不变的美丽,安静地躺在柜子底部,像一块水晶。
你好舍得。我捧起那条纱巾,对着镜子缠在自己脖子上。它还是好像一条上吊绳,我想,当初王震球对镜给自己戴这些纱巾绸带时,是不是也掺杂了一分对于死亡和破灭的向往。吊死这一个自己…就可以变成另一个。
我想,我还要在回忆里继续称她为王震球…即使我认识的那个人一直是王亦秋。可正如她所以为的,当她哪一天心灰意冷到靠支配别人的爱都活不下去时,就彻底清空自己去做别人。
因为爱就是一种灭顶之灾。若一个人学会了去爱,就会对曾经掠夺一样获得的爱情视若无睹了。即使这只是一个没有终点的归途。可我不相信王震球可以学会去爱人…她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她究竟爱上谁了?
王也陪我去选婚纱那一天,我戴了那条宝蓝色纱巾。导购小姐亲切地迎上来介绍,期间讨好样地问道:小姐,您脖子上这蓝丝巾可真好看,是您先生为您选的么?
我突然感到一种过往的癫狂涌入大脑。是的,王震球可能这辈子都在奢求这样一句话。她想要一个男人名字,想要从王亦秋这个名字里挣脱出来,从两个女孩的怪奇青春记忆里脱离出去…她是王震球。她曾经对镜为我戴簪,如新婚男子对妻子那般,那一刻她是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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