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也没有出家的假设，与《诸葛青思维发散所带来的一系列后果》同设 欢迎捉虫
小学三年级的春天，北京温度飙升，街头开始有人穿起短袖。王也第一次躺在医院的椅子上，牙医拿着小钻头往他嘴里伸。医生瞅着这个西瓜头小朋友，可能觉得他年纪这么小搞不好会哭，手上的动作不停，也一直安慰他说，没事没事，不要害怕，不疼的一会就好了。 那几年牙科门诊大多都还没有从医院分离出来，小王也从公立医院蓝蓝的长椅子上爬起来，小朋友捂着自己的右半脸，眼神放空，表情有点呆滞。医生见状，抚平他短裤上因为躺着压出的折痕，还是叫了随行的大人，这小朋友只是看起来淡定，对于自己的嘱咐未必能听得进去多少。正逢他爹王卫国匆匆赶来，正在诊室门口探头探脑，一见医生喊他，马上就迎了过去。 “哎呀大哥，你这儿子可真了不起，看牙的小朋友我一年到头见多了，不哭不闹不嚷嚷的还是第一个。” 王卫国听了这话，顿时自豪于胸，鳄鱼皮公文包一放，仿佛扔下了自己身后几百张过亿的合同。就算搞定了惠及万家的大项目，也比不上眼前这个被大夫夸了两句的小孩，反正天上地下我儿子最棒。他把王也从地上抱起来，小孩看着自己迟到的爸爸嘿嘿一笑，被牙医钻过的牙齿这时也不觉得疼了。其实他黑眼仁并不大，但眼睫毛长又硬，存在感特别明显，双眼皮也宽，生来就是一副柔和没脾气的脸，笑起来有种招人喜欢的英气，和平常呆呆的神情判若两人。 分分钟错过几千万上下的王总抱着他三儿子上了车，瞬间忘记了牙医这不能吃那不能吃的叮嘱，问小王也想吃啥就直说，咱马上去，爸爸今天都陪你。 当时自己小儿子说了什么来着，想要八喜冰淇淋还是肯德基？王卫国靠在办公室巨大的软椅上，手里举着个木头相框，玻璃表面已经有点斑驳了，照片里的小王也当时手上拿着购物袋，上面印着名字的店铺也早就消失在了北京飞速发展的时代洪流中。 这么些年过去了，北京早已不是旧时记忆里的槐花树，也不再是自己年轻时行走街边鳞次栉比的“米面粮油，家用百货，诚信经营”。一路走来，自己始终有意识地想跟上这个时代，这座城市的发展。扪心自问，做的还算可以，如今年过半百，让中海家喻户晓，家人生活无忧。 儿子们也算是继承了他的衣钵，海内外业务分属两个年长的孩子，就剩下这个最看好的老小自个心思不定。时光仿佛只是在这孩子周围平行“滑过”，一丝一毫没有带来改变。小时候王也想吃冰淇淋，会跟爸爸说想去游乐园；长大了些王也想自己一个人出去住，跟妈妈说离家三公里之外那个小区有棵大槐树，每天晚上想看着它睡觉。他说出口的话总是迂回的，想表达的意思总是藏在字句之间，仿佛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原本的想法，但又期待你猜到。听不出来也没有关系，他不会一下子就远离，只会再下次见面时奉上一笑，不再朝你开口罢了。 他每一个阶段的变化仿佛都很短暂，被外界条件和大众对于这一个年纪所应当有的世俗标准做了一个浅层的、难以触及真心的改变。王也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呆着，或者说他和某些人呆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更会犯合计，为什么我的举动总是会让别人觉得我做的很好？我为什么对这些夸奖无动于衷？他刨析自己，只是在应付别人，被动的应对朝自己而来的人或事，考试、交友、升学，保持自己作为群居社会中普通的一员，尽量不显眼也不落后。仅此而已，再多的感情也没有了。 王也和他的朋友们，他们这一个圈子里的青少年都很早熟，但那时他们自身并无定力去掌控生来优越的物质条件，只能被花样繁多的新鲜刺激所诱惑。他16岁正在上高中一年级，王卫国买了套公寓把他扔在名校学区，就没再怎么操过心。在学校时，他和同班学生没什么两样，听课看笔记写作业，不仅要比考试成绩还要比特长竞赛。可出了校门，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今天是一个美好的周五，和骑着单车的同学们告了别，转过两条街，一辆黑色宾利静静停在那等着他。这倒不是他自己家的车，是他一朋友家的，这哥们和他不在一个学校，但家挨得近，周末经常一起练琴。 见他来了，车上的人推开门。 “哎呀王也，你怎么这么慢！这才几步路啊，你要走到天黑才行么？” “行啦你，少说两句吧。怎么，怕我不敢来放你鸽子？” 两人换掉校服钻出来，跟宾利车里的司机挥挥手，司机独自一人把车开走了。他俩今天要去的地方告诉家长实在不太好，两个未成年也不适合开着豪车大摇大摆，虽然他们的身份已经足够显眼。 “你说，要是你爸知道了咱俩今天去干啥，回去能不能打断你的腿？” 王也想了想，“应该不至于吧，毕竟是你叫我来的，我到时候把你供出来不就得了。你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哈哈哈哈哈，那就行，我是无所谓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去了。你能保证你自己没事就好，要不我可亏大了。” 他俩坐在公交汽车上，路过一条又一条街，行人步履匆匆。天色渐暗，灯光一丛丛燃起，点亮首都美丽的夜色。 除了漆黑的夜晚，他想不出这种地方还有什么时候适合向外界敞开大门。 一路上王也已经被始作俑者嘱咐过，今天要去的地方不是本地人开的，所以大家都不太熟，很安全。 眼前这个下沉大厅应该是地下室凿出来的，地方十分宽敞，又是个圆拱形，像个灯火通明的暗堡。男性要比女性稍微少一些，大家混在一起跳着舞，也有的坐在原木阶梯上三两个凑在一起讲话。乐声缓缓，一位穿着白羽毛长裙的女性摇曳而过，高跟鞋的节奏扣人心弦。周围不是流行的西式装潢，左、右，上方一整面拱墙绘制着一副巨大的浮世绘，浓艳色彩从尽头延伸而来。王也不由得好笑，那画上人衣衫半敞，被画包围的男男女女却都衣冠整齐，彬彬有礼，也不知道是谁在装模做样。 同伴凑过来拍拍他，叫王也上楼，另一只手拿着一根拐杖糖，糖果弯着的那一头被一个漂亮女孩牵着。 然而王也在这个方面有点精神洁癖，眼下这种状态他显然是不乐意的，而且实在难以确定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于是他摆摆手留下，看人跳舞总没有错吧。 那牵着糖的女孩倒是多说了一句，小帅哥你待会肯定坐不住，到那时候再上来找我们吧。 王也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发现比自己刚进来的时候人多了一些。他们大多成双结对的跳舞，许多人不一会便匆匆离去。也有人来邀请王也，女性比较多，但他只是拒绝。 时间又晚了一些，他的小伙伴估计还在醉生梦死。王也看着自己眼前若无旁人，衣衫尽褪的爱侣们，才明白那女孩的话是什么意思。虽然墙上的浮世绘早已提醒过他。 躺在木地板上的金发男孩甚至有空朝自己抛媚眼……这种环境肯定是呆不下去了，王也用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叫了个车，坐在后座上脑子一片混乱，叫司机随便开。他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现在的表情，脑袋抵着车窗眼睛盯着自己的膝盖。 16岁正是个不知死活的年纪，而且在他过往的生存环境中如果没点偶然，王也根本察觉不到自己其实是个挺傲的人。 就在刚才，他还在心里嘲讽那些贴在一起跳舞的人空有衣冠楚楚，就像在鲜明欲望之上覆盖一层若隐若现的纱帐，画蛇添足，俗不可耐。 但你看看你自己，王也，你嘲笑别人不敢面对自己的欲望，是他们不敢吗？不敢的人是你。 你就像个新做出来的空心佛像，表面看着是崭新的完好的，甚至在某些人眼里是闪闪发光的。但是你比任何人都清楚，真正不愿意坦诚面对这无聊人生和无聊欲望的是你自己。 小时候比较玩具的数量，渐渐懂事之后比拼学习成绩、家庭背景，成年之后对金钱的妒忌占了上风…这世上人人如此，难以免“俗”。他不自觉地高人一等，不愿意融入这样的生活，只想逃离，苦于客观条件又不能跑的太远，只能找个看似“正常”的外表藏于众生，叫别人看不出这颗疏离的心。 很多曾经不被他放在眼里的人或事这时纷纷跳出来，爸爸妈妈哥哥，亲戚朋友同学，像老电影被抽掉帧数的胶片，“人情”的温暖让记忆变得无比鲜活。是与非、真与假，喜欢与讨厌，所有的情感和内心的映射都不是无源之水，因为它们是活着的见证，这些俗不可耐的喜怒哀乐正是人生所在。 下了车，10月的北京晚上已经带着凉。王也一路小跑，经过小区中间那棵据说很有年头的大国槐，叶子被风吹得刷刷响。 …叶落而知秋，但我们不能因为一片叶子落到地上就说秋天来了。清华的物理大类是不是分数很高？或许我应该多给学习和竞赛安排一些时间。 王也开始期待自己历经俗世打磨之后的结果。 和那个女孩相遇的时候，他不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学姐。坐在一个田园风餐厅里，视野正对着那家新开的美术馆。可能因为其中某位艺术收藏家确实和家父关系密切，所以才能拿到几张金贵的开馆邀请。 本来王也对这些活动不太感兴趣，但是老爹要他来凑个热闹，塞了他一笔数目可观的零花钱。也正赶上他前不久买的基金这一阵子像坐上了跳楼机，给王也弄得情绪不振，正好出门换个环境，看看笔墨丹青来舒缓一下。 有个女孩坐在王也一行人右手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盯着电脑，后背挺得笔直。高马尾，古铜色金属框眼镜，她五官说不上漂亮，但气质沉静优雅，非常出挑，至少是能让王也一眼在人群里抓出来的那种。 结果逛美术馆所消耗的时间比王也之前估计的长了好久。听了馆长一番高谈阔论，和几个朋友对着谁也没看明白的画面进行思考，再加上有其他认识的人来聊一会天…展馆面积不大，硬是停停走走大半天。到了后半程，王也的朋友们实在觉得无聊，借口先溜一步，留王也一人陪相熟的长辈吃了晚餐。 也谈不上什么正规场合，馆长今天一整天都在进行社交，现在已经很累了。他是王也父亲的好友，也非常清楚王卫国最看重的就是自己面前这个老三。 “小也，现在有没有对象啊？你们学校是好学校，尽量找个自己喜欢的姑娘好好相处。出了这校门啊，心思单纯的孩子就不那么好找啦” 王也夹菜的手一顿，果然这全天下的长辈都十分关心孩子们的感情生活，就算是大艺术家也不能免俗。 “嗯叔，我明白。这不是还没遇上自己喜欢的吗。”他不是有意逃避恋爱，但也不太主动。无论是身在清华园，还是在熟识的朋友圈子里，都不乏向他示好的女孩子，但他总觉得哪块差一点，提不起来恋爱关系之中你来我往追逐的那股劲。 ——对不起啊，我现在太忙了，没有精力去做其他的事儿，祝您找到更好的。王也还记得这是自己某天给一个姑娘回复的微信，这句话发出去之后他们两人就再也没说过话，再也没见过面。王也深知自己的脾气，绝对不是敷衍的人，尊重和理解占了他与人交往的主流。而且他身上具备很多利他属性，如果真要开始一段感情，他会为维系这段关系付出很多。在可以遇见的未来中，自己的谨慎和对方的试探都变成了单身的绝佳条件。 对此好友金元元曾询问过他，为什么你要拒绝一个又一个女生呢？你讨厌人家嘛？很显然也不是。那既然心里还是有一定好感的，为什么不试一试呢？感情也是要在进展之中不断挖掘的呀。 王也仍然回绝了她的想法：元元，你是我的朋友，所以会先入为主地站在我这一方的角度上去思考事情。但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进入一段感情，显然与对方来说是不够尊重的。而且我是真忙，出门之前我才刚刚写完作业，仅有的课余时间可全都给了您几位呀。 金元元马上跳起来锤他，合着你王也找不着对象都赖我身上喽！ 其实也不都是这样，王也非常清楚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这个标准太过于清晰了，以至于其中某一条不符合就能轻轻松松卡掉许多人。如果不那么斤斤计较的话，找一个暂时的伴儿倒是简单，可是这又何必呢。 从美术馆出来，外面竟然下雨了。王也过来的时候坐的朋友车，现在只好乖乖等杜哥来接他。站在门廊下，对面那家餐馆还开着，人挺多，中午那个女孩还坐在原来的位子上。单凭外貌来讲，她至少是能获得王也好感的类型，闲着没事，就多看了几眼。 女孩抬起头，似乎是想看看外面雨势如何，却看到了街对面的王也。正值两人视线相对，他只好回以对方一笑。 这种开头像是一个爱情文艺片的开端，只可惜美好的日子太短暂。刚认识那段时间两人确实相处的还行，但时间稍微一长，变成了一种折磨人的相敬如宾。那段时间王也经常抱着手臂坐在教学楼某间空教室里，一边是等对方下课，一边是反思自己的恋爱观。 但是据二人分手至今已经一年了，他已经不再思考这段感情的死穴到底是什么。明明女孩是他喜欢的类型，两个人也没出现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故事就像一潭死水，表面上看着岁月静好，可水流会被不断蒸发，在某一天彻底消失无踪。 前两天他刚刚放假，被爹地拎着在公司到处转。好不容易回了家，只想把西瓜送进自己的嘴当成今天接下来最耗费精力的运动。吃完瓜感觉自己有点撑，下楼帮阿姨洗了几个锅碗瓢盆。手正湿着，自己屋里那手机催命符似的嗷嗷叫唤，王也又难过又欣慰，难过的是电话代表着自己说不定又被安排了，欣慰的是这次竟然接到电话了，省得别人老说他放假等于人间蒸发。 下午在群里叫了几个朋友，十多个人有王也熟悉的也有几个点头之交，大家吃了饭便直奔会所，对于这里的好些人来说，天黑了才算彻底活过来。 一般聚会都逃不开小赌怡情，王也陪着老板玩了几把，随心所欲地乱打，简直是为了输而输。没一会儿他就按着这个由头告退，但没人同意让他走，只好退而求其次说出门透口气。正好同桌女孩说对门房间有个帅哥自己一个人躺在那，会不会是不舒服？这间会所有王也的投资，所有的沙发靠垫软椅都是他挑的，虽说钱不太多，但好歹算是个持有人，真出了事他的钱也要打水漂，所以便过去看看。 这人躺在长沙发上，一动不动，王也估计他是睡着了，用手掌探探对方额头，不热，脸上也没冒冷汗，气脉平稳，应该没啥事。 接着对方眼皮动了动，手肘支着上身坐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刚醒，眼角眉梢都透出些懒倦，带来一种顺从的错觉。王也看着这张漂亮的脸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眼睛亮的出奇，睫毛又长又卷，无意识地眨个眼都像是在放电。 他顿时有点心虚，将自己比作轻薄人家的登徒子，只好把视线向下移，避开对方的眼睛。 “我是诸葛青，要不哥你给我留个微信？实在不行我找您。” “嗐，不用了，我在这陪你吧。我那屋有个人忒闹腾，正好过来清净一会。”说的这句话是王也临时编的，他就是想和诸葛青多呆一会。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就是一个傻逼。所有的规矩，标准，在这个人面前都是屁话，都是哄着小孩子玩过家家的骗人玩意，什么长相性格学历家世，这些东西和喜不喜欢根本不存在直接联系。 看到他就心动，完全不了解也没用，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游客，本帖隐藏的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30 才可浏览，您当前积分为 0 但究竟是清理还是弄得更深，这就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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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8-22 19:3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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